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PT小说程序 > 外国名著 > 罗马帝国 >

罗马帝国 五

作者:格雷夫斯 分类:外国名著 更新时间:2025-01-06 15:10:16 来源:本站原创

卡里古拉遇刺后,两位禁卫军下士把我扛在肩上,在皇宫的庭院里绕了一圈又一圈,日耳曼禁卫军的士兵们簇拥在我的周围,献上他们的长枪表示听我吩咐。最后我终于说服那两名下士将我放下来,又叫四个日耳曼人去将我的轿子抬来,然后便上了轿。他们对我说,决定把我带到城市另一头的禁卫军营去,好把我保护起来,免得有人想要刺杀我。我正要开口反对,忽然看见人群背后闪过一种颜色,那是个穿着紫色衣袖的胳膊在朝我挥手,用一种非常独特的绕圈动作,一下子就让我回想起了学生时代。我对士兵们说道:“我想我看见希罗德·阿格里帕国王了。如果他有话想对我说,你们就立刻放他进来。”

卡里古拉遇刺时,希罗德就在附近。他跟着我们一同走出剧场,不过却被刺杀卡里古拉的同谋之一给引开了,那人假装想请希罗德在卡里古拉面前替他说些好话,所以希罗德并没有亲眼目睹这起谋杀。以我对他的了解,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原本一定会用计谋救下卡里古拉的性命。现在看见尸体,他也毫不掩饰地表达了自己的谢意,感谢卡里古拉昔日的恩惠。尽管卡里古拉浑身是血,他却紧紧地拥抱了那尸体,轻轻地将它抱在臂弯里回到皇宫,放在皇帝的床上。他甚至还派人去请医生来,仿佛卡里古拉并没有死,还有希望医得好。然后,他从另一道门离开了皇宫,匆匆赶回剧场,教那个演员麦尼斯特演讲,让激动的日耳曼人安下心来,防止他们杀了观众为自己的主人报仇。接着他又跑回到宫里。他一听说我的遭遇,便大着胆子来到庭院里,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我得承认,看到希罗德那歪着嘴巴的微笑时——一边嘴角向上扬,另一边的嘴角向下撇——我确实很受鼓舞。

他一上来就说道:“恺撒,祝贺您当选;愿您永享这些勇敢的士兵所赠予您的荣光,也请开恩让我成为您的第一个盟友!”士兵们起劲儿地欢呼起来。然后,他来到我面前,紧紧握住我的手,急切地用腓尼基语说了起来,他知道我为了研究迦太基历史而熟知这种语言,但是那些士兵肯定没人能听懂。他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给我:“听我说,克劳狄乌斯,我了解你的感受。我知道你打心眼里不想当皇帝,但是看在我们大家的分上,也看在你自己的分上,千万别犯傻。这是众神主动赐给你的,不要错过了。我能猜到你在想什么。你那荒唐的想法肯定是只要士兵们一放你走,你就将手中的权力交给元老院。这简直是疯了,会挑起内战的。元老院的人就是一群羊,但是其中的三四头狼却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你一放下权力,他们就会为之自相残杀。阿西阿提库斯是头一个,维尼奇乌斯更不用提了。他俩都参与了密谋,因为害怕被处死,他们很可能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维尼奇乌斯早已经把自己当成恺撒了,因为他的妻子是你侄女莱斯比娅。他会把她从流放地召回来,然后他俩强强联合。即使阿西阿提库斯或者维尼奇乌斯不干,还会有别人干,没准是维尼西亚努斯。如今你显然是唯一适合当皇帝的人,而且还拥有军队的坚决拥护。要是你因为那些可笑的偏见而不肯承担责任的话,那就会毁了一切的。我就说这么多。好好想想这事,打起精神来!”然后他转过头对着士兵们喊道:“罗马人,我也要祝贺你们。你们做的选择再明智不过了。你们的新皇勇敢无畏、慷慨大度、学识渊博、处事公正。你们完全可以信任他,就像以前信任他那了不起的哥哥日耳曼尼库斯。别让元老院或者是哪位上校把你们给耍了。效忠克劳狄乌斯皇帝,他也会真心对待你们。对他来说,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你们的营地。我刚才已经建议他要重重奖赏你们的忠心。”说完这些话,他就走了。

他们用轿子抬着我朝营地走,一路缓缓而行。要是哪个轿夫稍显疲态,就会立刻有人来替下他。日耳曼人在前面边跑边喊。我木木地坐着,看上去泰然自若,可实际上我这辈子从未如此茫然、如此难受过。希罗德走了,前景似乎又没了希望。我们刚刚走到帕拉廷山脚下的朝圣之路,就看到两位信使匆匆忙忙地沿路跑来,拦下我们,抗议说我篡夺了皇位。这两名信使都是护民官(这个职位从共和国时代中期一直延续至今,那时护民官们保护平民的权利免受贵族暴政的侵害:他们的人身不容侵犯,虽然没有立法权,却从贵族手里逼出了否决权,不管元老院提出什么法案,只要他们不喜欢,就可以否决。但是奥古斯都和他后面的两任皇帝也用过“护民官”的头衔和特权;所以那些真正的护民官虽然还是平民选举出来的,并且仍然在皇帝的指示下行使某些职能,却已经没有当初那么举足轻重了。)元老院选择这样的信使,显然不仅仅是表示全罗马人都支持他们的抗议,更是因为他们的人身不容侵犯,所以我的人即使反对也不能伤害他们。

我自己并不认识这些护民官,不过我们停下来和他们谈判时,他们表现得很是懦弱,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就连受托捎来的那些狠话都没敢说出口。他们称我为“恺撒”——那时我还无权获得这个头衔,因为我并非朱利亚王朝的成员——然后卑躬屈膝地说道:“请您宽恕我们,恺撒,但是如果您能即刻前往元老院,议员们将对您感激不尽,他们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您有什么打算。”

我倒是很愿意去,但是禁卫军们不会答应。他们向来看不起元老院,如今他们自己挑好了皇帝,自然是下定决心不让皇帝离开自己的视线,无论元老院是试图恢复共和制还是再任命一位皇帝来和我对抗,他们都会进行阻止。士兵们愤怒地喊道:“闪开,听见没有?”“叫元老院管好他们自己就行了,我们的事不用他们操心!”“我们不会让新皇也被人杀掉的。”我从轿子的窗口探出头去说道:“请代我向元老院致敬,告诉他们我现时无法接受他们的盛情邀请,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禁卫军的中士、下士和列兵们正抬着我去他们的军营里做客,要是我得罪了这些忠诚的军人,恐怕就连命都没有了。”

说完我们便走开了。“咱们的新皇可真会开玩笑!”士兵们喊道。到了军营,我受到前所未有的热烈欢迎。禁卫师由约一万两千名步兵和附属骑兵组成,现在不仅仅是下士和中士们拥我为帝,就连上尉和上校们也是如此。我感谢他们的好意,同时也尽力劝阻他们。我对他们说,除非手握选举权的元老院任命我为皇帝,否则我是不会同意称帝的。他们将我送到了司令部,对我毕恭毕敬,我一点儿也不习惯,感觉自己实际上跟犯人没两样。

至于那些刺客,确认了卡里古拉的死讯,逃脱了日耳曼人的追捕,卡里古拉的轿夫和仆从们匆匆赶来喊着要寻仇,他们也躲过了,然后跑到维尼奇乌斯家里,那儿离市集不远。城里三个营的上校们都等在这里,除了警卫和禁卫军之外,驻扎在罗马的正规军就只有他们了。这些上校并没有主动参与密谋,但是他们答应元老院,只要卡里古拉一死,共和制得以恢复,他们的军队就听凭元老院的调遣。卡西乌斯坚决主张立刻派人杀了我和卡桑尼娅,因为我们跟卡里古拉的关系太过亲近,不可留下活口。有位名叫卢普斯的上校自告奋勇承担了这个任务,他是禁卫军司令的妹夫。卢普斯进了宫,手里拿着剑大步流星地走过那些没人住的房间,最后来到了卡里古拉停尸的皇帝寝宫。卡里古拉的尸体仍然跟希罗德离开时一样,浑身是血,很是可怕。这会儿卡桑尼娅坐在床边,卡里古拉的脑袋枕在她大腿上,卡里古拉唯一的孩子——年幼的德鲁西拉——则坐在她膝上。卢普斯进来时,卡桑尼娅正在对尸体哭诉:“夫君啊夫君,你本该听我的话的。”她先看见了卢普斯手中的剑,继而抬起头来不安地看着他的脸,知道自己是逃不掉了。她伸出了脖颈。“做得干净点,”她说道,“别像其他刺客那样弄得一团糟。”卡桑尼娅可不是个胆小鬼。卢普斯砍掉了她的脑袋。这时德鲁西拉朝他冲了过来,对他又抓又咬,他逮住这个小丫头,抓住她的双脚,把她的脑袋甩到一根大理石柱子上,撞得脑浆都出来了。听到孩子被害的事情总会让人有点难过,不过请你相信我,如果你也认识小德鲁西拉——她父亲的宝贝女儿,一定也会巴不得能像卢普斯那样做的。

打那以后,关于卡桑尼娅对卡里古拉的尸体所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人们众说纷纭。有人认为,她是说卡里古拉当初该听她的建议杀了卡西乌斯,在他找到机会动手之前,她就已经对他的意图起了疑心。持这种看法的人把卡里古拉的疯癫怪在卡桑尼娅头上,他们说,是她给他吃了媚药,好让他对自己死心塌地,结果弄乱了他的神志。还有人认为,她是说自己曾经建议卡里古拉收敛一些,别再像他津津乐道的那样“坚定不移、一丝不苟”,做个仁慈理性的凡人。我得说,我跟这些人的看法是一样的。

随后卢普斯又来找我,好完成他的使命,可这时人们已经开始高呼“克劳狄乌斯皇帝万岁”了。他站在士兵们开会的大厅门口,看见我是人心所向,便没了胆子,一声不吭地溜走了。

市集上激动的人群不知道如何是好,究竟是该为了刺客们欢呼到嗓子哑掉呢,还是为了要他们偿命怒吼到嗓子哑掉。有传言说,卡里古拉并没有被人谋杀,整件事情是一出精心安排的恶作剧,他自己便是幕后的指挥,现在他就等着人们为了他的死而欢呼雀跃,然后才好大开杀戒。据说,卡里古拉的本意就是如此,他曾承诺当晚将上演一场全新的精彩表演,名字就叫《死亡、毁灭与地狱的秘密》。这样的警告流传开来,人们开始忠心耿耿地哭喊道:“把刺客找出来!为我们伟大的恺撒报仇!”这时,以前当过执政官的阿西阿提库斯爬上了演讲台,他仪表堂堂,是卡里古拉的亲信。他大声说道:“你们要找刺客是吧?我也在找。我想祝贺他们。只可惜我自己没能刺上一剑。卡里古拉罪大恶极,他们杀了他就等于做了好事。别傻了,罗马人!你们都恨卡里古拉,现在他死了,你们又可以自由地呼吸了。回家去喝酒唱歌庆祝他的死去吧!”

城里驻军的三四个连开到附近整好了队形,阿西阿提库斯对他们说道:“我们就指望你们这些士兵来维护和平了。元老院再一次成了最高统治者。我们的国家再一次成了共和国。服从元老院的命令,我向你们保证,等一切安定下来之后,你们每一个人都大大有赏。绝对不允许发生抢劫和暴动。若有人敢侵犯他人的生命或是财产,格杀勿论。”人们听到这话才改了口气,转而开始为刺客、元老院和阿西阿提库斯本人欢呼。

密谋者中的议员们离开维尼奇乌斯的家,开始向元老院进发,执政官在那里召开了紧急会议。就在这时,卢普斯从帕拉廷山一路跑来,带来消息说禁卫军已经拥我为帝,正抬着我赶去他们的军营。于是议员们派那两位护民官捎口信来威胁我,让他俩骑上战马好赶上我。他俩本来是要将口信以严厉的口气传达给我,仿佛那是元老院开会期间发出的,不过前面我说过,到了关键时刻,威胁的力量已经少了大半。另外一些密谋者——禁卫军的队长们——在卡西乌斯的带领下,占领了卡皮托利尼山上的堡垒,然后让城里的驻军派了一个营的兵力守在这里。

我倒是很想亲眼见证元老院这次具有历史意义的会议,不仅所有的议员都来参加了,许多骑士和其他一些不相干的人也挤了进来。成功拿下堡垒的消息一传来,他们便离开元老院,转移到了堡垒附近的朱庇特神庙,觉得那儿更安全一些。不过他们自己给出的借口是,元老院的正式名称其实是“朱利亚大厦”,他们很高兴如今终于摆脱了朱利亚王朝的暴政,成为自由的人民,自然不应该再在献给这个王朝的房子里集会。他们舒舒服服地在新总部里安顿下来,所有的人都立刻开口说起话来。有些议员吵着应当彻底废除对历代恺撒的纪念,打烂他们的雕像,摧毁他们的庙宇。但是执政官们站了起来,请求大家遵守秩序。“一个一个来,先生们,”他们说道,“一个一个来。”他们请一个名叫塞提乌斯的议员发言,因为他总是出口成章,而且演说的时候声音又大又有说服力。他们希望,只要有人开始用恰当的方式发言,而不是跟旁边的人胡乱地嚷来嚷去、互相祝贺或者吵个不停,元老院里很快就能安静下来谈正事了。

塞提乌斯开口了。“先生们,”他说道,“这简直难以置信!你们知道吗?我们终于自由了,不再被暴君的疯狂所奴役了。哦,我相信你们的心也都跟我的一样,跳得有力而自豪,可是又有谁敢预言,这样的幸福能持续多久?无论如何,让我们能乐一时且乐一时吧,让我们高兴起来。时隔近一百年,人们如今又可以在这座古老而荣耀的城市里宣布:‘我们是自由的’;你我都不可能记得当年人们说出这些豪言壮语时是什么感觉,但是此刻我的灵魂简直轻得要飞起来了。衰弱的老人即将走完被奴役的一生,今天终于能够在咽气之际说出那句美妙的话——‘我们是自由的’,这是多么快乐啊!自由对年轻人曾徒具虚名,听到寰宇皆响起这样的欢呼:‘我们是自由的!’知晓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这是多么有教益啊!但是,大人们,先生们,我们不可忘记,只有美德才能留住自由。而暴政的害处就在于它偏偏要妨碍美德。暴政叫人们学会了溜须拍马和战战兢兢。在暴政之下,我们只能随波逐流。我们的头一位暴君便是尤利乌斯·恺撒,自他称帝以来,我们历尽了各种苦难。在他之后被选来当皇帝统治我们的人是一个不如一个,每个人都指定一个比自己还坏的人来继位,这些皇帝对美德简直恨之入骨。他们当中最坏的就要数人神共愤的盖乌斯·卡里古拉——愿他的鬼魂不得安息!暴君一旦害了人,就会怀疑那人心怀怨恨——哪怕人家丝毫没有表露出这个意思——然后便捏造出一个罪名来指控他,判他个死罪,连缓刑的希望都不给人家。这事就发生在我姐夫身上,他是一位可敬又正直的骑士。但是现在,我要再说一次,我们是自由的。我们只要互相监督就可以了。这座房子再一次成了直言不讳和开诚布公的场所。我们必须承认,我们曾经懦弱,活得像个奴隶。我们听闻邻居大难临头,但那灾难只要不降临到自己身上,我们便装聋作哑。大人们,让我们将权限之内最崇高的荣誉正式颁给那些诛杀了暴君的人吧,尤其是卡西乌斯·卡瑞亚,他是这桩英雄事迹的发起者。我们应该让他的名字比刺杀了尤利乌斯·恺撒的布鲁图更加荣耀,比站在布鲁图身边刺了恺撒一剑的那个卡西乌斯更加荣耀,因为布鲁图与卡西乌斯的举动引起了一场内战,让这个国家堕落不堪,陷入深重的苦难。可是卡西乌斯·卡瑞亚的举动并不会招来这样的灾祸,他让自己像一个真正的罗马人那样听凭元老院的调遣,为我们献上了这份久违的贵重大礼——自由。”

人们为这幼稚的演讲大声鼓掌欢呼,仿佛谁都没想到塞提乌斯曾经是卡里古拉手下最臭名昭著的马屁精之一,甚至被人叫作“哈巴狗”。坐在他旁边的议员忽然看见他手指上还戴着个金戒指,上面镶了块硕大的浮雕宝石,是用彩色玻璃拼起来的卡里古拉像。这位议员从前也是卡里古拉的哈巴狗,不过他急于彰显自己极富共和主义者的美德,便一把从塞提乌斯的手指上捋下戒指扔在地上。大家一齐将这戒指跺成了碎片。但卡西乌斯的出现打断了这干劲十足的一幕,刺客中的另外两位队长阿奎拉和“老虎”也跟他一起来了,还有卢普斯。走进元老院,卡西乌斯看都没看一眼挤在长椅上欢呼的议员和骑士们,而是径直走向两位执政官,向他们敬了一个礼,问道:“今天的口令是什么?”欢腾的议员们简直觉得这是他们一生中最了不起的时刻了。在共和制下,军队的总司令由两位执政官共同担任,除非碰巧任命了一位比他们级别更高的独裁官。从上一次由执政官发出当天的口令到现在,已经过去八十多年了。首席执政官——这又是一条哈巴狗——得意扬扬地答道:“上校,口令是自由。”

欢呼声淹没了执政官的声音,十分钟之后才渐渐平息。执政官有些激动地站起身来,宣布以元老院的名义派去见我的信使已经回来了,他们报告说我表示自己无法听从他们的召唤,因为我正被人强行带去禁卫军的军营。这个消息让在座的人既惊惶又不解,随后便七嘴八舌地讨论开了,最后我的朋友维特里乌斯建议派人去请希罗德·阿格里帕国王。希罗德虽是个局外人,却和罗马的政治局势关系密切,并且在西方和东方都有很高的威望,也许能够提出合于时宜的忠告。有人附议,指出众所周知希罗德对我极有影响力,并且很受禁卫军的尊敬,同时对元老院也一向颇有好感,跟许多议员私下里都是朋友。于是他们派了一个信使去请求希罗德尽快到场。我认为这是希罗德事先安排好的,不过没法核实就是了。总之,他既没有立刻出发,也没有磨磨蹭蹭。他在卧室里派了一个仆人下楼去对信使说,他很快就能动身,但是这会儿他穿着便装,不便见客。过了不久,他走下楼来,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香水味,这种香水是东方特有的,叫作广藿香,这事在皇宫里是个老生常谈的笑话:据说赛普路斯闻了这香味便不能自已。卡里古拉每回在希罗德身上闻到这香味,总要大声吸着鼻子说:“希罗德,你这个怕老婆的老家伙!把你们夫妻俩那点小秘密搞得人人都知道了!”希罗德并不希望人家知道他在帕拉廷山待了那么长时间,否则人家就要怀疑他会偏袒哪一方了。事实上,他化装成仆人离开皇宫后便混进了市集上的人群中,信使来找他的时候,他才刚刚到家。他用这香味来为自己做不在场证明,人们似乎并没有起疑心。他来到朱庇特神庙,执政官们将情势告诉了他,当他听说我被拥立为帝时,假装大吃一惊,然后长篇大论地声明自己在罗马的政治事务上保持绝对中立。他不过是个盟国的国王,也是罗马人信任的朋友,所以只要他们允许,他就会一直如此,不论罗马的统治者是谁。“不过,”他说道,“既然你们想听我的忠告,那我就实话实说了。依我看,共和制在某些情况下值得称道,而温和的君主制也是一样。在我眼里,没人能斩钉截铁地表态说,一种政体在本质上比另一种政体更好。哪一种政体更加适合,要看人民的性情、统治者或是统治者们的能力、国土的疆域,等等等等。只有一条规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但凡是有理性的人,都会同意这一点(说到这里,他轻蔑地用手指打了个响指),那就是:任何政府,不管是民主的、财阀的、贵族的还是独裁的,都要依靠武装军队的忠实拥护,才能够统治它想要统治的国家。所以,我的大人们,在我向你们提出可行的建议之前,必须要问你们一个问题。我的问题就是:军队支持你们吗?”

跳起来回答他的是维尼奇乌斯。“希罗德国王,”他喊道,“罗马城里的驻军是只为一个人效忠的。你瞧他们有三位上校今晚也和我们在一起。我们有大量的武器,也有雄厚的财力,如果还需要招兵买马的话也够了。这里有很多人光是从自己的家奴当中就能征募到两个连的兵力,如果他们愿意为了共和国而战,我们很乐意给他们自由。”

希罗德夸张地捂住了嘴,好让人们看见他在努力地忍住不笑。“我的朋友维尼奇乌斯大人,”他说道,“我的忠告是,拉倒吧!你想想看,你家里那些个看大门的、做面包的和伺候洗澡的跟罗马帝国最精锐的禁卫军对阵会是个什么情形?我之所以提到禁卫军,是因为他们没有站在你这边,要不然你一定会告诉我的。如果你认为,让奴隶绑上护胸甲、手里拿上矛、腰间挂上剑,并且对他说:‘现在上啊,我的孩子!’他就能成为士兵的话——那我就再说一次,拉倒吧!”接着他又对着元老院所有的人说道:“大人们,你们对我说,禁卫军没有预先征得你们的同意,便拥立了我的朋友——前任执政官提贝里乌斯·克劳狄乌斯·德鲁苏斯·尼禄·日耳曼尼库斯为帝。我猜禁卫军恐怕不太愿意让他听从你们的召唤来这里参加会议。不过我还猜到,捎给他的口信并不是你们全体发出的,而是由两三名议员私下组成的一个核心小组发出的;那口信被送到时,和提贝里乌斯·克劳狄乌斯在一起的只有一小伙心情激动的士兵,却没有军官在场。如果你们现在名正言顺地再派一个代表团去见他,禁卫军营里的军官们应该会建议他予之应有的尊重,并且会管束好手下情绪高涨的士兵们。我建议你们仍旧派那两位护民官前去,如果你们希望的话,我也很乐意随他们同去,帮他们说话——当然是全无私心的。我相信提贝里乌斯·克劳狄乌斯还是肯听听我这个老朋友说话的,毕竟我和他从小就认识,又跟着同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师念书;营里的军官们也会听我几句,他们还常常请我到食堂里来吃饭呢;当然我也要向你们保证,大人们,我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好意,将事情圆满解决,让所有的人都满意。”

那天下午四点左右,我才在禁卫军营的军官食堂里吃上迟到的午餐,旁边的人密切地关注着我的一举一动,他们一言不发却毕恭毕敬。这时,有位上尉进来报告说,元老院派来的代表团到了,希罗德·阿格里帕国王也来了,他想先私下跟我说几句话。

“请希罗德国王进来,”那位准将说道,“他是我们的朋友。”

希罗德很快便走了进来。他一个个地喊着名字和军官们打招呼,还拍了拍其中一两位的肩膀,然后才来到我面前,向我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大礼。

“我可以私下跟您说几句话吗,恺撒?”他问道,咧开嘴笑了。

被人称作恺撒让我很是不安,我请他该怎么叫我就还怎么叫。

“好吧,如果你不是恺撒的话,那我就不知道谁是恺撒了。”希罗德答道,屋里的人都跟他一起笑了起来。他转过身去。“我勇敢的朋友们,”他说道,“谢谢你们。不过如果今天下午元老院开会时你们也在场,那可就真能看到笑话了。我这辈子还从来没见过那样的一群乌合之众,热情得都昏头了。你猜他们怎么想?他们居然打算发动内战,就凭着城里那几个营的驻军,没准还有一两个警卫,再加上他们自己那些假扮成士兵的家奴,让竞技场里的角斗士来当指挥,然后跟你们禁卫军决一死战!好笑吧,嗯?实际上,我打算对皇帝说的话,也不妨说给你们大家听。他们现在又派了护民官来做代表,你们看,这是因为他们当中谁都不敢自己来。他们打算请求皇帝归顺于元老院的权威,要是他不肯的话,他们就会逼他就范。你们对这事怎么看?跟护民官一起来这里之前,我答应元老院会向皇帝提出毫无私心的忠告。现在我就遵守自己的诺言。”他猛地转过身来对我说道:“恺撒,我的忠告就是,别对他们客气!打得他们动弹不得,看他们还能怎么办。”

我硬生生地说道:“希罗德国王,我的朋友,你似乎忘记了吧,我是个罗马人,根据宪法,就连皇帝的权力也要服从元老院的意愿。如果元老院捎信来给我,只要我能够恭顺有礼地答复,就一定会这么做。”

“随你的便吧,”希罗德耸耸肩答道,“不过他们可不会因为这个就厚待于你。宪法,哈?你研究起古代的东西来比谁都强,我真是佩服得紧,不过‘宪法’这个词儿如今还有什么实际的意义吗?”

接着,那两位护民官走了进来,没有表情地一同重复起元老院叫他们说的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他们希望我不要反抗,毫不犹豫地屈服于元老院的权力。他们叫我不要忘记,我和他们都曾经差点死在先皇的手里,因而恳求我不要轻举妄动,免得给民众带来新的灾难。

我和他们差点死在卡里古拉手里这句话总共说了三遍,头一遍时其中一位护民官说错了,另外一位便重说了一遍来给他解围,然后第一位护民官又从头到尾重说了一遍。我有些发急了,说道:“是啊,我想这句诗以前就有。”然后引用了一句在《奥德赛》里随处可见的荷马式格言:

我们庆幸自己逃脱了死亡的威胁,平安无事——

但我们的同伴可没有这样的运气。

希罗德听了这话很高兴。他也滑稽地背诵道:“但我们的同伴可没有这样的运气。”随后他小声对军官们说道:“这句话才是重点。他们真正在意的事还是自己那肮脏的藏身之处。”

两位护民官越发紧张了,继续急匆匆地传他们的口信,说得叫人都听不清了,活像一对鸭子。他们说,要是我放弃这未经宪法允许便授予我的无上权力,元老院便承诺举行投票,将自由的人民所能赐予的最高荣誉都给我。但我必须毫无保留地服从他们。反之,如果我一意孤行要做傻事,拒绝前往元老院,他们就会派来城里的武装部队,一旦我被捕,就别指望他们会手下留情了。

军官们围到两位护民官身边,恶狠狠地盯着他俩,嘴里还凶巴巴地嘀嘀咕咕,他俩赶紧解释说,这些都是元老院教他们说的,而他们本人想对我说,他们认为我就是统治罗马帝国的不二人选。他俩恳求我们不要忘了他们既是元老院派来的使者,同时也是护民官,因而他们的人身不容侵犯,请我们不要侮辱他们。然后他们又说道:“执政官私下里还给了我们一个口信,万一您不喜欢第一个口信,我们就把这个告诉您。”

我很想知道这第二个口信究竟是什么。

“恺撒,”他俩答道,“我们奉命告知您,如果您确实想当皇帝,那就请您将皇位当作元老院送您的礼物,而不是禁卫军送您的。”

听了这话我一下子笑了出来。卡里古拉被刺以后我还是第一次笑。我问道:“就这些了吗,要是我也不喜欢第二个口信的话,还有第三个吗?”

“不,没有了,恺撒。”他俩恭恭敬敬地答道。

“好吧,”我说道,依然觉得很好笑,“告诉元老院,我不怪他们不想要皇帝。毕竟上一个皇帝没能让自己受到人民的爱戴。不过,话又说回来,禁卫军坚持要我当皇帝,军官们已经宣誓对我效忠,并且非要我接受不可,我还能怎么办呢?请你们代我向元老院致敬,告诉他们,我不会做有违宪法的事情,”说到这里我不服气地看了希罗德一眼,“请他们相信我,我不会欺骗他们。我承认他们的权力,但是同时我也希望他们不要忘记,我没有资格反抗我的军事顾问。”

说完我便让护民官退下了,他们也很高兴能活着回去。希罗德说道:“这就对了,不过要是你肯听我的建议,口气再坚决些就更好了。你这样只是在拖延时间。”

希罗德走了以后,上校们对我说,他们希望我给每个卫兵发一百五十个金币,算是我继位以后的奖赏,再赏给上尉们每人五百个金币,至于给上校们多少奖赏,就随我高兴了。“每人一万够了吗?”我开玩笑地说道。我们说好每人发两千,然后他们请我在他们当中任命一个人担任司令官。卡里古拉手下的那位禁卫军司令参与了刺杀他的阴谋,这会儿显然是正在元老院开会呢。

“你们爱选谁就选谁吧。”我漠不关心地说道。

于是他们便选了那位名叫鲁弗里乌斯·波利乌斯的准将做司令。接下来,我就得到外面的军法台上去宣布奖赏了,还要听士兵们一个连一个连地依次向我宣誓效忠。他们还请我宣布,驻扎在莱茵河、巴尔干、叙利亚、阿非利加以及罗马帝国所有其他地方的军队也都会受到同样的奖赏。我倒很乐意这样,因为我知道各地都在等着我去还债呢,除了驻扎在莱茵河的部队,卡里古拉从法兰西人那里偷了钱来给过他们了。宣誓效忠花了好几小时,每个人都要把誓言念一遍,总共有一万两千人;然后城里的警卫们也来了营地,坚持要宣誓效忠于我;接着皇家海军的水兵们又从欧斯提亚一拥而来。这事似乎没完没了了。

元老院收到我的口信后便宣布休会至午夜。休会的动议是塞提乌斯提出的,附议的正是那个从他手上捋下戒指的议员。动议一经投票通过,他们便匆匆离开会场回到家里,收拾了一些财物,乘着车出了城,赶去他们在乡下的庄园。因为他们已经知道自己的地位不稳。午夜到了,元老院再度集合,屋里的人可真少呀!出席的只有不到一百人,并且这些人还吓得要死。不过,罗马城驻军的军官们也来了,议程刚一开始,他们便不客气地请元老院给他们一个皇帝。他们说,只有这样,罗马才有活路。

希罗德说得一点也没错,头一个站起来选自己当皇帝的就是维尼奇乌斯,他似乎还有几个支持者,他那卑鄙的表亲维尼西亚努斯也是其中之一,不过人数不多。执政官们压根没有搭理他,他们甚至连提名他当皇帝的动议都没有向元老院提交。一如希罗德所料,接着就是阿西阿提库斯主动提出要当候选人。不过维尼奇乌斯却站起来问大家,在座的有没有人把这建议当回事。他俩便吵了起来,进而互相拳打脚踢。维尼奇乌斯鼻血直流地败下阵来,只能躺在那儿等着血止住。执政官们已经维持不了秩序了,这时有人报告说,警卫和水兵也到了禁卫军的营地,还有角斗士们(我刚才忘记提角斗士了);于是维尼奇乌斯和阿西阿提库斯都收回了自己的候选人提名。再也没有人站出来了。会议分散成了小组讨论,大家都在不安地窃窃私语。黎明时分,卡西乌斯·卡瑞亚、阿奎拉、卢普斯和“老虎”走了进来。卡西乌斯想要发言。他首先说到了共和制的伟大复兴,可是城里驻军的军官们听到这话却愤怒地喊了起来。

“别再说什么共和制了,卡西乌斯。我们已经决定支持皇帝了,要是执政官不能尽快给我们一个皇帝——并且是好皇帝——的话,我们就立马走人。我们也要去禁卫军营见克劳狄乌斯。”

一位执政官紧张地开了口,同时求助地看着卡西乌斯:“不,我们还没有同意任命皇帝。我们刚刚才全体一致通过决议恢复共和制。卡西乌斯并不是为了要换一个皇帝才杀死卡里古拉的,对吧,卡西乌斯?而是因为他希望将古老的自由还给我们。”

卡西乌斯猛地站起身来,脸都气白了,大声说道:“罗马人,起码我是不愿意再受皇帝的罪了。要是再来一个皇帝,我就毫不犹豫地把他杀了,就像我杀掉盖乌斯·卡里古拉那样。”

“别胡说八道了,”城里驻军的军官对他说道,“皇帝也没什么坏处,只要是个好皇帝。咱们在奥古斯都手下就过得很好。”

卡西乌斯说道:“那我来给你们一个好皇帝吧,如果你们肯答应去替我问他要口令的话——我让尤图霍斯给你们当皇帝。”你们恐怕还记得,尤图霍斯是卡里古拉最喜欢的“侦查员”之一,他是罗马最好的车手,在马车竞赛场里为葱绿派驾车。卡西乌斯这是在提醒他们,卡里古拉以前总是强迫城里的驻军为他打杂,比如像给他的赛马修马厩啦、在马厩里有马的时候将马厩打扫干净啦,并且还让挑剔又傲慢的尤图霍斯来监工。“我猜你们很乐意被皇帝最喜欢的车手呼来喝去,跪在马厩的地上擦马粪吧?”

其中一位上校不屑一顾道:“你这是在说大话吧,卡西乌斯,你也还是害怕克劳狄乌斯的,别不承认。”

“我会怕克劳狄乌斯?”卡西乌斯喊道,“即使元老院叫我到禁卫军营里取他的首级回来,我也会心甘情愿。我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人。被一个疯子统治了四年之后,你们居然又打算将政权交到一个傻瓜手里,这可真让我大吃一惊。”

可惜卡西乌斯没能说服军官们。他们一言不发地离开元老院,让自己的人在市集上各个连队的旗帜下集合,然后齐步走到禁卫军营,向我宣誓效忠。元老院——或者说还留在元老院的成员——这下成了光杆司令,没人保护了。我听说他们互相怪罪起来,先前还假惺惺地说要忠于未竟的共和事业,这时也再没人提起了。哪怕他们当中有一个人表现出勇气来,情况就会完全不同,我也不至于为了自己的国家感到这般羞愧。历史学家李维讲述了不少古罗马的英雄传说,很久以前我就怀疑过其中一些的真实性,听到了元老院里发生的这一幕,我连自己最喜欢的那个片段也不再相信了。那一段讲的是阿利亚河一役战败后,凯尔特人攻上城墙,守城已然无望,当时的议员们却刚毅不屈。据李维所述,正值壮年的小伙子们带着妻儿撤进堡垒,里面已经先行备好了大量武器与供给,决心要坚守到最后一刻。而老人们却只能给被围困的堡垒平添累赘,便留下来等死。他们穿上议员的长袍,坐在自家门廊的办公椅上,手里紧紧握着自己的象牙职杖。我小的时候,雅典诺多洛斯老先生叫我把这些都背下来,我到现在还没有忘记:

贵族们的家里大门敞开,侵略者们望着坐在门廊里的这些身影,打从心底里敬畏他们,不仅仅是被他们那高贵过人的衣着打扮所打动,更是为了他们庄严的仪态和平静的面容:他们看起来就像神灵一样。于是侵略者们便站在那里,为这许多神像惊叹不已,直到——如传说中讲的那样——其中一个人轻轻地摸起一位贵族的胡子来,那时候的人都留着长胡子。这位贵族名叫马库斯·帕皮里乌斯,他站起身来,用象牙职杖狠狠地打在这个人的头上。钦佩随即变成了愤怒,马库斯·帕皮里乌斯是头一个被杀的。其余的人也被屠杀殆尽,死的时候还仍然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李维写得当然很好。他用传说写出了罗马昔日的伟大之处,虽然有违历史,却能振奋人心,想借此来劝人向善。可是不然,我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觉得他的劝说并不很成功。

现在就连卡西乌斯、卢普斯和“老虎”也吵起来了。“老虎”发誓说,他宁死也不愿拜我做皇帝,眼看着奴隶制又卷土重来。

卡西乌斯说道:“你不是当真的吧,现在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老虎”愤怒地大声说道:“卡西乌斯·卡瑞亚,难道你也是这样吗?如今你也要令我们失望了吗?我看你是太怕死了。你口口声声说刺杀从头到尾都是你筹划的,可是刺他第一剑的人是谁——是你还是我?”

“是我,”卡西乌斯迫不及待地说道,“而且我是从前面刺的他,不是从后面。至于怕死,除了傻瓜谁不怕?我肯定不会让自己的性命白白牺牲。三十多年前在条顿堡森林那一回,要是我因为绝望就学着瓦鲁斯的样也自杀的话,谁还能把那八十个幸存者带回来,并且把日耳曼人牵制住,等到提贝里乌斯带来援军?没有人,所以那天我确实怕死。眼下,克劳狄乌斯很可能最后会决定放弃皇位,他的答复里透出了这样的口风。他太傻了,啥事都干得出来,而且紧张得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除非我得到确切的消息说他不会退位,否则我才不会去死呢。”

这会儿议员们已经散了,只有卡西乌斯、卢普斯和“老虎”还在空无一人的门厅里争论。卡西乌斯看了看四周,发现就剩下他们几个了,不禁大笑起来。

“旁人都不吵了,咱们还在吵,真是笑死人了,”他说道,“‘老虎’,咱们去吃点早餐吧。你也来,卢普斯!走吧,卢普斯!”

我也在吃早餐,夜里才睡了大约一小时的安稳觉。这时有人报告说,执政官和那些出席了午夜会议的共和制顽固分子来到了军营,想向我致以敬意与祝贺。上校们很是满意,讽刺地说道:“他们来得真早啊,让他们等着。”我没睡好觉,情绪很不好。我说,就我个人来说,没有心情接见他们,因为我喜欢勇于坚持己见的人。我很想把议员们从我脑子里赶出去,继续吃我的早餐。不过希罗德救了他们,这两天大事连连,他似乎总是能及时赶到,无处不在。日耳曼人喝醉了酒,吵吵闹闹的,拿着长枪要杀了这些议员,他们便跪在地上大声求饶。禁卫军一点儿也没有插手的意思,希罗德借着我的名字才让日耳曼人恢复了理智。他把那些得救的议员安置在安全的地方,然后立刻来到了我吃早饭的房间,开玩笑地说道:“请见谅,恺撒,不过我没想到您真的会听我的忠告,把议员们整得这么狠。对这些可怜的家伙,您可千万要手下留情。要是他们有个好歹,您上哪儿去再搜罗一帮这么低声下气的大臣?”

现在我越来越没法继续相信共和制了。这情形简直滑稽至极——我是唯一一个真正反对君主制的人,自己却被逼着当了皇帝!听了希罗德的建议,我吩咐议员们到皇宫来见我。军官们没有阻止我离开军营。禁卫军派了整整一个师护送着我,九个营在前,三个营在后,后面还有我的其他部队,宫廷卫队负责开路。接着,最难堪的一件事情发生了。吃过早饭的卡西乌斯和“老虎”也加入了这个队列,而且走在宫廷卫队的最前面,卢普斯则走在卡西乌斯和“老虎”中间。我对此一无所知,因为从我的轿子上根本就看不到先头部队。宫廷卫队已经习惯了服从卡西乌斯和“老虎”,以为他们是奉了新任禁卫军司令官鲁弗里乌斯的命令来的。可是实际上,鲁弗里乌斯派人送给这两个人的通知是,他们已经被夺了权。旁观者被搞糊涂了,等到明白过来这两人是有意抗命时,大家都愤愤不平起来。有一位护民官沿着队列跑过来向我禀报了此事。我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或是做什么,可是我又不能对这种虚张声势的行为视而不见,他们既违抗了鲁弗里乌斯的命令,也藐视了我的权威。

到了皇宫,我请希罗德、维特里乌斯、鲁弗里乌斯和梅萨丽娜(她欢天喜地地来迎接我)立刻来和我开会讨论应该采取什么措施。军队停在皇宫外面——卡西乌斯、卢普斯和“老虎”也在那里,他们自信满满地大声说话,其他军官却有意躲着他们。我开门见山地说,尽管卡里古拉是我的侄儿,尽管我曾答应他的父亲——我亲爱的哥哥日耳曼尼库斯——要照顾他、保护他,但我却不忍心怪罪卡西乌斯杀害了他。卡里古拉的死完全是他自己千方百计求来的。我还说,卡西乌斯战功赫赫,军中无人能及,如果我能确信,他是出于高尚的动机才刺出了那一剑——比如说激励旁人效仿布鲁图——那我很乐意宽恕他。但是他真正的动机究竟是什么呢?

鲁弗里乌斯先开了口:“卡西乌斯如今说他是为了自由才动的手,不过实际上却是因为他觉得伤了自尊——卡里古拉总是给他一些滑稽又下流的口令,借此来取笑他。”

维特里乌斯说道:“如果他是一时怨恨至极起了杀心,那还情有可原,可是他事前密谋计划了好几天甚至好几个月。这就是冷酷无情的谋杀。”

梅萨丽娜说道:“难道你忘了吗,他犯的可不是普通的谋杀罪,他是发过誓无条件地效忠皇帝的,可是他却背叛了这最最神圣的誓言。就凭这一条,他也不能免了死罪。如果他是个正人君子的话,现在应该已经自行了断过了。”

希罗德说道:“你没忘记吧,卡西乌斯派了卢普斯来杀你和梅萨丽娜夫人。要是你让他逍遥法外的话,全城的人都会以为你怕他。”

我派人把卡西乌斯请来,对他说道:“卡西乌斯·卡瑞亚,你是惯于服从命令的人。如今我就是你的统帅,不管我喜不喜欢;而你必须服从我的命令,不管你喜不喜欢。我的决定是这样的:如果你的所作所为和布鲁图一样,是为着公众的利益而诛杀了一位暴君,尽管你私底下并不恨他,那么我应该为你欢呼;可你这样做便是不忠,违背了你自己的神圣誓言,所以我又应该让你自行了断。但是,你筹划这起谋杀(并且在其他人畏缩不前的时候,你仍然勇敢地将计划付诸行动)完全是出于私人恩怨,我无法赞赏这样的动机。而且,我还知道是你自作主张派卢普斯来杀害卡桑尼娅夫人、我妻子梅萨丽娜夫人以及我本人,还好他没有找到我;凭着这一点,我不会赐你自裁。你会像寻常罪犯一样被处决。相信我,这么做我也很痛心。你当着议员们的面叫我傻瓜,还叫你的朋友不要对我剑下留情。也许你是对的。不管我是不是傻瓜,我却很想嘉奖你过去为罗马帝国立下的汗马功劳。瓦鲁斯战败以后,是你保住了莱茵河上的桥,我亲爱的哥哥曾经在给我的信中称赞你是他麾下最优秀的士兵。我原本希望这个故事能有个美满的结局。我的话说完了。再见。”

卡西乌斯默默地行了一个礼,然后毅然赴死。我还下令将卢普斯也处死。那天很冷,卢普斯却把自己的军装披风脱了下来,免得上面沾了血迹,他开始发起抖来,抱怨天气太冷了。卡西乌斯很是替卢普斯害臊,便训斥道:“狼可不应该怕冷。”(卢普斯的名字在拉丁语里面是“狼”的意思。)可卢普斯正在痛哭流涕,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卡西乌斯问那位将要为他行刑的士兵以前有没有干过这事。

“没有,”那位士兵答道,“不过我当兵以前是杀猪的。”

卡西乌斯笑道:“那敢情好。你可不可以帮我个忙,用我自己的剑来杀我?我就是用这把剑杀死卡里古拉的。”

他一剑就被了结了。卢普斯就没那么好命了。人家命令他伸出脖子,他便提心吊胆地将脖子伸了出去,可是剑砍下来的时候他却一缩,结果被一剑砍在脑门上。行刑者砍了好几下才把他结果掉。

我并没有追究“老虎”、阿奎拉、维尼奇乌斯和其他刺客的罪责,他们都被赦免了。议员们一到宫里,我就立即宣布大赦,当天和前一天人们无论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不治罪。我答应让阿奎拉和“老虎”官复原职,前提是他们宣誓效忠于我。不过我给禁卫军的前任司令官任命了别的职位,因为鲁弗里乌斯在这个位子上非常适合。我还得为“老虎”说句好话,他是个言出必践的人。他曾经对卡西乌斯和卢普斯起誓说,他宁死也不会认我这个皇帝。现在他俩都被处死了,“老虎”不想有负于他俩的鬼魂,于是便在他俩火葬的柴堆点燃之前勇敢地杀死了自己,他的尸体是和他俩一起火化的。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