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锺书选唐诗 钱锺书选唐诗 十一

刘商

刘商（？—807？），字子夏，彭城（今江苏徐州）人。早岁进士及第，大历初任合肥令。建中年间任汴州观察判官、检校虞部郎中。后以病免官，为道士，隐于常州义兴（今江苏宜兴）山中。工画善诗，其乐府歌行，高雅殊绝，独步一时。

胡笳十八拍 [1]

第二拍

马上将余向绝域 [2] ，厌生求死死不得。

戎羯腥膻岂是人 [3] ，豺狼喜怒难姑息 [4] 。

行尽天山足霜霰，风土萧条近胡国。

万里重阴鸟不飞 [5] ，寒沙莽莽无南北。

第三拍

如羁囚兮在缧绁 [6] ，忧虑万端无处说 [7] 。

使余刀兮剪余发，食余肉兮饮余血。

诚知杀身愿如此，以余为妻不如死。

早被蛾眉累此身 [8] ，空悲弱质柔如水 [9] 。

第五拍

水头宿兮草头坐，风吹汉地衣裳破。

羊脂沐发长不梳 [10] ，羔子皮裘领仍左 [11] 。

狐襟貉袖腥复膻 [12] ，昼披行兮夜披卧 [13] 。

毡帐时移无定居 [14] ，日月长兮不可过。

第六拍

怪得春光不来久 [15] ，胡中风土无花柳。

天翻地覆谁得知，如今正南看北斗 [16] 。

姓名音信两不通，终日经年常闭口。

是非取与在指 [17] ，言语传情不如手。

第九拍

当日苏武单于问，道是宾鸿解传信 [18] 。

学他刺血写得书 [19] ，书上千重万重恨。

髯胡少年能走马 [20] ，弯弓射飞无远近。

遂令边雁转怕人，绝域何由达方寸 [21] 。

第十拍

恨凌辱兮恶腥膻，憎胡地兮怨胡天。

生得胡儿欲弃捐 [22] ，及生母子情宛然 [23] 。

貌殊语异憎还爱，心中不觉常相牵。

朝朝暮暮在眼前，腹生手养宁不怜 [24] 。

第十二拍

破瓶落井空永沉，故乡望断无归心。

宁知远使问姓名 [25] ，汉语泠泠传好音 [26] 。

梦魂几度到乡国，觉后翻成哀怨深。

如今果是梦中事，喜过悲来情不任 [27] 。

第十三拍

童稚牵衣双在侧，将来不可留又忆 [28] 。

还乡惜别两难分，宁弃胡儿归旧国 [29] 。

山川万里复边戍，背面无由得消息 [30] 。

泪痕满面对残阳，终日依依向南北 [31] 。

第十四拍

莫以胡儿可羞耻，恩情亦各言其子。

手中十指有长短，截之痛惜皆相似。

还乡岂不见亲族，念此飘零隔生死。

南风万里吹我心，心亦随风度辽水 [32] 。

第十五拍

叹息襟怀无定分 [33] ，当时怨来归又恨。

不知愁怨情若何，似有锋铓扰方寸 [34] 。

悲欢并行情未快 [35] ，心意相尤自相问 [36] 。

不缘生得天属亲 [37] ，岂向仇雠结恩信 [38] 。

第十六拍

去时只觉天苍苍，归日始知胡地长。

重阴白日落何处 [39] ，秋雁所向应南方。

平沙四顾自迷惑 [40] ，远近悠悠随雁行。

征途未尽马蹄尽，不见行人边草黄。

第十七拍

行尽胡天千万里，唯见黄沙白云起。

马饥跑雪衔草根，人渴敲冰饮流水。

燕山仿佛辨烽戍 [41] ，鼙鼓如闻汉家垒 [42] 。

努力前程是帝乡 [43] ，生前免向胡中死。

题潘师房

渡水傍山寻石壁，白云飞处洞门开。

仙人来往行无迹，石径春风长绿苔 [44] 。

* * *

[1] 胡笳十八拍：古乐府琴曲歌辞名，相传汉末蔡琰为匈奴所俘虏，后为左贤王之妻，生下一对儿女。曹操用重金将其赎回，归国后作《胡笳十八拍》。录十二拍。

[2] 将：带。绝域：极远的地方。

[3] 戎羯：古代异族戎和羯，指匈奴。腥膻：谓异族身上的腥味。

[4] 豺狼：谓异族。姑息：苟且偷安。

[5] 重阴：重重阴云。

[6] 羁囚：囚犯。缧绁（léi xiè）：牢狱。

[7] 万端：谓纷繁。

[8] 蛾眉：借指美貌。

[9] 弱质：指女子之身。

[10] 羊脂：羊油。沐发：洗头发。

[11] 羔子：初生的小羊。皮裘：毛皮衣服。领仍左：谓衣襟向左开，汉族衣襟向右开，向左开是异族的装束。

[12] 狐襟貉（hé）袖：狐皮衣襟，貉皮衣袖。

[13] 披：谓穿戴。

[14] 毡帐：毡制帐篷。

[15] 怪得：感到奇怪。

[16] 正南看北斗：北斗斗杓南指，天气进入夏季。

[17] 指 （huī）：即指挥，挥手示意。

[18] 宾鸿：即鸿雁，语本《礼记·月令》：“鸿雁来宾。”《汉书·苏武传》曰：“昭帝即位数年，匈奴与汉和亲，汉求武等，匈奴诡言武死。后汉使复至匈奴，常惠请其守者与俱，得夜见汉使，具自陈道。教使者谓单于，言天子射上林中，得雁，足有系帛书，言武等在某泽中。使者大喜，如惠语以让单于。单于视左右而惊，谢汉使曰：‘武等实在。’”

[19] 刺血：谓将以血写书。

[20] 髯胡：指匈奴。走马：骑马奔驰。

[21] 方寸：内心。

[22] 弃捐：抛弃。

[23] 宛然：真切。

[24] 宁不：怎不。怜：爱。

[25] 宁知：怎知。

[26] 泠（líng）泠：声音清越动听。

[27] 不任：不能承受。

[28] 将来：谓带回故乡。

[29] 宁：岂。

[30] 背面：分别。

[31] 依依：依恋不舍。

[32] 辽水：辽河，指蔡文姬在匈奴之居所。

[33] 襟怀：怀抱。定分：固定。

[34] 锋铓：即锋芒，指刀剑尖刃。

[35] 快：畅快。

[36] 相尤：相责备。

[37] 不缘：不因。天属亲：此指儿子。

[38] 仇雠（chóu）：指匈奴。恩信：恩德信义。

[39] 重阴：谓重重阴云。

[40] 平沙：广阔的沙漠。

[41] 仿佛：隐约。

[42] 鼙（pí）鼓：军中所用的大小鼓。垒：营垒。

[43] 努力：勉力。帝乡：京城。

[44] 石径：山间石路。

冷朝阳

冷朝阳，生卒年不详，润州江宁（今江苏南京）人。大历四年（769）进士，大历五年至八年间为薛嵩幕客，兴元元年（784）入朝为太子正字，贞元中官至监察御史。工诗，元辛文房《唐才子传》称其“在大历诸才子，法度稍弱，字韵清越不减”。

别郎上人 [1]

过云寻释子 [2] ，话别更依依 [3] 。

静室开来久 [4] ，游人到自稀。

触风香气尽，隔水磬声微 [5] 。

独傍孤松立，尘中多是非 [6] 。

* * *

[1] 上人：对和尚的敬称。

[2] 释子：谓僧徒。

[3] 依依：恋恋不舍。

[4] 静室：寺院里的住房。

[5] 磬：寺中用铜铁制成的如钵器具。

[6] 尘：尘世。

朱湾

朱湾，生卒年不详，字巨川，号沧洲子。代宗大历初隐居江南，大历八年（773）参佐永平军节度使李勉幕府，为从事。李勉归朝，湾久客宣州，后又曾假摄池州刺史，约卒于德宗贞元中。工诗，唐人高仲武《中兴间气集》称其“诗体幽远，兴用弘深，因词写意，穷理尽性，于咏物尤工”。

九日登青山 [1]

昔人惆怅处，系马又登临。

旧地烟霞在 [2] ，多时草木深。

水将空合色，云与我无心。

想见龙山会 [3] ，良辰亦似今。

题段上人院壁画古松 [4]

石上盘古根，谓言天生有。

安知草木性，变在画师手。

阴深方丈间 [5] ，直趣幽且闲。

木纹离披势搓捽 [6] ，中裂空心火烧出。

扫成三寸五寸枝 [7] ，便是千年万年物。

莓苔浓淡色不同，一面死皮生蠹虫。

风霜未必来到此，气色杳在寒山中。

孤标可玩不可取 [8] ，能使支公道场古 [9] 。

* * *

[1] 九日：九月九日重阳节。青山：青林山，在今安徽当涂东南，南朝诗人谢朓曾卜居于此，故又称谢公山。

[2] 烟霞：泛指山水景物。

[3] 龙山会：《晋书·桓温列传》载：“九月九日，温燕龙山，僚佐毕集。时佐吏并著戎服，有风至，吹嘉（孟嘉）帽堕落，嘉不之觉。温使左右勿言，欲观其举止。嘉良久如厕，温令取还之，命孙盛作文嘲嘉，著嘉坐处。嘉还见，即答之，其文甚美，四坐嗟叹。”

[4] 上人：对和尚的敬称。

[5] 方丈间：指寺院居室。

[6] 离披：参差错杂。搓捽（zuó）：弯曲傲兀。

[7] 扫：画。

[8] 孤标：形容古松特出孤高。

[9] 支公：支道林，东晋名僧。

张志和

张志和（743？—810？），初名龟龄，字子同，号烟波钓徒、玄真子、浪迹先生，婺州金华（今属浙江）人，《新唐书》有传。肃宗时以明经擢第，待诏翰林，授左金吾卫录事参军，后因事贬南浦尉，绝意仕进，隐居江湖。大历九年（774）游湖州刺史颜真卿幕，撰《渔歌子》词五首，广为传诵。

渔父歌

西塞山前白鹭飞 [1] ，桃花流水鳜鱼肥。

青箬笠 [2] ，绿蓑衣 [3] ，斜风细雨不须归。

* * *

[1] 西塞山：在湖北省黄石市东、长江南岸。

[2] 箬笠：用箬叶编织的宽边帽。

[3] 蓑衣：用草或棕制成的雨披。

郭郧

郭郧，生卒年不详，毗陵（今江苏常州）人。大历间与李纾、皇甫冉交往并酬唱。其诗《寒食寄李补阙》时人传为绝唱。

寒食寄李补阙 [1]

兰陵士女满晴川 [2] ，郊外纷纷拜古埏 [3] 。

万井闾阎皆禁火 [4] ，九原松柏自生烟 [5] 。

人间后事悲前事，镜里今年老去年。

介子终知禄不及 [6] ，王孙谁肯一相怜。

* * *

[1] 寒食：清明前一日。李补阙：即李纾（731—792），字仲舒，行十七，赵州（今河北赵县）人，礼部侍郎李希言之子。天宝末拜秘书省校书郎，后历左补阙、知制诰、中书舍人、礼部、兵部、吏部三侍郎。放达蕴藉，有文名，为李华所推知，刘禹锡亦称其诗，与包佶并称“包李”。

[2] 兰陵：今山东临沂苍山县兰陵镇。

[3] 古埏（yán）：古墓。

[4] 万井闾阎：谓整个民间。

[5] 九原：指墓地。

[6] 介子：介子推。《左传》载：“晋侯赏从亡者，介子推不言禄，禄亦弗及。”

李约

李约，生卒年不详，字存博，行十，宰相李勉之子，郡望陇西成纪（今甘肃秦安），居于洛阳。德宗时，尝为浙西从事，又入润州幕，官大理评事。元和四年（809）入官起居舍人，后迁兵部员外郎。工诗文，善书画。

观祈雨

桑条无叶土生烟 [1] ，箫管迎龙水庙前。

朱门几处看歌舞 [2] ，犹恐春阴咽管弦 [3] 。

* * *

[1] 土生烟：谓久旱土焦。

[2] 朱门：豪门贵族。

[3] 咽：阻塞。

于鹄

于鹄，生卒年不详，大历、建中年间久居长安，数应举不第，退隐汉阳。后历山南东道、荆南节度府从事，约卒于宪宗元和九年（814）前。有诗名，张为《诗人主客图》将其列为“清奇雅正主”李益之“入室”者。元辛文房《唐才子传》卷四称其“有诗甚工，长短间作，时出度外，纵横放逸，而不陷于疏远，且多警策”。

江南曲 [1]

偶向江边采白 [2] ，还随女伴赛江神 [3] 。

众中不敢分明语 [4] ，暗掷金钱卜远人 [5] 。

巴女谣

巴女骑牛唱竹枝 [6] ，藕丝菱叶傍江时。

不愁日暮还家错，记得芭蕉出槿篱 [7] 。

古词（三首录二）

新长青丝发，哑哑言语黠 [8] 。

随人敲铜镜，街头救明月 [9] 。

东家新长儿 [10] ，与妾同时生。

并长两心熟，到大相呼名。

古挽歌 [11]

阴风吹黄蒿 [12] ，挽歌度秋水。

车马却归城 [13] ，孤坟月明里。

* * *

[1] 江南曲：乐府《相和曲》名。

[2] 白 ：即白萍，一种水草。

[3] 赛江神：祭拜江神。

[4] 分明：清楚。

[5] 掷金钱：即掷铜钱占卜，以钱的正反面来判定吉凶。

[6] 竹枝：即《竹枝词》，乐府曲名，由古代巴蜀民歌演变而来。

[7] 槿篱：木槿篱笆。

[8] 哑哑：笑声。黠：狡猾聪明。

[9] “随人”二句：古逢月食，百姓敲锣打鼓、燃放爆竹来驱赶天狗，以此救月。

[10] 新长：新长成的。

[11] 四首录一。

[12] 黄蒿：枯黄的蒿草。

[13] 却归：回归。

卢群

卢群（742—800），字载初，范阳（今河北涿州）人。曾任淮南节度从事、监察御史、江西节度使李皋判官、兵部郎中、义成军行军司马等职。德宗贞元十六年（800）拜义成节度使，旋卒。

淮西席上醉歌

祥瑞不在凤凰麒麟，太平须得边将忠臣。

卫霍真诚奉主 [1] ，貔虎十万一身 [2] 。

江河潜注息浪 [3] ，蛮貊款塞无尘 [4] 。

但得百寮师长肝胆 [5] ，不用三军罗绮金银。

* * *

[1] 卫霍：指西汉名将卫青、霍去病。

[2] 貔虎：用以指勇猛的将士。

[3] 潜注：暗流。

[4] 蛮貊（mò）：泛指四方的外族部族。款塞：谓外族部落前来通好。无尘：无战争。

[5] 百寮：百官。师长：百官之长。肝胆：谓赤城。

武元衡

武元衡（758—815），字伯苍，缑氏（今河南偃师）人，武则天曾侄孙。建中四年（783）进士，宪宗朝两度入相，以力主削藩而为人所忌，元和十年（815）六月早朝，为淄青节度使李师道等派人刺杀于道，谥曰忠愍。《新唐书》《旧唐书》有传。工诗，尤善五言，重辞藻，诗句瑰美。

夏夜作

夜久喧暂息，池台惟月明。

无因驻清景 [1] ，日出事还生。

* * *

[1] 无因：无法。清景：清丽之景。

权德舆

权德舆（761—818），字载之，行三，秦州略阳（今甘肃秦安）人，徙居润州丹阳（今属江苏）。四岁能诗，十五岁有《童蒙集》十卷，曾任大理评事摄监察御史充江西观察使李兼判官，德宗闻其名而征为太常博士，转左补阙。后历任中书舍人，礼、户、兵、吏部侍郎。元和五年（810）拜相，后罢出，转历礼部、刑部尚书，山南东道节度使，卒于任所，赠左仆射，谥文。贞元、元和间掌文柄，刘禹锡、柳宗元皆投其门下。性忠恕蕴藉，好学不倦。为文雅正，为诗赡缛浑厚，“工古调乐府，极多情致”（《唐才子传》卷五），严羽《沧浪诗话》谓其诗“有绝似盛唐者”，《新唐书》《旧唐书》有传，有《权载之文集》行世。

三妇诗 [1]

删

大妇刺绣文 [2] ，中妇缝罗裙。

小妇无所作，娇歌遏行云 [3] 。

丈人且安坐，金炉香正薰。

安语 [4]

岩岩五岳镇方舆 [5] ，八极廓清氛祲除 [6] 。

挥金得谢归里闾，象床角枕支体舒 [7] 。

危语 [8]

被病独行逢乳虎 [9] ，狂风骇浪失棹橹 [10] 。

举人看榜闻晓鼓 [11] ，孱夫孽子遇妒母 [12] 。

大言 [13]

华嵩为佩河为带 [14] ，南交北朔跬步内 [15] 。

搏鹏作腊巨鳌鲙 [16] ，伸舒轶出元气外 [17] 。

小言 [18]

醯鸡伺晨驾蚊翼 [19] ，毫端棘刺分畛域 [20] 。

蛛丝结构聊荫息，蚁垤崔嵬不可陟 [21] 。

玉台体（十二首录一） [22]

昨夜裙带解，今朝蟢子飞 [23] 。

铅华不可弃 [24] ，莫是藁砧归 [25] 。

* * *

[1] 三妇诗：题本汉乐府《相逢行》：“大妇织绮罗，中妇织流黄。小妇无所为，挟瑟上高堂。丈人且安坐，调丝方未央。”又《长安有狭斜行》：“大妇织绮纻，中妇织流黄。小妇无所为，挟琴上高堂。丈人且徐徐，调弦讵未央。”

[2] 绣文：指彩色绣花丝织品。

[3] “娇歌”句：谓歌声嘹亮动听。

[4] 安语：以令人安心的事物成诗。

[5] 岩岩：高峻耸立的样子。方舆：即大地。

[6] 廓清：澄清。氛祲（jìn）：妖气，喻战乱。

[7] 象床：象牙装饰之床。角枕：角制的枕头。支体：即肢体。

[8] 危语：以令人恐惧的事物成诗。

[9] 乳虎：育有虎子的母虎，往往性情凶猛。

[10] 棹橹：划船的工具。

[11] 晓鼓：指报晓的鼓声。

[12] 孱夫：性格懦弱之人。孽子：即庶子，非正妻所生。

[13] 大言：以极大的事物成诗。

[14] 华嵩：华山与嵩山。佩：玉佩。河：黄河。带：衣带。

[15] 南交：指南方的交趾。北朔：指北方的朔方。跬步：一步。

[16] 鹏：鲲鹏。腊：干肉。鲙（kuài）：细切的鱼肉。

[17] 伸舒：舒展。轶出：超出。

[18] 小言：以极小的事物成诗。

[19] 醯（xī）鸡：即蠛蠓，极小之虫。伺晨：报晓。

[20] 毫端：指极纤细毛发的末端。棘刺：指荆棘芒刺的尖端。畛域：界限。

[21] 蚁垤（dié）：围绕蚁穴隆起的小土堆。崔嵬：高大。陟：登。

[22] 玉台体：模仿南朝徐陵编《玉台新咏》之诗体。

[23] 蟢子：也称喜子，一种蜘蛛，古人以为见到它是喜兆。

[24] 铅华：化妆用的铅粉。

[25] 藁砧（gǎozhēn）：称呼丈夫的隐语。

令狐楚

令狐楚（766—837），字殼士，自号白云孺子，行四，太原人。贞元七年（791）进士，历德、顺、宪、穆、敬、文宗六朝，宪宗时曾入相，文宗时官至左仆射、封彭阳郡公。官终山南西道节度使。为政有德声，善为章表之文，著名当时。工诗，尤善为绝句，与李逢吉、广宣、刘禹锡唱和甚多，惜其唱和集已佚。元和中与王涯、张仲素俱为中书舍人，后人编其乐府诗为《三舍人集》，今存。编有《御览诗》，为唐人选唐诗之重要选本。

年少行（四首录一）

少小边州惯放狂 [1] ，骣骑蕃马射黄羊 [2] 。

如今年老无筋力，犹倚营门数雁行。

* * *

[1] 边州：指边境附近的州邑。放狂：放纵性情。

[2] 骣（chǎn）骑：骑马不用马鞍。蕃：通“皤”，白色。

裴度

裴度（765—839），字中立，行十六，河东闻喜（今属山西）人。贞元五年（789）进士。官刑部侍郎时以力主削藩与武元衡同遭暗杀，幸未死。宪宗、穆宗、敬宗朝三历宰相。元和十二年（817）以平淮西叛镇吴元济，封晋国公，世称裴晋公。文宗时加中书令，人称裴令公。以宦官专权，国运衰微，晚年在洛阳筑绿野堂以自适，与白居易、刘禹锡唱和。为古文主张顺其自然，反对怪奇。《新唐书》《旧唐书》有传。

中书即事 [1]

有意效承平 [2] ，无功答圣明 [3] 。

灰心缘忍事，霜鬓为论兵。

道直身还在，恩深命转轻。

盐梅非拟议 [4] ，葵藿是平生 [5] 。

白日长悬照，苍蝇谩发声 [6] 。

高阳旧田里 [7] ，终使谢归耕。

* * *

[1] 中书：唐代的中书省。

[2] 承平：太平盛世。

[3] 圣明：指君主。

[4] 盐梅：盐和梅子，可以调味。《尚书·说命下》曰：“若作和羹，尔惟盐梅。”喻指自己为宰相。

[5] 葵藿：葵菜与藿菜。葵藿之性均向阳，喻指自己的忠心。

[6] 谩：莫。

[7] “高阳”句：指故里田园。

韩愈

韩愈（768—824），字退之，河南河阳（今河南省孟州市）人。郡望昌黎，故称昌黎先生。贞元八年（792）进士，历任监察御史、阳山令、刑部侍郎、潮州刺史、吏部侍郎等职。大力提倡古文，与柳宗元并称“韩柳”。诗歌力主创新，与孟郊并称“韩孟”。以文为诗，开宋一代诗风。有《昌黎先生集》四十卷，外集十卷。

醉赠张秘书 [1]

人皆劝我酒，我若耳不闻。

今日到君家，呼酒持劝君。

为此座上客 [2] ，及余各能文 [3] 。

君诗多态度 [4] ，蔼蔼春空云 [5] 。

东野动惊俗 [6] ，天葩吐奇芬 [7] 。

张籍学古淡 [8] ，轩鹤避鸡群 [9] 。

阿买不识字 [10] ，颇知书八分 [11] 。

诗成使之写，亦足张吾军 [12] 。

所以欲得酒，为文俟其醺 [13] 。

酒味既冷冽 [14] ，酒气又氛氲 [15] 。

性情渐浩浩 [16] ，谐笑方云云 [17] 。

此诚得酒意，余外徒缤纷 [18] 。

长安众富儿，盘馔罗膻荤 [19] 。

不解文字饮 [20] ，惟能醉红裙。

虽得一饷乐 [21] ，有如聚飞蚊。

今我及数子，固无莸与薰 [22] 。

险语破鬼胆，高词媲皇坟 [23] 。

至宝不雕琢，神功谢锄耘 [24] 。

方今向太平，元凯承华勋 [25] 。

吾徒幸无事，庶以穷朝曛 [26] 。

山石

山石荦确行径微 [27] ，黄昏到寺蝙蝠飞。

升堂坐阶新雨足，芭蕉叶大支子肥 [28] 。

僧言古壁佛画好，以火来照所见稀。

铺床拂席置羹饭，疏粝亦足饱我饥 [29] 。

夜深静卧百虫绝 [30] ，清月出岭光入扉 [31] 。

天明独去无道路，出入高下穷烟霏 [32] 。

山红涧碧纷烂漫，时见松枥皆十围 [33] 。

当流赤足蹋涧石，水声激激风吹衣。

人生如此自可乐，岂必局束为人 [34] 。

嗟哉吾党二三子，安得至老不更归 [35] ？

忽忽 [36]

忽忽乎余未知生之为乐也，愿脱去而无因。

安得长翮大翼如云生我身，乘风振奋出六合 [37] ，绝浮尘。

死生哀乐两相弃，是非得失付闲人。

雉带箭

原头火烧静兀兀 [38] ，野雉畏鹰出复没。

将军欲以巧伏人，盘马弯弓惜不发 [39] 。

地形渐窄观者多，雉惊弓满劲箭加。

冲人决起百余尺，红翎白镞相倾斜 [40] 。

将军仰笑军吏贺，五色离披马前堕 [41] 。

桃源图

神仙有无何渺茫，桃源之说诚荒唐。

流水盘回山百转，生绡数幅垂中堂 [42] 。

武陵太守好事者 [43] ，题封远寄南宫下 [44] 。

南宫先生忻得之 [45] ，波涛入笔驱文辞。

文工画妙各臻极 [46] ，异境恍惚移于斯 [47] 。

架岩凿谷开宫室，接屋连墙千万日。

嬴颠刘蹶了不闻 [48] ，地坼天分非所恤 [49] 。

种桃处处惟开花，川原近远蒸红霞。

初来犹自念乡邑 [50] ，岁久此地还成家。

渔舟之子来何所 [51] ，物色相猜更问语 [52] 。

大蛇中断丧前王 [53] ，群马南渡开新主 [54] 。

听终辞绝共凄然，自说经今六百年。

当时万事皆眼见，不知几许犹流传。

争持酒食来相馈，礼数不同樽俎异 [55] 。

月明伴宿玉堂空 [56] ，骨冷魂清无梦寐。

夜半金鸡啁哳鸣 [57] ，火轮飞出客心惊 [58] 。

人间有累不可住 [59] ，依然离别难为情。

船开棹进一回顾，万里苍苍烟水暮。

世俗宁知伪与真，至今传者武陵人。

感春

我所思兮在何所，情多地遐兮遍处处 [60] 。

东西南北皆欲往，千江隔兮万山阻。

春风吹园杂花开，朝日照屋百鸟语。

三杯取醉不复论，一生长恨奈何许 [61] 。

剥啄行 [62]

剥剥啄啄，有客至门。

我不出应，客去而嗔。

从者语我 [63] ，子胡为然。

我不厌客，困于语言。

欲不出纳，以堙其源 [64] 。

空堂幽幽，有秸有莞 [65] 。

门以两板，丛书于间。

窅窅深堑 [66] ，其墉甚完 [67] 。

彼宁可隳 [68] ，此不可干 [69] 。

从者语我，嗟子诚难。

子虽云尔，其口益蕃 [70] 。

我为子谋，有万其全。

凡今之人，急名与官。

子不引去，与为波澜。

虽不开口，虽不开关 [71] 。

变化咀嚼，有鬼有神。

今去不勇，其如后艰 [72] 。

我谢再拜，汝无复云。

往追不及 [73] ，来不有年。

送无本师归范阳 [74]

无本于为文，身大不及胆 [75] 。

吾尝示之难，勇往无不敢。

蛟龙弄角牙 [76] ，造次欲手揽 [77] 。

众鬼囚大幽 [78] ，下觑袭玄窞 [79] 。

天阳熙四海 [80] ，注视首不颔 [81] 。

鲸鹏相摩窣 [82] ，两举快一啖 [83] 。

夫岂能必然，固已谢黯黮 [84] 。

狂词肆滂葩 [85] ，低昂见舒惨 [86] 。

奸穷怪变得 [87] ，往往造平澹。

蜂蝉碎锦缬 [88] ，绿池披菡萏 [89] 。

芝英擢荒榛 [90] ，孤翮起连菼 [91] 。

家住幽都远 [92] ，未识气先感。

来寻吾何能，无殊嗜昌歜 [93] 。

始见洛阳春，桃枝缀红糁 [94] 。

遂来长安里，时卦转习坎 [95] 。

老懒无斗心 [96] ，久不事铅椠 [97] 。

欲以金帛酬，举室常 颔 [98] 。

念当委我去 [99] ，雪霜刻以憯 [100] 。

狞飙搅空衢 [101] ，天地与顿撼 [102] 。

勉率吐歌诗 [103] ，慰女别后览 [104] 。

石鼓歌 [105]

张生手持石鼓文 [106] ，劝我试作石鼓歌。

少陵无人谪仙死 [107] ，才薄将奈石鼓何。

周纲陵迟四海沸 [108] ，宣王愤起挥天戈 [109] 。

大开明堂受朝贺 [110] ，诸侯剑佩鸣相磨 [111] 。

蒐于岐阳骋雄俊 [112] ，万里禽兽皆遮罗 [113] 。

镌功勒成告万世，凿石作鼓隳嵯峨 [114] 。

从臣才艺咸第一，拣选撰刻留山阿 [115] 。

雨淋日炙野火燎，鬼物守护烦 呵 [116] 。

公从何处得纸本 [117] ，毫发尽备无差讹。

辞严义密读难晓，字体不类隶与科 [118] 。

年深岂免有缺画，快剑斫断生蛟鼍 [119] 。

鸾翔凤翥众仙下 [120] ，珊瑚碧树交枝柯。

金绳铁索锁纽壮，古鼎跃水龙腾梭 [121] 。

陋儒编诗不收入 [122] ，二雅褊迫无委蛇 [123] 。

孔子西行不到秦，掎摭星宿遗羲娥 [124] 。

嗟予好古生苦晩，对此涕泪双滂沱。

忆昔初蒙博士征 [125] ，其年始改称元和 [126] 。

故人从军在右辅，为我度量掘臼科 [127] 。

濯冠沐浴告祭酒 [128] ，如此至宝存岂多。

毡包席裹可立致 [129] ，十鼓只载数骆驼。

荐诸太庙比郜鼎 [130] ，光价岂止百倍过 [131] 。

圣恩若许留太学，诸生讲解得切磋。

观经鸿都尚填咽 [132] ，坐见举国来奔波。

剜苔剔藓露节角 [133] ，安置妥帖平不颇 [134] 。

大厦深檐与盖覆，经历久远期无佗 [135] 。

中朝大官老于事，讵肯感激徒媕婀 [136] 。

牧童敲火牛砺角，谁复着手为摩挲。

日销月铄就埋没 [137] ，六年西顾空吟哦。

羲之俗书趁姿媚 [138] ，数纸尚可博白鹅 [139] 。

继周八代争战罢 [140] ，无人收拾理则那 [141] 。

方今太平日无事，柄任儒术崇丘轲 [142] 。

安能以此上论列 [143] ，愿借辨口如悬河。

石鼓之歌止于此，呜呼吾意其蹉跎。

调张籍 [144]

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

不知群儿愚 [145] ，那用故谤伤。

蚍蜉撼大树 [146] ，可笑不自量。

伊我生其后 [147] ，举颈遥相望。

夜梦多见之，昼思反微茫 [148] 。

徒观斧凿痕，不瞩治水航 [149] 。

想当施手时，巨刃磨天扬。

垠崖划崩豁 [150] ，乾坤摆雷硠 [151] 。

惟此两夫子 [152] ，家居率荒凉。

帝欲长吟哦，故遣起且僵 [153] 。

剪翎送笼中，使看百鸟翔。

平生千万篇，金薤垂琳琅 [154] 。

仙官敕六丁 [155] ，雷电下取将。

流落人间者，太山一毫芒。

我愿生两翅，捕逐出八荒 [156] 。

精诚忽交通，百怪入我肠。

刺手拔鲸牙，举瓢酌天浆 [157] 。

腾身跨汗漫 [158] ，不著织女襄 [159] 。

顾语地上友 [160] ，经营无太忙。

乞君飞霞佩 [161] ，与我高颉颃 [162] 。

庭楸

庭楸止五株，共生十步间。

各有藤绕之，上各相钩联。

下叶各垂地，树颠各云连。

朝日出其东，我常坐西偏 [163] 。

夕日在其西，我常坐东边。

当昼日在上，我在中央间。

仰视何青青，上不见纤穿 [164] 。

朝暮无日时，我且八九旋。

濯濯晨露香 [165] ，明珠何联联 [166] 。

夜月来照之，蒨蒨自生烟 [167] 。

我已自顽钝，重遭五楸牵。

客来尚不见，肯到权门前。

权门众所趋，有客动百千。

九牛亡一毛，未在多少间。

往既无可顾，不往自可怜 [168] 。

次同冠峡 [169]

今日是何朝，天晴物色饶 [170] 。

落英千尺堕 [171] ，游丝百丈飘 [172] 。

泄乳交岩脉 [173] ，悬流揭浪标 [174] 。

无心思岭北 [175] ，猿鸟莫相撩 [176] 。

题木居士（二首录一） [177]

火透波穿不计春 [178] ，根如头面干如身。

偶然题作木居士，便有无穷求福人。

盆池五首

老翁真个似童儿，汲水埋盆作小池。

一夜青蛙鸣到晓，恰如方口钓鱼时 [179] 。

莫道盆池作不成，藕稍初种已齐生 [180] 。

从今有雨君须记，来听萧萧打叶声。

瓦沼晨朝水自清 [181] ，小虫无数不知名。

忽然分散无踪影，惟有鱼儿作队行。

泥盆浅小讵成池，夜半青蛙圣得知 [182] 。

一听暗来将伴侣，不烦鸣唤斗雄雌。

池光天影共青青，拍岸才添水数瓶 [183] 。

且待夜深明月去，试看涵泳几多星 [184] 。

晚春

草树知春不久归 [185] ，百般红紫斗芳菲。

杨花榆荚无才思 [186] ，惟解漫天作雪飞。

落花

已分将身着地飞 [187] ，那羞践踏损光晖。

无端又被春风误，吹落西家不得归。

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 [188]

一封朝奏九重天 [189] ，夕贬潮州路八千。

欲为圣朝除弊事 [190] ，肯将衰朽惜残年 [191] 。

云横秦岭家何在 [192] ，雪拥蓝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 [193] 。

镇州初归

别来杨柳街头树，摆弄春风只欲飞 [194] 。

还有小园桃李在，留花不发待郎归。

同水部张员外籍曲江春游寄白二十二舍人 [195]

漠漠轻阴晩自开，青天白日映楼台。

曲江水满花千树，有底忙时不肯来 [196] 。

嘲鼾睡

澹师昼睡时 [197] ，声气一何猥 [198] 。

顽飙吹肥脂 [199] ，坑谷相嵬磊 [200] 。

雄哮乍咽绝，每发壮益倍。

有如阿鼻尸 [201] ，长唤忍众罪。

马牛惊不食，百鬼聚相待。

木枕十字裂，镜面生痱癗 [202] 。

铁佛闻皱眉，石人战摇腿。

孰云天地仁，吾欲责真宰。

幽寻虱搜耳，猛作涛翻海。

太阳不忍明，飞御皆惰怠 [203] 。

乍如彭与黥 [204] ，呼冤受菹醢 [205] 。

又如圈中虎，号疮兼吼馁 [206] 。

虽令伶伦吹 [207] ，苦韵难可改。

虽令巫咸招 [208] ，魂爽难复在 [209] 。

何山有灵药，疗此愿与采。

* * *

[1] 张秘书：张署。张署与韩愈同贬、同赦、同官江陵曹掾。张署被邕管经略使奏辟为判官，未行，拜京兆府司录，回京稍早于韩愈。因张署谪灵武前曾任秘书省校书郎，唐人重京官内省职，故称张秘书。下文“君”指张署。

[2] 此：代词，指张署家设的宴席。座上客：指诗里所说孟、张等。

[3] 及：和，同。余：韩愈自称。各能文：都能诗会文。

[4] 态度：风姿。

[5] 蔼蔼：盛多的样子。

[6] 东野：中唐著名诗人孟郊的字，韩愈好友，韩孟诗派的创始者，与韩愈并称“韩孟”。

[7] 天葩：天上之花，即好花。

[8] 张籍：中唐著名诗人，与韩愈终生为师友。长于乐府诗，元和、长庆间与元稹、白居易共倡新乐府。古淡：古朴恬淡。

[9] 轩鹤：乘轩之鹤。轩鹤避鸡群，谓张籍诗古淡高雅，不同凡俗，如野鹤立于鸡群之中，高昂特出也。

[10] 阿买：疑为张彻。彻先为韩愈门人，后为侄婿，属晚辈，也能文。不识字：非不认识字，而是不识难字。

[11] 八分：书体的一种，即八分书。

[12] 吾军：我党，我派。

[13] 俟：等待。俟其醺，等待大家醉酒。

[14] 冷冽：酒液清凉香醇。

[15] 氛氲（fēnyūn）：云烟弥漫。

[16] 浩浩：以水之盛大形容人胸怀坦荡，意气风发。

[17] 谐笑：戏谑之笑，或和乐之态。云云：同“芸芸”，众多的样子。

[18] 余外：此外，指“吾党”以外的一般酒徒。

[19] 盘馔（zhuàn）：盘子里盛的食物。罗：陈列。膻（shān）荤：指牛羊鸡鸭等各种肉食。膻指牛羊的腥气。

[20] 解：懂得。文字饮：文人间把酒赋诗论文。

[21] 一饷：即一晌，表示时间，一会儿。

[22] 莸（yóu）与薰：臭草与香草，比喻坏人和好人。无莸与薰，言会饮者无好坏之别。

[23] 媲：匹敌、比配。皇坟：三皇之《三坟书》，是传说中我国最古老的书籍。

[24] 神功：天工造化，非人力所能为。谢：辞谢。锄耘：借耘地锄草比喻文字加工锤炼。

[25] 元凯：八元八凯，均为上古贤臣。华：舜之号。勋：尧之号。

[26] 穷朝曛：穷尽一整天。曛，黄昏。

[27] 荦（luò）确：形容山石奇险嵯峨，凸凹不平。行径微：山路狭窄崎岖。

[28] 支子：又作卮子、栀子。常绿灌木，仲春开白花，甚芳香，夏秋结实，生青熟黄，可入药，又可作黄色染料。

[29] 疏粝（lì）：糙米。

[30] 百虫绝：所有的虫都停止了鸣叫，衬托夜深静穆之感。

[31] 扉：门。

[32] 穷烟霏：走遍了云雾。

[33] 枥（lì）：同“栎”，落叶乔木，树干粗大。

[34] 局束：同“拘束”。 （jī）：马缰绳，这里当为人控制解。

[35] 不更归：即更不归，更不想回去了。

[36] 忽忽：用《汉书·王褒传》太子“苦忽忽善忘不乐”句意，全诗反映了韩愈苦忽忽郁闷不乐的心情。

[37] 六合：东、西、南、北、上、下为六合，即天地之间。

[38] 原头：原野之上。兀兀：静谧的样子。

[39] 盘马：勒马不进，盘旋凝视。弯：动词，挽也。惜不发：不肯轻发。

[40] 红翎：雉伤流血把箭羽都染红了。白镞：明晃晃的箭头穿过雉身而露出。

[41] 五色：雉的羽毛色彩斑斓。离披：散乱的样子。

[42] 生绡（xiāo）：用细丝织成的极薄的绫帛之类的绸布，可作画画及裱画的底布。生绡数幅，指桃源图。

[43] 武陵太守：当是窦常。窦常字中行，叔向子，弟兄五人，为长，京兆金平（今陕西兴平）人。大历十四年（779），中进士。贞元十四年（798），任淮南节度参谋。元和六年（811）征为侍御史，转水部员外郎，明年，授朗州刺史。终国子祭酒。常父子均能诗，有《窦氏联珠集》。

[44] 南宫：本为南方列宿，汉用以比喻尚书省。唐代尚书省位置在大明宫南，习称南宫。

[45] 南宫先生：指卢汀，时卢为虞部郎中，属尚书省官。忻（xīn）：喜悦，高兴。

[46] 文工：文章精巧工稳。画妙：画图则妙绝传神。臻极：达到极点。

[47] 异境：指桃花源的境界。恍惚：好像，仿佛。

[48] 嬴：秦朝的国君姓嬴，代指秦朝。颠：颠覆、倒塌，指秦灭亡。刘：汉朝的皇帝姓刘，代指汉朝。蹶：跌倒，亦指灭亡。此指陶渊明《桃花源记》所说：“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49] 地坼天分：指魏晋之间的动乱。

[50] 乡邑：家乡，故里。

[51] 渔舟之子：即《桃花源记》中的“武陵渔人”。

[52] 物色：访求，查询。相猜：相互怀疑。此指《桃花源记》中“见渔人，乃大惊，问所从来”。

[53] 大蛇中断：指汉高祖刘邦斩蛇起义而灭秦。丧前王：指汉灭秦。

[54] 群马南渡：指西晋亡，晋君臣南渡江偏安，是为东晋。开新主：指晋元帝司马睿建立东晋新政权。

[55] 樽俎（zǔ）：盛酒食的器具。樽盛酒，俎盛肉。

[56] 玉堂：本为宫殿的美称，也指仙人居所。

[57] 啁哳（zhāozhā）：鸡杂乱的叫声。

[58] 火轮：太阳。

[59] 人间有累：指人间（桃源外的世界）有家人牵挂。不可住：不能久留在桃源。

[60] 地遐：路途遥远。

[61] 奈何许：怎么办？许，语助词。

[62] 剥啄：叩门声。

[63] 语我：对我说。语，动词，我作语的宾语，构成动宾词组。

[64] 堙（yīn）：塞。

[65] 莞（guān）：蒲草。

[66] 窅（yǎo）窅：深远的样子。

[67] 墉（yōng）：墙。

[68] 隳（huī）：毁坏。

[69] 干：侵犯，冲撞。

[70] 蕃：繁盛的样子。

[71] 开关：开门。

[72] 其如后艰：翻用《诗经·大雅·凫鹥》“公尸燕饮，无有后艰”意，谓公今去不坚决，则可能会有灾难。

[73] 往追不及：用《论语·微子》“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典故。

[74] 无本师：即贾岛。岛字浪仙，范阳人，初为浮屠，法名无本。韩愈教其为文，遂去浮屠，举进士。范阳：范阳郡，今属北京。

[75] 身大不及胆：身子虽大包不住胆，即俗曰胆大包身。

[76] 弄角牙：摆弄角牙，即成语张牙舞爪。造次：仓卒，急切。

[77] 揽：收敛。

[78] 大幽：地下极深极黑的地方，亦指地狱。

[79] 觑：窥伺，向下瞧。袭：入。玄窞（dàn）：黑暗幽深的洞穴。

[80] 天阳：太阳。熙：照耀、暴晒。

[81] 首不颔：不低头。

[82] 摩窣（sū）：摩擦。

[83] 啖：吞食。

[84] 黯黮（dǎn）：暗淡不明的样子。

[85] 狂词：狂放不羁之词。肆：极，尽。滂葩：形容蕴含丰富而文辞华美。

[86] 低昂：指音调的抑扬高低。见：同现，表现，显示。舒惨：乐与悲，欢乐与忧伤。

[87] 奸：巧思。穷：苦吟。

[88] 锦缬（xié）：印染花纹的丝织品，即彩绸与彩丝。

[89] 菡萏（hàndàn）：荷花，又称水芙蓉。

[90] 芝英：灵芝，瑞草。以芝英比贾岛。荒榛：荆棘丛。

[91] 孤翮：独自高飞的鸟，比贾岛。菼（tǎn）：芦荻。

[92] 幽都：指贾岛故里范阳。

[93] 昌歜（zàn）：菖蒲根制成的咸菜。

[94] 缀红糁：桃树枝上长满了花蕾。糁（sǎn），小米粒，泛指散粒状的东西。

[95] 坎：位在子，十一月之卦。时卦转习坎，秋转为冬。

[96] 斗心：斗胜或进取之心。

[97] 事：从事。铅：笔札。古人以铅为刀（笔），为写字工具。椠（qiàn）：书写用的木片。

[98] 举室：全家。 颔（kǎn hàn）：因饥饿而面色枯槁的样子。

[99] 委：舍弃也。

[100] 刻：形容寒风如刀刺肤。憯（cǎn）：惨痛。

[101] 狞飙：狂风。空衢：天衢，作天空解。

[102] 顿：表示时间之速，霎时、顿时。

[103] 勉率：勉强为之。率，率尔，率然。

[104] 慰女：即慰汝。女，通“汝”。

[105] 石鼓：即石鼓文。唐初在天兴（今陕西省宝鸡市）三畴原发现十块鼓形石刻，每鼓石刻四言诗一首，合成一组。字体籀文（大篆），内容记叙秦国国君的游猎，也称“猎碣”，是我国迄今发现最早的石刻文字。

[106] 张生：即张彻。时彻辞潞州幕在东都，且好古，因彻为韩愈侄婿、门人，故称生。

[107] 少陵：杜甫。谪仙：李白。

[108] 周纲：周朝的纲纪。陵迟：凋零，败坏。

[109] 宣王：周厉王姬胡之子，名静，公元前827至公元前782年在位，废除弊政，北伐南征，平定四境，世称周朝中兴之主。挥天戈：挥舞天子戈矛，指讨伐猃狁、荆蛮、淮夷、徐戎等。

[110] 明堂：周天子举行朝会、祭祀、宴功、选贤和朝见诸侯等政治活动的场所。

[111] 鸣相磨：互相摩擦发出的声音。

[112] 蒐（sōu）：春猎。岐阳：岐山之南，在今陕西岐山县。因《诗经·小雅·车攻》开头“我车既攻，我马既同”两句与《石鼓文》首二句同，韩愈认为是写周宣王游猎的诗。

[113] 遮罗：张网拦截捕捉禽兽。

[114] 嵯峨：高大的山石。

[115] 山阿：山陵。

[116] （huī）呵：指责呵斥，此指鬼神严加守护。

[117] 纸本：以纸为底的字画，此指《石鼓文》的拓本。

[118] 隶与科：隶书与科斗文。

[119] 斫断：凿刻。蛟鼍（tuó）：指鳄鱼之类，此喻指遒劲的笔画。

[120] 鸾翔凤翥：形容石鼓文字体势似鸾飞凤舞。

[121] 古鼎跃水：相传禹铸九鼎，三代奉为国宝，周东迁，秦攻周取九鼎，一沉泗水，秦始皇使千人打捞未出。龙腾梭：《晋书·陶侃传》记载，侃少时在雷泽捕鱼，网得一只织布梭，回家挂在墙上，一会儿雷雨大作，梭化为龙腾跃而去。

[122] 陋儒：指孔子前才能低下的文人，不能尽搜诗什。

[123] 二雅：《诗经》中的大雅、小雅。褊迫：指二雅编辑范围狭窄，未收入石鼓文。委蛇：同“逶迤”，曲曲弯弯的样子。

[124] 掎摭：拾取。羲娥：羲，羲和，代指日；娥，嫦娥，代指月。

[125] 博士：唐国子学设博士五人，正五品上，掌管教授三品以上官和国公子孙。

[126] 元和：宪宗李纯年号。顺宗永贞二年（806）正月改为宪宗元和元年，韩愈由江陵司法参军召为国子博士。

[127] 臼科：洞穴，石鼓所在之处。

[128] 濯冠：洗涤头巾与衣裳，此乃朝见、祭祀的礼仪。

[129] 毡包席裹：用毡子包好，再用席子缠裹。立致：立即送到京城保管。

[130] 郜鼎：国之重器。

[131] 光价：名词，声名、身价，光耀祖宗的价值。

[132] 观经：事见《后汉书·蔡邕传》：“邕以经籍去圣久远，文字多谬，俗儒穿凿，疑误后学，熹平四年（175），乃与五官中郎将堂溪典、光禄大夫杨赐、谏议大夫马日 、议郎张驯、韩说、太史令单飏等，奏求正定《六经》文字。灵帝许之，邕乃自书丹于碑，使工镌刻立于太学门外。于是后儒晚学，咸取正焉。及碑始立，其观视及摹写者，车乘日千余两，填塞街陌。”鸿都：鸿都门，在东汉京城洛阳。填咽：堵塞。

[133] 露节角：显示出字的笔画。

[134] 不颇：平正。颇，偏。

[135] 无佗（tuó）：无别的妨碍。佗，同“他”。

[136] 媕婀（ān ’ē）：俯仰随人，无所作为，遇事不敢决断。

[137] 日销月铄：日月消失，光阴流逝。

[138] 羲之：王羲之，字逸少，晋代著名书法家。趁：呈现出。

[139] 博：换取。王羲之喜欢白鹅，见山阴一道士养一群白鹅，想买回。道士提出让他写一部《道德经》换这一群白鹅。

[140] 继周八代：指周以后石鼓所在地的八个朝代：秦、汉、魏、晋、元魏、北齐、北周、隋。

[141] 理：整理。则那：没奈何。

[142] 柄任：授以权力。丘：孔丘。轲：孟轲。

[143] 上论列：向朝廷提出陈述。

[144] 调：调笑，此为戏赠。张籍：韩愈的学生和朋友，中唐著名诗人。字文昌，行十八，祖籍吴郡（今江苏苏州），后移居和州（今安徽和县）。德宗贞元十五年（799）中进士，历太常寺太祝、国子助教、博士、水部员外郎、国子司业等。世称张司业、张水部。

[145] 不知：无知。

[146] 蚍蜉（pífú）：大蚂蚁。

[147] 伊：发语词，表示敬慕的语气。

[148] 微茫：形象模糊不清而又隐约可见。

[149] “徒观”二句：意为现在虽能看到李杜的诗歌作品，但无法看到他们的创作过程，犹如现在能看到夏禹开山凿渠的痕迹，却看不到他治水的航道一样。

[150] 垠崖：高大的渠壁石崖。划：辟开。崩豁：崩裂大豁口。

[151] 乾坤：天地。摆：震荡。雷硠（láng）：山崩的声音。

[152] 两夫子：指李白，杜甫。

[153] 僵：跌倒，困顿失意。

[154] 金：金错书。薤（xiè）：倒薤书。都是古代篆书体。

[155] 六丁：六丁神甲，道教神名。

[156] 捕逐：跟踪。八荒：指四海之外很远的地方。

[157] 天浆：甘美的汁液，即琼浆。上帝饮用的玉液称天浆。

[158] 汗漫：无边无际的太空。

[159] 织女襄：织女织成的丝绸，比喻李杜文章之美。

[160] 地上友：世俗之人。

[161] 君：指张籍。飞霞佩：以飞舞的云霞作佩饰，即神仙的佩饰。

[162] 颉颃（xié háng）：飞上飞下，即飞翔。“颉之颃之”的缩语，语本《诗经·邶风·燕燕》：“燕燕于飞，颉之颃之。”

[163] 西偏：偏西的地方。

[164] 纤穿：穿叶而下的光线。

[165] 濯濯：光明的样子。

[166] 联联：联接不断。

[167] 蒨（qiàn）蒨：鲜明的样子。

[168] 自可怜：自是可爱，自得其乐。

[169] 次：旅行所止之处。同冠峡：在今广东省广州市阳山县西北七十里。

[170] 饶：富足。此谓天气晴朗，物色更显得鲜活茂盛。

[171] 落英：落花。

[172] 游丝：蜘蛛或其他虫类所吐之丝，飞荡于空者，称游丝。

[173] 泄乳：钟乳。岩脉：山石裂纹。

[174] 悬流：飞流，瀑布。揭：高举。浪标：浪尖。

[175] 岭北：五岭之北，指长安和故乡。

[176] 撩：挑拨，逗引。

[177] 木居士：庙在衡州耒阳（今属湖南）北沿流二十里鳌口寺。

[178] 火透波穿：火烧水浸。不计春：不计年，即以朽木为神已无年代可考。

[179] 方口：河南济源盘谷附近地名。韩愈《卢郎中云夫寄示盘谷子诗两章歌以和之》有“平沙绿浪榜方口”。

[180] 藕稍：藕芽。齐生：一齐长出来。

[181] 瓦沼：即盆池，瓦盆做的池子。

[182] 圣得：盖唐人方言，圣与听古通用。

[183] 拍岸：水满盆池，似波击岸，谓盆容量小。

[184] 涵泳：游泳也。星光映在水中，如星在水中潜行的样子。

[185] 草树：草木也。归：去也。

[186] 榆荚：榆树结的果实，形似铜钱，俗称榆钱。

[187] 分：料想。

[188] 左迁：下降，即贬官。湘：韩湘，韩老成长子，字北渚。贞元十年（794）生，长庆三年（823）进士及第。出为江西从事，官大理丞。八仙之韩湘子，乃因韩湘为民做好事附会而成。韩愈因上《论佛骨表》左迁至蓝田关，湘赶来相送，韩愈感慨而成此诗。

[189] 九重天：天九层，其上最高，此指朝廷。

[190] 弊事：指朝廷上的弊政，此偏指迷信佛教。

[191] 肯：犹岂也。衰朽：指衰弱多病的身体。惜残年：怜惜余生。时韩愈五十二岁。

[192] 秦岭：秦岭山脉，此指长安南的终南山，横亘蓝田。

[193] 瘴江边：充满瘴气的韩江边上。

[194] 摆弄：摇动。中原人口语，至今仍用。

[195] 水部张员外籍：张籍。白二十二舍人：白居易。

[196] 有底：有什么事。底，什么。

[197] 澹师：或即诸葛觉。诸葛觉曾为僧，名澹然。

[198] 猥：多，恶。

[199] 顽飙：大风，形容鼾声之大。飙，暴风。

[200] 嵬磊：高低不平。

[201] 阿鼻尸：即阿鼻罪，阿鼻地狱之罪。佛徒术语，八大地狱之一，是最苦处。

[202] 痱癗（féilěi）：皮外小肿块，亦泛指疹样小粒块。

[203] 飞御：飞廉和日御，即传说中的风神和为日驾车的神。

[204] 彭：彭越。黥：黥布。都是刘邦的猛将，后被杀。

[205] 菹醢（zū hǎi）：古代酷刑之一，把人剁成肉酱。

[206] 疮：伤也。馁：饿也。

[207] 伶伦：古乐师名。传说为黄帝时的乐官，古以为乐律的创始者。后用以乐人或戏曲演员的代称。

[208] 巫咸：古巫名，神巫。

[209] 魂爽：即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