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PT小说程序 > 佛学宝典 > 禅外说禅 > 第十一章 理想与实际

禅外说禅 第十一章 理想与实际

作者:张中行 分类:佛学宝典 更新时间:2025-01-03 17:08:15 来源:本站原创

11.1 理想与实际有距离

以上由第五章到第十章,介绍南宗禅的情况。这一章和下一章,可以看作以上几章的补充,是说,禅,陈义很高,正如世间有些事物一样,也是盛名之下,不免其实难副。

人生于世,不能离开实际,像是也不能离开理想。实际有时,对有些人是常常,冷冰冰的;为了寻找温暖或热,就不能不乞援于理想。理想和实际的关系相当微妙:理想生于实际,这是因欠缺而希求;理想可以变为实际,这一部分要靠人力,但一部分也要靠机缘(旧曰天命);理想步子轻捷,实际步子迟缓,所以常常苦于追而追不上。追不上,理想和实际间就有了距离。这虽然是理有固然,就人生说总是不小的憾事。

佛家,缩小些说禅林,虽然想出世,究竟还是住在人间,因而也就不能躲开实际追不上理想的憾事。禅的理想,如许多禅宗典籍所说,是走顿悟的路求解脱,了生死大事。为了实现这个理想,有不少人(包括少数女性)出家了;还有些人,所谓居士,不出家,却也热衷于参话头,解公案。而据说,有许许多多的人就真悟了,就是说,实现了理想。实际真是这样吗?恐怕还是有距离,或者说,实际并不像典籍中描画的那样如意。这里先要说明一下,所谓实际,就涉及的人说,不是包容全体四众的实际(用佛家的尺度衡量,四众中有不少人是不及格的,如只求避赋税徭役得温饱的,只求世间福报的,甚至败道的,前面曾谈到),是只包容真参禅而真有所得(如甘于山林的淡泊生活,不生尘念)的实际。就是这样缩小范围,我觉得,理想和实际间总还不免有或大或小的距离。这可以从以下一些事上看出来。

11.1.1 禅与教

教是依佛理渐修,比喻是坐火车,一站一站地到达目的地。禅是坐光子火箭,一闪间到达目的地(顿悟),所以强调直指本心,不立文字。其极也就成为:

(1)南岳怀让禅师——(唐玄宗)开元中,有沙门道一(马祖),在衡岳山常习坐禅。师知是法器,往问曰:

“大德坐禅图甚么?”曰:“图作佛。”师乃取一砖,于庵前石上磨。一曰:“磨作甚么?”师曰:“磨作镜。”一曰:

“磨砖岂得成镜邪?”师曰:“磨砖既不成镜,坐禅岂得作佛?”(《五灯会元》卷三)

(2)药山惟俨禅师——看经次,僧问:“和尚寻常不许人看经,为甚么却自看?”师曰:“我只图遮眼。”(同上书卷五)

(3)大珠慧海禅师——(僧)问:“如何得大涅槃?”师曰:“不造生死业。”曰:“如何是生死业?”师曰:“求大涅槃是生死业,舍垢取净是生死业,有得有证是生死业,不脱对治门是生死业。”(同上书卷三)

(1)是不要坐禅,(2)是不要读经,(3)更厉害,连佛法也否定了。话都说得干脆,表现为行动像是做得绝,这是禅的修持方法的理想的一面。

实际真就是这样吗?恐怕不能然。最重大的理由,前面提到过,是没有真诚接受佛理的准备,即没有悟的内容,又能悟个什么?准备,要日积月累地学,这和不坐禅、不看经等是不能相容的。由此可以推断,灯录一类书所记,突出奇言异行,甚至只收奇言异行,是多看理想而少看实际,甚至只见理想而不管实际。但就是这样,字里行间也常常透露一些重视渐修的消息。如:

(4)赵州从谂禅师——上堂:“金佛不度炉,木佛不度火,泥佛不度水,真佛内里坐。菩提涅槃,真如佛性,尽是贴体衣服,亦名烦恼。实际理地甚么处著?一心不生,万法无咎。汝但究理,坐看三二十年,若不会,截取老僧头去。梦幻空华,徒劳把捉,心若不异,万法一如,既不从外得,更拘执作么?”(同上书卷四)

(5)临济义玄禅师——僧问:“如何是真佛真法真道?乞师开示。”师曰:“佛者心清净是,法者心光明是,道者处处无碍净光是,三即一,皆是空名,而无实有。如真正作道人,念念心不间断。自达磨大师从西土来,只是觅个不受人惑底人,后遇二祖,一言便了,始知从前虚用工夫。山僧今日见处,与祖佛不别。”(同上书卷十一)

(6)芙蓉道楷禅师——示众曰:“夫出家为厌尘劳,求脱生死。休心息念,断绝攀缘,故名出家,岂可等闲利养,埋没平生?直须两头撒开,中间放下。遇声遇色,如石上栽花;见利见名,似眼中著屑。况从无始以来,不是不曾经历,又不是不知次第,不过翻头作尾,止于如此,何须苦苦贪恋?如今不歇,更待何时?所以先圣教人,只要尽却今时,能尽今时,更有何事?若得心中无事,佛祖犹是冤家。一切世事自然冷淡,方始那边相应。”(同上书卷十四)

赵州、临济是著名禅师里最疯疯颠颠的,可是间或也用常语讲佛理。芙蓉道楷禅师是北宋末年人,已经是禅风日趋险怪的时候,可是授徒,有时仍不能不平实地讲道理。可见南宗禅,标榜的理想虽然是破一切的顿,实际却是或明或暗地也走渐的路。

11.1.2 顿悟与惯熟

修持,得悟,上一节是由授的方面说,实际并不像理想的那样奇妙;这一节由受的方面说,也是实际不像理想的那样奇妙。南宗禅讲顿修,当然相信顿是可能的,而且事实上不少见。真是这样吗?这个问题很复杂。简单而总括地说是(如《五灯会元》一类书所述说),说不是,恐怕都不妥当。情况千差万别。但万变不离其宗,至少我们常人总是认为,世间事也容许奇妙,但奇妙应该是科学常识范围之内的奇妙;越出范围,不管说得如何绘影绘声,其真实性就颇为可疑了。具体说,如真有时间短、程度深的所谓顿,那也必是渐修的结果,而不能突如其来。这样说,有些所谓顿,传奇味太浓,我们就难于引为典据,或说应该存疑。如:

(1)金陵俞道婆——市油糍为业。常随众参问琅邪(永起),邪以临济(义玄)无位真人话示之。一日,闻丐者唱《莲花乐》云:“不因柳毅传书信,何缘得到洞庭湖?”忽大悟。(《五灯会元》卷十九)

(2)文殊思业禅师——世为屠宰。一日戮猪次,忽洞彻心源,即弃业为比丘。(同上书卷二十)

这二位,俞道婆不是出家人,后一位是“洞彻心源”后才出家,竟然因听唱曲、因杀猪而顿悟,真是奇到常情之外了。以常情推之,这应是比理想更加理想的道听途说。

实际显然不会是这样。关于实际,可举禅林的几位龙象为例。

一位是马祖道一,才高,影响大,可是学历并不简单。幼年出家,在资州唐和尚处落发,在渝州圆律师处受具足戒。以后东行,到衡岳山,习禅定。这时期遇见南岳怀让,从怀让学禅十年,才得到怀让的印可,说他“得吾心”。这是由小学而中学,由中学而大学,而研究院,得悟并不是一蹴而就的。

一位是南泉普愿,《五灯会元》卷三说他:“唐(肃宗)至德二年(应说载)依大隗山大慧禅师受业,诣嵩岳受具足戒。

初习相部旧章,究毗尼篇聚。次游诸讲肆,历听《楞伽》《华严》,入中百门观,精练玄义。后扣大寂(马祖)之室,顿然忘笙,得游戏三昧。”他比老师马祖学得更杂,除可以算作禅的《楞伽经》以外,还有法相、华严、三论诸宗的典籍。

一位是药山惟俨,十七岁在潮阳西山慧照禅师处出家,在衡岳希操律师处受戒。通各种经论。想习禅,先到石头希迁处。因缘不契,到马祖道一处;侍奉三年,又回石头希迁处。

他是不只一次转学,才得了道。

一位是云岩昙晟,少年时在石门出家。后参百丈怀海,侍奉二十年,因缘不契。于是改参药山惟俨,才得开悟。在以清规严著称的百丈处修持二十年,当然不会饱食终日,无所用心,这是有了渐的基础,才能取得药山处的顿。

总之,南宗禅的典籍突出顿,是多少带有宣传彩票中彩的意味,而实际,中彩的可能是微乎其微的。

11.1.3 出世与家常

出世间是理想,实际是,至多只能由里巷迁到山林。彼岸是更理想的理想,因为,至少是常人都没有看见过。这不能怨出家二众,因为他们也是人,也是生在这个世间。生在世间,不管有什么奇妙的想法,既然要想,先要活。活,要有基础,中土通常概括为四种,衣食住行。佛家想得加细,是房舍、衣服、饮食之外,还加上汤药(四事)。四事,就是多到四百事、四千事,在常人的思想中可以调和无扞格。佛家就不成,因为理想是要躲开这些,而实际却偏偏不能离开这些。最大的困难是住,因为不像一钵、三衣那样容易得到。不得已,只有靠大施主布施,如杨衒之《洛阳伽蓝记》所记,由永宁寺起,都是灵太后等大人物兴建的。施主还有更大的,如梁武帝就是最著名的一位。施主当然是世俗人,这就不可避免地要把美妙的理想敲碎,使碎片落在实际上。衣食方面的种种也是这样,来源也不能不是世俗人的布施。也许因为有见于此,或者求布施也不那么容易,南宗的禅僧实行自作自食的制度,即到禅林习禅,都要参加劳动(普请)。这当然是好的。但这是用世俗的眼光或评价标准衡量的;如果把立脚点移到佛门,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那就离世间太近,离出世间太远了。

11.1.4 守身与随顺

世间,头绪万千,上一节是说柴米油盐方面的,表明想彻底出离也做不到。这一节想说社会制度或政治势力方面的,依理想更应该一刀两断,可是,因为这种势力不只力量大,而且无孔不入,想躲开就更难做到。说应该一刀两断,是因为政治势力,一方面,与荣华富贵关系最密切;另一方面,在红尘的种种中,所藏的污垢显然最多。想断,就要离开皇帝,离开官。有些出家人确是这样做的,或者很想这样做。但实际就不容易做到,因为,如上一节所说,出家人想活,就不能不欢迎布施,甚至求布施。此外,还有积极一面的,想弘法,佛门兴旺,就不能不欢迎护法,求护法。什么人有大力量护法?自然是官和官的首脑皇帝。

护法,带有自愿性,其所表现的政治势力,常常像是温和的,如自魏晋以来,除三武一宗以外,几乎都照例允许佛教存在,就是这样。政治势力的表现,还有不温和的。最明显的是度牒制度。度牒是官方发给的承认出家资格的证书,没有这个,就不能避免赋税徭役,就不能到丛林挂单。唐宋时代,为了筹集军费政费,领度牒要交费,多到钱八百千一道。

这是你有躲开政治势力的理想,可是政治势力的实际来找你。

你只好接受实际,凑钱,买度牒,买得,还要带在身上,这,无论从万法皆空的角度看,还是从即心是佛的角度看,都是非常可悲的。

还有更可悲的,是最高的护法者忽然翻了脸,不只不护了,还要灭。与南宗禅关系最深的一次是三武之一的唐武宗时的会昌法难。你想出世间,世间的政治势力偏偏拉住你,使你出不去。不只出不去,连披袈裟、住山林的自由也没有了。

怎么办?说如梦幻泡影没有用,必须面对实际。如说“释迦老子是干屎橛”的德山宣鉴是:“属唐武宗废教,避难于独浮山之石室。”(《五灯会元》卷七)日照是:“属会昌武宗毁教,照深入岩窟,饭栗饮流而延喘息。”从谏是:“属会昌四年诏废佛塔庙,令沙门复桑梓,亦例淘汰,乃乌帽麻衣,潜于皇甫氏之温泉别业后冈上。”文喜是:“属会昌澄汰,变素服。”(以上均见《宋高僧传》卷十二)可见都只能用逃的办法顺从。

还有政治势力袭来,逃得更厉害的,如法海立禅师:

朝廷有旨,革本寺为神霄官,师升座谓众曰:“都缘未彻,所以说是说非;盖为不真,便乃分彼分此。我身尚且不有,身外乌足道哉!正眼观来,一场笑具。今则圣君垂旨,更僧寺作神霄,佛头上添个冠儿,算来有何不可?山僧今日不免横担拄杖,高挂钵囊,向无缝塔中安身立命,于无根树下啸月吟风。一任乘云仙客,驾鹤高人,来此咒水书符,叩牙作法,他年成道,白日上升,堪报不报之恩,以助无为之化。只恐不是玉,是玉也大奇。然虽如是,且道山僧转身一句作么生道,还委悉么?”掷下拂子,竟尔趋寂。(《五灯会元》卷六)

这样的彻底逃离,是理想挫败了实际吗?很难说。但可以推知,唐武宗是不会这样看的。

11.1.5 新思与旧意

悟是思想改造彻底胜利的结果,其实质是新想法代替或说清除了旧想法。就理想说,情况应该是这样:世俗的知见和情欲灭尽;其后是仁者心不动,风幡就不再动,从而清净自性也就不再为境移,为物扰,即有了最高的获得,常乐我净。能得不能得,关键在于能不能灭尽。能不能灭尽,难知,因为:一,禅宗典籍意在扬善,所用资料经过筛选,都限于能的;二,能不能,主要取决于心理状态,而心理状态的实况如何,即使人不往,也难见,何况人已经往矣。我们还是只能根据常情推测。这有如洗涤衣服上的污垢,想一点不剩,即使理论上是可能的,实际上也很难做到。证据呢,禅宗典籍中也可以透露一些。如:

(1)云居了元禅师(佛印)——师一日与学徒入室次,适东坡居士到面前,师曰:“此间无坐榻,居士来此作甚么?”士曰:“暂借佛印四大为尘榻。”师曰:“山僧有一问,居士若道得,即请坐,道不得,即输腰下玉带子。”士欣然曰:“便请。”师曰:“居士适来道,暂借山僧四大为坐榻,只如山僧四大本空,五阴非有,居士向甚么处坐?”士不能答,遂留玉带。(《五灯会元》卷十六)

(2)大珠慧海禅师——问:“儒释道三教同异如何?”师曰:“大量者用之即同,小机者执之即异。”(同上书卷三)

(3)睦州陈尊宿——讳道明,江南陈氏之后也。……

后归开元(寺),居房织蒲鞋以养母,故有陈蒲鞋之号。

(同上书卷四)

(4)六祖慧能大鉴禅师——祖说法利生,经四十载。

其年(唐玄宗先天元年)七月六日,命弟子往新州国恩寺建报恩塔,仍令倍工。……先天二年七月一日谓门人曰:“吾欲归新州,汝速理舟楫。”时大众哀慕,乞师且住。祖曰:“诸佛出现犹示涅槃,有来必去,理亦常然。

吾此形骸归必有所。”众曰:“师从此去,早晚却回?”祖曰:“叶落归根,来时无口。”(同上书卷一)

(1)是口说四大本空,五阴非有,可是珍视名人的玉带,留作镇山之宝,这是到关键时候,还是世俗意识占了上风。

(2)是思想兼容各家,各家中,儒讲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世间道,怎么能与佛的解脱道和平共处呢?除非解脱打了折扣。(3)可以看作(2)的思想兼容儒的行为化,织蒲鞋养母,讲起孝道来了。(4)是愿意叶落归根,颇有狐死首丘的意味,可见就是南宗禅的祖师,有时候还是未能忘情的。此外,如禅师们都不能不沾边的分宗派,占山头,分明是世俗的爱权势一路,在佛家的理想中是本不该有的。

11.1.6 深度广度问题

深度指悟的程度,广度指悟的人数,这两方面,理想和实际间也不能不有或大或小的距离。

先说深度,悟程度的深浅必是千差万别。日本铃木大拙说的“物我合一”也许是程度最深的?是否如此,我们常人不能判断,因为人和眼前的桌子成为一体,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现实,我们没有这种经验,只好不知为不知。上者不知,只好降一级,说是世俗知见和情欲的灭尽。禅宗典籍说的顿悟,想来都是指这一种。这要多靠内功,即明自性,显然也很不容易。原因之一是,自性清净,说来好听,像是也不难找;真去找,情况就会大不同,因为即使有,也总当藏在大量的世俗知见和情欲中,杂草拔尽而单单保留一棵娇嫩的幼苗,其难可以想见。还有原因之二,习禅要活,要住在世间,就必不可免地会遇见与内的知见和情欲对应的种种,举例说,化缘化到馒头,吃,心中要确信馒头非实,行脚遇见比丘尼,要确信师姑并非女人,这是容易的吗?站在我们常人的立场,以己度人,总觉得,禅宗典籍所描画,忽而一顿就天地变色,当事者立即由迷跳入洞彻心源的禅境,都未免说得太玄妙。事实恐怕是再降一级的情况,由内功加外功而慢慢改变爱恶取舍的观点和感情。所谓外功,是丛林的生活环境和生活状况。

内,信(佛法),外,有山林、课诵、坐禅等培养并助长信,日久天长,由惯于过淡泊生活变为喜爱淡泊生活,这应该说也是悟。这种悟,与天地忽然变色的悟相比,程度当然差一些,他看馒头仍然是馒头,看师姑仍然是女人,但总的说,是觉得世间的求享乐,争名利,都无意味,是自寻苦恼。这不能说是出世间吗?如果不抠字面,我看也可以算。如果是这样,悟就有了深浅两级。我的想法,深是理想的,说一定不能达到也许失之武断;但反过来,说不难达到,又总觉得可疑。可信的是浅的一级,因为,古往今来习见的所谓得道高僧,恐怕大多属于这一类。理想少,实际多,这又是理想与实际有了距离。

以上是说悟的深度。还有广度,就是假定满足于悟的浅的一级,如许多僧传、灯录等书所记,恐怕也不当有一个算一个,因为,有些资料以及我们的见闻所显示,实况常常不是这样。不当有一个算一个,应该真假对半还是三七开呢?这不能知道,能知道的只是理想与实际有距离而已。

11.2 补说

与前面几章介绍的情况相比,这一章说的像是清一色的泄气的话,因而会给人一种印象:禅悟的理想都是夸大失实的,实际必做不到。我的意见并不这样单纯,所以这里还应该说几句补充的话。

理想与实际有距离,有客观原因,是理想陈义过高,几乎在一切方面(知见和情欲)都以逆为顺,而且要逆得彻底;

而人总是在实际中的,站在地面而设想御风而行,其难可想而知。也可以说兼有主观原因,是坚信逆可以变为顺(通过顿悟),不肯向实际让步。事实是,如果肯让步,理想俯就,是可以与实际接近,而不放弃本来的解脱目的的。

这所谓俯就,包括两方面的意思:一是知见与情欲分治,二是少求神奇而多讲实效。其实这两者也是一回事,可以合在一起讲。关于佛家的变知见、灭情欲以求解脱(其实即无苦)的办法,我一直认为,知见和情欲可以分别对待,因为两者的性质不一样。总的说,是知见比较顽固而与苦关系远,情欲反之,是比较松动而与苦关系近;关系远,可以放松,关系近,不能放松。这要稍加解释。先说知见,如门前有五柳树,出门看得见,伸手摸得着,总不会觉得它不是柳树,这是知见,并不明显地杂有爱恶取舍之情,因而也就不至引起因求之不得而来的苦;但是,想变认识,说它是空却大不易。

情欲就不然,带有火气,爱欲而不得会引来大苦;但变认识却不像知见那样难,比如对于酒,有的人就是由嗜而变为戒的。因此,我觉得,佛门或禅林讲悟,可以把重点放在对付情欲上,而少管甚至不管知见。事实上恐怕也是如此,如禅林的大德,捧钵,举拂,大概都没有觉得钵和拂是空;但在物的包围中心境湛然,不动情,因而无苦,这就够了。这样说,理想像是打了折扣,未能天地变色,但灭苦的目的达到了,为什么不可以说是实现了理想呢?

这样降低标准,如果禅林中人可以接受,那理想与实际就可以接近,或者说,就可以在实际容许的范围内求实现理想。这会很容易吗?要看由什么角度看。由禅林的角度看,不否认外界为实有,但可以不贪得,不因物之可欲而动情,是容易多了。由常人的角度看,处各种环境而能淡淡然,见可欲而心不乱,究竟还是太难了。因为太难,对于这俯就的灭情欲以求不再有苦的理想,我们还是不能不怀有深深的敬意。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