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武定府志 武定府志卷之二十九

艺文志

郡乘之作，所以载郡事也，而艺文又以详事之未及详者。是故或以地传，或以人傅，要皆陈土俗而道民情，二南之诗，三都之赋，可仿已。若从删风批月，绣虎雕龙，摛藻非不可观，其于文献无涉，盖阙如也。谨汇古今制作，依时遴次，崇实汰浮，录其有关学术政事及一邑之利弊者，漱六艺之芳润，宁敢臆为去取哉？志艺文。

诰

除户部侍郎李之纯诰

宋苏轼

保国犹保身，药石不如养气；御民犹御马，鞭箠不如轻车。故兴利以富民，不如省事而民自富；广求以丰国，不如节用而国自丰。朕素与庶工，共行此志，以尔龙图阁直学士、知沧州事李之纯，屡试以事，号称循良，虽为有司，不吝出纳，宜膺躐等之用，庶无虚受之讥。服我训词，以厌公议可。

诏

颁亲征汉庶人讨平，宽宥班师诏

明宣宗

我祖宗开创创业，封建亲藩，所以巩固国家，奠安宗社。朕以天叙，嗣承大统，敦厚亲亲，至于汉王高煦，事以叔父，未尝违礼，天地神明所共临鋻。而彼包蓄祸心，积有年岁。昔我皇祖太宗皇帝觉其潜怀异图，削其两护卫，从置乐安州。皇考仁宗皇帝友爱之诚，比隆虞舜，而乃忘背，以德为怨。今者无故招聚无赖，授以兵器，驱掠良民，垛充军士，抢夺官民马匹，擅放有司，监击强盗，纵其为恶，与赏𫵵暗结都司官及军卫有司官吏生员人等，赏与金银等物。除指挥王斌、知州朱恒等为太师、都督、尚书等官，其余各授一识散刀，与真定等卫军官为号。潜结北京官员军民，俾为内应，其他奸谋，不可枚举。遂致监察御史李人奏发其事，亦献奇策。朕以至亲，初未之信。及差百户陈刚赍本进京，诬罔先帝，爰及朕躬，假此弄兵，声犯阙廷。究多人之言，具有成迹，寔欲妄𫖮天位，谋危社稷，流毒生灵。春秋之法，人臣无将，将则必诛。其不轨如此，罪乌可容！朕以祖宗付托之重，国家生民之计，不得巳亲率六师，往问其罪。兵临其境，尚拥乌合之众，敢行拒抗。赖天地眷祐，祖宗之灵，罪人斯得。以亲亲之故，不忍弃绝，令同宫眷居于北京，以全始终之恩。其余同恶者明正典刑，胁从者咸释不问，今巳班师。于戏！管叔流言，成周致辟；淮南作孽，自阏其躬。大义不私于所亲，至仁尚从于宽典。诏诰中外，咸使闻知。

疏

请代藩正封疏

明刘策

题为代事廷议已决，改正势不容缓，恳乞圣明，亟俞礼臣之请，以正伦序，以杜祸胎事。臣闻天下有不可蔑之名分，而倒置者，速败之阶；人主有不可稽之明断，而迟疑者，酿乱之渐。今国家数年来，大小臣工所为蒿目而忧，叩阍而请者，非福王之国，楚宗沉冤，与代藩之废立乎？此皆关于宗亲之大计，而与国家之理乱安危相为倚伏者也。日幸宸衷天启，纶音立涣，一则开国雒都，而奠维城之基，一则肆赦汤纲，而庆更生之会。中外臣民，靡不额手圣明，以为代藩之改正，亦可以次第举矣。乃静听日久，尚稽俞旨，一时人心皇皇，猜疑百出。臣初入境时，即欲具疏请命，诚恐王心悔祸，翻然改正，是臣之径情而不与成王之美也。于是据礼臣之议，先为书以开导之。若谓改正而出于皇上也，则正名定分，固以昭圣主之英断；使改正而出于王也，则割爱成慈，益以彰藩王之令名。此其为国计者至详且悉，而其为王虑者亦深且远也。讵意执迷不悟，而逆耳之言，难开其沉溺之窍；积憎成辟，而天性之恩，终夺于床第之私。是改正之举，断断乎不能得之于王也。而所恃以明长幼之序，杜争夺之隙，为代藩建千万世不拔之基者，在皇上一检发间耳。乃酌议虽定，改正无期，得无以奸相之创例足据，册封之成命难移乎？此自有国家率由之旧章，秦府惟燱之新例，在廷诸臣言之已详，臣亦何敢掇拾以渎宸听。惟是改正不改正之利害，尚未有熟数于陛下之前者，臣请为皇上一一言之，可乎？盖世子之封，固不可使之冒据，亦不得令其虚悬。使改不改而无关于利害，则犹在可与可寝之间；即使利害而止关于藩王，则亦属可急可缓之际。庸讵知国家之利害，更有甚于代藩之安危者，何也？改正则长幼定于一时，本支绵于百世，其关一王之带砺尚轻也，而一国之纲常定，则诸宗之凯觎息，其于国家之藩维不愈重乎？

改正则父子有底豫之期，兄弟无阋墙之祸，其于一家之和气犹浅也，而敦睦及于九族，协和徧于万姓，其关国家之命脉不独深乎？此其利宁独代藩任之也。不改正，则百代之伦纪既蔑，一国之观望何存，一人作俑，犹可言也，而徼幸。之门既开，滥觞之渐难杜，尤而效之，将安穷乎？不改正，则骨肉之嫌隙既深，戈矛之相寻必至，其在一国之祸，犹未甚也。而冠履既巳倒置，边疆渐且开衅，其为兵革之祸不益烈乎？此其害又宁独代藩任之也。譬如一家之中，休戚原自相关，假令长幼失序，父子乖张，主人翁将忍于坐视而不为之一处置乎？代王则皇上之一家也，代藩之废立，则皇上之家事也，皇上奈何置之度外，令其相笺相伤，而不思心所以处置之哉？说者谓代王蛊于长舌之爱，而日倾其宫中之所有，以贿结中涓。夫前后左右利王之厚贿，诚不难为炀灶之蔽明，独计皇上亦何利焉，而顾惮为之改正也？无怪乎人情之猜疑，日新而日奇也。向闻代王扬言于人曰：改正之事，惟有静听玉音耳。臣想当年鼎渭之报名，既不难驾言于定王；今日鼎莎之冒嫡，又何难诿过于皇上乎？一迟疑间，而长左右之奸，冒不韪之名，无论非所以为王计，亦非皇上之所以自为计矣。况物之逆天者，其终必返。

臣恐代王有限之力，终难胜无穷之天，臣又恐皇上今日不为之改正，后必有欲改正而无及者。语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可不深长思哉？此臣区区一念，非但为藩王计安危，亦以国家之名分，不可自代而亵越，尤不可自皇上而任其亵越也。祖宗之家法，不可自代而败坏，尤不可自皇上而听其败坏也。改正之举，殆有万万不容以再缓者。伏乞皇上轸念藩服之重，深维利害之原，亟俞礼臣之请，蚤正世子之封，庶代藩父子兄弟，各有宁宇，而名正言顺，国家灵长之祚，亦与天壤俱永矣。臣不胜激切待命之至。

奏请节用疏

明光懋

题为国储甚诎，财用有限，伏乞躬崇节俭，以光圣德事。臣等于本月日接出，该司礼监傅奉圣旨：内库银两缺乏，光录寺银暂取十万两来用。钦此。比时该寺之臣捧奉明旨，搜括该寺素所积者，将如数以进矣。臣等待罪该科，始闻之，以为天下之则，供朝廷之用，输之外府者，将以给军国之需，藏之内府者，将以供乘舆之费，岂至有不足以取给于光录哉？臣等又思之，光录上以供膳羞祭祀，下以备宴赏廪饩，有余而或蓄之，不足而又取之，以于国计不为大妨，臣等复何言哉？然臣等视此，窃有隐虑焉：谨始者，恒有不克终之念；防微者，将以为杜渐之基。恭俭自人主之盛，节靡费为侈心之萌芽。作法于凉，犹恐末流之奢也，而况始其事于奢乎？陛下英年睿智，嗣位之初，务遵理道，设行俭约，亲摛宸翰，为十二事，首谨天戒，而以樽节用终焉。

中外臣工，仰窥圣心之纯，圣德之厚，所以保民生、寿国脉者，端有启于是也。何也？节与不节，君德修否之验，府库盈虚之由，生民休戚之本，国家治忽之原，咸于此乎观之。夫财用供于有司，所以为人主用也。而成周式法则掌于太宰，凡其有度，取予一付于九式之成法，故难一尺之帛，一刺之刍，一匪颁之微，一燕好之私，而举不得过差焉。是以侈心有所惮而不生，欲心有所节而不纵，非徒以惜民财，裕国。用，亦以养人主恭俭之德而成令望耳。陛下之心，如水未淆，如鉴未尘，一垂意于节省，则凡所谓谨天戒、任贤能，收放心，纳忠言等十一事，均于此乎举之矣。陛下诚以此。时太仓充足乎，赋有常供，而用无定数，一岁犹不足支。一岁之用。大司农支持经营，仅能额办年例，万一突有必不容巳之需，将何以取给乎？又以光录系内府之财，既有盈余，不妨御用耶？然在库之银，接年皇上节𪫺，寸积丝累，止有此数，后来大婚诸礼，一皆取办于斯。

今日之蓄，正所以为先事之备，非无用之藏也。一旦取进十万，所余宁几耶？所余无几，而后不节缩，并其无几者不余矣，恐将有取之外府银库者，渐不可长也。矧今淮、掦大水，民不聊生，两浙海潮，坏民田亩，正陛下宵衣旰食之时，不宜费取众多，以亏正用。伏愿收回成命，禁弗即取。自今凡百用度赏𫵵更加樽节，不耗其财于无益之事，不费其财于无用之地，不施其财于无功之人，则帝王克俭之德，复见于今日矣。

奏请建储疏

明曾砺

题为皇储宜训，位号未称，恳乞圣明顺时册建，以重国本，以迓天眷，以答人心事。臣等窃惟臣下有所欲言，而不能必行于主上，此可以行、可以无行者也，是故一言为忠，再言为渎；主上有所不为，而不使得请于臣下，此可以请、可以无请者也，是故一言为忠，再言为忤。若乃时在必请，事在必行，言之数而非渎，持之坚而非忤，则今日之建储是巳。

夫皇长子夙称岐嶷，主器有归，前星之曜巳辉，而东宫之位未正。盖自丙戍之春，以迄于今，请于阁部，继以省台，章无虑数十上矣。而册立之典，未奉俞旨，即圣蕴渊微，未𠃓窥测，而天命之眷顾方殷，人心之属望日甚。此臣等相与族立而谋之，披肝胆，摅情愫，以哓哓于君父之前也。先此之年，巳当小学之期，犹曰玉质尚弱，有待而为。乃今巳茂九龄矣，徒以册立未举，储位尚虚，潜宫嬉游，不闻正道，非所为重国本，安社稷也。盖天下之命，击于太子，太子之善，在于早谕教，故曰少成若天性，习惯如自然。岂非以年及有识，趋向宜正，服习既定，后将难改，所为卫翼而谕导之者，当亟图乎？今夫庶人之子，其父育而爱之，必为求明师，择益友，旦暮望其成立，以期保业滋大。

即未及向学之年，巳日计其岁而预拟之教矣，皇储所任，直一身家之业哉！故出阁讲学，不容过期而不举也。顾位号未正，继照未明，鹤禁徒敞，宫僚虚具，因不得接正人，闻正言，见正事，行正道，日宵人之与居，戏玩之与共，孝弟博闻之谓何，修齐治平之谓何？虽渊源所自，仁原所钟，以圣继圣，以哲承哲，自当不类常人。而上圣于穆，不忘缉熙，人心道心，危微可惧。以皇上之睿智神明，犹借经筵之御，而皇储可知巳。顾册立未举，则出阁讲学无期也；讲学不早，则淳懿英资𠃓移也。诚断自圣衷，毅然举行，册立之后，随出讲学。自是问寝有时，视膳有仪，侍晏有礼，或遇物训诲，或出言警敏，圣衷当必快愉，天颜当必欣和。宫帏之乐，可想而见也。夫天命无形，占之民心。

方今海内喁喁，思建太子，遇有出自长安中者，未尝不以此首相讥也。何伦毂下人情，亦大可见，天眷于此可占。二祖七宗之灵，实鉴临之，此宗社无疆之福也。伏愿皇上仰承天意，府顺人心，审享国长久之源，察谕教宜早之旨，敕下礼部，覆议举行，以慰九庙在天之灵，以巩万世无疆之业。臣愚不任倦倦。

山东旱蝗疏

明贾三策

为东省灾伤异常，滨海关系非小，恳乞蠲免加额兵饷，以安民心，以杜不虞事。臣窃惟国家之患，莫大于兵荒，而兵荒之患，单行犹𠃓，调停，交值则费措处。故兵荒之变，即圣世不免。究之荒不以兵摇，兵不以荒挫，而海宇安澜，疆塲称壮猷者，则拯救切而控御之机宜得也。臣腐儒也，蒙皇恩不次之擢，置之言路，臣不敢以风闻者言，而以目睹者言。臣省山东，自春徂夏，凡不雨者六阅月，二麦尽枯，五榖未种，子子穷民，不复有生之望矣。至六月四日一雨，而民犹熙熙望秋也。鬻衣典产，以给耕耘，未几而方茁之芽，祗饱蝗蝻之腹。臣目睹之，请悉其状焉。蝗蝻之始生也，如蝇集，其啮苗也如蚕食，泉涌而来，势不可御。陷以丈深之壕堑，而壕堑旋盈，阻以三面之篱藩，而篱藩尽满，到处赤地，过无留禾。

然此犹害在一方也。不及月，而前之有胫能走者，且有翼能飞矣。半空有声，如风之行，中天作障，若云之翳。见青草而下集，弃枯茎而他之树叶皆穿，榖头尽剪，所在村落，击鼓鸣金以震之，而彼不为震也；摇旗持杖以驱之，而彼不受驱也。喊声与哭声齐高，祝辞与诅辞交致，臣不忍闻且见矣，而犹未巳也。臣自起行来时，又月余不雨，而蝗子复从穴出矣。无论所遗晚禾不能成粒，而价高之麦种，谁肯复以供蝗口哉？来春又何望乎？嗟哉！二东经乙卯之变，死亡者无数，而生存者犹喘息未定也。兹复遭此灾异，其可以堪？兼之土地卤薄，徭赋增重，加以有加无巳之兵饷，重以不遑宁处之边警。倘际此时，而民穷思乱，旧臂疾呼，国家其能保无虞哉？此臣所为抱杞忧，怜民穷而思内患也。从来策救荒者，不过蠲、赈二议，依臣愚悃则谓赈不如蠲。窃思赈之一说，所费皇上者不赀，转输而下费抚按道司之区画者无筭，犹有吏胥之侵渔，里甲之克减，而乡村小民十不得五。尝就民情而计之，与其获望外之一二料，何如去切身之大疾苦乎？今民之所苦者，无如加泒兵饷一事，正供之不足，何堪额外之需索？况东省距辽左仅一海耳，于邻之震，非登、莱、青独急，而济、兖、东独缓也。

其地虽有远近，而情实无异同，何登、莱之免其全，青州之免其半，而西三府之不一议也。偏肥偏瘠，半荣半枯，臣恐其始为半身不遂，究将全体痿痹矣。然而当事者巳有成议，臣何敢复纷纷其口？但念被伤之地，倍宜加怜，就臣所见之切者，则有沾化、滨州、海礼等处；所闻之真者，则有利津、蒲台、武定、阳信、商河、乐陵等处；其他未及见闻者，则有本省抚臣。旱。蝗、冰雹叠见一疏所列高唐、清平等处，具在疏中可稽也，敢请𠡠户部移文山东抚按，查有灾伤地方，将加泒兵饷照登。莱例一切全免，则人之所望赈于皇上与皇上之所欲，赈乎民者，可以留补兵饷之乏，既无输挽之劳，又免缺饷之忧，民脱鞭。朴之苦，又无剜肉之悲，是皇上以蠲。而兼赈之用，小民以蠲而受赈之实者也。臣非不欲蠲赈。并请也，独念一内帑耳，既以饷边，又以赈民，不能不为漏。巵虑矣，岂臣独为此不情之言哉？故特酌其缓急轻重而陈之。倘臣言可采，祈皇上熟察之，下部议施行，民生幸甚，宗社幸甚。

请朝讲疏

明杨巍

书曰：后：克艰厥后。孔子曰：为君难。盖人君位虽崇高，势虽富贵然，天下至大，万几至烦，必早朝晏罢，必讲阅经史必亲贤。远佞，必畏天命，必畏祖宗，以至下畏人心，无时敢自暇逸，方能保国保民，此所以自古称艰难也。皇上自去岁静摄至今，三月，一送潞王之国，臣等欣欣相告以为皇上自此视朝矣。延望。至万寿圣节，皇上一再视朝，臣等复欣欣相告，以为皇上自此可长视朝矣。乃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免朝免讲，犹然如故。臣窃虑之，臣闻变不虚生，必有由。如今北方地震，天鼓鸣，江南河涸水竭，此皆非常之变。当是时，皇上虽日昃不遑，尤恐不及。若晏然豫逸，将恐天心益厌，灾异益多。夫天道甚远也，即山东、南京一带，屡岁灾伤，人心摇动，盗贼生发，皇上虽有德意，而远近未必尽知。臣下章疏稍忠戆，往往留中不下，又不知几经御览与否，卒然有警，一时无措，岂不可为寒心哉！然此犹未然者也。惟人君为万国之主，犹日为众阳之宗，太阳照，则万物快睹，圣人临御。则万国瞻依。自古帝王，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今之起居注，即古左右史之官。乃今皇上深居大内，即有嘉言善行，臣等无由傅宣，史官无由纪载，若但书之史册，今日免视朝，明日免升殿，天下后世，谓皇上为何如主耶？夫声名犹其小者也。臣惟人君精神必有所寄，而或泄越于喜怒声色之间，轻喜必至伐性，轻怒必至于和，或夜饮过度，或鞭朴任情，则亏损圣德，一则耗散元气。

如此不巳，有伤圣躬，渐隳治理。此臣等所以食不下咽，寝不安席，日以为忧者也。夫皇上一身，上关宗社，下关天下后世，所系之重又如此。皇上思古人艰难之言，体臣等葵藿之悃，自今以后，昧爽视朝，退即批答章奏，展阅经史，经筵日讲，俱照常举行。或法孝宗御平台，召阁部大臣面议政事，或法世祖时赐御扎，与辅臣商确可否。至于宫闱侍从，凡不惮危言戆语以谏皇上者，必忠臣也，虽拂意必亲；凡务为货色甘词以谀皇上者，必佞人也，虽当意必远。务使精神意气，内外流通，无所间隔。如此，则圣德日崇，圣躬日健，圣治日光，庶天心可弭，人心可定，太平之业，万世无疆。臣等无任恳切悚惧之至。

按明室之亡，实由神庙深居几三十年，大臣未尝一接，内而六部大僚，外而司道郡守，阁臣往往以员阙请补，辄置不报。用是万几丛脞，榷税横行，盗贼蠭起。管子有言：宴安酖毒，不可怀也，可弗凛诸！

劾高淮求典兵柄疏

明关扬

奏为奸竖横肆异常，骇动中外，恳乞圣明，显正国法，以杜邪萌，以安社稷事。臣等闻国之法纪不可坏，而衅孽不可开。诗云：勉勉我王，纲纪四方，贵肃也。书曰：患岂在明，不见是图，贵早也。我皇上英明雄断，仰宪祖宗三十余年，大小臣工，凛凛奉法，罔敢逾越。孰意有怙宠狂悖如高淮者，乃敢犯无将，弄兵阙下，以尝试皇上哉？夫淮假以抽税，夺民妇女，掠商货物，统令家丁，遍巡城堡，百金以上，无不括尽。皇上试思高淮挟天子之威，而所为若此，穷边之民，其何以堪？故识者谓有高淮，必无辽左。此在诸臣屡屡言之，臣等亦不敢具谕。迩乃不奉诏旨，擅离信地，带家丁三四百名，耀旗鸣鼓，带剑悬弓，蜂拥广渠门外，声言欲见至尊，求典兵柄。此何等举动，何等景象，而可见于圣明之世乎？夫兵权有国之司命，自古奸臣蓄蒙不轨，未有不操兵柄而能成其事者。我国家兵制，有总兵、参、游以统领之，有督府、巡抚以节制之，而犹必听于兵部之调发，文武相控，盖以利器不可假人，虽选贤与能以称任使，而犹不使专之，以衅祸乱。况于无命而称兵，尝试于国门，以招摇天下之耳目者哉？夫淮本括不算之囊以自肥，而以可贿而动之声，横被圣天子，非所以号于天下也。皇上以圣人之资，为尧舜不难，乃以患贫之故，为幺麽所中，过于宠任，有奏辄允，几也。豢神物而弄之掌上，椎骨吮髓，民莫能堪。积至十余年，人人有逃死之心，处处有无上之意，天下宜乱而未乱者，非但祖宗之德泽厚，皇上之精力强也，亦兵柄不移，纪纲凛然，奸人思窃弄而不敢为，天下欲崛起而有所不能耳。

若来可不召，兵可私卫，都门，何地而可拥兵？则人得藉淮为口实，以淮为故事，群不逞之徒挟之而行其私，将督府莫能制，有司不敢问，窃恐事变起于宇下，而荆聂辈接轸也。陛下独不虑此？语云：有野心者不可与便势，有愚质者不可与利器。皇上之于淮，既假之以利权，又藉之以兵端，是犹火之为灾也，而膏之能无灼乎？总万万无虞制驭，而朝廷行事，史册必书，书而不法，后嗣何观？势必有衔天宪而握王章者。宏恭、石显，可为炯鉴。汉宣帝一代英主，稍稍委用宦官，说者谓其开大衅以祸汉室，若之何不慎防其渐也。往者二十七年，徐希昌等请捐金假织，𦈌兵淮上，以御盐徒，皇上赫然震怒，辄置之法，是皇上之心，即祖宗立法之心也。夫徐希昌等欲请兵于二千里之外，犹不可赦；淮弄兵于辇毂下，而顾可宥哉？且淮奉命收税，既巳无人不畏，无事不行，而又卜相卜命，连营结阵，意欲何为？人臣无将，将将则必诛，如淮者尚则必诛，如淮者尚可一日容于天地之间哉？伏乞皇上亟加显戮，昭臣民，以申国家之法禁，以消天下之邪萌，社稷幸甚。

臣等不胜陨越待命之至。按：明太祖定鼎之初，首定内侍官制，且谕吏部曰：内臣但备使令，母多人。若辈擅权，古可为戒。驭之之道，当使畏法，勿令有功，患其骄恣。旨哉斯训，后之子孙不遵开国之贻谋。自王振、刘瑾而后，迄于万历矿监。之出，毒流四海，继以魏忠贤之大奸，而国祚遂与同尽。即有庄烈之沉机独断，刈剪群奸，后仍用之布列要地，前车屡覆，不克一鉴，虽由积习之难挽，亦祖训之。顿忘也。嗟乎！后贤后王，能兢兢守开国典型，其不免于丧乱也几希矣！迄我朝列圣相承，天下若不知有宦官者，谓非尧舜之世欤？

星变弭灾疏

明关扬

奏为星变异常，修弭当亟，恳乞圣明法祖宗，补员缺，以回天心，以保治安事。臣闻董仲舒谕灾异曰：知大于小，识著于微。见安危祸乱，各有先机。图之于小而微者，其力𠃓，挽之于大而著者，其功难。况于因循不悟，极重而不可返者哉！臣待罪南台，连接邸报，见福建抚臣揭开长星红色，发响震裂，星如大盘，俄而为五，俄而为一，离合无常，明著分崩离析之象。至两都重地，所见尤异，或飞行西南，或突起中天，又有流星数千，纷纷交错，光芒烛地，有声如雷。此皆载籍所未闻，耳目所未睹。稽之往牒，止有荧惑入斗，则睢阳危；星孛西方，则衣冠锢；枉矢坠虚，则土番叛。至于有宋之季，大星陨而小星数千随之，国事遂以不竞。顾形察影，岂不大可畏哉！伏睹我太祖高皇帝值雷震之变，得物斧形石质者，每临政，即置几案，以祇天戒。而阴阳愆和，则又徒步诣山川，席稿露坐，暴日卧地。又尝谕中书省臣曰：中书法度之本，凡朝廷命令政教，事有不然，当直言改正。其谕吏部者，则曰：贤才不备，不可成治。是祖宗朝之畏天以实也，固如此。列圣继统，率遵斯轨，故遇灾警戒，或召见元老，至煖阁。或责任庶官于外郡，元首腹心，臂指相使，用能血脉流贯，灾疹不生，岂𠃓致哉？我皇上近年以来，独任元辅，先后数年，可谓委用不疑矣。然焦劳则任其撑支，揭请屡寝而不下，所谓密勿之臣，几不能殚其忠者有矣。两辅臣起自田间，不远数千里以应明召，本谓圣恩优异，庶几少罄涓埃，以图报称也。今且半年于兹，乞召对，亦不报矣。夫君之于民，尚有万里之远也。至元辅而言不见信，则谁人而尚有可信之日？小臣于君，尚有堂廉之隔也。至相臣而不得一见，则谁人而尚有能见之时？古称天地交则万物通，上下交而其志同，当不如是矣。

陛下何惮一召对以共商此天下大计也。至于吏部者，佐天子遴选人材，共襄治理。今内而卿寺，外而抚臣、监司、郡守，缺及百员，迟至二三年不补，铨臣亦以不得其职求去矣。乃陛下因其去则姑为勉留，及其推，则仍置不理。臣又不识留铨臣将欲何为？庶事谁家之事，竟玩视以至此也。夫陛下以不信大臣之心，益轻小臣，又以轻小臣之心，并忽万姓。即今眼前鱼肉陛下赤子而莫为恤，明知地方奸横而莫敢问，共见天变频仍而莫为省。皇上岂以此等举动，行巳数年，尚无大害之可验乎？臣不敢言，往日武昌之水，临清之火，惨不可言。即近数日间，又闻道路傅言，新蔡民变，戕贼县吏，天中徐、兖之间，啸聚抢夺，动至数千人。此是何地，而可一有此乎？万一乘此为衅，则河上咽喉既不可开，而萧、砀灾民又𠃓为乱。此时而责之官司，官司既乏素备，望之百姓，百姓又非素习，能遂晏然无虞耶？伏祈皇上念天变之可畏，鉴时事之多虞，延见诸大臣，亟补诸外吏，共事消弭。诸凡可为地方省事而萃既涣民心者，一意修省，则天变可回，而宗社生灵可安矣。臣不胜披诚沥血，陨越待命之至。

按关公尚有劾奸弁王遇桂等疏，亦极切挚，未能备载。谨登此二疏，巳足见当日立朝风节。

诸臣当和里疏

明张泼

题为言路渐见清明，诸臣还当和衷，乞敕先后台省诸臣，各捐成心，共偕大道，以息争端，以佐圣天子平明之治事。臣惟自古谭立朝者，必以正直忠厚为本，盖为雷同非国家之福，实见得是，一国非之不顾，天下非之不顾，苟有利于社稷，生死以之。要之从天下国家起见，不从尔我起见，即意见不无偶左。要以同心体国，则意见自忘即。始事，不无争执。至于事久谕定，则争执自化。正直忠厚，相济以出，既破雷同，亦融乘异。苟大臣中而有成心不化，争胜无巳者，台省诸臣犹得持短长以议其后。不谓立、黄之战，既开埙箎之义，罔闻，水火之形，先自言路始。据臣自题留以来，眼见台省诸臣无事不争，无日不争。夫争亦何妨。古人上殿相争如虎，下殿不失和气，千载而下，固作美谭。第今之所谓争者不然，始之于争，继之以逐，终之以株连祸结，如近年所伤言路诸名臣，几无噍类。思深虑远，筭无遗策，上自六曹九列，下逮中行推知，以及于山林，渐就赐环，监司需次建节，无不人人讲究，日日推敲，凡议论不我归者，咸得以乘机肆毒，得当下手。不然，则俟大计考选时，槪从禁锢之，而后为愉快。如臣同咨臣张光房等五人，此何等人品，何等吏治，当日品题巳精，临期污蔑顿起，至令其岩栖穴处，七八年不见天日。

呜呼！同寅协恭，王事以成，四海之内，莫非兄弟。诸臣抑何苦操心如此，出尔反尔？向之阴肆排挤者，今亦明被指摘，洵天道哉！臣有慨于中，思效匡救，但是非既定，不应再悉是非，解斗控拳，徒为戎首。区区狂瞽，谬意刻核之后，不妨暂还和平。有一事于此，我见为可，人见为不可，必有定见；其不可者在坚而持之则争，何如暂置之，以俟事体之自定。有一人于此，我见为贤，人见为不肖，必有真见；其不肖者在强而辨之则争，何如姑需之，以俟公论之有归。平得一分意气，省得一番辨驳，去得一个匪人，免得一番扰乱。天下国家之事，天下国家之人言之。苟国事之有济，何必是不在人？诚千虑之一失，何必非不在我？谬言及此，非曰敢捄，正亦自处不争。其或谅臣者，以为为老成，为慎重，为国家餋和平之福，臣之幸也。其不谅臣者，以为为偏僻，为喜事，为诸臣导纷争之路，亦臣所不辞也。有宋元祐诸人孰非贤者，假如当日荡荡平平，以天下国家之心待天下国家之人，以天下国家之人任天下国家之事。彼苏、程诸人，孰非抱匡时经济，可以计安社稷哉？计不出此，而妄分尔我，坚执不下，全副精神，不用之以戮力王室。

第用之以倾陷同类致尚论者借喻于兵家以侵邻应敌自守比之，夫邻可侵与？此亦苏、程诸人之定案也。向来杀机愀盛，罪正坐侵。有侵邻之兵，而后有应敌之兵，诸臣亦何怪乎至有今日。今圣天子励精图治，除大僚百执事而外，一日而下，台省五六十人，庶几望同心同德，共襄上理。诸臣于此，正可涤荡肺肠，嘉与更始。正直忠厚，彼此相成，见无分于彼此，同异耦俱，期于无猜；人无分于东西南北，同舟期于共济。老成者平气以自处，勿坚持成心，再作清流之祸；新进者平气以处人，无矫枉，过甚。又作同室之戈。

盖是非不明则争，略明则止。若此日直穷到底，恐后日收拾颇难。君子不尽人之情，太盈亦鬼神所忌。如前此攻王图、攻李三才，其初何尝不是，但乘胜之过，至于不能容人，主张之过，复至于不能自容，故始于同声相应，终亦反面成雠，则亦何益之有哉！兄弟相阅，家无不破；身心相克，人无不死。人心平陂所在，国事安危攸关，诸臣奈何不明而熟于计也？臣人微望轻，言之不足为重，但一腔热血，不能自禁。士各有志，言所欲言，知臣罪臣，固付之不问耳。伏惟圣明采择。臣不任恳切待命之至。

按明季之亡，半由于诸臣之无事不争，无日不争，置国家治乱安危于不省，徒以党同伐异，哓哓于君父之前，巳非吾夫子勿欺而犯之旨。为之君父乾见其无论巨细，朝夕抗章，不能牗其聪，适足滋其厌，抑且视为固常，母庸深究。即至大有关系者，亦复概置不。问矣。斯时诸臣犯颜则博一日之名，殊失君臣之体；纠罪则快一时之愤，实无邪正之分。盈廷讼薮，天听茫然，宰辅谏垣，互相牵制，欲其不亡，安可得乎？张公此疏，切中时獘，故全录之。

冲龄保护疏

明张泼

题为大统缵承巳定，冲龄保护当严，谬陈保身一着，仰祈圣明采择，并望大臣尽心竭力，以无负先帝遗命事。窃念皇祖宾天，方在七月之杪，几何时而又有先帝之变？两月之内，再遭国丧，国家能堪此多故否？先帝行年三十有九，强年伊始，何遽不幸至于大故？无亦青宫时女谒太盛，虚损之病，得之少年，发之一旦，遂不可捄药如此。皇上春秋十六龄长矣，血气未定，情宾初开，培养根本，正在此日。庶民之家，少不近女色，即十七八而婚配，亦不过一人而止。帝王之子，生于深宫，长于妇人，盈庭粉黛，人尽斧斤，故饮食衣服多与人异，而强弱每每相悬，病正坐此。皇上敌体未正，嗜好无属，痛念先帝之遐升，并念万几之劳扰，天地祖宗之身，谅必为天地祖宗自玉。

在朝诸臣，犹谓皇上起居女侍，恐未必皆四五十岁之人，朝夕渐染，外廷不得而问。而臣私忧过计，更进于此。皇上智勇天钖，连日以来，捉获多少贼党，追还多少玉带，试问诸珰来历，强半皆郑贵妃之私人。不然，则李选侍之近幸也。不测之威，颇令反侧不安，畏祸之极，得无思中之以色，阴夺太阿，以为酿乱地乎？闻先帝病卧中，犹以美女八人进，嗟乎！是诚何心！今人言种种，谓旧智复作，特惮皇上之英明，故所选二女，尚暂寄他。所，不敢遽奏。未见其形，先察其影，愿陛下留心而体察之。如或事无影响，微臣一片苦心，亦付之风闻。如果事体昭彰，众口难掩，雷霆一震，宫禁自肃，大创之下，奸谋自息矣。诸大臣受恩顾命，似当于此处倍为著力，法言巽语，左提右挈，先保君身于强固，徐致主德于清明，庶几付托深恩，稍图报称。不然，而启沃无术，夹持无力，猥以清睿之姿，付之妇人不可知之手。不记先帝弥留之际，叮咛诸大臣曰：汝当辅太子为尧舜，区区乘舆步趋，□足塞此责，足塞此责而愉快哉！

然预杜乱萌，须先请远色。唐太宗纳李百药之言，前后出宫女三千。宋英宗纳司马光之言，放还宫女三百二十五人，千载而下，固极称之。皇上冲龄即位，窒欲第一，或将各宫艳冶尽数发出，止留得四五十上下老实堪役之人，奉侍左右，贞观、治平之美谭，行将复作。臣不才，亦愿附于李百药、司马光之后，庶几不见可欲，心自不乱，此亦清心寡欲之一助也。然目前之所最急者，尤在严禁进献女子一节，特敕申明，永为令典。今后但有以女子进者，立时处斩。根本之地既正，徼幸之门自清。一朝廷也，中宫有选，嫔妃有选，宫人有选，况进献则必图其前者用之。夫此物之美者必妖，妖则祸必在人国。武后之巳事，可为殷鉴，然亦几何不见于今日哉？然臣因是而有望于诸大臣者，主少国疑，人抱杞忧。臣等备员侍从，安危大计，例得与闻，乃𫍙𫍙颜色，拒人千里。一移宫也，决在初五，是以选侍而避。至尊姑待初九，是以至尊而避选侍。乃中使催促未至，诸臣再四迟疑，大事糊涂若此，托孤事业可知，若非台省争执，几何不成一尊卑不明之世界哉？

一李可灼也，罪之以孟浪，则罢斥非严，姑亮其无他，则竟释亦可。乃以一年罚俸，姑示调停。何物幺麽赀郎，能徼此大臣体貌？若非台省争执，几何不成一赏罚不明之世界哉？

一周朝瑞也，释之于遗诏，自成先帝之德；用之于登极，适彰先帝之过。今争之于遗诏而不得，争之于登极而得之，若非假此箝制，何故一意迟回？假如东阁无此一争，登极将不列款，又几何不成一用舍不明之世界哉？名位既正，其庆有主，今日似可无言。然臣等争之于初一，亦非漫无所见。当先帝讣闻之始，中使纷纷告言，谓选侍李氏，素仇于新上之生母，付托非人，旦夕恐有别故。先帝误命及此。盖以宠异李氏之故，藉付托名色，以为名封之地。臣等不敢遽信为真，亦不敢坐视不为之所，故文华殿后一争，几成聚讼。此亦臣等忧国热肠，非泛泛无据者比。诸大臣顾谓臣少不更事，弃置视之。厥后流言徧布，揭帖抄傅，长安啧啧，犹谓朔日登极，可必无此。所幸天开圣明，事体大定，诸大臣亦无终以喜事罪诸臣。

臣等之罪，第在争之不得，辞气不无过激，如是而止耳。皇上冲年少学，惟在所导，导之而善则善，导之而不善则不善。大臣长虑却顾，自是万无一失。臣等倦倦之望，犹冀俯赐谦光，略示虚怀，姑将小臣逆耳之谭。聊作他山攻玉之助。一切宗社大计，令臣等备数台谏，犹得与闻可否。若千虑间有一失，臣等当与分过，不然而分，不然而暗中摸索，闻见几何？大臣之体面尽隆，庙堂之人心益解，从此缄口结舌，无复有慷慨言天下事者矣。非所望于顾命诸大臣也。臣不任激切待命之至。

劾魏忠贤疏

明袁化中

题为宪臣逐奸之论甚正，朝廷辨恶之法宜明。谨循职掌，合词共吁，恳乞皇上敕下究处，以销隐祸，以安人心事。今天下关东虎据，黔蜀鸱张，我皇上以冲龄践祚，际此大难，四年以来，问兵问饷，几无虚日，渝地丧师，无岁无之，此乾坤何等时乎？所恃者内外大小臣工，同心同力，誓灭诸乱。不意掖廷之内，乃有大奸巨恶，如掌东厂太监魏忠贤其人者。忠贤事皇上不为不久矣，皇上之恩宠不为不极矣。感恩图报，只合安分小心，以护圣躬，一切不法之事，亳不萌念，岂不称真忠贤哉？乃四年以来，障日蔽明，作威作福，乘皇上之初临，视大臣如奴隶，斥言官如孤雏，杀内廷、外廷如草菅。自杀王安后，而其手渐滑，逐刘一燝后，其势愈炽。朝野相危，神人共愤，其状恶巳悉具职堂官杨涟疏中，臣等无容再列。但斥奸逐佞，言官之事，今臣等不能先发，而臣堂官发之，臣等巳抱寒蝉之愧。又以为疏上之时，皇上不知何如震怒，立下法司究问矣。今在宪臣则责以凭臆猜忖，寻端沽直；在忠贤则奖以一不置辩，更见小心。是何斥奸者反加不美之词，而暴横者反来翼翼之褒乎？且辞厂之疏先下，而后批答之旨继之，是何王言之倒置，国体之渐轻也乎？

臣以为忠贤势焰薰天，触之者焦，谁敢逆其颜行？今宪臣矢心报国，不避权贵，正大臣防微深心，忠爱之大，孰过于此？若以蹇蹇者非忠爱，则容容者为忠爱乎？灰正直之气，长奸珰之心，莫此为甚矣。况忠贤之恶，外廷久知，特皇上未之知耳。惟皇上未之知，故忠贤犹有畏心时，而以为小忠小信以结欢。今宪臣巳告之皇上矣，皇上即念潜邸微劳，未必不贷忠贤以不死，而忠贤则日日自惧，一死之念愈深，将免死之术愈工。其狗党狐群，或身失足堕其中者，将其骑虎之势难下，而教猱以升木，臣恐横珰之毒，不在缙绅，而在皇上矣。皇上，明主也，试思深宫大庭之内，可使多疑多惧之人日侍左右而不急为之处也乎？昔冯保在神祖初年，岂遽逞不轨，只以威权日重，党附日多，不肯回头。后神祖春秋渐盛，太阿独持，保遂陨其身命。今忠贤事正与保类，若不及今严为裁抑，恐形迹益不避，而罪恶贯盈，直至事败。皇上即欲终其爱而不得，忠贤即求如保之下塲，亦不可得也。臣等愿陛下蚤断之也。或仿王安例，幽之南海子奥室，或仿卢受例，置之凤阳祖陵。生杀与夺，皆圣恩也。即忠贤自为计，今年巳迈矣，富贵极矣，亦当叩头泣请，退归田里而后巳。不然，夜台镜明，冤魂累累，执簿相索，忠贤将何以遁乎？至傅应星等，仍付法司，快朝野之心，泄神人之愤，端在于此。

劾傅魁疏

明袁化中

题为科臣逞私逐贤，大难巳作，举国将空，谨合词直紏，以昭公论事。职等偶睹邸报，见刑科给事中傅魁疏论职堂官左光斗，及新升吏科都给事中魏大中，事出非常，闻者异之。第两臣之品，阖朝皆知，职等不必为两臣言也。今两臣有疏，白辩甚明，职等不必为两臣赘也。惟皇上所与共国者贤才耳，贤未登，尚且寤寐求之，矧名贤济济，正扶危定倾之需，而可任一巳之私，为一网竭泽之事乎？虽阴阳消长，从古巳然，使科臣而小人也则可。乃科臣亦口称正人同心为国，奈何以一朝之忿，为决盘之计，悻悻横诋，即贻祸天下，亦不顾乎？心诚忍矣。职等谨直述其事而责之，皇上试垂听焉。初，彖臣赵南星调职方司郎中邹维琏吏部，事虽破格，用人不差，且有往例可据，业巳明告君父矣，更何嫌何疑乎？乃魁以独不得与闻为耻，遂日逼验封司主事吴羽文而使之行。及羽文杜门，维琏不安。蒙臣又为之请，幸邀纶绋重申。乃维琏忍于违君父，忍于负蒙臣，竟不敢同功郎步趋也。

魁何忍叶孤贞，抹公道，甘于同乡而掺之戈乎？进退人才，蒙臣之职，苟进不当进，退不当退，言官始得以议其后，各有司也。今维琏用而正气生色，程国祥用而世道赖此，正蒙臣不循常套，苦心为国，处，傅魁不与众同其肺肠，乃于维琏以竭诚为劝驾，于国祥以勇退为议弹，使二贤翩翩求去，启事之名，徒勤片时之用，不得无论。灰蒙臣任事之心，于王言申饬之旨，亦甚亵矣。魁何利为此乎？于左光斗劲气刚肠，触邪不避，大有功于世道。且当先帝鼎立之时，中外惶惶，乃光斗首倡大义于宫中，权贵歙戢，至今壮之。即今位晋中台，纪纲之协饬多端，不次之超用有待，胡魁欲举而逐之也？魁何利而为此乎？魏大中盖世清标，人伦藻鉴，今之推升吏都也，人人相庆，目前之计典有光，乃魁又并举而逐之也，魁何利而为此乎？大抵人臣立朝，原各有职掌，不得以一巳之意见而旁挠国是；举朝臣工，自有公论，又不得以一事之愤激而轻诋人贤。况吏部与都察院、吏科都，此皆皇上要紧官员。左光斗五臣，皆一时难得君子，今魁意既不欲五臣居此要地，势必小人据此清华，毕力争之，宇宙顿见尘浊所关岂眇小者？魁何不思之甚耶？职等均为风纪之臣，均抱忧世之心，睹此意见之忽迷，不忍同类之忽戕，故不避而相为鸣鼓之攻。如果职等所言不谬，恳乞皇上敕九卿科道会议，使其明白具奏，庶邪正之途不淆，偏执之私俱化，将见大臣小臣各安其位，国家尚亦有利哉！职等不胜激切恳乞待命之至。

请责成辅臣疏

明袁化中

题为主上之孤立可虞，内外之保护宜慎，更愿辅臣著力担当，以佐维新之治，以无负两朝顾命事。尝闻人君一身，孕毓乎天地山川，统承乎社稷宗庙，而拱向尽乎四海九州，是至尊至大者，惟君岂得言孤。但据今上所遭，二帝见背，两宫早摧，母仪之选未行，帏讲之臣未列，则孑然独立者，惟皇上一人耳。今虽护卫有人，巡视有人，但御门之日，仅对臣工片时，及入跸之后，大内又复渊邃，谁为皇上时饮食而后起居？谁为皇上屏冶容而节劳逸？谁为皇上述家法而率旧章？臣言及此，臣食真不下咽。然则左右近侍之官，乌可视为厮役，而不急于选择也乎？今首辅方从哲占籍都门，凡近侍中官，固半属乡人。且揆居八载，其邪正贤愚，必有灼见。倘于此处留神，日日稽其诵读之事，果有好诗书而识大体者，不妨时为奖借；又夜夜查其直宿之人，果有性真纯而勤觉察者，不妨倚为保阿。

内外同心，杜朋比而寄忠诚。此正老臣扶危之妙用也，庶圣躬安而天下安乎。至首辅之自处，则更有进者。夫上之所以整肃天下者，全恃乎法度纪纲。辅臣代天票拟，即为主上守纪纲法度之人。故纪法所在，即人心所系。倘能事事停当，则舆论咸归；若事事倒置，则青史羞载。首辅自思在政府以来，有一事不落人言后者乎？是首揆之臣，几同秉承之吏，有行一事不来人指谪者乎？其求罢之章，又似塞责之文，此非人之求多也，寔首辅之自招其侮也。首辅又非果有如杞、如桧之奸也，只是不学处多，识力处欠，以模棱废国家之事，以委靡酿颓坏之风耳。他之论者，臣不必再赘，谨以大典、大法所误，聊效忠告之义焉。当皇祖妣仙游时，四海痛悼，方倾耳以侯讣音之至。维时礼卿不知请敕，固号茫昧。若阁臣熟于典故，必先撰之以进，何竟草草也？若非人言及之，赞成大典，则部札所播，伤国体。甚矣！我皇祖享国五十年，其太阿在握，真是太平天子。我皇考践祚无几，其用人行政，无不毕举，实为锐治贤君，谥之曰神曰光，摸拟亦肖。惟是神宗、光宗之号，宋皆有之。阁臣固素称读史者，倘能记忆二宗当日光景，千载之下，令人短气，何忍以叔季之旧名而加之明明之我君也？辅臣即曰：谥者考行定名，宋为谀美，我为实录，名称其实，即不避容何伤？

岂谥法美止此神、光二者，而别无可以赞扬者乎？闻先皇弥留之日，阁部诸臣于问视后，皆为圣躬孤危虑，遂共议移宫，以防万一，首辅亦首为肯，且草一揭以示众，欲各衙门公为保也。及各衙门疏上，而首辅之揭又入之袖中矣。事在不疑，尚怀观望，直至大家𬤎争，迫而后上。识力之定者如是乎？一李可灼也，不知病脉，而妄投红铅，即不必剖心示人，谓之庸医，彼亦何辞？在士庶之家，庸医有误，尚且逐之，矧误及至尊乎？即夺其赏而褫其职，犹为原情也，何始而议罚，继因人言，止票其病去也。明明宪典，何故轻为倒置？小小幺麽，何故曲为护庇？此又无识力之大者。前事之失如此。

目下大礼丛集，次第可举，然有关于治乱而最当急行者，则今日之圣学是也。主上处智，天钖聪明固不世出，但得失兴亡之鉴，时陈于前，而后尧舜可为。臣以为朝讲之臣，断当精为选，以备启沃，甚不可徒以资俸而温充。亦有大典当行而难以开读者，则今日外国之使是也。泰昌之诏，巳成往事，颁布之间，万当求妥甚。不可循旧例以贻羞。山陵之役，内地防守，原有成规，惟今主上幼冲，边警转炽，校之圣祖登极之时，更有不同，尤当备为戒饬，以杜意外之虞。此皆相臣事也，皆首辅之所当蚤夜以图者也。不然，首辅受四世之豢养，膺两朝之顾命，此身此遇，何如其隆且重者？奈何于法纪之事，不肯力为担当，使人徒慨夫好善之不勇，而恶恶之不力也乎？年来法纪半至陵替，使人日望其主持之不得，却又转思夫弄权之江陵也耶？

至新参二辅，特简方殷，朝野之伫望实切。若首辅之票拟不差，何嫌唯诺以相从？若于法纪微有巽懦，即婉为商确，务协人心而存阁体，方不负主上枚卜之意。倘旧套不破，漫无主持，即黄扉之中，八座联辉，亦何取于师济也乎？如果臣言不谬，伏乞皇上敕谕辅臣，内外加慎，无任意见而忘博采，无狥人情而亵国纪，天下幸甚。臣不胜待命之至。

劾魏忠贤疏

明杨梦衮

题为灾异示警，乞俯纳忠言事。臣一介寒素，蒙神祖拔置中秘，皇上又破例而移之琑闼之间，藜灯梧掖，世以为荣。臣愿不及此，而一旦滥竽其中，国家不负士，第恐士负国家耳。臣言官也，以言事主，不敢以不言误主。谨按东敞太监魏忠贤，心窃忧之，非忧众正不能胜一邪，日后有反噬之祸，直谓国是如乱麻，众口如沸鼎，日𬮢日激，诚恐致生事端，其所损于国体非小。不意约结之人心尚未以瓦解见，而震怒之天心先以冰雹告矣。夫天道幽远，冰雹之灾，难以臆决，但为灾不为祥。

五尺之童亦知之矣。皇上愓愓修省，不省则巳省之，将取巳往之事省之乎？抑取未来之事省之乎？知必取目前者省之，而目前之事，孰有过于忠贤一节？臣初入垣，不悉忠贤为何如人，但据群臣所言，有目为权珰者、逆珰者、恶珰者、罪珰者，惟皇上则称为忠直。夫忠贤而忠直也，何不为顺而为逆，何不为善而为恶，何不为功而为罪？何不以权归之朝廷，而手握太阿，意欲何为？以逆人、恶人、罪人、权人，而日在君侧，言官不能纠，卿寺不能格，辅臣不能除，皇上不能制，计惟有天变可以震怒而谴告之耳。古来犯座之星，应在隐逸，随车之雨，应在循良，孰谓今日之冰雹不应在权珰乎？臣请以天下大势言之，天下之大势，辇毂为内，环海为外，肘掖为显，萧墙为微。当今国家多事之时，欲动者无日不伺朝廷之举动。我乃魏谓自开衅端，坚护一刑余之人，而牢不可拔，致令议论蠭起，人心鸡骇，乌知奸雄之不借此为名，长戟指阙，而一旦生意外之虞乎？臣曩里居时，值东鲁妖寇之讧，其中渠魁有为檄者，遍告远近，称说贪官污吏，蚕食编氓，特举义旗，为百姓清此蟊贼。今忠贤亦蟊贼也。圣明若不早断，海内倘有欲除君侧之恶者，揭竿斩木，𬮢然而起，皇上何以应之？

大都公怒难犯，天变难挽。今舟中之敌国，虽未鸱张，海内之隐忧则巳蠢动，物议未息，而天谴继之，人言不足惜矣。天变亦不足畏与？祖宗亦不足法与？高皇帝旷古之神识，谆谆垂训，不许内侍预政典兵。皇上取太阿而倒授以柄，臣初不解皇上如爱忠贤，岂宜以爱之极而反成杀？忠贤？如自爱，岂宜以福之极而反媒祸？忠贤，愚人也。皇上天纵之圣，独不能料事于未然，寝祸于未萌耶？臣为忠贤计，甚于忠贤自为计。且皇上亦明言之，出于不得巳矣。大凡诸臣一番之抗疏，不知费几番之踌躇，盖曰得罪于忠贤，齿马投鼠，其罪小；得罪于青史，加以浮沉之名，笔诛口伐，其罪大；得罪于君父；批麟逆耳，其罪小；得罪于上天，加以尸素之诛，雷聂电鉴，其罪大。一叚苦心，皇上业巳鉴之审矣，何不曲体之耶？

臣抑又有感焉，言官小臣，以渎天听，不能转天心。辅臣于阴阳称调燮，于鼎鼐称调和，而于权珰又称调停，想不闻不见之中，不疾不徐之妙，有出于诸臣意表者，而非臣所能窥也。但目前人心既如彼，天变又如此，似不宜以和光同尘之伎俩委蛇于其间，而以利器拱手授之宵小辈也。皇上积诚以动天，辅臣积诚以动皇上，纳忠剪逆，挽回天变，收拾人心，万代瞻仰，在此一举。臣草野不识忌讳，不胜悚息待命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