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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工人阶级状况 05、大城市

作者:恩格斯 分类:外国名著 更新时间:2025-01-06 15:22:10 来源:本站原创

像伦敦这样的城市,就是逛上几个钟头也看不到它的尽头,而且也遇不到表明快接近开阔的田野的些许征象,——这样的城市是一个非常特别的东西。这种大规模的集中,250万人这样聚集在一个地方:使这250万人的力量增加了100倍;他们把伦敦变成了全世界的商业首都,建造了巨大的船坞,并聚集了经常布满太晤士河的成千的船只。从海面向伦敦桥溯流而上时看到的太晤士河的景色,是再动人不过的了。在两边,特别是在乌里治以上的这许多房屋、造船厂,沿着两岸停泊的无数船只,这些船只愈来愈密集,最后只在河当中留下一条狭窄的空间,成百的轮船就在这条狭窄的空间中不断地来来去去,——这一切是这样雄伟,这样壮丽,简直令人陶醉,使人还在踏上英国的土地以前就不能不对英国的伟大感到惊奇[注:这是差不多五十年前,在美丽如画的帆船时代写的。现在,这样的船如果还出现在伦敦,那就只有停在船坞里面了,而布满太晤士河的已是熏得漆黑的丑陋的轮船。——恩格斯在1892年版上加的注]。

但是,为这一切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这只有在以后才看得清楚。只有在大街上挤了几天,费力地穿过人群,穿过没有尽头的络绎不绝的车辆,只有到过这个世界城市的“贫民窟”,才会开始觉察到,伦敦人为了创造充满他们的城市的一切文明奇迹,不得不牺牲他们的人类本性的优良品质;才会开始觉察到,潜伏在他们每一个人身上的几百种力量都没有使用出来,而且是被压制着,为的是让这些力量中的一小部分获得充分的发展,并能够和别人的力量相结合而加倍扩大起来。在这种街头的拥挤中已经包含着某种丑恶的违反人性的东西。难道这些群集在街头的、代表着各个阶级和各个等级的成千上万的人,不都是具有同样的属性和能力、同样渴求幸福的人吗?难道他们不应当通过同样的方法和途径去寻求自己的幸福吗?可是他们彼此从身旁匆匆地走过,好像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共同的地方,好像他们彼此毫不相干,只在一点上建立了一种默契,就是行人必须在人行道上靠右边走,以免阻碍迎面走过来的人;同时,谁也没有想到要看谁一眼。所有这些人愈是聚集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每一个人在追逐私人利益时的这种可怕的冷淡、这种不近人情的孤僻就愈是使人难堪,愈是可恨。虽然我们也知道,每一个人的这种孤僻、这种目光短浅的利己主义是我们现代社会的基本的和普通的原则,可是,这些特点在任何一个地方也不像在这里,在这个大城市的纷扰里表现得这样露骨,这样无耻,这样被人们有意识地运用着。人类分散成各个分子,每一个分子都有自己的特殊生活原则,都有自己的特殊目的,这种一盘散沙的世界在这里是发展到顶点了。

这样就自然会得出一个结论来:社会战争,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已经在这里公开宣告开始。正如好心肠的施蒂纳所说的,每一个人都把别人仅仅看做可以利用的东西;每一个人都在剥削别人,结果强者把弱者踏在脚下,一小撮强者即资本家握有一切,而大批弱者即穷人却只能勉强活命。

凡是可以用来形容伦敦的,也可以用来形容曼彻斯特、北明翰和利兹,形容所有的大城市。在任何地方,一方面是不近人情的冷淡和铁石心肠的利己主义,另一方面是无法形容的贫穷;在任何地方,都是社会战争;都是每一个家庭处在被围攻的状态中;在任何地方,都是法律庇护下的互相抢劫,而这一切都做得这样无耻,这样坦然,使人不能不对我们的社会制度所造成的后果(这些后果在这里表现得多么明显呵!)感到不寒而栗,而且只能对这个如疯似狂的循环中的一切到今天还没有烟消云散表示惊奇。

因为这个社会战争中的武器是资本,即生活资料和生产资料的直接或间接的占有,所以很显然,这个战争中的一切不利条件都落在穷人这一方面了。穷人是没有人关心的;他一旦被投入这个陷入的漩涡,就只好尽自己的能力往外挣扎。如果他侥幸找到工作,就是说,如果资产阶级发了慈悲,愿意利用他来发财,那末等待着他的是勉强够维持灵魂不离开躯体的工资;如果他找不到工作,那末他只有去做贼(如果不怕警察的话),或者饿死,而警察所关心的只是他悄悄地死去,不要打扰了资产阶级。在我住在英国的那一个时期,在极端令人愤怒的情景下真正饿死的至少有二三十个人,而很少能碰到一个陪审员有足够的勇气在验尸的时候公开承认这一点。尽管见证人的供词是明确的,毫不含糊的,可是资产阶级(陪审员都是从他们里面选出来的)总要找出一条后路逃避那个可怕的判断:“饥饿致死。”资产阶级在这种场合下不敢说出真相,因为这就等于判决他们自己有罪。可是还有更多的人不是直接由于饥饿而是由于它的后果死掉的:经常挨饿引起不可救药的疾病,因而增加了牺牲者的数目;饥饿使身体虚弱,结果在另一种条件下完全可以平平安安地过去的事情,现在不可避免地要引起严重的疾病和死亡。英国工人把这叫做社会的谋杀,并且控诉整个社会在不断地犯这种罪。他们难道不对吗?

当然,饿死的人在任何时候都仅仅是个别的。但是,有谁能向工人保证明天不轮到他?有谁能保证他经常有工作做?有谁能向他担保,如果明天厂主根据某种理由或者毫无理由地把他解雇,他还可以和他的全家活到另一个厂主同意“给他一片面包”的时候?有谁能使工人相信只要愿意工作就能找到工作,使他相信聪明的资产阶级向他宣传的诚实、勤劳、节俭以及其他一切美德真正会给他带来幸福?谁也不能。工人知道他今天有些什么东西,他也知道明天有没有却由不得他;他知道,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雇主的任何逞性、商业上的任何滞销,都可以重新把他推入那个可怕的漩涡里去,他只是暂时从这个漩涡里面挣扎出来,而在这个漩涡里面是很难而且常常是不可能不沉下去的。他知道,如果他今天还能够生存,那末,他明天是否还有这种可能,就绝对没有把握了。

现在,我们来比较详细地研究一下没有财产的阶级因社会战争而遭遇到的那种状况。让我们看看,社会给工人什么样的住宅、什么样的衣服和食物作为他们工作的报酬,社会让那些对它的生存最有贡献的人如何生活下去。我们从住宅说起。

每一个大城市都有一个或几个挤满了工人阶级的贫民窟。的确,穷人常常是住在紧靠着富人府邸的狭窄的小胡同里。可是通常总给他们划定一块完全孤立的地区,他们必须在比较幸福的阶级所看不到的这个地方尽力挣扎着活下去。英国一切城市中的这些贫民窟大体上都是一样的;这是城市中最糟糕的地区的最糟糕的房屋,最常见的是一排排的两层或一层的砖房,几乎总是排列得乱七八糟,有许多还有住人的地下室。这些房屋每所仅有三四个房间和一个厨房,叫做小宅子,在全英国(除了伦敦的某些地区),这是普通的工人住宅。这里的街道通常是没有铺砌过的,肮脏的,坑坑洼洼的,到处是垃圾,没有排水沟,也没有污水沟,有的只是臭气熏天的死水洼。城市中这些地区的不合理的杂乱无章的建筑形式妨碍了空气的流通,由于很多人住在这一个不大的空间里,所以这些工人区的空气如何,是容易想像的。此外,在天气好的时候街道还用来晒衣服:从一幢房子到另一幢房子,横过街心,拉上绳子,挂满了湿漉漉的破衣服。

现在就从这些贫民窟中挑出几个来研究一下。我们从伦敦[注:在这一段已经写成的时候,我在“彩色杂志”(1844年10月)上看到了一篇关于伦敦工人区的文章,这篇文章中许多地方和我的这一段几乎逐字逐句都是一样,而且在本质上是和我这一段通篇完全一致的。这篇文章的标题是:“穷人的住宅。一个医生的笔记”。——恩格斯原注],从它的著名的“乌鸦窝”(rookery)圣詹尔士开始,这个地方现在终于有几条大街穿过,所以是注定要被消灭的。圣詹尔士位于该市人口最稠密的地区的中心,周围是富丽堂皇的大街,在这些街上闲逛的是伦敦上流社会的人物,这个地方离牛津街和瑞琴特街,离特拉法加方场和斯特伦德都很近。这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三四层的高房子,街道狭窄、弯曲、肮脏,热闹程度不亚于大街,只有一点不同,就是在圣詹尔士可以看到的几乎全是工人。在这里,买卖是在街上做的;一筐筐的蔬菜和水果(所有这些东西不用说都是质量很坏的,而且几乎是不能吃的)把路也堵塞住了,所有这些,像肉店一样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房子从地下室到阁楼都塞满了人,而且里里外外都很脏,看来没有一个人会愿意住在里面。但是这一切同大杂院和小胡同里面的住房比起来还大为逊色。这些大杂院和小胡同只要穿过一些房子之间的过道就能找到,这些地方的肮脏和破旧是难以形容的;这里几乎看不到一扇玻璃完整的窗子,墙快塌了,门框和窗框都损坏了,勉勉强强地支撑着,门是用旧木板钉成的,或者干脆就没有,而在这个小偷很多的区域里,门实际上是不必要的,因为没有什么可以给小偷去偷。到处是一堆堆的垃圾和煤灰,从门口倒出来的污水就积存在臭水洼里。住在这里的是穷人中最穷的人,是工资最低的工人,掺杂着小偷、骗子和娼妓制度的牺牲者。其中大多数是爱尔兰人或爱尔兰人的后代,甚至那些还没有被卷入他们周围的那个道德堕落的漩涡里面的人,也一天天地堕落,一天天地丧失了力量去抵抗贫穷、肮脏和恶劣的环境所给予他们的足以使德行败坏的影响。

但是,伦敦的贫民窟并不止圣詹尔士一处。在一大片像迷阵一样的街道里隐蔽着成百成千的大大小小的胡同,这些胡同里的房子对于凡有可能稍稍多花一点钱租个比较像人住的地方的人来说,都实在太坏了,这些贫穷到极点的人们的藏身之所是常常可以在富人们的华丽大厦紧邻的地方找到的。例如不久以前,由于检验一个尸体,很体面的人们居住的波特曼方场附近的地方被描写成“一群因肮脏和贫穷而道德堕落的爱尔兰人”的住所。在如同朗-爱克及其他虽然不是贵族式的但也够体面的街上,有许多地下室,这里面常有病弱的小孩和穿得破破烂烂的饥饿的女人爬出来晒太阳。紧靠着伦敦第二个大戏院德留黎棱戏院的是这个城市的一些最坏的街道:查理街、英王街和派克街。这里的房子也是从地下室到阁楼都住满了贫苦的家庭。在韦斯明斯特的圣约翰教区和圣玛格丽特教区,根据统计学会会刊的材料,在1840年,5366个工人家庭住了5294所住宅(如果这还可以叫做“住宅”的话);男人、女人和小孩,总共26830人,不分男女老幼地挤在一起,在这些家庭中有四分之三只有一个房间。在汉诺威方场的贵族教区圣乔治,根据同一材料,有1465个工人家庭总共将近6000人在同样的条件下居住着;其中有三分之二以上的家庭每一家不超过一个房间。这些不幸的穷人(连小偷也不希望在他们那里找到一点什么)是怎样受着有产阶级的在法律掩护下的剥削呵!上述的德留黎棱戏院附近的这些糟糕透顶的房屋是按照下列标准收房租的:地下室是两个房间每星期3先令(1塔勒),一楼是每个房间4先令,二楼是4 1/2先令,三楼是4先令,而阁楼每间是3先令。这样,仅仅查理街的经常挨饿的住户每年向房主缴纳的贡税就达2000英镑(14000塔勒)之多,而上述的韦斯明斯特的5366个家庭一年缴纳的房租则达40000英镑(270000塔勒)。

但是最大的工人区是伦敦塔东边的怀特柴泊和拜特纳-格林,伦敦的工人绝大部分都集中在这里。我们听听拜特纳-格林的圣菲力浦斯教堂的牧师格·奥尔斯顿先生是怎样讲自己的教区的吧:

“这里有1400幢房子,里面住着2795个家庭,共约12000人。安插了这么多人口的空间,总共只有不到400码(1200英尺)见方的一片地方,由于这样拥挤,往往是丈夫、妻子、四五个孩子,有时还有租母和祖父,住在仅有的一间10—12英尺见方的屋子里,在这里工作、吃饭、睡觉。我认为在伦敦的主教唤起公众注意这个极端贫穷的教区以前,城市西头的人们知道这个地方并不比知道澳洲和南洋群岛的野人更多一些。只要亲眼看一下这些不幸的人们的苦难,看一看他们吃得多么坏,他们被疾病和失业折磨成什么样子,我们面前就会显现出这样一个无助和贫穷的深渊,仅仅是这个深渊有可能存在,像我们这样的国家就应该引以为耻。我在工厂最不景气的三年间在哈得兹菲尔德附近做过牧师,可是,我在那里从来没有遇见过像在拜特纳-格林看到的这种穷得毫无希望的情形。全区在十个当家人当中,很难找到一个除了工作服外还有其他衣服的人,而且工作服也是破破烂烂的;他们中有许多人,除了这些破烂衣服,晚上就没有什么可以盖的,他们的床铺也只是装着麦稭或刨花的麻袋。”[恩格斯引自奥尔斯顿牧师的一篇报道。这篇报道起初载于资产阶级激进派的机关报“第周快讯”,后来又转载于1844年5月4日的宪章派报纸“北极星报”第338号。]

仅仅从这一段描写里就可以想像出这些住宅一般地是什么样子。为了更全面地了解情况,我们再听一听某几个有时候不得不到这些无产阶级住宅去看看的英国官员所说的话吧。

各报在报道萨雷的验尸官卡特先生1843年11月14日检验四十五岁的安·高尔威的尸体的情形时曾描写过死者的住所。她和丈夫及十九岁的儿子住在伦敦百蒙得锡街白狮子大院3号的一间小屋子里面;里面没有床,没有铺盖,也没有任何家具。死者和她的儿子并排躺在一堆羽毛上(羽毛粘满了死者的差不多赤裸裸的身体),因为他们既没有被子,也没有床单。羽毛牢牢地粘满了整个尸体,不净尸就不能进行检验,在净尸的时候医生发现尸体极其消瘦而且被跳蚤、虱子等咬得遍体鳞伤。屋里的地板被拆掉一块,全家就用这个窟窿做茅坑。

1844年1月15日,星期一,两个男孩子被带到伦敦乌尔希浦街警察局的法庭上,罪状是:他们饿得受不住,偷了一家小店里的一只半生不熟的小牛蹄,并且立刻把它吃光了。法官觉得还必须进一步调查,他从警察那里得到了下列的材料:这两个孩子的母亲是一个退伍士兵(后来当了警察)的寡妇,丈夫死后留下了九个孩子,很穷苦。她住在斯比脱菲尔兹地方的奎克街普尔斯-布莱斯2号,生活极端贫困。当警察到她那里去的时候,发现她和六个孩子不折不扣地挤在一间不大的杂屋里面,除了两把没有座子的旧藤椅、一张折了两条腿的小桌子、一个缺口的茶杯和一个小小的钵子,就什么家具也没有了。灶里面一点火星也没有,在一个角落里有一小堆破布,这堆破布少得用一条女人的围裙包起来就可以拿走,可是这却是全家的床铺。他们盖的是自己的少得可怜的衣服。这个不幸的女人告诉他,去年她被迫卖掉了自己的床去买食物;她为了得到一些食品,把床单押在食品店里面,总之,她仅仅为了弄到全家吃的面包就把一切都卖光了。——法官从捐来的救济金里面发给这个女人一笔相当大的补助金。

1844年2月有人替一个六十岁的寡妇泰莉莎·比硕普和她的二十六岁的生病的女儿向马尔波罗街警察局的法官申请救济。她们住在格娄弗诺方场布朗街5号的一间小小的杂屋里面,这间杂屋的大小和一个柜子差不多,里面没有任何家具。在一个角落里放着一些破布,这两个女人就在上面睡觉;一个木箱又当桌子又当椅子。母亲靠扫地膝一点钱。据房主说,她们从1843年5月起就变成了这个样子,逐渐把一切都卖光和当光了,同时房租一次也没有付过。——法官从捐来的救济金里面发给她们1英镑。

我并不想断定伦敦的一切工人都像这三个家庭一样地贫穷。我知道得很清楚,在社会把一个人完全踏在脚底下的地方,会有十个人生活得稍稍好一点。但是我断定,成千的勤劳而诚实的家庭,比伦敦所有一切阔佬都诚实得多、值得尊敬得多的家庭,都过着这种非人的生活,而且每一个无产者都毫无例外地可能遭遇到这种命运,虽然他没有任何罪过,虽然他尽了一切努力来避免这种命运。

但是不管怎么样,还有一个藏身之所的人,比起无家可归的来总算是幸运的。伦敦有5万人每天早晨醒来不知道下一夜将在什么地方度过。他们当中最幸运的,能把一两个辨士保存到天黑,就到一个一切大城市里面都很多的所谓夜店(lodging-house)里面去,用这点钱在那里找到一个栖身之所。但是,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栖身之所呵!房子从地下室到阁楼都摆满了床;每一间屋子有4张、5张、6张床——能容纳多少就摆多少。每一张床上睡4个、5个、6个人,也是能容纳多少就睡多少——生病的和健康的,年老的和年轻的,男的和女的,喝醉的和清醒的,所有这些人都乱七八糟地躺在一起。然后就开始了各种各样的争论、吵闹、打架,而如果同床铺的人彼此很和睦,那末事情就更糟;他们商量好共同去盗窃或者去干那种不能用我们人类的语言来形容的兽行。而那些没钱住这种夜店的人又怎样呢?哪里可以睡,他们就睡在哪里——在过道里,在拱门下,或者在警察或房主不会去打搅他们的任何角落里。一些人幸而走进私人慈善事业在某些地方办的收容所里面去,另一些人睡在维多利亚女王宿下的公园里面的长凳上。我们看看“泰晤士报”[“泰晤士报”(《The Times》)是英国最大的一家保守的报纸,1785年创办于伦敦。]在1843年10月所写的吧:

“从昨天登载的警察局的报告中可以看出,每夜平均有五十个人左右在公园里面过夜,他们除了树木和堤上的几个洞穴,就没有任何东西来防御坏天气。这大半是年轻的女孩子,她们受了士兵的引诱,被带到首都来,并且被抛弃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去受命运的摆布,去挨饿受穷,她们对年轻人的恶习是毫不在乎的。

“这的确可怕。穷人总是有的。贫穷会在任何地方给自己开辟道路,并且总会以各种丑恶的形式存在于富庶的大城市的心脏里。我们觉得,在这个有数百万人口的首都中,在它的成千的小街和胡同里,总会有许多苦难,许多是很刺眼的,也有许多是永远也不会暴露出来的。

“但是,在集中了财富、欢乐和光彩的、邻近圣詹姆斯王府、紧靠着华丽的贝斯华特宫的地区,在新旧贵族区碰了头而现代精美的建筑艺术消灭了一切穷人的茅屋的地区,在似乎是专门给阔佬们享乐的地方,在这里竟存在着贫穷和饥饿、疾病和各种各样的恶习,以及这些东西所产生的一切惨状和一切既摧残身体又摧残灵魂的东西,这确实是骇人听闻的!

“一边是可以增进身体健康的最高尚的享乐,精神活动,无害身心的娱乐,一边却是极端的贫穷!财富,辉煌的客厅,欢乐的笑声,轻率而粗暴的笑声,近旁却是富人不能理解的那种由贫穷造成的苦难!欢乐无意识地但残酷地嘲笑着在底唇呻吟的人们的苦难!这里在互相冲突,这里一切矛盾都在斗争,只除了引诱人的恶习和接受别人引诱的恶习……但是让人们记住一点:在世界上最富庶的城市的最华丽的街区,每一年每一个冬天的夜里,都可以发现这样一些年纪很轻但因染上恶习和受过折磨而显得衰老的女人,她们被社会所唾弃,因饥饿、肮脏和疾病而活活地腐烂着。让人们记住这些,并且要学会行动而不是议论。上帝可以做证,这种活动的场所现在是多么广阔!”

我在前面已经谈过供无家可归的人们寄宿的夜店。这些地方是多么拥挤,可以用两个例子来表明。在上奥格尔街新开办的能容300人过夜的“流浪者收容所”里面,从开始寄宿那天(即1844年1月27日)起到3月17日止,总共收容了2740人,有的住一夜,有的住了几夜;虽然一年中比较舒适的季节已经到来,但是想到那里以及到白十字街和华坪的收容所去投宿的人却大大地增加了,而每天晚上都有许多无家可归的人因为地方不够而被拒绝。在另一个收容所里面,在普雷豪斯广场的中央收容所里面,1844年的头三个月内平均每夜有460人寄宿,总共是6681人,分发了面包96141份。虽然这样,但根据管理委员会的声明,只有在城市东部也开办了流浪者收容所时,这个收容所才能在某种程度上满足投宿者的需要。

现在我们撇开伦敦来一个一个地看看联合王国的其他大城市。先从都柏林开始。从海上一进入这个城市就会感到它是那样地柔媚,正如同一进入伦敦就感到它是那样地雄伟一样;都柏林海可算是不列颠诸岛中最美丽的一个海湾,爱尔兰人常常把它比做那不勒斯湾。城市本身也是美丽如画的,那里的贵族区比英国的其他任何城市都更好,更雅致。但同时都柏林的穷人区却可以归人世界上最可怕最丑恶的穷人区之列。诚然,这一点,在一定程度上也要归咎于爱尔兰人的那种正是在肮脏环境中才觉得舒服的性格。但是,既然在英格兰和苏格兰的任何大城市中我们都可以发现成千的爱尔兰人,既然任何穷人都不可避免地要逐渐沉没在这种肮脏的环境中,那末,都柏林的贫穷就不是什么特别的、只有爱尔兰的城市才有的东西,这是世界上一切大城市共同的东西。都柏林的穷人区散布在全城,房屋的肮脏和不适于居住,以及街道的零乱荒芜都不是笔墨所能形容的。根据习艺所监督的报告[注:皇家医学学会会员、曾任该会主席等职的威·巴·艾利生博士在他的一本书中曾引用过这个报告。这本书就是“关于苏格兰贫民的管理以及这种管理对大城市卫生状况的影响的考察”1840年爱丁堡版(Dr,W.P.Alison.F.R.S.E.,fellow and late President of the Royal College of Physicians etc.etc.《Observations on the Management of the Poor in Scotland and its Effects on the Health of Great Towns》.Edinburgh,1840)。作者是有宗教情绪的托利党人,是历史学家阿契波德·艾利生的哥哥。——恩格斯原注],可以想像这些区域的穷人的拥挤:他们说,1817年在军营街,在52幢房子共计390个房间里面住了1318人,而在教堂街及其邻近的街道上,在71幢房子共计393个房间里面住了1997人。

“在这个区域及其邻近的区域里有很多臭气熏天的(foul)小胡同和大杂院,许多地下室光线只能从门口透进去,住的人往往睡在光溜溜的地上,虽然在大多数情况下还有床铺。可是,例如尼可尔生大院,在28个狭小而简陋的尼间里住着151个人,穷得在整个大院里只能找到两张床和两条被。”

都柏林的贫穷严重到这样一种程度:仅仅是属于“济贫协会”的一个慈善机关每天就要为2500人,即为全市人口的1%开着大门,——白天给他们吃,晚上让他们走。

关于爱丁堡,艾利生博士向我们述说了类似的情形。这个城市由于它的位置优越,不愧有现代雅典之称,但是在这里,新市区里的贵族区的富丽堂皇和住在旧城的穷人们的肮脏贫穷也成了一个惊人的对比。如艾利生所指出的,这个相当大的城区的肮脏和丑恶并不下于都柏林的最坏的区域,“济贫协会”在爱丁堡也会发现需要救济的人数不下于爱尔兰的首都。艾利生甚至断定,在苏格兰,特别是在爱丁堡和格拉斯哥,穷人的生活比联合王国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坏,并且最穷的并不是爱尔兰人,而是苏格兰人。爱丁堡旧教传教士李博士在1836年曾向宗教教育委员会做证说:

“我从前在任何地方都没有看到过像这个教区的这种贫穷。人们没有任何家具,也没有任何其他的财产;常常是一间屋子里面住着两对夫妇。我在一天之内看过7幢房子,里面都没有床,有些房子里面甚至连麦稭也没有;八十岁的老头们都睡在光地板上,而且几乎所有的人都是不脱衣服睡的。我在一个地下室里发现两个苏格兰家庭,他们是不久以前才从乡下来的;进城后不久就死了两个孩子,第三个孩子在我去的时候正在咽气;每一个家庭教在一个角落里放着一堆肮脏的麦稭;此外,在这个黑得甚至在白天也很难看清人的地下室里还有一头驴子。——看了像苏格兰这个地方的这种贫穷,就是铁石心肠也会不忍的。”

汉能博士在“爱丁堡内外科医学杂志”上也报道了类似的事实。从一个议会报告书[注:”济贫法委员会就大不列颠劳动阶级卫生状况的调查结果向内务大臣提出的报告”连同附件于1842年7月向议会提出(3卷对开本)(《Report to the Home Secretary from the Poor-Law Commissioners,or an Inquiry into the Sanitary Condition of the Labouring Classes of Great Britain》.With Appendices.Presented to both Houses of Parliament in July 1842.——3 vols.in folio)。这些材料是一些医生的报告,由济贫法委员会的秘书爱得文·查得威克收集和整理。——恩格斯原注]中可以看出,爱丁堡穷人的家里是多么肮脏,可是,在这种条件下肮脏也是意料中的。晚上,鸡宿在床柱上,狗,甚至马也和人挤在一间屋子里面,因而这些住房自然极其肮脏和恶臭,而且各种各样的虫子都在里面繁殖起来。爱丁堡本身的布局就对住宅的这种恶劣状况起了最大的促进作用。旧城位于一座小山的两个斜坡上,沿山脊是一条大街(high-street)。从这条大街的两边向山下伸出许多弯弯曲曲的小胡同,由于它们是弯弯曲曲的,人们就把它们叫做wynds〔弯街〕;这些小胡同就构成该城的无产阶级区。在英格兰,每一家人都尽可能地力求住一幢单独的小房子,在苏格兰的城市里却刚刚相反,房子都盖得很高,像巴黎一样地有五六层,里面住了许多家人;因此,人们非常拥挤地塞在一个不大的空间里的情形,就更加严重了。

在英国的一本杂志上有一篇关于城市工人卫生状况的文章[注:“机工”(月刊)1843年10月号。——恩格斯原注],文章中说道:“这些街道常常窄得可以从一幢房子的窗子一步就跨进对面房子的窗子;而且房子是这样高,这样一层叠一层,以致光线很难照到院子里和街道上。城市的这一部分没有下水道,房子附近没有渗水井,也没有厕所,因此,每天夜里至少有5万人的全部脏东西,即全部垃圾和粪便要倒到沟里面去。因此,街道无论怎么打扫,总是有大量晒干的脏东西发出可怕的臭气,既难看,又难闻,而且严重地损害居民的健康。如果说,在这些地方人们不仅忽视健康和道德,而且也忽视最平常的礼貌,那又有什么奇怪的呢?不但如此,凡是和这个地方的居民比较熟识的人都可以证明,疾病、贫穷和道德堕落在这里达到了什么程度。在这里,社会已经堕落到无法形容的下流和可怜的地步。贫穷阶级的住宅一般都很脏,而且显然是从来没有打扫过。这些住宅大半都只有一个房间,虽然空气很不流通,但是由于玻璃被打破了,窗框又不好,所以屋里还是很冷。屋子是潮湿的,往往位于地平线以下,家具总是少得可怜或者干脆就没有,一捆麦稭常常成为全家的床铺,男人和女人、小孩和老头乱七八糟地挤在一起。水只有到公用的水龙头那里去取;取水的困难自然在各方面都促进了肮脏的传播。”

在其他大海港城市中,情形也并不见得好些。在利物浦,尽管它的商业发达,很繁华,很富足,可是工人们还是生活在同样野蛮的条件下。全市人口中足有五分之一,即45000人以上,住在狭窄、阴暗、潮湿而空气不流通的地下室里,这种地下室全城共有7862个。此外,还有2270个大杂院(courta);所谓大杂院,就是一个不大的空间,四面都盖上了房子,只有一个狭窄的、通常是上面有遮盖的入口,因而空气就完全不能流通,大部分都很肮脏,住在里面的几乎全是无产者。关于这些大杂院,我们在谈到曼彻斯特的时候再来详细地说。在布利斯托尔有一次调查了2800个工人家庭,其中有46%每家只有一间屋子。

在工厂城市中我们也发现完全相同的情形。诺定昂总共有11000幢房子,其中有7000—8000幢盖得后墙一堵挨一堵,因而空气就无法流通;此外,大部分是几幢房子只有一个厕所。不久以前做了一次调查,发现一排一排的房子都是建筑在仅仅盖上了一层木板的不深的污水沟上。在莱斯特、得比和设菲尔德,情形也是一样。关于北明翰,上述的“机工”杂志上的那篇文章这样说:

“在旧市区有不少地方到处是臭水洼和垃圾堆,肮脏而无人照管。北明翰的大杂院很多,有两千多个,工人大部分都住在这种大杂院里。这种大杂院通常都很狭窄、肮脏、空气不流通,污水沟很坏;每一个大杂院四周有8—20幢房子,这些房子只有一面透空气,因为它们的后墙是和其他的房子共用的,而在院子最里面的地方通常是一个公共垃圾坑或类似的东西,其肮脏是无法形容的。但是必须指出,较新的大杂院是建筑得比较合理,保持得也比较不错的,甚至在旧的大杂院中,小宅子也不像曼彻斯特和利物浦那样密集,因此,在北明翰发生流行病的时期,死亡事件就比起离开它总共只有几英里的乌尔未汉普顿、达德里和比尔斯顿少得多。北明翰也没有住人的地下室,虽然地下室有时不是照它应有的用途来加以使用,而在里面设立了作坊。供无产者寄宿的夜店是很多的(400个以上);它们大部分是在城市中心的大杂院里面。几乎所有的夜店都脏得令人作呕,发出一股霉臭;这是乞丐、流浪汉(trampers,这个字的本义下面再谈)[注:括弧里的话是恩格斯的。——译者注]、小偷和妓女的藏身之所。这些人住在这里,根本不讲究什么礼貌,也不要求什么舒适;他们在这种只有这些已经堕落的人才能忍受的氛围中吃饭、喝酒、抽烟和睡觉。”

格拉斯哥在许多方面是和爱丁堡相像的:有同样弯弯曲曲的小胡同〔wynds〕、同样高的房屋。关于这个城市,“机工”杂志曾经这样说:

“工人阶级在这里差不多占总人口(将近30万)[注:括弧里的话是恩格斯的。——译者注]的78%,他们住在城市的这样一些地方,这些地方在贫穷和肮脏方面超过了圣詹尔士和怀特柴泊的最糟糕的小胡同,超过了都柏林的郊区和爱丁堡的wynds〔弯街〕。这些地区有许多在市中心——特隆盖特以南、盐市以西、考尔顿、‘大街’后面以及其他地方;这是一片一望无边的像迷阵一样的狭窄的街道和弯弯曲曲的小胡同,在这些地方差不多每走一步都可以遇到破旧的、空气不流通的、好几层的、没有自来水的、半坍塌的房子所形成的大杂院或死胡同。这些房子真正是塞满了人。每一层住着三四家,有时达20人之多,有时每一层整个地都当夜店租出去,在一个房间里,不能说安插了,而简直是塞进了15个到20个人。这些区域是居民中最贫穷、最堕落和道德败坏到极点的一部分人的藏身之所,这些地方应当被看做那些可怕的要命的流行性热病的发源地,这些病就从这里蔓延到整个格拉斯哥。”

让我们看一看,政府的手工织工状况调查委员会的委员詹·库·昔蒙兹是怎样描写这个城市的这些部分的[注:詹·库·昔蒙兹“国内外的手工业和手工业者”1839年爱丁堡版(《Arts and Artisans at Home and Abroad》.By J.C.Symons.Edinburgh,1839)。——作者本人看来是个苏格兰人,属于自由党,因而狂热地反对任何独立的工人运动。这里所引证的在该书第116页及以下各页。——恩格斯原注]:

“我曾经看到过我国和欧洲大陆的最严重的贫穷状况,但是在我看到格拉斯哥的一片片像迷阵一样的小胡同以前,我不相信在一个文明国家里竟有这么多的罪恶、贫穷和疾病。在最下等的夜店里,一间屋子里面有10个、12个、乃至20个人,有各种年龄的半裸或全裸的男人和女人,杂乱地睡在地板上。这些房子通常(generally)是这样肮脏、潮湿和破烂,甚至谁也不愿意把自己的马放在里面。”

在另一个地方,作者写道:

“住在格拉斯哥这些贫民窟里面的经常流动的人口有15000到30000。城市的这一部分全是狭窄的街道和当中一定有一堆垃圾的四四方方的大杂院。不论这些房子的外观是怎样糟糕,但我还是怎么也想不到里面会那样肮脏和贫穷。在我们(警监密勒上尉和昔蒙兹)[注:括弧里的话是恩格斯的。——译者注]在夜间去看过的那几个夜店里面,地板上躺满了人;有男人,有女人,有的穿着衣服,有的半裸着身体,杂乱地躺在一起,有时一间屋子里面有15个到20个人。他们的床铺是一堆半霉烂的麦稭M和一些破布。家具一点也没有或者很少,只有炉子里面的火使这些洞穴有些像住着人的样子。偷窃和卖淫是这些居民的主要的生活来源。看来谁也不想把这个奥吉亚斯的牛圈[注:希腊神话中奥吉亚斯王的巨大的极其肮脏的牛圈。这里是指极端肮脏的地方。——译者注]打扫一下,谁也不想消灭这个地狱般的洞穴,消灭这个处在王国第二大城市心脏里面的罪恶、肮脏和传染病的巢穴。在我仔细地调查其他城市最贫穷的地区的时候,无论是在道德和健康的恶化方面,还是在人口的密集方面,我都从来没有发现过类似的情形。地方当局承认这些地区的大部分房屋是破烂和不适于居住的,可是,正是在这些房屋里面人住得最满,因为按照法律这些房屋是不准收房租的。”

英国中部的大工业区,西约克郡和南郎卡郡的拥有许多工厂城市的人口密集地区,是丝毫不亚于其他大城市的。约克郡西部的毛纺织业区是一片丘陵绵延、青葱翠绿的美丽的地方,那里的丘陵越向西越陡峭,直到险峻的黑石山脊才达到它的最高点,形成了爱尔兰海和德意志海的分水岭。艾尔河流域和柯尔德河流域是英国最美丽的区域之一,这里密布着许多工厂、村庄和城市。利兹在艾尔河畔,连接曼彻斯特和利兹的铁路沿着柯尔德河前进。灰色的粗石块砌成的房屋和郎卡郡那些变黑了的砖房比起来是这样美丽,这样整洁,使人看了就觉得愉快。但是,一走到城市里面去,就会发现令人愉快的事情是很少的。如像上述的“机工”杂志在另一个地方所写的(我自己相信这种描写是正确的),利兹位于

“一个向艾尔河河谷逐渐倾斜下去的斜坡上。这条河约有一英里半长的一段蜿蜒曲折地穿过该城,在解冻或大雨滂沱的时候就猛力地向四面泛滥。城西较高的地区,就这样一个大城市说来,是相当清洁的,但是位于该河及其支流(becks)沿岸的那些地势较低的地区却是肮脏的、拥挤的,它们本身就足以缩短当地居民、特别是小孩子的寿命。此外,我们还可以提一提寇克盖特、马许胡同、十字街和里士满路附近的工人区的令人作呕的情形。这些地方的街道大多数既没有铺砌过,也没有污水沟,房屋盖得杂乱无章,有许多大杂院和死胡同,甚至最起码的保持清洁的设备也没有。所有这一切就完全足以说明这些不幸的、肮脏和贫穷的渊薮中的过高的死亡率。在艾尔河泛滥的时候(顺便说一说,这条河像一切流经工业城市的河流一样,流入城市的时候是清澈见底的,而在城市另一端流出的时候却又黑又臭,被各色各样的脏东西弄得污浊不堪了)[注:括弧里的话是恩格斯的。——译者注],住房和地下室常常积满了水,不得不把它舀到街上去;在这种时候,甚至在有排水沟的地方,水都会从这些水沟里涌上来流入地下室[注:必须记住,这些“地下室”不是堆东西的,而是住人的。——恩格斯原注],形成瘴气一样的饱含硫化氧的水蒸气,并留下对健康非常有害的令人作呕的沉淀物。在1839年春汛的时候,由于排水沟沟水外溢竟产生了非常有害的后果:根据出生死亡登记员的报告,本城该区本季度的出生和死亡之比是二比三,而本城其他区域同一季度内的比率却恰好相反,即出生和死亡之比是三比二”。

在这个城市的其他的人口密集地区,根本没有污水沟,或者虽有但是修得很坏,一点用处都没有。在某些街上的房屋的地下室中,很少有干燥的时候;在其他区域的许多街上,铺着厚厚的一层稀泥。居民一次又一次地用煤渣填平坑洼,想把街道修好,但是并没有用,一堆堆的垃圾还是到处堆着,房子里倒出来的污水还是积在水洼里面,直到风把它吹干,太阳把它晒干为止。(参看“统计学会会刊”第二卷第404页市参议会报告书)——在利兹,普通小宅子所占的面积不超过5码见方,通常包括1间地下室、1间起居室和1间卧室。这些白天黑夜都塞满了人的房子里的拥挤,不仅对居民的健康而且对他们的道德都又加了一重威胁。这些小宅子是怎样拥挤,可以从上面引用过的关于工人阶级卫生状况的报告中看出:

“在利兹,我们看到过兄弟姊妹及男男女女的寄宿者和一家的父亲母亲同宿在一个房间里;由此就发生了许多使人一想到就会发抖的恶果。”

离利兹仅7英里的布莱得弗德也是如此,该城位于几个河谷的交叉点上,靠近一条黑得像柏油似的发臭的小河。在晴朗的星期天——因为在工作日这城市是被灰色的烟云笼罩着的——从周围的小山上看去,该城呈现出一幅非常美丽的景色;但是城市里面也和利兹一样地肮脏和不适于居住。城市的老区位于陡峭的斜坡上,这些区域里的街道条狭窄而不规则的。在胡同、死胡同和大杂院里,堆着垃圾和脏东西;房屋破旧、肮脏、不适于住人,在河的紧旁边,在谷底,我看到过许多房屋,最下一层有一半陷在山坡里,根本不适于住人。在谷底,在工人住宅挤在高耸的厂房当中的地方,是整个城市中最肮脏和建筑得最糟的部分。在布莱得弗德的比较新的区域里,正像在其他任何工厂城市里一样,小宅子比较整齐,排成一列一列的,但是在这里,也可以看到和传统的安置工人的方法分不开的一切弊病,关于这方面,在讲到曼彻斯特时,我们还要更详细地讲一下。约克郡西部其他城市如班斯里、哈里法克斯、哈得兹菲尔德的情形也是一样。虽然哈得兹菲尔德由于它那令人神往的自然环境和最新的建筑形式,成为约克郡和郎卡郡一切工厂城市中最美丽的一个,但是它仍然有许多坏的区域。由市民大会选出的城市调查委员会在1844年8月5日的报告中写道:

“大家知道,在哈得兹菲尔德,整条整条的街道和许多胡同及大杂院都既没有铺砌,也没有下水道或其他任何排水沟;这些地方堆积着污泥、垃圾和各种废弃物,这些废物在逐渐腐烂,发酵;几乎到处都有污水洼,因此,这里的住宅都是又脏又坏,以致疾病丛生,威胁着全城的健康。”[哈得兹菲尔德居民于1844年7月19日选出了一个委员会来调查本城的卫生状况。恩格斯在这里引证了该委员会的报告。这篇报告载于1844年8月10日“北极星报”第352号。]

如果我们步行或坐火车越过黑石出脊,我们就到了英国工业完成了自己的杰作的典型基地,英国的整个工人运动开始的地方,即以曼彻斯特为中心的南郎卡郡。现在,我们面前又是一片丘陵绵延的美丽的地区,这地区从分水岭往西向爱尔兰海慢慢倾斜下去,就是里布尔河、艾尔威尔河、梅塞河以及这三条河的支流的令人心旷神怡的碧绿的夹谷。一百年前左右,这地方大部分还是一片居民稀少的沼泽,现在却布满了城市和乡村,成为英国的人烟最稠密的地区了。郎卡郡,特别是曼彻斯特,是英国工业的发源地,也是英国工业的中心。曼彻斯特的交易所是英国工业生活中的一切波动的寒暑表;曼彻斯特的现代化的生产已达到了完善的地步。在南郎卡郡的棉纺织业中,自然力的利用、机器(主要是动力织机和骡机)对手工劳动的排挤以及分工都达到了高度的发展,而如果我们认为这三个要素是现代工业的特征,那末我们必须承认棉花加工业在这方面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是走在其余一切工业部门的前面的。现代工业对工人阶级的影响在这里一定会达到最充分最完备的发展,工业无产阶级在这里一定会以最典型的形式出现;工人由于蒸气力和机器的应用以及分工而受到的屈辱在这里一定会达到极点,工人一定会很清楚地意识到这种屈辱;同时无产阶级摆脱这种屈辱的企图,在这里也一定会达到极点并带有高度的自觉性。因为曼彻斯特是现代工业城市的典型,也因为我对它的了解就像对自己的故乡一样,并且比该城的大多数居民还了解得更清楚,所以这个城市我们要多谈一些。

曼彻斯特周围的城市,就工人区的情况说,和中心城市很少有什么差别,只是这些城市的工人在居民中所占的比例可能比曼彻斯特更大。这是一些纯粹的工业城市,它们的一切商业活动都是在曼彻斯特或通过曼彻斯特进行的;它们在各方面都依赖曼彻斯特,因此,居民只有工人、厂主利小商人,而曼彻斯特还有大批商业人口、许多委托商店和大零售商店。所以,像波尔顿、普累斯顿、威根、柏立、罗契得尔、密得尔顿、海华德、奥尔丹、埃士顿、斯泰里布雷芝、斯托克波尔特等城市,人口虽然有3万、5万、7万,甚至9万,但是它们几乎都是些大的工人区,只是有一些工厂、几条大街和几条市外公路把它们隔开,大街两旁是商店,公路两旁是厂主的有花园围绕着的别墅似的房子。这些城市本身都建筑得坏而杂乱,有许多肮脏的大杂院、街道和小胡同,到处都弥漫着煤烟,由于它们的建筑物是用鲜红的、但时间一久就会变黑的砖(这里普遍使用的建筑材料)修成的,就给人一种特别阴暗的印象。把地下室当做住宅,在这里是很普通的;凡是可以挖洞的地方,都挖成了这种深入地下的洞,而很大一部分居民就住在这样的洞穴里面。

除普累斯顿和奥尔丹外,位于曼彻斯特西北11英里的波尔顿算是这些城市中最坏的了。我到那里去过好多次,就我所看到的来说,这个城市只有一条大街,而且很脏,这就是第恩斯盖特街,这条街同时也是市场;即使在天气最好的时候,这个城市也是一个阴森森的讨厌的大窟窿,虽然这里除了工厂就只有一些一两层的矮房子。这里也像其他地方一样,城市中较老的一部分是特别荒凉和难看的。一条黑水流过这个城市,很难说这是一条小河还是一长列臭水洼。这条黑水把本来就很不清洁的空气弄得更加污浊不堪。

以下就说斯托克波尔特,它虽然位于梅塞河的柴郡那一面的河岸上,但仍属于曼彻斯特工业区。它夹在沿梅塞河的一个狭谷里面,街道在河岸的一边是陡峭地顺山而下,在另一边是同样陡峭地顺山而上。从曼彻斯特到北明翰的铁路就通过高架桥越过这个城市和整个狭谷的上空。斯托克波尔特在全区是以最阴暗和被煤烟熏得最厉害的地方之一出名的,事实上也的确给人一种特别阴沉的印象,从高架桥上看下去的时候更是如此。但那些从谷底到山顶一长条一长条地分布在全城的无产者的小宅子和地下室给人们的印象还更加阴沉。就我的记忆所及,在这个区域的任何一个城市里,我都没有看见过这样多的住人的地下室。

在斯托克波尔特东北数英里,是埃士顿-安得-莱因,这是这个区最新的工厂城市之一。它在一个出坡上,运河和泰姆河从山麓流过,一般说来是按照新的比较有规则的体系建筑起来的。五六条平行的长街沿山岗横排着,它们和其他向河谷倾斜下去的街道交叉成直角。在这样一种街道分布体系下,工厂都被排挤到市中心以外去了,何况为了要靠近水源和水路交通线,这些工厂本来就会集中在河谷底部的;在这里,工厂全都挤在一起,从烟囱里喷出浓烟。因此,埃士顿比起大多数其他的工厂城市来,给人的印象要舒服得多:街道比较宽阔、清洁,鲜红色的小宅子看起来比较清新悦目。可是工人小宅子的这种新的建筑体系也有坏的一面,因为在每一条这样的街道的后面都隐蔽着一条脏得多的后街,由一条狭窄的夹道通到那里去。在埃士顿,除了市郊的几幢房子,我没有看到过一幢可能有五十年以上历史的,但是这里也有一些街道,街上的小宅子又坏又破,砖头摇摇欲坠,墙壁现出裂痕,涂在里面的泥灰也已经脱落了;这些街道被煤灰弄得又脏又黑,它的面貌,无论从哪一点来说,都不比该区其他城市的街道好一些,只是在这里这样的街道并不是一般的现象,而是一种例外。

再往东一英里是斯泰里布雷芝,这个城市也在泰姆河畔。如果从埃士顿登山,那末从山顶向左右眺望都会看到许多美丽的大花园,花园里有别墅一样的华丽的住宅,其建筑式样大部分是伊丽莎白式,这种式样和哥德式的关系正像英国国教和罗马天主教的关系一样。再向前走一百步,河谷里的斯泰里布雷芝就出现在眼前。但是和那些华丽的别墅,甚至和埃士顿那些朴素的小宅子比起来这是一个多么鲜明的对照呵!斯泰里布雷芝在一个比斯托克波尔特夹谷还要狭窄的弯弯曲曲的狭谷里面,夹谷两边的斜坡上杂乱无章地布满了小宅子、房屋和工厂。在走近城市的时候,看到的第一批小屋就是拥挤的,被煤烟熏得黑黑的,破旧的,而全城的情况也就和这第一批房子一样。只有很少的几条街伸展在狭窄的谷底;大部分街道是纵横交错的,沿着斜坡时起时伏。由于街道分布在这种倾斜的地势上,几乎一切房屋的最下一层都有一半陷到地里面去。在这种紊乱的建筑体系下形成多少堆大杂院、后街和小胡同,从山上朝下看就可以看见。从山上看下去,这个城市的某些地方就像一幅鸟瞰图一样地展现在下面。再加上可怕的肮脏,那就很容易理解,为什么这样一个郊区很美丽的城市却给人这样一种可憎的印象。

关于这些较小的城市,我们已经说得不少了。这些城市每一个都有自己的特点,但是一般说来这些城市里的工人的生活是和曼彻斯特一样的。因此,我只描写了每一个城市的建筑形式的特点,但要补充一点,就是对曼彻斯特工人住宅状况的一般特点的一切评论,对它周围的这些城市也是完全适用的。现在我们就来谈这个中心城市吧。

曼彻斯特位于一串小山的南山坡下,这一串小山从奥尔丹起绵延于艾尔威尔河和梅德洛克河的河谷间,到克萨尔-摩尔山达到终点,这是曼彻斯特的跑马场和“圣山”[克萨尔-摩尔是曼彻斯特附近的一座小山,工人们常在那里举行集会。恩格斯把它比为古罗马的圣山,也就称它为“圣山”。根据传说,公元前494年,古罗马的平民曾起义反抗贵族,后来退往圣山。]。曼彻斯特本城位于艾尔威尔河左岸,在该河及其两条支流——艾尔克河和梅德洛克河之间,这两条小河就在这里流入艾尔威尔河。在艾尔威尔河右岸,在这条河的急转的河曲环抱之处在索尔福,再往西是盆德尔顿;艾尔威尔河北边是上布劳顿和下布劳顿;艾尔克河北边是奇坦希尔,梅德洛克河南边是休尔姆,再往东是梅德洛克河畔的却尔顿,再往前,差不多在曼彻斯特以东是阿德威克。所有这些房屋的总和,通常就叫做曼彻斯特,这里的人口至少有40万,也许还要多。这个城市建筑得如此特别,人们可以在这里住上多少年,天天上街,可是,如果他只是出去办自己的事或散步,那就一次也不会走进工人区,甚至连工人都接触不到。其主要原因是,由于无意识的默契,也由于完全明确的有意识的打算,工人区和资产阶级所占的区域是极严格地分开的,而在那些不能公开这样做的地方,这种事情就在慈善的幌子下进行。在曼彻斯特的中心有一个相当广阔的长宽各为半英里的商业区,几乎全区都是营业所和货栈(ware-houses)。这个区域几乎整个都是不住人的,夜里寂静无声,只有值勤的警察提着遮眼灯在狭窄而黑暗的街道上巡逻。这个地区有几条大街穿过,街上非常热闹,房屋的最下一层都是些辉煌的商店;在这些街上,有些地方楼上也住了人;这里的市面是不到深夜不停止的。除了这个商业区域,整个曼彻斯特本城、索尔福和休尔姆的全部、盆德尔顿和却尔顿的大部分、阿德威克的三分之二以及奇坦希尔和布劳顿的个别地区,——所有这些地方形成了一个纯粹的工人区,像一条平均一英里半宽的带子把商业区围绕起来。在这个带形地区外面,住着高等的和中等的资产阶级。中等的资产阶级住在离工人区不远的整齐的街道上,即在却尔顿和在奇坦希尔的较低的地方,而高等的资产阶级就住得更远,他们住在却尔顿和阿德威克的郊外房屋或别墅里,或者住在奇坦希尔、布劳顿和盆德尔顿的空气流通的高地上,——在新鲜的对健康有益的乡村空气里,在华丽舒适的住宅里,每一刻钟或半点钟都有到城里去的公共马车从这里经过。最妙的是这些富有的金钱贵族为了走近路到城市中心的营业所去,竟可以通过整个工人区而看不到左右两旁的极其肮脏贫困的地方。因为从交易所向四面八方通往城郊的大街都是由两排几乎毫无间断的商店所组成的,而那里住的都是中小资产阶级,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是愿意而且也能够保持街道的整洁的。诚然,这些商店和它们背后的那些区域总是有密切关系的,所以在商业区和靠近资产阶级住区的地方,商店就比背后藏着工人们肮脏的小宅子的那些商店更漂亮些。但是,为了不使那些肠胃健壮但神经脆弱的老爷太太们看到这种随着他们的富贵豪华而产生的穷困和肮脏,这些商店总算是够干净的了。例如第恩斯盖特街从老教堂一直向南伸展,在起头的地方是两排货栈和工厂,接着是第二流的商店和几个啤酒店,再往南去,就是商业区的尽头,这里是一些比较难看的商店,愈往南,就愈肮脏,同时酒店和小饭馆也愈来愈多,最后,在街道的南端,小店的外貌就使人丝毫不会怀疑这些小店的主顾是工人,而且也只是工人。从交易所向东南伸展的市场街,看上去也是一样:最初是些第一流的华丽的商店,楼上是营业所和货栈;接着(在皮卡第莱)就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大旅馆和货栈;再往前去(在伦敦路),在梅德洛克河旁,是工厂以及为资产阶级下层和工人开设的小酒店和商店;再往前,在阿德威克-格林附近,是高等和中等资产阶级的房屋,在它们后面,是那些最富有的厂主和商人的大花园和别墅。这样,了解了曼彻斯特,就可以从几条大街推出利它们毗连的地区的情况,但是很少能由此看出工人区的真正面貌。我知道得很清楚,这种伪善的建筑体系是或多或少地为一切大城市所具有的;我也知道,零售商因其所经营的商业的性质就必须住在繁华的大街上;我知道,在这种街道上好房子总比坏房子多,这一带的地价也比偏僻的地方高。但是我毕竟还没有看到过一个地方,像曼彻斯特这样有系统地把工人阶级排斥在大街以外,这样费尽心机把一切可能刺激资产阶级的眼睛和神经的东西掩盖起来。然而,曼彻斯特在其他方面比任何一个城市都建筑得更不合警察的规定,更没有一定的计划,而是更偶然地堆积起来的。当我连带考虑到资产阶级那种热心的保证,说什么工人生活得很好的时候,我就觉得,那些自由派厂主,曼彻斯特的《big wigs》[注:这是一个无法翻译的双关语。英语中《big wigs》的意思是“要人”或“大亨”,而和它发音相同的《big whigs》的意思却是“辉格党巨头”。——译者注]对该市的这种可耻的建筑体系并不是完全没有责任的。

还要补充一下的,就是几乎所有的厂房都是沿着贯串全城的三条河流和各种运河建立起来的,现在我就来描述工人区本身的情形。首先要谈的是曼彻斯特旧城,它位于商业区北边和艾尔克河之间。这里的街道,即使像托德街、朗-密尔盖特、威色-格罗弗和修德希尔这些比较好的街道,也都是又狭窄又弯曲的,房屋又肮脏又破旧,胡同里的建筑更是令人作呕。如果从老教堂顺着朗-密尔盖特街走去,就会看到右边有一排老式房屋,这些房屋的门面没有一间不是东倒西歪的,——这是旧曼彻斯特,工业时代以前的曼彻斯特的残迹,以前住在这里的居民和他们的子孙都搬到本城建筑得较好的区域去了,而把这些对他们太不合适的房屋留给包括很多爱尔兰人在内的工人居民。这里才真正是一个几乎毫不掩饰的工人区,甚至大街上的商店和酒馆也没有人想把它们的外表弄得稍微干净一些。但是这一切和后面那些只有经过狭窄得甚至不能同时走两个人的过道才能进去的胡同和大杂院比起来简直就算不了什么。像这样违反合理的建筑术的一切规则而把房子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弄得一所贴着一所地挤作一堆,实在是不能想像的。而且这不能只怪建筑物是旧曼彻斯特时代保存下来的。这种杂乱无章的情形只是在最近才达到顶点,现在,在任何地方,只要那里的建筑方式比较古老因而还保留下那么一点点空隙,人们就在这里补盖起房子,把这个空隙填起来,直到房子和房子之间连一小块可以再建筑一些东西的空地也没有为止。我现在从曼彻斯特的平面图上描下一小块来证实我的话。这远不是最坏的一块地方,而且占地还不到整个旧城的十分之一。

这张图可以充分地表明全区的、尤其是艾尔克河附近的建筑方式是如何不合理。在这里,河的南岸很陡,有15英尺到30英尺高;在这个陡坡上,大部分的地方都有三排房屋,最下面一排紧靠水边,而最上面一排却已经是屋檐齐及山顶,面临着朗-密尔盖特街。此外,河岸上还有工厂,总之,这里的建筑也和朗-密尔盖特街下段一样密集而杂乱。大街左右有很多有顶的过道通到许多大杂院里面去;一到那里,就陷入一种不能比拟的肮脏而令人作呕的环境里;向艾尔克河倾斜下去的那些大杂院尤其如此,这里的住宅无疑地是我所看到过的最糟糕的房子。在这里的一个大杂院中,正好在入口的地方,即在有顶的过道的尽头,就是一个没有门的厕所,非常脏,住户们出入都只有跨过一片满是大小便的臭气熏天的死水洼才行。这是艾尔克河畔杜西桥以上的第一个大杂院——我指出这一点,是考虑到可能有人要想证实一下我的话,下面紧靠着河的地方有几个制革厂,四周充满了动物腐烂的臭气。要到杜西桥以下的那些大杂院里去,大半要从一条狭窄而肮脏的台阶走下去,而要进入屋内就必须跨过一堆堆的垃圾和脏东西。桥以下的第一个大杂院叫做爱伦大院,在霍乱流行的时候,这里的情况曾使卫生警察不得不命令居民都搬出来,清扫一番,并用氯气把房子熏一遍;凯博士在一本小册子[注:医学博士詹菲凯“曼彻斯特棉纺织业中的工人在精神和身体方面的状况”1832年第2版(《The Moral and Physical Condition of the Working Classes,employed in the Cotton Manufacture in Manchester》.By James Ph.Kay,Dr.Med.2nd edit.1832)。作者对一般工人阶级和工厂工人没有加以区别,但是在其他方面,这是一本出色的书。——恩格斯原注]里,对这个大杂院当时的情况曾做过一番令人惊心动魄的描述。从那时起,这个大杂院显然已经有一部分拆掉重新盖过了;至少从桥上看下去,就马上可以看到一些断垣残壁和高耸着的垃圾堆旁边有几所较新的房屋。从桥上看到的这幅景象——一堵一人高的石墙小心翼翼地遮住了这幅景象,使个子不很高的过路人无法看到——就是全区的一般面貌。桥底下流着,或者更确切地说,停滞着艾尔克河,这是一条狭窄的、黝黑的、发臭的小河,里面充满了污泥和废弃物,河水把这些东西冲积在右边的较平坦的河岸上。天气干燥的时候,这个岸上就留下一长串龌龊透顶的暗绿色的淤泥坑,臭气泡经常不断地从坑底冒上来,散布着臭气,甚至在高出水面四五十英尺的桥上也使人感到受不了。此外,河本身每隔几步就被高高的堤堰所隔断,堤堰近旁,淤泥和垃圾积成厚厚的一层并且在腐烂着。桥以上是制革厂;再上去是染坊、骨粉厂和瓦斯厂;这些工厂的脏水在废弃物统统汇集在艾尔克河里,此外,这条小河还要接纳附近污水沟和厕所里的东西。这就容易想像到这条河留下的沉积物是些什么东西。桥以下,可以看到陡峭的左岸上大杂院里的垃圾堆、脏东西、泥土和瓦砾;房屋一所耸立在一所后面,由于坡很陡,每一幢房子都看得见一小块;所有这些房屋都是被烟熏得黑黑的、破旧的,窗玻璃破碎不堪,窗框摇摇欲坠;在后面,是旧的兵营式的工厂厂房。在比较平坦的右岸,是一长排房屋和工厂。靠边的第二所房子是一座没有屋顶的废墟,里面堆满了垃圾,而第三所房子造得这样低,它的最下一层竟不能住人,所以就没有窗子,也没有门。在这后面,是穷人的墓地和利物浦—利兹铁路的车站,再往后就是习艺所——曼彻斯特的“穷人的巴士底狱”,它像一座城堡,从小山上的锯齿形的高墙后面森严地俯视着对岸的工人区。

杜西桥以上,左岸较平,右岸较陡,但是两岸住房的情况丝毫也不见得好些,而且更坏了。在这里只要从朗-密尔盖特这条大街向左一拐弯,就会迷失方向;走出一个大杂院又走进另一个大杂院,走过一些拐角、一些狭窄而肮脏的胡同和过道,几分钟以后,终于堕入五里雾中,根本不知道天南地北了。到处都是半倒塌或完全倒塌了的房屋,其中有一些事实上已经就有人住了,这种情形是很耐人寻味的;房子里很少有铺上木板或石板的,几乎到处都是破烂的装置得很坏的窗和门,而且是多么肮脏!到处是一堆堆的垃圾、脏东西和废弃物,死水洼代替了水沟,仅仅是臭气就足以使稍微有点文化气息的人无论如何不能在这里住。不久以前,由于利兹铁路新修的延长出来的一段要在这里跨过艾尔克河,这些大杂院和胡同的一部分被拆掉了,可是余下的部分却暴露在人们的眼前。例如在铁桥附近就有一个大杂院,它那肮脏的令人作呕的面貌远远地超过其他一切大杂院,这是因为以前它四周都有房子包围着,很难走到里面去;尽管我认为自己很熟悉这一带地方,假若不是建筑铁路桥梁时打开了缺口,我也永远不会发现这个大杂院。沿着坑坑洼洼的河岸,从上面拉着晒衣服的绳子的那些木桩旁边走过去,就走进了这一堆乱七八糟的矮小的平房中,这些房子大多数都是土地,地上没有铺任何东西,每一家都只有一个房间,厨房、起居室、卧室,什么都是那一间唯一的房子。在这样一个长不到6英尺宽不到5英尺的洞穴里,我看到了两张床——这算什么床铺呵!——另外再加上一张梯子和一个炉灶,正好填满了整个房间。在其他许多小屋里,我根本就什么也没有看到,虽然门是敞开的,而住的人就站在门口。门前到处是脏东西和垃圾;垃圾下面似乎是铺了石头的,但是看不见,只是时而在这里时而在那里用脚踏下去才感觉得到。这一整堆住着人的牲畜栏,两面被房屋和工厂包围着,第三面是河。这里,除了一条沿河的狭窄的小路,只有一个狭窄的有顶的过道通到外边去——通到另一片几乎建筑得一样坏和一样不整洁的像迷阵一样的房屋里面去。

这已经够了!整个艾尔克河河岸的房屋都是这样建筑的。这是一些毫无计划地胡乱堆在一起的房屋,全部都已经或多或少地接近于倒塌了;房屋内部的肮脏零乱和周围的肮脏环境完全相配称。住在这里的人怎么能够讲究清洁呢?要知道,他们就连大小便的地方也没有。这里的厕所是这样少,每天都积得满满的;要不就离得太远,大部分居民都无法利用。附近只有艾尔克河的脏水,而自来水和抽水机又只是那些“体面的”市区里才有,人们怎么能够洗澡呢?现代社会中的这些奴隶的住屋并不比杂在他们小屋之间的那些猪圈更干净些,这实在是不能怪他们的!苏格兰桥以下沿岸有六七间地下室,室内的地面和离它不到6英尺远的地方流过的艾尔克河水浅时的水面比起来,至少要低两英尺,对岸桥以上离桥不远的街道拐角上有一幢房屋,最低一层没有门,也没有窗,根本不能住人(而这种情况在这一带并不少见);还应当指出,由于没有更适当的地方,附近居民经常用这种敞开的最低一层房子做公共厕所,——像这幢房子的上面一层和那六七间地下室,房主们还恬不知耻地把它们出租!

我们撇开艾尔克河,再鑽到朗-密尔盖特街另一边的工人住宅的中心去,我们就会走进一个稍微新一点的工人区,这个区域从圣迈克尔教堂起一直伸展到威色-格罗弗和修德希尔。这里至少比较整齐一些。我们在这里看不到紊乱不堪的建筑,至少是可以发现一些长而直的街道和死胡同,以及按照一定计划建筑起来的通常是四方形的大杂院。但是,如果说前面那些区域里的每一幢房子都是胡乱地建筑起来的,那末,在这里,这种胡乱建筑的做法却表现于整条整条的街道和整个整个的大杂院,在建筑这些街道和大杂院的时候丝毫没有考虑到其他街道和大杂院的地位。街道时而朝这一面转,时而又朝那一面转,每走一步都会闯入死胡同或者碰上死角,使你又回到原来出发的地方;要不在这个迷阵里住上一个相当长的时期,那就怎样也摸不清这里的方向。这些街道和大杂院的通风(如果这个词还可以用到这里的话)状况和艾尔克河一带一样坏,虽然这个区域在某些方面比艾尔克河流过的那个区域优越一些(这里的房屋比较新,有些街道间或还有污水沟)可是这里几乎每一所房子都有住人的地下室,而这在艾尔克河畔,由于房屋比较陈旧,建筑得也比较马虎,就很少看到了。在其他方面,如脏东西、垃圾堆、灰堆和街道上的死水洼,却是两个地方都有的,而在我们现在所谈的这个区域里,除了这些东西,我们还可以看到一种极其有碍居民的清洁的情形,这就是成群的猪在街上到处乱跑,用嘴在垃圾堆里乱拱,或者在大杂院内的小棚子里关着。这里,正像曼彻斯特大多数其他工人区一样,腊肠制造商把院子租下来,在那里盖起猪圈;几乎每一个大杂院里都有一个或几个这样的隔开的角落,院里的居民把一切废弃物和脏东西都往里扔,结果猪是养肥了,而这些四面都有建筑物堵住的大杂院里的本来就不新鲜的空气却由于动植物体的腐烂而完全变坏了。穿过这个区域,修筑了一条相当体面的宽阔的街道——密勒街,这样,这里的后景就相当成功地被隐蔽起来了,但是谁要是为了好奇,走进许多条通向大杂院的过道中的一条去看看,那末每隔20步他就会碰到这样一个不折不扣的猪圈。

曼彻斯特旧城就是如此。重读了一遍自己对它的描写,我应当说,我不仅丝毫没有夸大,而且正好相反,对这个至少住着两三万居民的区域,我还远没有把它的肮脏、破旧、昏暗和违反清洁、通风、卫生等一切要求的建筑特点十分鲜明地表现出来。而这样一个区域是在英国第二大城,世界第一个工厂城市的中心呀!如果想知道,一个人在不得已的时候有多么小的一点空间就够他活动,有多么少的一点空气(而这是什么样的空气呵!)就够他呼吸,有什么起码的设备就能生存下去,那只要到曼彻斯特去看看就够了。不错,这是旧城,——和当地居民谈到这个人间地狱的可憎的状况时,他们就会强调这一点,——但是这能说明什么呢?要知道,一切最使我们厌恶和愤怒的东西在这里都是最近的产物,工业时代的产物。属于旧曼彻斯特的那几百所房子老早就被原来的住户遗弃了,只是工业才把大批的工人(就是现在住在那里的工人)赶到里面去;只是工业才在这些老房子之间的每一小片空地上盖起房子,来安置它从农业区和爱尔兰吸引来的大批的人;只是工业才使这些牲畜栏的主人有可能仅仅为了自己发财致富,而把它们当做住宅以高价租给人们,剥削贫穷的工人,毁坏成千上万人的健康;只是工业才可能把刚摆脱掉农奴制的劳动者重新当做无生命的物件,当做一件东西来使用,才可能把他赶进对其他任何人都是太坏的住所,而这种住所工人得花自己的血汗钱来享用,直到它最后完全倒塌为止;所有这些都只是工业造成的,而如果没有这些工人,没有工人的贫困和被奴役,工业是不可能存在的。固然,这些区域原来的规划就不好,很难从这种规划中弄出什么好东西来。但是在改建时,土地占有者做了些什么,地方当局又做了些什么来加以改善呢?什么都没有做。相反地,只要哪里还空下一个角落,他们就在那里盖起房子;哪里还有一个多余的出口,他们就在那里盖起房子来把它堵住。地价随着工业的发展而上涨,而地价愈是涨得高,就愈是疯狂地在每一小块土地上乱盖起房子来,一点也不考虑居民的健康和方便,唯一的念头就是尽可能多赚钱,反正无论多坏的小屋,总会找到租不起好房子的穷人的。但是这到底是旧城,——资产阶级就是这样安慰自己的。那末我们来看看新城(the New town)是怎样的吧。

新城又叫爱尔兰城(the Irish town),在旧城的那一边,在艾尔克河和圣乔治路之间的粘土小山上。在这里,城市的一切特征都消失了。东一排西一排的房屋或一片片迷阵似的街道,像一些小村庄一样,乱七八糟地散布在寸草不生的光秃秃的粘土地上。房屋,或者不如说是小宅子,情形都很糟,从来不修理,肮脏,有潮湿而龌龊的住人的地下室。街道既没有铺砌,也没有污水沟,可是这里却有无数的猪群,有的在小院子或猪圈里关着,有的自由自在地在山坡上蹓躂。这里街上的污泥竟这样厚,只有在天气很干燥的时候,才能希望走过这里而不致让烂泥掩没了脚背。在圣乔治路附近,一堆一堆的建筑物密密麻麻地集在一起,到处是一条条的街道、胡同、死胡同和大杂院,愈接近市中心,就愈是挤在一起,愈是乱七八糟。固然,这里常常可以看到一些铺砌过的街道,或者至少也可以看到铺砌过的人行道和污水沟,但是肮脏的情形,以及房屋,特别是地下室的恶劣状况还是一样。

在这里,不妨一般地谈谈曼彻斯特流行的工人区的建筑形式。我们已经知道,在旧城,房子的排列大半是纯粹出于偶然的。每一所房子在建筑时都没有考虑到其余的房子,而几所房子中间的一块不规则的空地,由于没有其他名字可用,就称它为大杂院(court)。在这个区域中的一些稍微新一点的地段和工业繁荣初期形成的其他一些工人区里,房子的分布是比较有计划的。两条街道之间的地方被划分为较有规则的多半是四方形的大杂院,这些大杂院一开始就是以近似附图所表示的那种样子盖起来的,经过有顶的过道从街上通到里面去。房子的完全没有计划的分布固然很妨碍通风,因而对居住者的健康非常有害,但是这种把工人关在四面都被建筑物围起来的大杂院里的办法就更有害得多了。这里空气根本不能流动;只是在生火的时候,烟囱算是大杂院中闷人的空气的唯一出口[注:但是,有一位聪明的英国自由党人在“童工调查委员会报告”中硬说,这些大杂院是城市建筑艺术的杰作,因为它们像许多露天的小方场一样,可以改善通风状况,促使空气流通!假如每一个大杂院都有两个或四个宽阔的露天的面对面的出口,让空气可以自由流通,那也许真可以改善通风状况,促使空气流通;但是这些大杂院从来也没有两个这样的露天出口,甚至难得有这么一个,几乎一切大杂院都只有一条狭窄的有顶的过道。——恩格斯原注]。此外,这些大杂院里的房屋大半都是两排盖在一起,两排房子共用一堵后墙,这就足以使那里不可能有任何良好的通风了。又因为街道警察对这些大杂院的情况漠不关心,同时房屋里扔出来的一切东西都是扔在什么地方就留在什么地方,所以,在那里看到脏东西以及一堆堆的煤灰和垃圾,也就用不着惊奇了。我曾经访问过一些大杂院(在密勒街),这些大杂院至少要比大街低半英尺,没有排水沟,下雨时积起来的水一点也流不出去!

后来出现了另一种建筑形式,这种形式现在已普遍地采用了。现在,工人小宅子几乎再也不一所所地盖了,总是一盖就是几十所,甚至几百所;一个业主一下子就盖它一整条或两三条街。这些街道排列如下:第一排是比较高级的小宅子,很幸运,这些小宅子有一个后门和一个小院子,因而房租也最贵。这些小宅子的院子通向一条两端都盖有房子的弄堂(back-street),其中一端有一条窄缝或有顶的过道通到这条弄堂里去。大门开在弄堂里的那些小宅子,房租最便宜,一般也照管得最坏。它们和第三排小宅子共用一堵后墙,第三排小宅子的门开在另一条街上,房租比第一排便宜,但比第二排贵。这样,街道的布置情况就约略如下图:

由于房屋和街道是这样排列的,所以第一排小宅子的通风还相当不错,第三排的通风至少也不比前一种建筑形式中类似的小宅子差;但是中间一排的通风在任何情况下都和大杂院中的小宅子一样坏,而弄堂也并不比大杂院更整洁些。业主们宁愿要这种建筑方式,因为它既节省地面,又使他们能通过第一排和第三排小宅子的较高租金来更顺利地掠夺工资比较多的工人。

这三种小宅子建筑形式不仅在全曼彻斯特,甚至在整个郎卡郡和约克郡都可以看到,它们往往是混杂在一起的,但大半都单独存在,所以仅仅从这一特征就可以看出城市各部分的相对年龄。第三种形式,即有弄堂的那一种形式,在圣乔治路以东、奥尔丹路和大安柯茨街两边的广大工人区里占有绝对的优势,在曼彻斯特的其余工人区和郊区也很常见。

在上面提到的那个叫做安柯茨的广大区域里,沿着两条运河集中了曼彻斯特的大部分最大的工厂——六七层高的大建筑物,这些建筑物及其细长的烟囱耸立在低矮的工人小宅子的上空。所以这个区域的居民主要是工厂工人,而住在最坏的街上的则是手工织工。靠近市中心的一些街道是最老的,因而也是最坏的,但是这些街道都铺砌过而且还有污水沟;在这里我是把那几条同奥尔丹路和大安柯茨街靠近而又与之平行的街道算在里面的。再向东北可以看到几条新修建的街道;这里的小宅子看起来漂亮而又清洁,新的门窗刚刷上油漆,室内也粉刷得干干净净;街上空气比较流通,街道之间还没有盖房子的空地比较大,也比较多。但是所有这些都只是少数住宅的情况。此外,还应当补充一点,这就是几乎每一幢小宅子都有住人的地下室;许多街道都没有铺砌,也没有排水沟;而重要的是这个漂亮的外表仅仅是一种伪装,这种伪装过十年就什么也不会留下了。原因是这些小宅子并不比街道建筑得好一些。初看起来,所有这些小宅子都非常漂亮而坚固,外表结实的砖墙骗过了人们的眼睛,如果经过新建的工人区而不看一看那些弄堂,也不仔细看一下房屋是如何建筑的,那就会同意那些自由派厂主的说法:任何地方的工人也没有英国这样好的住宅。但是,只要走近细看一下,就会发现,这些小宅子的墙是薄到不能再薄了。支持地下室、房屋底层和屋顶的重量的外墙,最多也不过一块砖那么厚,也就是每一行中,砖的长边是紧靠在一起的();但是,我也看见过不少同样高的小宅子(其中有些在我看到时还正在建造),它们的外墙只有半块砖那么厚,因为砖不是横排而是直排的,就是说,不是长边靠在一起,而是短边靠在一起()。这样做,一半是为了节省材料,一半是由于盖房子的业主向来不是地基的所有者,按照英国的习惯他们把地基租上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或九十九年;期限一满,地基和它上面的一切建筑物都要毫无代价地归还原主。所以租地的人总是精打细算使自己盖的房子在土地租赁期满时尽可能地变得不值钱;而由于这种小宅子常常是在满期前二三十年才盖起来的,这就容易了解,盖房子的业主是不愿意在这上面多花钱的。此外,这些业主多半是建筑公司老板或厂主,他们很少或根本不愿花钱修缮,这一半是由于他们不愿意减少自己的收入,一半是由于租期短促的缘故;在商业危机来临,大批工人失去工作的时候,往往整条整条的街道空起来,因此,小宅子很快就倒塌毁坏,不能住人了。根据一般的估计,工人住宅平均只能用四十年。当你看到那些新房子的似乎可以维持几个世纪的外表美丽而结实的外墙时,你会觉得这种说法好像是很奇怪的;但实际情形却是这样:建造房屋的时候光打小算盘,以后又丝毫不加修缮,房屋时常空起来,住户经常更动,最后,在能够住人的最终十年里,房客——大部分是爱尔兰人——又大肆破坏,常常把房屋里的木质部分拆下来生火,由于这一切,这些小宅子过了四十年就变成一堆瓦砾了。这就说明了一个事实:在工业繁荣时期而且主要是在本世纪才修建起来的安柯茨区,也还是有许多破旧的倒塌的房子,而大部分房子现在甚至已经到了能够住人的最后阶段了。至于这样白白地浪费了多少资本,以及只要在建筑上和以后的修理上怎样稍微多花一点钱,就可以使这个区域在许多年中保持清洁、像个样子和能够住人,这我就不谈了。我在这里要谈的只是房屋的状况和居住者的生活条件,在这一方面我应当说,再也没有比这种安置工人的制度更有害更伤风败俗的了。工人不得不住在这种恶劣的小宅子里面,是因为他们没有钱去租较好的房子,或者是因为他们做工的工厂附近没有较好的房子,有时也因为这些小宅子是厂主的,厂主只是在工人租他的小宅子时才给工人工作。自然,这种四十年的期限并不是绝对不变的;如果房屋是在闹市里,那末,即使地租昂贵,但是总有希望找到住户,所以房主就会做一些修缮工作使房子在四十年以后还多少能住人;当然,他们所做的只是最必需的,而且这些修理过的房子正是最坏的。有时,在流行病威胁之下,卫生警察们平时酣睡着的良心惊醒了,于是他们就到工人区来进行突击检查,把整排整排的地下室和小宅子封闭起来,譬如在奥尔丹路附近的许多胡同中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但这并不会持续多久,这些被禁止住人的房屋很快又住上了人;而且房主寻找新房客的时候,甚至比以前更占便宜,因为人们知道,卫生警察一时半时是不会再到这里来了!

曼彻斯特的东郊和东北郊是资产阶级唯一没有替自己盖上房子的郊区。原因是这里一年中要刮上十个月到十一个月的西风和西南风,总是把一切工厂的煤烟都吹到这方面来(而这种煤烟确实是不少的!)。光让工人去吸这些煤烟!

在大安柯茨街以南是一个建筑了一半的巨大的工人区——一片光秃秃的丘陵地带,上面零零落落毫无规则地散布着一排排的或排成四方形的房子。房子之间是一片空地,地下是粘土,高低不平,不长草,一下雨就几乎不能通行。这里所有的小宅子都肮脏而破烂,常常是建筑在低洼的大坑里,一般说来很像新城。北明翰铁路穿过的那一片地方,房屋盖得最密,因而也比其余的地方更糟。梅德洛克河在这里蜿蜒曲折地流过一个在某些地方可以和艾尔克河河谷相提并论的河谷。河水也是漆黑的,停滞的,而且发出臭味,在这条小河两旁,从它流入城市起到它和艾尔威尔河合流为止,是一条宽阔的工厂和工人住宅地带;工人住宅的情况是非常恶劣的。这里的河岸大部分是陡峭的,房屋一直建筑到河边,和我们在艾尔克河沿岸看到的完全一样;房屋和街道的规划无论是在曼彻斯特方面的,或是在阿德威克、却尔顿和休尔姆方面的,都同样糟糕。但是最可怕的地方——假若我对每个地方都仔细地一一加以描绘,那就没有个完了——是在曼彻斯特这边,在牛津路西南,叫做小爱尔兰(Little Ireland)。在梅德洛克河的一个河湾里,有一块相当深的凹地,四周都是很高的工厂、很高的河堤和盖了房子的河岸。在这块凹地里,密集着两片小宅子,共有两百所左右,大部分都是两所共用一堵后墙,一共约有4000人住在这里,几乎全是爱尔兰人。小宅子都很破旧,肮脏,小得不能再小;街道坑坑洼洼,高低不平,大部分没有铺砌,也没有污水沟。到处都是死水洼,高高地堆积在这些死水洼之间的一堆堆的垃圾、废弃物和令人作呕的脏东西不断地发散出臭味来染污四周的空气,而这里的空气由于成打的工厂烟囱冒着黑烟,本来就够污浊沉闷的了。妇女和孩子们到处走来走去,穿得破破烂烂,就像在这里的垃圾堆和烂泥坑里打滚的猪一样地肮脏。总之,这个地方看上去是这样讨厌,这样不顺眼,就是艾尔克河沿岸最坏的大杂院也不至于如此。在这种半倒塌的小宅子里,在蒙上一层油布的破窗后面,在门框已经半腐朽了的裂开的门后面或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在这种难以想像的肮脏恶臭的环境中,在这种似乎是被故意毒化了的空气中,在这种条件下生活的人们,的确不能不下降到人类的最低阶段,——任何人只要看一看这个区域的外表,都会得到这样的印象,做出这样的结论。但是,如果又听说,这 些最多包括两间屋子、一间阁楼有时再加上一间地下室的小破房子,平均每幢要住上20个人;听说在这个区域里,大约每120人才有一个厕所(不用说,这厕所多半也是根本不能使用的);听说不管医生们如何进行宣传,不管卫生警察在霍乱流行时就小爱尔兰的状况怎样发出警报,现在,在1844年,小爱尔兰的状况还是和1831年完全一样,听到这些话,他会说些什么呢?——凯博士说[注:见前面引用过的凯博士的著作。——恩格斯原注],在这个区域里,不仅是地下室,甚至所有房屋的第一层也都是潮湿的;过去有许多地下室曾经用泥土填掉,但现在渐渐又被挖开,住上爱尔兰人;在一个地下室里,因为它的地面比河面还低,水经常从一个用粘土封住的窟窿渗入屋内,住在里面的一个手工织工每天清早都必须把水舀出,倒到街上去!

稍稍往下,在梅德洛克河左岸,是休尔姆,这里实际上是一个大的工人区,情形和安柯茨几乎毫无区别。在建筑物比较密集的区域,房屋比较坏,而且都快要倒塌了,在居民比较少的地方,建筑物比较新,空气也比较流通,但大部分都淹没在肮脏里面。而且无论在哪里,房屋总是在潮湿的地方,无论在哪里,都有住人的地下室和弄堂。梅德洛克河对岸,曼彻斯特本城,是第二个大的工人区,它沿着第恩斯盖特街两旁一直伸展到商业区域,在许多地方都丝毫不亚于旧城。特别是在紧靠着商业区的地方,在桥街和码头街之间,公主街和彼得街之间,建筑物密集的情况在许多地方都要超过旧城中最狭小的大杂院。这里有许多狭长的胡同,这些胡同之间是狭小的、角落很多的大杂院和过道,它们的出入口是这样紊乱,如果不熟悉这个迷宫中的每一条过道和每一个大杂院,那就每一分钟都有走入死胡同或走到完全没有打算去的地方的危险。据凯博士说,住在这个拥挤、破落而肮脏的区域里的,是曼彻斯特居民中最堕落的一部分人,这些人的职业就是盗窃或卖淫;这种说法在今天显然还是正确的。在1831年,卫生警察曾来到这里,发现这里和艾尔克河沿岸或小爱尔兰一样脏(我可以证明,目前的情况并不见得好多少);此外还发现,在议会街,每380人才有一个厕所,而在议会道,每三十幢住满了人的房子才有一个厕所。

过了艾尔威尔河,在这条河所形成的一个半岛上,我们可以看到有8万居民的索尔福城,这里实质上是一个工人区,只有一条独一无二的大街横贯其中。曾经有一个时候,索尔福比曼彻斯特更为重要,是四周各个区域(Salford Hundred——索尔福群城)的中心,这些区域直到现在还叫这个名字。所以这里也有一个相当古老的、因而直到现在还是肮脏而破落的、非常不卫生的地区;这个地区位于曼彻斯特老教堂对面,情况之糟和艾尔威尔河对岸的旧城完全一样。离河稍远一点的地方是一个比较新的地区,但是也已经超过了四十年,因而也是够破的。整个城市都是由大杂院和狭窄的小胡同所组成的,这些小胡同狭窄的程度,使我想起我过去看到过的最狭窄的街道——热那亚的狭窄的小街。在建筑方式上,索尔福比曼彻斯特还要坏得多,在清洁方面也是这样。在曼彻斯特,警察间或(每隔六年到十年)还到工人区去一次,封闭一些最坏的住宅,强迫人们把这些奥吉亚斯的牛圈中最脏的地方打扫一下,而在索尔福,警察显然是从来不这样做的。礼拜堂街、格林盖特和砂砾胡同两边的小胡同和大杂院,大概从造好以后一次也没有打扫过。现在,利物浦铁路经由一座高耸着的高架桥通过这些街道的上空,一些最肮脏的角落是消灭掉了,但是这样一来是不是就好了一些呢?当你乘火车通过这座高架桥的时候,从桥上往下看,还是可以看到相当肮脏相当贫穷的景象;如果不怕麻烦,到这些胡同里逛一下,从洞开的门窗向房屋和地下室里望一下,那就不难相信,索尔福工人住的房屋根本谈不上清洁和舒适。在离索尔福中心较远的地区,在伊斯林顿,在瑞琴特路,在波尔顿铁路后面,都可以看到同样的情形。奥尔德菲尔德路和十字胡同之间的雷普街两旁,许多大杂院和小胡同是最糟糕的,这个地区的工人住宅就肮脏和拥挤而论都可以和曼彻斯特的旧城媲美。在这个地方,我遇到一个人,看样子已经六十来岁,住在一个牛棚里;在这个没有窗子、没有地板、甚至地上什么也没有铺砌的方匣子里,他装了一个像烟筒似的东西,放了一张床,就住在里面,一下雨,雨水就从破烂的屋顶往下漏个不停。这个人已经太老,太衰弱,不能做经常性的工作了;他用手推车搬运粪便等等来维持生活;粪坑就紧靠着他住的牛棚。

我在二十个月的时间内有机会亲身观察到的曼徹斯特各工人区就是如此。如果所我们在这些地方游历的结果概括一下,我们应当说,曼彻斯特及其郊区的35万工人几乎全都是住在恶劣、潮湿而肮脏的小宅子里,而这些小宅子所在的街道又多半是极其糟糕极不清洁的,建造时一点也没有考虑到空气是否流通,所考虑的只是业主的巨额利润。总之,在曼彻斯特的工人小宅子里,既不可能保持清洁,也不可能有什么设备,因而也就谈不上家庭乐趣;在这些住宅里,只有那些日益退化的、在肉体上已经堕落的、失去人性的、在智力上和道德上已经沦为禽兽的人们才会感到舒适而有乐趣。并不是我一个人这样说;我们已经看到凯博士也做了同样的描述。我再引证一个自由党人,厂主们所公认、所推崇的权威,一切独立的工人运动的死敌西尼耳[注:纳骚威西尼耳“就工厂法问题给商业大臣(查理波立特汤姆生阁下)的信”1837年伦敦版第24页(Nassau W.Senior.《Letters on the Factory Act to the Rt.Hon.the President of the Board of Trade(Chas.Pou-lett Thomson Esq.)》.London,1837,p.24)。——恩格斯原注]先生的话来做补充。他说:

“当我参观爱尔兰城、安柯茨和小爱尔兰工厂工人的住宅时,使我感到惊奇的只是在这样的住宅里竟能保持一个勉强过得去的健康水平。这些城市——就面积的大小和人口的数目来说,这都是些道地的城市——在建造的时候,除了从事投机的业主的直接利益,就什么也没有考虑到。木作老板和建筑公司老板合买(亦即租若干年)[注:括弧里的话是恩格斯的。——译者注]若干地皮,在那上面盖上所谓的房子。在一个地方,我们看到一整条街都是沿着弯弯曲曲的沟建造起来的,因为这样一来,不用另外花钱挖土就可以得到较深的地下室,而这种地下室并不是用来做储藏室或仓库,而是用来给人住的。这条街上没有一所房子逃过霍乱的肆虐。这些郊区的街道通常都是没有铺砌过的,街心是一堆一堆的粪便,一滩一滩的死水;房屋是背靠背地建筑起来的,两所房屋共用一堵后墙,没有通风和排水的设备,整家整家的人都挤在地下室或阁楼的一个角落里。”

我在前面已经谈到曼徹斯特闹霍乱时卫生警察所表现的那种异乎寻常的积极性。当这种流行病到来的时候,城市中的资产阶级全都惊慌起来。他们忽然想起了穷人的那些不卫生的住宅,而且一想到每一个贫民窟都会成为传染病的大本营,瘟疫会从那里向四面八方传播,会侵入有产阶级的住宅,就吓得发起抖来。于是立刻委派了一个卫生委员会来调查这些区域,并且要它就这些区域的情况向市参议会做确切的报告。作为该委员会委员之一并特地调查了每一个警政区(第十一区除外)的凯博士从委员会的报告中搞出了几段。总共检查了6951所房子——当然只是在曼彻斯特本城,索尔福及其他郊区都不在内;其中2565所极需在内部加以粉刷,960所没有及时地做过必要的修理(were out of repair),939所没有足够的污水沟,1435所是潮湿的,452所通风不良,2221所没有厕所。在经过调查的687条街道中,248条没有铺砌,53条只是部分地铺砌过,112条通风不良,352条街道上都有死水洼、成堆的脏东西、废弃物等等。——不用说,要在霍乱到来以前把这些奥吉亚斯的牛圈打扫干净,那简直是不可能的。所以,人们只打扫了几个最坏的角落就算了,其余的仍然保持原状。自然,那些清扫过的地方过一两个月就又变得和从前一样脏了,小爱尔兰就是一个例子。至于这些房屋内部的情形,该委员会所报道的,和我们所听到的伦敦、爱丁堡从其他城市的情形是一样的。

“往往是整家的爱尔兰人挤在一张床上睡觉;往往是一堆肮脏的麦稭和一条用旧麻袋做成的被单就当做全家共用的被褥。这种家庭里的每一个成员都由于贫穷、迟钝和放荡而堕落下去。调查人员常常在一幢只有两间屋子的房子里发现两家人;一间是大家睡觉的,另一间用做公共的饭厅和厨房;常常甚至是几家人住在一间潮湿的地下室里,在这种乌烟瘴气的空气里挤着12—16个人。除了诸如此类的传染病来源,还要加上在屋子里养猪以及其他脏得令人作呕的事情。”[注:见前面引用过的凯博士的著作第32页。——恩格斯原注]

这里还必须补充的,是很多只住着一间屋子的家庭为了收取一定的费用还接纳一些搭伙食的和寄宿的人,这些寄宿者甚至往往不分男女和屋主全家同睡在一张铺上。例如“工人阶级卫生状况报告”就认定丈夫同妻子和成年的小姨子睡在一张床上的事,在曼彻斯特就至少有六起。普通的夜店在这里也很多。据凯博士统计,这种夜店1831年在曼彻斯特本城有267个,从那时起,一定又增加了很多。每一个夜店容纳二三十个人,所以这些夜店每夜总共要住5000人到7000人。这些房屋和它们的老主顾的特点也和其他城市中的一样。每一间屋子里都没有床,只是在地上铺上五张到七张铺,不管投宿的人有多少都统统安插在这上面,大家乱七八糟地睡在一起,在这些罪恶的渊薮里笼罩着什么样的物质上和精神上的气氛,是用不着我来说的。每一幢这样的房屋都是犯罪的中心,也是干各种令人发指的事情的场所。如果不是这样强制着把各种恶行集中在一起,这些事情也许永远不会发生。——据盖斯克尔[注:彼盖斯克尔“英国的工业居民,他们的道德、社会和身体的状况,以及因使用蒸汽机而引起的变化;附童工劳动调查“1833年“正义得伸”出版社版(P.Gas-kell.《The Manufacturing Population of England,its Moral,Social and Physical Condition,and the Changes,which have arisen from the Use of Steam-Machinery.With an Examination of Infant Labour》.《Fiat Justitia》.—1833)。这一著作主要是描写郎卡郡的工人状况。作者是自由党人,但在他写这本书的时候,一般还并不认为自由党人必须歌颂工人的“幸福”。因此,他还能公正而清楚地看出现状的、特别是工厂制度的坏的方面。但同时他这本书是在工厂调查委员会进行调查以前写的,而且从不可靠的材料中引用了一些论断,这些论断是后来被委员会的报告所推翻了的论断。由于这个原因,再加上作者像凯博士一样把一般工人阶级和特殊的工厂工人混淆在一起,所以这一著作整个说来虽然是好的,但在引用时,对于个别的细节还须谨慎。我们在“导言”中所叙述的无产阶级发展史,主要是以这一著作中的材料为根据。——恩格斯原注]统计,仅仅曼彻斯特本城就有两万人住在地下室里。而“每周快讯”杂志“根据官方的报告”提出的数字,是全体工人的12%,这和盖斯克尔提出的数字大致相符,——工人的总数是175000,12%就是21000人。在曼彻斯特的郊区,住人的地下室至少也和曼彻斯特本城一样多,所以在整个曼彻斯特,连同郊区在内,住地下室的人共有四五万。大城市里的工人住宅就是如此。如何满足住屋的需要,是可以当做一个尺度来衡量工人其余的一切需要是如何满足的。不难想像,在这些肮脏的洞穴里只有那些穿得很破、吃得很坏的人才能住下去。而实际情形也正是如此。绝大多数工人都穿得很坏。用来做衣服的料子都是非常不合适的,无论是在女人的衣橱里或男人的衣橱里,都几乎根本没有亚麻布和毛织品,只有棉织品。衬衫是用漂白布或是杂色的印花布做的,女人的衣服大部分也是印花布做的,毛织品的裙子很少能在晒衣服的绳子上看到。男人们大都穿着粗布及其他粗棉织品做的裤子和同样的料子做的上衣或夹克。粗布(fustian)甚至成了工人服装这个名词的同义语,工人被叫做fustian-jackets〔粗布夹克〕,而工人也这样称呼自己,借以和那些穿呢子(broad-cloth)的老爷们相区别,而呢子也就成了资产者的标志。宪章派的领袖菲格斯奥康瑙尔在1842年起义时来到曼彻斯特,他穿着一套粗布衣服在工人的热烈欢呼声中出现在他们面前。在英国,即使是工人也都戴礼帽,礼帽有各种样式,有圆形的,有圆锥形的或圆柱形的,有宽边的,有窄边的或根本没有边的,只有工厂城市里的年轻人才戴便帽。没有礼帽的人就用纸做一顶四方形的矮帽子戴在头上。工人的全部服装,即使都是完好的,也很少能适应气候。英国气候潮湿,天气变化无常,这比什么都容易引起感冒,因此,几乎整个有产阶级都穿法兰绒的内衣;法兰绒的护胸、紧身和兜肚很多人都用。工人不仅不可能采取这种预防办法,而且一般都几乎永远做不起一件毛织品的衣服。粗棉织品虽然比毛织品厚、硬而且重,但在御寒和防湿方面是远不及毛织品的,而且由于厚,由于材料本身的特性,一湿就不容易干,而且无论如何没有像呢子之类的毛织品那样密实。如果工人居然有这么一天能够买一件毛织品的上衣预备星期天穿,那只有到“廉价商店”里去买,他在那里买到的是一种很坏的所谓《devil’s dust》[注:直译是“魔鬼的灰尘”,这是一种用旧毛织品经过开毛机(这种机器在英语中叫做devil)加工而制成的料子。——编者注],这种料子制造出来“只是为了出售,而不是为了给人穿的”,只要穿上两个星期就裂了缝或是磨穿了;要不然就是在旧货商那里买一件穿旧了的上衣,这种衣服的黄金时代早已过去,再穿上几个星期就完了。但是大多数人的衣服本来就不好,而且还得常常把比较好的衣服送到当铺里去。很多很多工人,特别是爱尔兰人,他们的衣服简直就是一些破布,上面往往连再打一个补丁的地方都没有了,不然就是补丁连补丁,连原来的颜色都认不出来了。英格兰人或英爱混血人居然想出办法来缝补这样的衣服,而且他们在这方面的技巧确实是惊人的:他们毫不费力地把呢子补丁或麻布补丁补在粗布上,或是把粗布补在呢子和麻布上,但是不久以前才迁来的真正的爱尔兰人却几乎从来不缝补他们的衣服,除非是万不得已,即当它有破成几块的危险的时候才缝补一下。衬衣的破布通常总是从上衣或裤子上的窟窿里拖到外面来。正如托马斯·卡莱尔[注:托马斯卡莱尔“宪章运动”1840年伦敦版第28页(Thomas Carlyle.《Chartism》.London,1840,p.28)。关于托马斯卡莱尔下面还要谈到。——恩格斯原注]所说的,爱尔兰人穿的是

“一身破烂的衣服,这种衣服脱下和穿上都十分困难,只有在节日或特别隆重的场合才这样做”。

爱尔兰人还带来了英格兰从前所没有的赤脚走路的习惯。现在,在一切工厂城市里都可以看到很多人,特别是妇女和小孩赤着脚走来走去,这种习惯在最贫穷的英格兰人中间也逐渐流行起来了。

饮食状况也和衣着一样,工人所得到的都是有产阶级认为太坏的东西。在英国的大城市里,各种最好的东西都可以买到,但是价钱很高;而工人必须用他那不多的几文钱来养家,他们是花不起这样多的钱的。加之工人一般都是在星期六晚间才领到工资,——不错,有些地方星期五就发了,但是这个很好的办法还远没有普遍实行起来。所以工人要到星期六下午四点、五点或七点钟才能上市场去,而资产阶级在上午老早就把最好的东西挑走了。早晨市场上有的是最好的食品,但是等到工人来的时候,最好的东西都卖光了,即使还剩下一些较好的,工人大概也买不起。工人买的土豆多半都是质量很差的,蔬菜也不新鲜,干酪是质量很坏的陈货,猪板油导发臭的,肉又瘦,又陈,又硬,都是老畜的肉,甚至常常是病畜或死畜的肉,往往已经半腐烂了。做工人的生意的多半是些小商版。他们收买次货,而且正因为是次货,所以才能够卖得这样便宜。最贫穷的工人为了用不多的钱买必需的食品,哪怕是买质量很差的食品,也还不得不采取一种特殊的办法:因为星期六晚上十二点钟所有的商店都要关门,而星期日又完全停市,所以在十点到十二点的时候商店就把那些不能保存到星期一的货物以想像不到的贱价出卖。但是,这些到晚上十点钟还没有卖出去的东西,十分之九到星期日早晨就不能吃了,而最贫穷的阶级星期日的餐桌正是用这些东西点缀起来的。工人们买到的肉常常是不能吃的,但是既然买来了,也就只好把它吃掉。1844年1月6日(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曼彻斯特有十一个肉商因出售不能吃的肉,被地方法庭(court leet)处以罚款。其中一个有一整头牛;一个有一整口猪;一个有几只羊;一个有五六十磅牛肉;所有这些东西都已经根本不能食用了,因而全被没收。在这些肉商里面,有一个被没收了六十四只肚子里填满了馅的圣诞节吃的鹅,这些鹅没有及时在利物浦卖出去,因此就运到曼彻斯特来,在这里的市场上摆出来的时候已经腐烂了,发散着强烈的臭气。这件事情的全部经过当时曾登载于“曼彻斯特卫报”[“曼彻斯特卫报”(《The Manchester Guardian》)是英国资产阶级报纸,自由贸易派的机关报,后来成为自由党的机关报。该报从1821年起在曼彻斯特出版。],而且提到了当事人的姓名和罚款的数目。在7月1日至8月14日这六个星期中,该报还报道了三件类似的案子。据7月3日该报报道,在海华德没收了一只200磅重的猪,肉商发现这只猪已经死掉而且甚至已经腐烂了,可是还把它切成块拿出去卖。据7月31日该报报道,威根有两个肉商因出卖不能吃的肉被分别处以2英镑和4英镑的罚款,而其中的一个已经不是初犯了。最后,据8月10日该报报道,波尔顿的一个小商人有二十六只不能吃的火腿被没收,并且被当众焚毁,这个商人被处以20先令的罚款。但是这里所举出来的还远不是所发生的事情的全部,并且不能把这些事情看做六个星期的平均数,也不能根据这个数字推算出一年的平均数来。有一个时期,这个每周出版两次的“曼彻斯特卫报”每一号都报道了曼彻斯特或邻近的工厂城市中所发生的这类案件。这里应该记住一点:由于市场的范围很大,所有的大街两旁都是市场,并且由于市场监察员监督不严,许多事情都逃过了他们的眼睛,——要不是这样,那又怎样解释肉商肆无忌惮地把已经发臭的整头整头的牲畜拿来出售的事情呢?只要注意一下,在罚款像上面讲的那样微不足道的场合下,这种勾当对小商人的诱惑力是多么大,只要想一下,什么样子的肉才被监察员认为完全不能吃而加以没收,那就决不会相信工人平常所弄到的肉都是质量好的和有营养的。但是资产阶级的贪婪还要使他们在其他方面吃苦头。商人和厂主昧着良心在所有的食品里面掺假,丝毫不顾及消费者的健康。上面我们引证了“曼彻斯特卫报”,现在听一听另外一家资产阶级报纸,——我是喜欢拉反对者来做证人的,——听一听“利物浦信使报”是怎样说的吧。

“把咸黄油冒充新鲜的出售,不是在一块块的咸黄油上涂上一层新鲜的黄油,就是把1磅新鲜的黄油放在上面让人先尝一尝,在尝过以后却把咸的卖出去,或者洗掉盐再把黄油当做新鲜的出售。糖里面掺上米粉或其他价钱便宜的东西,照净糖的价钱出卖。制肥皂时剩下的废弃物也掺上别的东西冒充糖卖。咖啡粉里面擦上菊苣及其他价钱便宜的东西;甚至没有磨过的咖啡里也掺假,而且假货还真像咖啡豆。可可里面常掺有捣得很细的褐色粘土,这种粘土是用羊脂油搓过的,掺在真的可可里简直看不出是假的。茶叶里面往往掺上黄荆叶子及其他类似的杂物,或者把泡过的茶叶晒干,放在烧热的铜片上烘烤,使它恢复原来的颜色,然后当做好茶叶出卖。胡椒里掺上豆荚磨成的粉末及其他东西。葡萄牙红葡萄酒干脆就是假造的(用颜料、酒精等制成),因为大家都知道,单是在英国喝掉的葡萄牙红葡萄酒就比整个葡萄牙所生产的还要多。在市面上行销的各种各样的烟草里都掺上了各种令人作呕的东西。”

(在这里我还可以补充几句,由于烟草普遍地掺假,去年夏天曼彻斯特某几个最著名的烟草商人曾公开地说,要是不掺假,他们的生意就无法做下去,价钱在3辨士以下的雪茄烟,没有一枝完全是用烟叶制成的。)像这种掺假的例子我还可以举出几打来,把石膏粉或白垩掺在面粉里,就是其中常见的一种卑鄙行为。当然,事情并不仅仅限于食品掺假。到处都有骗局:把法兰绒、袜子等等拉长,叫人看起来好像长一些,只要洗一洗马上就缩短;比规格窄1.5英寸或3英寸的呢子被当做宽的卖出去;磁器上的釉薄得一到手就裂开了,这类骗人的事情还可以举出几千件来。——Tout comme chez nous〔和我们那里完全一样〕。但是吃这些骗局的苦头最深的,除了工人还有谁呢?有钱人不会受骗,因为他可以多花些钱到大商店里去买东西。大商店的老板是珍惜自己的声誉的,假如他们出售劣等的掺假的货物,最吃亏的还是他们自己。此外,有钱人在吃的上面很讲究,他们的味觉很灵敏,比较容易识破骗局。但是穷人即工人每花一文钱都得盘算一下,必须以不多的钱买很多的东西,他们不能太注意质量,而且也不善于这样做,因为他们没有机会锻炼自己的味觉,结果,所有这些掺假的、甚至常常是有毒的食物都卖给了他们。他们不得不到小商人那里去买,甚至还常常要赊账。而这些小商人由于本钱小,营业费用大,一样的货色却不能橡大零售商卖得那样便宜;而人们要求他们的却是价格低廉,再加上别人的竞争,于是他们就只好有意无意地备办掺假的货物了。此外,大零售商在自己的买卖里投下了大宗资本,骗局一旦被识破,就要丧失信用,遭受破产,可是小店主的营业面不出一条街,如果他的骗人的伎俩被揭穿了,那他会失掉些什么呢?要是他在安柯茨再也得不到信任,他可以搬到却尔顿或休尔姆去,那里谁也不知道他,他又可以重施他的欺骗伎俩了。掺假的行为除非和漏税有关,是很少受到法律追究的。——但是,英国工人不仅在物品的质的方面受骗,而且在量的方面也受骗。小商人的尺和秤大部分是不合规定的。在警察局的报告里,因犯了这类罪而被处以罚款的事情,每天都多得难以置信。从下面几段摘自“曼彻斯特卫报”的话就可以看出,这类骗人的事情在工厂区是如何普遍;这里所涉及的只是短短的一段时间,而且我手边就连这一个时期的报纸也不全。

1844年6月16日“卫报”。罗契得尔法庭开庭。四个小商人因使用重量不足的砝码被判处5先令到10先令的罚款。——斯托克波尔特法庭开庭。两个小商人各被判处罚款1先令。其中一个有重量不足的砝码7枚和不合规定的秤一具;两个人以前都受过警告。

6月19日“卫报”。罗契得尔法庭开庭。一个小商人被判处罚款5先令;两个农民被判处罚款10先令。

6月22日“卫报”。曼彻斯特治安法官判处十九个小商人2 1/2先令到2英镑的罚款。

6月26日“卫报”。埃士顿法庭开庭。十四个小商人和农民被判处2 1/2先令到1英镑的罚款。——海德低级法庭判处九个农民和小商人5先令罚款,并缴纳讼费。

7月9日“卫报”。曼彻斯特有十六个小商人被判决缴纳讼费并且被处以10先令以下的罚款。

7月13日“卫报”。曼彻斯特有九个小商人被处以2 1/2先令到20先令的罚款。

7月24日“卫报”。罗契得尔有四个小商人被处以10先令到20先令的罚款。

7月27日“卫报”。波尔顿有十二个小商人和小饭馆老板被判决缴纳讼费。

8月3日“卫报”。波尔顿有三个小商人被处以2 1/2先令到5先令的罚款。

8月10日“卫报”。波尔顿有一个小商人被处以5先令的罚款。

在物品的质的方面受骗的主要是工人,而由于同样的原因,在量的方面受骗的也是他们。

每个工人平常的饮食当然是随着工资变化的。工资较多的工人,特别是家里的每一个人都能挣一点钱的那些工厂工人,在大家都有工作的时候,就吃得好:饭桌上每天都有肉,晚上还有猪板油和干酪。如果挣钱较少,那就只有每逢星期日吃一次肉,或者一星期吃两三次,而面包和土豆就要吃得多些。如果挣钱更少,肉食就减少到只有切成小片夹在土豆里的一点点猪板油;挣钱再少的,那就连这一点点猪板油也没有了,只有干酪、面包、燕麦粥(porridge)和土豆;最后,在工资最低的工人中,即在爱尔兰人中,土豆就成了唯一的食物。此外,一般都喝点淡茶,茶里面有时放一点糖、牛奶或烧酒。在英国,甚至在爱尔兰,茶被看做一种极其重要的和必不可少的饮料,就像咖啡在我们德国一样。喝不起茶的,总是极端贫苦的人家。但是所有这一切都有一个先决条件,就是工人得有工作做。如果他没有工作,那就只好碰运气了,别人给他什么,他讨到什么,或者偷得什么,他就吃什么。如果他什么也弄不到,那就只好饿死,就像我们在前面已经看到的那样。不用说,食物的量也和它的质一样,是由工资决定的,工资少的工人,特别是如果他们还有一大家人,那末即使是在有工作的时候,也要常常挨饿。而这些工资少的工人,数目是很大的。特别是在伦敦,工人的竞争随着人口的增加而日益剧烈,这一部分工人的数目是很多的,但是在其他一切城市中我们也可以看到他们。在这种情况下,人们想尽了一切办法,而由于没有别的食物,就吃土豆皮、菜帮和烂水果[注:“每周快讯”1844年4月号或5月号所登载的萨斯伍德·斯密斯博士关于伦敦贫民状况的报告。——恩格斯原注],贪婪地抓起一切即使只含有一丝一毫养料的东西。如果一个星期的工资不到周末就花光了,那末常常就是一家人在一星期的最后几天完全吃不到东西,或者只能吃到为了免于饿死所必需的那一点点。这种生活方式自然会引起很多疾病。只要疾病一发生,特别是家庭的主要供养者男人一病倒(由于他紧张地劳动,需要食物最多,所以第一个病倒的总是他),缺吃少穿的情况就特别严重起来,社会的残酷性也特别鲜明地暴露出来:社会正是在自己的成员最需要它援助的时候抛弃了他们,让他们去受命运的摆布。

最后,我们用不多的几句话把本章中所叙述的事实再概括地说一说。大城市里住的主要是工人,资产者和工人的比例至多是一比二,常常是一比三,有些地方是一比四。这些工人根本没有什么财产,全靠工资过活,工资几乎总是只够勉强糊口。这个一盘散沙的社会根本不关心他们,让他们自己去养家活口,但是又不给他们能够长期维持正常生活的手段。因此,每一个工人,即使是最好的工人,也总有可能失业,因而就有可能饿死,确实也有许多人饿死了。工人住宅到处都规划得不好,建筑得不好,保养得不好,通风也不好,潮湿而对健康有害。住户住得拥挤不堪,在大多数场合下是一间屋子至少住一整家人。至于屋子里有多少家具,那就随贫穷的程度不同而有所不同,最穷的连最必需的家具都没有。工人的衣服一般也是很糟糕的,在很多情况下只是一些破衣褴衫。食物一般都很坏,往往是几乎不能入口的,在许多场合下,至少是有时候,在量方面也不足,而在最坏的情况下就会饿死人。——这样,大城市里工人阶级的状况就表现为一个逐渐下降的阶梯:最好的情况是生活暂时还过得去,靠紧张的工作而挣得的工资也比较多,住的房子也不错,饮食一般还不算坏——说这一切是好的,过得去的,自然是从工人的眼光来看;最坏的情况是极端的贫困,直到无家可归和饿死的地步;但是一般说来,是更多地接近于最坏的情况,而不是接近于最好的情况。同时,并不是某一类工人就固定在这个阶梯的某一级上,不能说这一类工人生活得好,那一类生活得坏,更不能说过去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将来也还是这样。不,就算有些地方是这样,就算某些工作部门大体上优越于其他工作部门,但是每一个部门里工人的状况仍然是极不稳定的,每一个工人都有可能通过这一整个阶梯,从相对的舒适转到极端的贫困,甚而至于饿死;几乎每一个英国无产者都能滔滔不绝地叙述他一生所遭受的不幸。我们现在就来更详细地研究一下这方面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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