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河南通志 河南通志卷之第四十二

艺文八

序

晋石崇金谷序

余以元康六所，从太仆卿出为使。持节、监青、徐诸军事、征西将军。有别庐，在河南县界金谷涧中，或高或下，有清泉茂林，众果、行柏、药草之属，莫不毕备。又有水碓、鱼池、土窟，其为娱目欢心之物备矣。时征西大将军祭酒王诩当还长安，余与众宾共送往涧中，昼夜游宴，屡迁共坐。或登高临下，或列坐水次。时琴瑟笙筑，合载车中，道路并作，及住，令鼓吹迭奏，遂各赋诗，以叙中怀。或不能都，罚酒三斗。感性命之不永，惧凋落之无期，故列序时人官号、姓名、年纪，又写诗著后。后之好事者，其览之哉！辅。

唐韩愈送石洪处士序

河阳军节度、御史大夫乌公为节度之三月，求士于从事之贤者，有荐石先生者，公曰：先生何如？曰：先生居嵩、邙、瀍谷之间，冬一裘，夏一葛，食朝夕饭一蔬一盘。人与之钱，则辞。请与出游，未尝以事免。劝之仕，不应。坐一室左右图书，与之语道理，辩古今，事当否，论人高下，事后当成败，若河决下流而东注，若驷马驾轻车就熟路，而王良、造父为之先后也，若烛照数计而龟卜也。大夫曰：先生有以自老，无求于人，其肯为某来耶？从事曰：大夫文武忠孝，求士为国，不私于家。方今寇聚于垣，师环其疆，农不耕收，财粟殚亡，吾所处地归轮之涂治法征，其何说之辞？于是撰书辞，具马币，卜日以授使者，求先生之卢而请焉。先生不告于妻子，不谋于朋友，冠带出见客，拜受书礼于门内，宵则沐浴戒行张上东门外。酒三行且起，有执爵而言者曰：大夫真能以义取人，先生真能以道自任。决去就为。生别，又酌而祝曰：凡去就出处何常，惟义之归，遂以为先生寿。又酌而祝曰：使大夫恒无变其初，无务富其家而饥其师，无甘受佞人而外敬。正士无。味于謟言，惟先生是听，以能有成功，保天子之宠命。又祝曰：使先生无图利于大夫而私便其身图。先生起拜，祝辞曰：敢不敬，蚤夜以求从祝规。于是东都之人士咸知大夫与先生果能相与以有成也，遂各为诗六韵，愈为之序云。

送温处士赴河阳军序

伯乐一过冀北之野，而马群遂空。夫冀北马多天下，伯乐虽善知马，安能空其群邪？解之，都曰：吾所谓空，非无马也，无良马也。伯乐知马，遇其良辄取之，群无留良焉。苟无良，虽谓无马，不为虚语矣。东都固士大夫之冀北也，恃才能深藏而不仕者，洛之北涯曰石生，其南涯曰温生。大夫乌公以𫓧钺镇河阳之三月，以石生为才，以礼为罗，罗而致之幕下。未数月也，以温生为才，于是以石生为媒，以礼为罗，又罗而致之幕下。东都虽信多才士，朝取人焉，拔其尤，暮取一。与吾辈二县之大夫，政有所不通，事有所可疑，夫奚所咨而处焉？士大夫之去位而巷处者，谁与嬉游？小子后生，于何考德而问业焉？缙绅之东西行过是都者，无所礼于其卢，若是而称曰：大夫乌公。一镇一镇河阳，而东都处士之卢无人焉，岂不可也？夫南面而听天下，其所托重而恃力者，惟相与将耳。相为天子得人于朝廷，将为天子得文武士于幕。下求内外无治，不可得也。愈縻于兹，不能自引去，资二生以待老，今皆为有力者夺之，其何能无介然于怀邪？生既至，拜公于军门，其为吾以前所称为天下贺，以后所称为吾致私怨于尽取也。留守相公首为四韵诗歌其事，愈因推其意序之。送

李愿归盘谷序

太行之阳，有盘谷，盘谷之间，泉甘序而土肥，草木丛茂，居民鲜少。或曰：谓其环两山之间，故曰盘。或曰：是谷也，宅幽而势阻，隐者之所盘旋。友人李愿居之。愿之言曰：人之称大丈夫者，我知之矣。利泽施于人，名声昭于时，坐于庙堂，进退百官，而佐天子出令。其在外，则树旗旄，罗弓矢，武夫前呵，从者塞途，供给之人，各执其物，夹道而疾驰。喜有赏，怒有刑，才后满前。道古今而誉盛德，入耳而不烦。曲眉丰颊，清声而便体，秀外而惠中。飘轻裾，翳长袖，粉白黛绿者，列屋而闲居。妒宠而负恃，争妍而取怜。大丈夫遇知于天。子用力于沁世者之为也。吾非恶此而逃之。是有命焉，不可幸而致也。穷居而野处，升高而望远。坐茂树以终日，濯清泉以自洁。采于山美可茹，钓于水鲜可食。起居无时，惟适之安。与其誉于前，孰若无毁于后；与其乐于身，孰若无忧于心。车服不维，刀锯不加，理乱不知，黜陟不闻，大丈夫之不遇于时者之所为也。我则行之，伺候于公卿之门，奔走于形势之途，足将进而趑趄，口将言而嗫嚅。处污秽而不羞，触刑辟而诛戮，侥幸于万一，老死而后止者，其于为人贤不肖何如也。昌黎韩愈闻其言而壮之，与之酒而为之歌曰：盘之中，维子之宫；盘之土，维子之稼。盘之泉，可濯可沿。盘之阴，谁争子所。窈而深，廓其有容，绕而曲，如往而复。嗟盘之乐兮，乐且无央。虎豹远迹兮蛟龙遁藏，鬼神守护兮呵禁不祥。饮则食兮寿而康，无不足兮奚所望。膏吾车兮秣吾马，从子于盘兮，终吾生以徜徉。

萧颍士蓬池褉饮序

褉，逸礼也，郑风有之，盖取诸勾萌发达，阳景敷煦，握芳兰，临清川，乘和蠲洁，用徼介祉，厥义存矣。晋氏中朝，始参燕胥之乐，江右宋、齐，又间以文咏，风流遂远，欎为盛集焉。若夫华林曲水，万乘之降也。兰亭激湍，专城。湍专。城之践也，而方伯之权，未始前闻，以俟乎今辰。粤天宝乙未暮春三月，河南连帅、领陈留守李公以政成务简，方国多暇，率府郡佐吏，二三宾客，畅饮于蓬池，备袚除之礼也。梁有蓬池尚矣。前迄濦、颍，右汇郛邑，渺弥沦涟，荡日澄天，舟楫是临，泛波景从。其左则遥原萦属，崇冈杰竦，嘉卉异芳，杂树连青，即为台亭，登睡斯在。尔乃郡曹颁镪以给费，县吏领徒而修蝢，先夕以定议，诘朝而集事。是日方牧乃拥车徒，曳旌旃，卯出乎北牖，辰济乎南川，匪疾匪闲，翼翼阗阗，以税驾于东焉。然后降春流，飏彩舟，羽觞芳羞，缓舞清讴，援青苹，骇紫鳞，回环中汀，絗望南津。饫于巳，酣于未，歌乐只，赋既醉。坐阑而靡怠，日入而未阕，陶陶乎有以表胜境佳辰之具美，名公好事之厚意。下客不敏，闻于前载。曰：夫德洽礼成，则咏歌系之。梁故魏也，请皆赋诗志焉。

宋欧阳修送梅圣俞归河阳序

至宝潜乎山川之幽，而能先群物以贵于世者，负其有异而巳。故珠潜于泥，玉潜于璞，不与夫蜃蛤珉石混而弃者，其先膺美泽之气辉。然特见于外也。士固有潜乎理位，而与夫庸庸流俯仰上下，然卒不混者，其文章才貌之光气，亦有辉然而特见者矣。然求珠者必之乎海，求玉者必之乎蓝田，求贤士者必之乎通邑大都，据其会，就其名而择其精焉尔。洛阳，天子之西都，距京师不数驿，缙绅仕宦杂然而处其中，亦珠玉之渊海欤。予方据是而择之，独得于梅君圣俞，其所谓辉然特见而精者邪？圣俞志高而行洁，气秀而色和，崭然独出于众人中。初为河南主簿，以亲嫌移佐河阳，常喜与洛之士游，故因吏事而至于此。余尝与之徜徉于嵩、洛之下，每得绝崖倒壑，深林古宇，则必相与吟哦其间，始而欢然以相得，终则畅然觉乎薰蒸浸渍之为益也，故久而不厌。既而以吏事讫言归，余且惜其去，又悲夫潜乎下邑，混于庸庸，然所谓能先群物而贵于世者，特其异而巳，则光气之辉然者，岂能掩之哉？

邵雍击壤集序

击壤集伊川翁自乐之诗也。非唯自乐，又能乐时与万物之自得也。伊川翁曰：子夏谓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声成其文而谓之音。是知怀其时则谓之。

志感其物则谓之情，发其志则谓之言，扬其情则谓之声，言成章则谓之诗，声成文则谓之音。然后闻其诗，听其音，则人之志情可知之矣。且情有七，其要在二。二，谓身也、时也。谓身则一身之休戚也；谓时则一时之否泰也。一身之休戚，则不过贫富贵贱而巳，一时之否泰，则在夫兴废治乱者焉。是以仲尼删诗，十去其九；诸侯千有余国，风取十五，西周十有二王，雅取其六。盖垂训之道，善恶明著者存焉耳。近世诗人，穷戚则职于怨憝，荣达则专于淫泆，身之休戚，发于喜怒，时之否泰，出于爱恶，殊不以天下大义而为言者，故其诗大率溺于情好也。噫！情之溺人也甚于水。古者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是覆载在水也，不在人也。载则为利，覆则为害，是利害在人也，不在水也。不知覆载能使人有利害耶？利害能使水有覆载耶？二者之间，必有处焉。就如人能踏水，非水能踏人也。然而有称善踏者，未始不为水之所害也。若外利而踏水，则水之情亦由人之情也。若内利踏水，利而坏之，患立至于前，又何必分乎人焉、水焉。其伤性害命一也。性者，道之形体也，性伤则道亦从之矣。心者，性之郛郭也，心伤则性亦从之矣。身者，心之区宇也。身。伤，则心亦从之矣。物者，身之舟车也，物伤则身亦从之矣。是知以道观性，以情观心，以心观身以身。观物，治则治矣。然犹未离乎害者也，不若以道观。道以性观性，以心观心，以身观，身以物观物，则虽欲相伤，其可得乎？若然，则以家观家以国观国，以天下观天下，亦从而可知之矣。予自壮岁业于儒。术谓人世之乐，何尝有万之，一二，而谓名教之乐。固有万万焉。况观物之乐，复有万万者焉，虽死生。荣辱转战于前，曾未入于胸中，则何异四时风。花雪月，一过乎眼也？诚为能以物观物而两不相伤。者焉。盖其间情累都忘去尔，所未忘者，独有诗在焉。然而虽曰未忘，其实亦若忘之矣。何者谓其所？作，异乎人之所作也。所作不限，声律不沿，爱恶不立，固必不希名誉，如鉴之应形，如钟之应声。其或经道之余，因闲观时，因静照物因时起，志因物寓。言因志发咏，因言成诗，因咏成声，因诗成音，是故哀而未尝伤，乐而未尝淫，虽曰吟啄，咏性曾何累。于性情哉。钟鼓，乐也，玉帛，礼也。与其嗜钟鼓玉帛，则斯言也，不能无陋矣，必于废钟鼓玉帛则其如。礼乐。乐，何人谓风雅之道行于古而不行于今，殆非通论。牵于身而为言者也。吁！独不念天下为善者少而为不善者多，造危者众，而持危者寡。志士在畎亩，则以畎亩言，故其诗名之曰伊川击壤集。

范仲淹尹师鲁河南集序

观尧典、舜歌而下，文章之作，醇醨迭变，代无穷乎。惟抑末扬本，去郑复雅，左右圣人之道者难之。近则唐正元、元和之间，韩退之主盟于文，而古道最盛。懿、僖以降，寖及五代，其体薄弱。皇朝柳仲涂起而麾之，髦俊率从焉。仲涂门人，能师经探道，有文于天下者多矣。洎杨大年以应用之才，独步当世，学者刻辞镂意，有希髣髴，未暇及古也。其间甚者专事藻饰，破碎大雅，反谓古道不适于用，废而弗学者久之。洛阳尹师鲁，少有高识，不逐时辈，从穆伯长游，力为古文。而师鲁深于春秋，故其文谨严，辞约而理精。章奏疏议，大见风采，士林方耸慕焉，遽得欧阳永叔从而大振之，由是天下之文一变而正，其深有功于道欤。师鲁天圣二年登进士第，后中拔萃科，从事于西都。时洛守王文正沂公曰暨王文康公并加礼遇，遂引荐于朝，置之文馆。寻以论事切直，贬监郢州市征。后起为陜西经略判官，屡更边任，迁起居舍人、直龙图阁、知潞州。以前守平凉日，贷公食钱于将佐，议者不以情，复贬汉东节度副使。岁余，监均州市征。予方守南阳郡，一旦师鲁舁疾而来，相见累日，无一言及后事。家人问之，不答。予即告之曰：师鲁之行，将与韩公稚圭、欧阳永叔述之，以贻后代。君家虽贫，某当捐俸以资之。君其端心靖神，无或后忧。师鲁举手曰：公言尽矣，我不复云。翌日，往视之，不获见，传言曰：已别矣。遂隐几而卒。故人诸生聚而泣之，且叹其精明如是，刚决如是，死生不能乱其心，可不谓正乎？死而不失其正，君子何少哉！师鲁之才之行与其履历，则有永叔为之墓铭，稚圭为之墓表，此不备载。噫！师鲁有心于时，而多难不寿，所为文章，亦未尝编次，惟先传于人者，索而类之，成十卷，亦足见其志也。兹序之。

司马光洛阳耆英会序

昔白乐天在洛，与高年者八人游，时人慕之，序为九老图传于世。宋兴，洛中诸公继而为之者凡再矣，皆图形普明僧舍。普明，乐天之故第也。元丰中，潞国文公留守西都，韩国富公纳政在里。第，自余士大夫以老自逸于洛者，于时为多。潞公谓韩公曰：凡所为慕于乐天者，以其志□□逸也。奚必数与地之袭焉？一旦悉集士大夫老而贤者，于韩公之第，置酒相乐，宾主凡十有一人。既而图形妙觉僧舍，时人谓之洛阳耆英会。孔子曰：好贤如缁衣，取其敝又改为乐善无厌也。二公寅亮三朝，为国元老，入赞万机，出绥四方，上则固社稷，尊宗庙，下则熙百工，和万民，天子腹心，股肱耳目，天下所取安，所取平，其勋业闳大显融，岂乐天所能庶几？然犹慕乐天所为，汲汲如恐弗及，岂非乐善无厌者与？又洛中旧俗，燕私相聚，尚齿不尚官，自乐天之会已然，是日复行之，斯乃风化之本，可颂也。宣徽王公方留守北都，闻之，以书请于潞公曰：某亦家洛，位与年不居数客之后，顾以官守不执巵酒在坐席，良以为恨。愿寓名其间，幸无我遗。其为诸公嘉羡如此。光未及七十，用敌监卢尹故事，亦预于会。潞公命光序其事，不敢辞。

河南志序

周官有职方、土训、诵之职，掌道四方九州。之，事物以诏王，知其利害，后世学者为书以述地里，亦其遗法也。唐丽正殿直学士韦述为两京，记。近故龙图阁直学士宋君敏求，字次道，演之为河南长安志，凡其废兴迁徙，及宫室城郭、坊市第舍，先之遗迹，人物之俊秀，守令之良能，花卉之殊，尤，无不备载。考诸韦记，其详不啻十余倍，开编粲然，如指诸掌，真博物之书也。次道性嗜学，先正宣献公蓄书三万卷。次道自毁齿至于白首，从事其间，未尝一日舍置，故其见闻博洽，当时罕伦。□闲习国家故事，公私有疑，咸往质焉。又喜著书，如唐书、仁宗实录、国史会要、集注、史记之类，与众共之。或专修而未成者，皆不计外。其手自纂述，巳成者凡四百五十卷。盖昔人所著，未有若此其多也。次有道既没，太尉潞公留守西京，其子庆曾等奉河以请于公曰：先人昔尝佐此府，叙其事尤详，惜其传于世者甚鲜，愿因公刻印以广之，岂徒先人蒙不朽之赐于泉壤，抑亦使四方之人未尝至洛者得之，如游处已熟，后世闻今日洛都之盛者得之。如身逢目曙也，幸公留意。公从之，且令光为之序。光于次道，友人也，乌敢以固陋而辞。

朱熹谢上蔡语录序

古蔡先生语录三篇：先生姓谢氏，名良佐，字显道，学于程夫子昆弟之门，笃志立行，于从游诸公间，所见最为超越，有论语说行于世，而此传者盖鲜焉。熹初得友人括苍吴任写本一篇，后得吴中板本一篇。二家之书，皆温陵曾恬天隐所记。最后得胡文定公家写本二篇于公从子籍溪先生。凡书四篇，以相参校。胡氏上篇五十五章，记文定公问答，皆它书所无有。而提纲挈领，指示学者，用力处，亦卓然非它书所及。下篇四十章，与板本、吴氏本略同，然时有小异。盖损益曾氏所记，而精约过之。辄因其旧定，著为二篇，且著曾氏本语及吴氏之异同者于其下，以备参考。独板本所增多犹百余章，然或失本指，杂它书，其尤者五十余章。至诋程氏以助佛学，直以或者目程氏，而以予曰自起。其辞皆荒浪无根，非先生所宜言，亦不类答问记述之体。意近世学佛者私窃为之，以亢其术，偶出于曾氏杂记异闻之书，而传者弗深考，遂附之于先生，传之久远，疑误后学，使先生为得罪于程夫子，而曾氏为得罪。于先生者，则必是书之为也。故窃不自知其固陋，辄放而绝之，虽或被之以僭妄之罪，而不敢辞也。其余所谓失本，指杂他书，甚者亦颇刊去。而得先生遗语三十余章，别为一篇。然记录不精，仅存仿佛，非复前篇比矣。凡所定著书三篇，以校定可缮写，因论其所以然之意，附见其后，以俟知言有道之君子考而择焉。

岳珂家集序

臣窃惟先臣飞刻意于学，涉猎经史，尤善春秋、左氏传与孙武之书，不蕲章句，不事华靡，直欲致之实用。故其将兵，以报君父之雠为的，以达奇正之权为功，以奋决胜之勇为矢，奠而后发，发无不中。自束发从戎，未尝一败者。其中心之蕴，谋略之所施，往往见于表奏题跋、吟咏之间，随笔敷露。如出师奏谢报一表，天下之士至今传诵，以未见全文为恨。先父臣霖，盖尝搜访旧闻矣，稽同异，或得于故吏之所录，或传于遗稿之所存，或备于堂札之文移或纪于稗官之直笔，掇拾未备，尝以命臣，俾终其志。臣谨汇次，凡三万六千一百七十四言，障厘为十卷，阙其卷尾，以俟附益。曰表、曰跋，曰奏议，曰公牍，曰檄，曰诗、曰词，曰题纪。其目有八，而奏议、公牍复皆析而三。夫题记非文也，所以著其所向之志；战捷非文也，所以叙其垂成之功。或以利辨诬蔑而存。而存，或以照应事机而录。至于建炎投匦之疏，绍兴建储之议，则以亲书而密封，焚稿而后奏。虽侍膝之子弟，入幕之僚属，且不可见，特因记载，粗得其梗槩焉耳。都上游之奏，止班师之疏，捣京洛之策，出为黄之请，亦仅详其一二，而散帙不可考者，则盖不能究知其几也。异时苟未溘先犬马，誓将搜访以补其阙而备其遗，庶几先臣之志，有考于万世云尔。臣窃观高宗皇帝报先臣建储之札，览卿亲书奏，深用叹嘉，非忱诚忠谠，则言不及此。卿识虑精深，为一时智谋之将，非他人比。呜呼！方中原云扰，群盗猬兴，先臣秘计大策，朝奏夕可，反复剀切，皆当帝心，至于嘉叹奖激，未易殚举。此先臣之所以蒙被知遇而见于题品者如此。苟不能掇拾以俟来哲，则何以章先帝知人之明。敢援前诏，昧死上之秘府，以备采择。

鄂国金佗稡编序

古者传书有公私之异，五十九编，上世之书也。更写竹简，悉上送官，藏名山而副京师。盖非金匮石室之故文，不得以并录。一家之记载，若可以备史阙矣。掘笔废纸，仅得不泯。而著书遗札，虽关国大议，如封禅者，亦必俟诏求而后。彻。闻书之不可苟传如此。开阳刻经袒存六艺亲。藩请史，弗里权谋，著之旧章，维见可考。越自铭碣。起汉，著录盛唐，而后世之潜德幽光，或者托植楹之遗以诒久，集录固多见矣。文词之富，著作之工。亦惟与杯棬之泽俱传于家，岂非疏戚䌹殊观览。随变，孝子慈孙之用心，固不得以责涂人，之如巳。而徇时弃置，视物重轻，于蜡车复瓿，亦出于理之。或至者欤？嗟虖！事病于违时，谊，信于同欲，盍亦观。诸理而巳。世固有问百年之血食，而推其猷烈考。前人之逸事，以上之史官，况当规恢大有为之秋。鱼复之图，谷城之界，岂无一二可俎豆于斯？世摭其所当稽、所可验，而勿视之，刍狗之已陈，则虽公天下之传可也。珂试守檇李之明年，始刻家世吁天之书。郡塾即汉制佩章之，义稡五编为一。名之曰金佗。惟先王勋在王家，名在国史遗迹之存者，文昌章公固尝传而上之朝，既碑之襄，阳又。梓之江夏，当世名公巨卿，拊膺兴怀，盛心激烈。尚欲作九原而起之也，其忍以遗孤之不肖，遂即人。而废其言乎？故刻传不疑，而豫比于网罗放失之。助，厉世开功名者，或将有考焉耳。不然，写琬琰积缣缃，犹珂之私书也，而何敢辱郡故府之藏？嘉定著雍摄提格岁，橘淦初吉，珂谨序。

元黄清老伊洛渊源录序

圣人之道，自孟子没，其学不传，历汉、晋、隋、唐，溺于异端邪说，一千五百有余年矣。濂溪周子始倡道于春陵，子程子廓而大之，振纲挈维，发钥启键，曰致知，曰笃行，曰存养，曰省察，蔽之以一言，则曰敬。体用动静，本末上下，一以贯之。呜呼至矣！昔在春秋，尧、舜、禹、汤、文、武之道不行，吾夫子作。经，天地赖以有立。迨及战国，扬墨塞涂，孟子辟之，人道由是不坠。子程子之生，去圣人远矣，乃能因遗经，继绝学，辨佛老，斥百家，孔子之道得以复明于万世。孟子以后。人而巳。当是之时，天下英材，云从风应，立其门，传其学，祖述推明，左右羽翼。虽资器有大小，闻见有浅深，要其功化一变。历代习俗之取其最显著者四十有六人，汇于一编，题曰伊洛渊源录。窃惟伊、洛之传，在诸子辟之，水焉，其行乎地中，支分泒别，奚啻万不同。然穷其所出，则初无二也。呜呼盛哉！大参赵郡苏公，志在斯文，藏此。本既而叹曰：词章之盛，性命之衰也。时湖北道贰宪仲温公见之。录天命。不可以不闻道，岂独学者哉！乃以公帑锓于鄂宫。呜呼！学者读伊洛之书，求伊洛之道，尚论其人及其世与其所友，而有以兴其高山景行之思，则此编者亦可以见大意矣。

明宋濂送修撰李叔名致仕还乡序

上召叔死侍膳，赐白金百两，衣一袭，复赐其妻恭人若二子若子妇衣各袭。明目亲王各赐钱为文，总万有八千，加以酒食，宠赉至渥矣。叔死具服谢恩。巳而退别士友，且谓濂曰：仆钓人也。往在前朝，粗守章句，值时驿骚，伏草野，避锋镝，以俟时清。岂意桑榆景及，获际昌期，天戈所临，丕应徯志。于是诣辕门，自陈所献纳，同上于朝，过承拔擢，俾辅道王宫，出入禁闼，八年于兹，衰耄日甚，特蒙圣恩，得遂归老，宠锡隆厚，刻骨铬心，万死罔报。仆于先生叨添僚属，幸一言以教。濂曰：昔疏广受二子，年老辞位，出赐金，日与父老宴乐，傅史者记之。杨巨源以七十白丞相去，得自适于游钓，韩愈氏张之，至今以为美谈。矧叔死承恩休恩休致，宠赐优渥，又非疏杨可北拟者。濂乌得无？言乎！夫士生斯世，有植志砥行，强仁施义，卒老弗遇而修名不立，亦有弗自振万，混合流俗，而暴得大贵焉者，固皆赋分之不齐，有非人力之所能致。然君子或称或疾，又非一人之得私也。士之所以立乎其位者，殆不诬也。夫叔久以进则正，以秩则自慱士为翰林修撰，以职则专教王宫，名誉侈矣。以寿则七十而米艾，以君赐则不一而足。寿富全。矣，要不可以古今人物例论也。序以送之。

唐寅中州览胜序

吾党袁臣器，少年气逸，温然玉䁐，盖十室之髦懿也。弘治丙辰五月，忽翻然理篙楫，北辞杨子，历彭城，渐于淮海，抵大梁之墟。九月来归，乃绘所经历山水陵陆，并冲隘名胜之处，日夕展弄，目游其中。予添与乡曲，得籍访，道里，宛宛，尽出指下，盖其知之素而能说之详也。予闻丈夫之生，剡蒿体，楺柘干，以丽别室，固欲其远陟遐举，不龌龊牖下也。而愿懿者，怀田里，没齿不窥𬮱阇，曰：世与我违，甘与菑木委灰同弃，虽有分寸，而人莫之知也，后世因莫之建白也。是余同固欲自展以异，而颓然青袍掩胫，驰骛士伍中，而身未易自用也。虽然，窃亦不能火落落于此。臣器新从魏地来，今不知广陵有中散之遗声欤？彭城，项氏之都也，今麋鹿有几头欤？黄河故宣房之基在否欤？大梁墟中，有持盂羹，为信陵君祭与无也。臣器其为我重陈之，余他日当参验其言。

董其昌睢阳人物志序

睢阳人物志者，刘文学瓒所撰次也。自元勋大臣至节妇，为凡十小例者。有九，盖本其祖参知公之绪，而咨询润色，积有岁年，卒成未竟之志，斯巳勤矣。杀青既竟，以一帙视予，属弁其首。忆予承乏史局，西蜀陈文宪公疏修正史，诏求遗书，遗书大出，而郡乘之可采者，惟徐大宗伯学谟所修楚志，余皆悠悠耳。神宗晚年，臣下章奏，十九留中，独山东贡士王应遴修志两疏，皆下所司。应遴待诏阙下，即授中舍，于一统志之外，几增过半。会有实录之役，其议遂寝。及予副春卿，领总裁事，海内书籍，益复集于礼部。发而观之，如大官之馔，品味虽多，无当郇厨，求如古之先贤耆旧传，足备金匮石室之旁搜者，无几也。假令郡国所在，有刘文学之善著书，将错综人月物，彬炳琬琰，在在睢阳，岂非史家取材之一快邪？艺文文学之言曰：此邦虽巨，监带砺而铭金石者，此宜无不知。惟是闾巷韦布，闺帏茕婺，苦一世而敦行，甘九死以殉节，有子将月旦之所不闻，士元风励之所未收者。吾于是表其微过于表其显，识其小过于识其大。嗟乎！文学之用心乃尔，庶几美人伦、厚风俗之纲要也。其所裨益，宁史哉！宁史哉！

题宋孝子诗序

燕大夫鸿洲公祖出宋孝子傅，欲侈歌其事，当知张子虞侯为人群之选也。式虞侯之闾，授之册，征诗于名公髦士间。虞侯雅推不佞，偕余犹子傅文，造请廖韵。余披孝子傅，泫然重先灵之痛，因叹宋骈溪先生孝履不瑕，足备史氏，盖多蓼莪陟岵之心，而善补小弁之衅者欤。天不生贤嗣敬齐公岳岳谏垣，移孝为忠，表扬盛美。先生即有纯行，将安所见哉？燕大夫佐松难，绾兵符，树旌旄，东海上，往往礼贤亲民，教之修孝悌忠信，令有勇知方。幸际升平之代，纵一烽警突起，国巳有长城矣。则此举岂徒以铅椠争侈？盖咏孝喻俗，无乃借楚国之高标，作三吴之型范，而孝治无极耶？真可谓盛明良史也。虞侯江表伟人，名闻京国，面傅于不佞家，亢宗大雅，俱不预门外。者，今且挟册，孜孜恳恳。旦晚坐余斋头，务祈索事和是何但恪遵祖之命，亦其天性善根，深契于孝盘，何须不佞长价，遂不复诗，漫题数言于册首，稍稍阐忠臣孝子之芳馥，必有采风者疏闻宸聪，当有异典旌诏，以示无极。若不佞言，又何足为。宋客有冯君散木公，公重重也。

王思任张林宗先生遗诗序

从贼中辛苦逸出，持一帙，偕门人范中文谒我云：此中牟张林宗先生诗也。予惊视之：有是哉！尚有古诗不亡之事斤宗乎？巳而知为柱史栎园周先生。遗嗟乎林。呼兄一字，吁花肺叶，血裂髓崩矣，安复计用兄诗。颜渊近苦，徐稚近矜。至吾史林宗，何等也？以金自处，以玉处人，其爱人也如不足，其敬人也宁有余。称之日：圣，其殆庶几。曰佛曰不知伯仲坐所抗在何上下。天数陨国，先及哲人，黄流没汳，以数万万生命之中，亦复鱼鳖。我大生广生之君子，且并其枕中之秘，绝命之散，收入龙宫，吾不怨天而怨数，允只。线，乃存万世之升；遗稿数吟，实傅三百之灯允只，勉哉！顾名思义，贾先生诏汝汝父之志也。之。然栎园先生，是今之程婴、荀淑，大梁尚有人在。张溥潘黄门集序。余读潘安仁马岍督诔，恻然思古义，犹班孟坚之傅苏子卿也。及悼亡诗赋，哀永逝文，则又伤其闺房辛苦，有古落叶哀蝉之叹。史云能为哀诔，诚哉！籍田赋、客舍议，并以典则，儿称陆海潘江，无不善也。犹惜其愍怀许书，呈身牝后，屈长乡之典册，行江兖之告变，重汗泥以自辱耳。闻居赋板与轻轩，浮杯高歌，天伦乐事，足起爱慕，孰知其仕宦情重，方思慹客，慈母拳拳，非所念也。杨骏被诛，纲纪当坐，安仁赖河南旧客，得脱躯命，而好进不休，举家麋灭，害由小史，生之者公孙宏，杀之者孙秀，祸福何尝，古人所以畏蜂虿也。二陆屠门，戎毒相类，天下哀之，遂腾讨檄，安仁东市，独无怜者。士之贤愚，至死益见，余深为彼叹息焉。

王汉灾伤图序

高皇帝削平𬀥乱，怀庆伪守铁木儿抗王师。巳而高皇帝定鼎，按怀庆额赋而三倍之，计也肆万贰千捌百余顷，粮三十三万六百余石。河南北诸若地窄而赋重，未有如怀庆之甚者也。其在河内，邑地一万一千三百余顷，而粮九万九千余。

石内区区地，山河平分地之半。丹河逸东北，沁河繇西北蜿蜓逸东南，皆投黄河。每岁秋雨发，水骄吞岸，膏坟沃壤，动没至数百顷良田，化为泽国，面粮不除。太行万重山压邑西北，西接山西泽州，北接山西陵川。而邑之清上图、利下图，居民村庐，皆在太行山中。复按山地起粮。山崚嶒赤色，尽石骨，石上之土，厚者至五寸，薄止二三寸，故山秃而不活。树及播种，雨以时则禾生，十日不雨则禾死，一月不雨，则地不毛。地不毛而粮不除。怀庆六邑地窄。而赋重，未有如河内之甚者也。除正赋额粮玖万。石之外，今又为辽饷，为均输，为练饷，共计增银至二万四千二百余金。其千里担簦转输，则又有解京阔布之役，胖袄盔甲之役，山西监课之役，小滩。八千石漕米之役，毛田关阳打冰防河之役。故民终岁亡有父母妻子之乐，而无日不办公税。河内。之赋之重，未有如今日之甚者也。臣以崇祯十二年六月初十日，自高平县调任河内，未数日，水夺民稼；又数日，蝗夺民稼。自去年六月雨至今十一阅月不雨，水蝗旱一岁之灾民者三。旱既太甚，民不得种麦，而蝗蝻乃巳，种子亡虑万顷。冬无雪，蝻子计日而出去。子，计日而出。去年无秋，今年又无春，穷民食树皮尽，至食草根，甚至父子夫妻相食，皆黄腮肿颊，眼如猪胆，饿尸累累。嗟乎！嗟乎！臣负戾深重，上干帝和，降此大荒。乃帝不即使臣死，而使我良民死，臣独何心，能不吝痛！念皇上居深宫之中，远轸民灾，谨令绘工画十六图，而臣手记其略，冒死进呈。嗟乎！嗟乎！图之所能及者，得而见之；图之所不能及者，不得而见之也。工能尽画其形似，而不能画其啼饥号寒之声，可奈何哉！臣谓历代帝王及我皇上真心爱民，不可多见。臣以新进小臣，而敢深言天下疾苦，知皇上尧舜之主，有以乐闻乎此也。臣无任激切悚息之至。

邹守愚通志旧序

余闻之河南，自昔为中原都会之地，文献彬彬，灿焉可睹矣。明与混一区夏，肇建两都，于是列诸方岳。自我圣祖、神宗，天授元符，列圣相传，浸仁沐义，以至我皇上则天同极，久道化成。文宣朗，风化磅礴，揆千圣而耀万代，罔不森著灿列，炳焕方内，超迈万世，何其盛也！余受命以来，日披图按籍，考求康治之计，用造兹土难通志旧有书，苟简讹漏，新故纷错。而上世帝王贤圣之风，軓哲范鲜有全者，况其下乎？皭然独立以成名者，不往往湮失，无所寄以垂于世，余为之恻然伤心，余责在斯乎！夫移风易俗，镜往证今，酌时而审尚者，莫大乎志，顾乃若此焉，何邪？失今不治，后哲何观？于是谋诸侍御思齐霍君、野庵蔡君、起庵李君，洎藩臬长贰而下，询谋佥同，咸欢然以为巨典也，乃肇工。佥日：今之博物洽识而有文者，以佥宪嵩渚、宗尉西亭先生最著，乃肃币礼请主其事，选校官诸生分理之，以宪副东溪徐君、会溪扈君、少参纪山曹君督焉，而藩使葵山郑君、蒲谷岑君，臬使风臬张君寔总其役。始自甲寅之冬，历乙卯秋八月而成。搜校删润，余亦窃取其间。乃今披视之，人区天常，增华袭懿，面

国家之景铄馨列，烂然与嵩河并存可也。佥属余序之。序日：余闻之，人，以渺然之一身，寄旅于天地，而奔光迅曜，譬诸流波，不可复回也。悲乎！悲乎！繇我而上，索之于闻辟之初，余恶知始乎？曾不一瞬，而曩昔之精英烈气，今安在哉？反视而却思，可以镜考矣。繇我而下，非独百世也，俟之于浑沦之变，余又恶知终乎？然计且手策而坐筹也。向者有鬼魅之妖幻于世，不异于此。矣，是。故君子守身而明道，树功而殉名，慎修炯戒。建所以不朽者，永流休闻于无疆，胡可以弗慎哉！嗟乎！以今之怀夙望，耽遗迹，而髣髴其当时，真譬诸饮食也，臧否古昔，则双凛乎不少贷，若从而兖𫓰之，然则安知后之君子，宁能慒然不以雌黄视？今者耶？夫子不云乎，疾没世而名不称，然则余何？以俟焉。乃兹志之载也，譬之按甲乙而数黑白也，具耳目者可以观矣，余奚言哉！于是乎序。

潘思通志旧序

岁丙辰夏六月，余祇役如汴，会河南通志刻始成，三司长贰诸君持以示余，谓余有兹土之寄也，请序之。余受而览焉，乃序曰：夫志何为者也？夫志，所以稽往迹，示将来，垂劝戒，以立模范焉者也。我明之与皇祖光宅华夏，疆理方域，分建畿省。惟是河南当天下之中土，越二百年来，德教渗漉，人文炳焕，较之他省为尤著云。而通志之修，独后焉不可。先是，巡抚邹公毅然身任其事，列局编摩，采摭遗交，钩稽故实，删繁举要，萃为四十五卷。阋数月书成，乃缮写人刻，其用心勤矣。是故考图设表，体国分野，取裁于职方，原本山川，总核物赋，摹刑于禹贡，缵缉典训，铨次群藻。准义于尚书，纲罗万物，苞举庶髅，参侔于国史，于是天人之际，事物之宜，犁然显著。辟诸弋鹄翮于层霄，拾明珠于远海，布龙章于晦夜，奏钧乐于虚庭，足以洞宣心目，裨益见闻，傅播来祀，何其详也！昔者诗人悯老成之凋丧，幸典刑之尚存，孔子叹言礼之无征，咎文献之不足，则此编之作，可无遗憾巳。

抑余于是有感焉，玄黄剖判，二仪肇分，人物伙生，遐哉，邈乎，靡得而记。若古行圣王，羲、黄、禹以文之俦。其生有所自，其出有所为，开物成务与利前民，用功业之隆，与天地相终始尚矣。下是而仕于兹土者，粤周、秦而降，历年几何？监司守长、丞尉，班职莅官者几何？今载之名宦志者，仅若而人焉，则其生都显荣，死而湮灭无闻者，何可胜数也。其产于兹土者，总总噂噂，为亿兆者几何？显晦升沉，修短穷达，为递代者几何？今载之人物志者，仅若而人焉，则其生不足以成名，死而灭湮无闻者，又何可胜数也。古谚有之：人貌荣名。夫人貌不可常，而惟名为不朽，以故名者，生民这鸿宝，永世之标的也。今观垂名是编者，其嘉言懿行，巨伐殊勋，由千百世之下而想像千百世之前，其人宛如在目。至德之光，耿乎与星辰相昭朗，不拔之操，确乎与金石同坚贞，不可夺之气，浩乎与嵩河相流峙，故其人足傅也，而它无可槩见者，何异于零露之朝晞，蜉蝣之夕陨，名与身而俱亡也以矣。嗟夫！天地之间，惟人为贵。易称可久者贤人之德，可大者贤人之业。君子期自表树，永有闻于后世，计无易此矣。故曰：庶几夙夜，以永终誉。乃若罔克自振，而顾以可大可□之身，卒与朝露同晞，蜉蝣并化，不足以当齐民之一瞬，其不可慨矣乎！余为此惧，思与览者共勖之，遂不辞而为之叙论云尔。

孙昭通志旧序

古者列侯建邦，奠不有史。今兹河南通志，盖准之国史云。先是，志缺简脱，且其文不雅驯，大中丞邹公甚悯焉，乃以意属藩臬诸君，乡荐绅先生，立凡起例，辩义选言，厘而为四十五卷，盖至是始得为全书云。孙子取而读之，喟然叹曰：蔚乎记事者之备而贞乎纶言王制之祇承，体尚书以植旨，彰善瘅恶之不忒，师良史之直笔。山川赋产之毕陈，参禹贡以稽方，学校艺文之并录，依东观以崇业。兼司马之详实，远史班之蝽駇，据华峤之准当，谢江表之赘诬。其寻烦领杂之术。诠评摛合之要，明白首讫之序，品采事髅之条，弥纶一代，贲饰盛治，将日月并悬，嵩河共久也。岂苟焉以作者哉？虽然，窃有疑焉。余尝历成纪之墟，登卦画之台，遵渭水之厓，睹龙马之否。志龙图则涉于好奇，而不稽其信；吾夫子曾产也；志圣迹，则近于援圣而欲伟其事。邵尧夫长于冀方，无名公之傅则嫌于僻好，而故详其迹。嗟乎！嗟乎！易龙图序，不云乎，龙图者，天，散而示之，伏羲合而用之，仲尼默以形之，授之康节。又曰：先天一图，开象数之门。邵子经世，硕大光明，又曰：圣人之经，不烦文字。嗟乎！嗟乎！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与于此！作志者谓不有所授而窥焉，吾不信也。间以筫之藩臬诸君。乡荐绅先生咸谓余言庶几哉！独照之运，玄解之宰，盖难与览者同也。请书之简端，以彰逖傅后余。曰：诺，诺。遂拾笔书之。

李濂通志旧序

河南在禹贡为豫州，寔当天地之中，故谓之中。

州所隶府八，州县百有八，昔人所谓锁天中区，控地四鄙，咽喉九州，阃域中夏，其信然乎哉！聿兹巨省，而图籍废阙，识者憾焉。天顺间，按察提学副使姑苏刘公昌，始采各郡邑志𬄩栝为总志，未就，以九载秩沟擢广东参政。去。越十余年，为成化巳亥，而会稽胡公谧以按察副使至，复取刘本稍加删润，草草报完，不无讹漏。今八十年矣，久无议修之者。嘉靖甲寅冬十月，巡抚都御史莆田邹公守愚，巡按御史孝义霍公冀，谓藩臬诸大夫曰：事有若迂而实切，虽非簿书期会之所急，而实政教风化之所关者，志是也。今河南通志废阙弗辑，伊谁之责乎？于是倡议修纂之，藩臬诸大夫咸以为然，亟开局于贡院。余衰朽无似，谬辱礼聘，俾预其事。遂与同事诸君子，摭故实，搜逸遗，稽前史，订旧乘，凡岩崖断碣，官府新制，罔不博访而精择之，增昔所无，绩今所有。目涉手钞，穷日夜之力，逾萶而告成事。乃序之曰：窃惟周礼大司徒之职，虽无所不统，而其最切而先者，周知地域广轮之数，辨其山林川泽、丘陵、坟衍原隰之名物，以佐王安扰邦国。繇是知图经壤志有系于治道之重如此。是故宣子聘鲁，而嘉周公典礼之大备；仲尼说二代之礼，而深慨杞、宋之无征。则夫方图籍，岂非为政者百当属意者乎？矧是邦居天下中，为天地和气之所聚紧河图洛书，寔开万世道学之源，而伏羲画。卦之台，文王衍易之里，又皆在斯境。以至周公之营洛，召诰之中土，蓍草之寓神，阳城之测景，灵蹝异迹，它方所无。而圣辙经行，宋、卫东蔡之墟，封人请见之乡，季路问津之处，居人犹能指而道之，遗迹尚存，过者竦慕焉。若夫嵩高、王屋诸山，大河、淮、济诸水，又皆天下之大观，一览是编，弗出户而可知其槩，盖不必游嵩、人洛，而名胜在其目中矣。余汴人也，曩尝著汴京遗迹志二十有四卷，顾所载皆汴中事，它郡邑未之及也。兹通志之辑，阖省之事咸在焉。仕于斯地者，披阋之顷，则山川之险易，风俗之盛衰，田赋之赢缩，户口之礼耗，民瘼时艰，居然可考。繇是参酌其政令，调剂其土宜，而下膏泽于民，则生民之蒙惠，宁有穷乎？诗曰：百辟卿士，媚于天子。不懈于位，民之攸墍。斯固两台藩臬汲汲修纂之本意也。不然，则志之修也，亦文具焉耳矣，曷足为一方重哉？余滥竿是役，于志之成也，不能以无言，敢僭述鄙见于首简。

朱睦楔通志旧序

夫志者何？古史之流也。通者何？合郡县之事而录也。其要者何？彰往迹，宜人文也。是故方与之纪，先王重之。维兹河南，在禹贡为豫州，历代为州历代为都为国，为府、为路，典章文物，宜可考征。而金、元之季，瀳遭兵燹，故老代谢，事文散逸，博雅之士恒病之。成化间，宪副姑苏刘公钦谟，欲辑为志，其草未就而去。继至者会稽胡公廷慎，稍为综理，辄即就梓，顾其蝽跤，无足观矣。甲寅春，大中丞一山邹公来抚兹土，保厘之暇，慨兹坠典，毅然修之，乃白于侍御思齐霍公、野庵蔡公、起庵李公，藩长先文谷孔公、今葵山郑公、蒲谷岑公，臬长行临溪张公、后风泉张公暨诸大夫，询谋佥同，乃礼聘佥宪嵩渚李公及余主其事。复檄贰守何君、学正蒲从礼、教谕黄积庆、王栋、吴之翰、郭懋、罗琳、李栋、程文后、薛绍、李绪、朱绍舜及诸生之秀拔者分裁之。是岁十一朋朔，开局于贡院，以宪副东溪徐公、会溪扈公、少参记山曹公督修焉。供给者通府李君也。逾年春，东溪公以公务巡历诸郡，同事者亦以应聘应试，各辞去，事将中辍。一山公乃谓余曰：夫是忐阙而弗修者七十余年矣。子为乡士，而不论载，使昭代之制暗而不章，哲先之业灭而不述，余甚櫂焉。睦楔喟然叹曰：是余之罪也夫！是余之罪也夫！乃抱志草过余齐中，搜集故实，且撰且述，又逾盺，始卒事焉。睦楔曰：是志也，余据诸史傅及寰宇一统诸志，与夫鄜氏之水经杜氏。之通典马。氏之通考、王氏之玉海、郑氏之通志、罗氏之路史等编，所载冗者裁焉，讹者正焉，遗者增焉，疑者析。焉，于旧志仅存十之一耳。其体要去取，余悉受之山公云。刻既成，乃𬄩括其义，而为之序曰：维王政始自疆理，因地法天，正人之纪，于是作图考第一。郡邑易置，历代靡常，作沿华表。第二，象纬成列。圻界以分，作星野志。第三，树𭏸封满，慎固厥守，作疆域志。第四。嵩高、王屋，河、沁、淮济环流，叠峙奠我中土，作山川志。第五，土性既殊，人习亦异，观其所尚而设教焉，作风俗志。第六。自三代建侯之制废，后世虽损益不同，咸有定则，作封建志。第七，邦本之固，寔在康阜，作户口志。第八，有地则有税，有身则有庸，作田赋志。第九。资民用，辩土宜，作物产志。第十，秩有崇里，政有繁简，上下相维，庶绩以熙，作职官志。第十一，御侮防患，非险不可以恃，作城池志。第十二，虽有金汤，无粟不守，转输之利，国计赖焉。作河防志。第十三，官府次舍，政之所出，作公署志。第十四，育才善俗，莫先于教，作学校志。第十五十句五圣人养贤以及万民，贤者，国之所赖以立也。取用之途虽殊，然要以得人才，同政治，作科目志。第十六，国之政教，惟养贤事神为大，作祠祀志。第十七，生有居则殁有藏也，作陵墓志。第十八，贝阁珠林，灵区秘宇，或古有赐。殊额为国祝厘者，不敢废也作。寺观志。第十九。断垣残堞，故苑遗宫，与废之繇，有足悲者。作古迹志。第二十，虹流鳦降，本其所生，作帝王志。第二十一，道化之乡，非寓贤所伦，作圣迹志。第二十二，岘碑堕泪，棠树与思，泽之所狂，其何能民。作名宦傅。第二十三，岳秀川灵，毓英启俊，人伦仪表，后先辉映，作人物志。第二十四，或仕而家，或从而置，流芬迹范，民之思仰存焉。作游寓傅。第二十五，根于天性，笃于彝伦，百善之行，皆原于是。作孝义傅第二十六。礼陈内则，诗叙关睢，王化之施寔自兹始，作列女傅。第二十七，箕颖抗节，贞风远杨，感而作者，代有其人，作隐逸傅。第二十八。二氏之学，其来尚矣，国志弗遗，作仙释傅。第二十九。深于数术，不诡于俗绊，其推变于时事，亦有补焉。作方伎傅第三十，自图书肇与载。籍斯繁事以辞。见，体因代殊，均之标彝伦之则，宣隐颐之旨，明治忽之迹，作艺文志。第二平一旧载之误，可擿可怀者，作辩疑志第三。事核而出所自之书，或涉不经，亦所不弃。作。备遗。志第三十三，凡四十五卷，七十七万九干余言。义有未详，则仍其旧，事有日发，则不复见。大要叙述以年，俾古今不相紊也。第愧能薄才谫，阙谬实多。若好古膊闻，君子与我同志考订广益，以备方之文献，深所愿。焉。

吴山治河通考序

惟禹贡职方之言，导濬经辨之迹，鸿阔巨伟矣。固圣人拯世范后，参天絜引地，神理昭寓，后世凡职纪载者依焉。然沟洫地理，郡国水利，汉以来册籍，或有志有考，顾于大河无专纪，岂非括细遗大，使后之嗣禹迹者何稽乎？余尝北涉赵、魏之间，九河故迹，西逾成皋、鸿沟，观龙门凿处，南循淮愤，出吕梁，则喟然叹河之为国家利害大矣。夫安流顺轨，则漕挽骐祫，奔溃壅益，则数省绎骚。国家上都燕、蓟，全藉东南之赋，故常。

资河以济运，又防其冲阻，乃经理督治，必抚臣是寄，其视前代，岂不益重哉！河虽经数省，然自龙门。下趋则梁地当其冲，始又坏善溃，故河之患于河南为甚。余受命来抚兹，士固栗栗，以河为至虑，防故文同南通志卷之四治稍悉，民颇奠。又间阅近时所刻治何总考，疏遗润复，字半讹舛，其肇作之意固善，惜其未备晰也。乃命开封顾守符、谪许州判官刘隅，重加辑校，汇分序次，卷曰河原老，卷曰河决考，三卷之九卷雨议阿治老，末卷曰理河职官考。上溯夏思，讫日十。有周人卷，更题之曰治河通考，庶几览。者易方探检，有所式则，以奏平成之勋。圣主之忧，顾四方之屯溺，或从是以纾，而愚之重责，亦少塞焉。其仍有未备，则以埃智之渊博大者尔。

吕坤沈中丞奏疏序

社稷后安危命脉，岂不在丘民哉？嵩岳壁立万仞而载之者，地也，地为之基，静定不摇，故嵩岳亘万古而常峙。日民，地也，社稷之基也，有基无坏。圣天子除吏徧寰寓，而付之亿兆生灵，以宁民也。而惧宁民者之无术，乃置千石及监司以师帅之，又置抚按以紏肃之，其为海内元元计，无可复加。夫是以恭默法宫，曰：亿兆生灵，子有所付矣，安用子勤？是督抚者，上肩二以之劳，下托万姓之命者也。顾今之称督抚者，率以安静为美谈。噫！果安静而可也，刻木塑宁能扰民哉？万历乙巳，太素沈公来抚中州，道宁陵识之，轩爽精莹，谈民间疾苦，如在其身。又出治河条议数十简，极纤悉，如指掌。余窃为豫人喜，知公不以安静当此官也。今抚豫日四年矣，诸民间所欲恶，无二郁𮤲，咸与畅遂。八郡熙然，如卧慈母之怀，而会乳以嬉。余叹曰：公何所设施而能若是！巳而公以疾告，候代者于涟川，乃以所刻奏疏十卷惠余。

余为枌榆蒿目久矣，未展读，仰而思曰：中州利之当兴者，某某公，兴几何？简之见其官。不暄地则有调繁疏，积贮失额，则有责成疏，邑里荒芜，则有升调开荒疏，预计菑伤，则有籴谷备眼疏，兑运累民，则有官买官解疏。是兴也无余利矣。又思曰：中州民困之当袪者，某某公祛几何？简之见其忧藩封费侈，则核减工料，恐兴作劳民，则议留班戍；虑钱粮不敷，则请留监税；念负贩力绌，则止税大商。忧旱潦为灾，则数请蠲恤；闵积荒逋累，则议免逋粮。凡长吏虐民，不时弹劾，军弁骄横，重典立除，是革也无余害矣。公安静也乎哉！然一一以诸疏皆上，不可阙，所谓无事不事而实行所无事者也。故事，军门诸费，督抚得以便宜，公所得悉以佐公家。于此见公之廉，事涉怨劳，众皆束阁不艺文，犯手，公毅然行，行必期于济，于此见公之在。往。视事多辰出，公常以平旦，于此见公之励精。往雩旱，率乘车虔者骑，公步祷，往返十余里，日再，于此见公之惧灾恤民。此皆载诸口碑，而奏疏所不及，犹有口碑所载，而余且未闻者。语云：易人易政，余岂能必后来者不易。公之政平。是疏而在，则邠令变法，固邠民所可执往牒而讼者也。嗟乎！督抚重臣，安静诚不可哉！安静应有时，继我公而后，即劳无所事事，虽安静可也。

皇清张天植两河文起录序

人天子御牛，文化翔洽，首被中州。中州，天下之中也，余既奉简命，思所以报称者，屏息石敢当。盖文运之盛衰，国家之成衰，中州之盛衰，天下之成衰也。当其盛也，机会所至，莫为之喻张，莫为之推挽，勃然汾然，而莫知其所以始，莫知其所以终，然当必有恢奇高迈之士，赴机应会，所谓虎豹之文，彪炳鸾凤之音。铿锵金玉之光，炫耀而陆离，使人纵目焉而不能匿也。文起八代之衰，其惟有唐昌黎氏乎？汉、魏以逮六朝，其文之衰也，饰章绘句，襞袭疲抗，巳溃澜而莫之救，昌黎障而束之，迥于既倒，不戛戛乎其难哉！而皇甫湜、李翱、李汉之徒，皆靡然从风而唱和，以肆其说。至樊绍述、孙可之，其文以佶屈，为能。卢玉川、李长吉，其文以幽诡相尚，然昌黎皆收之不以为怪，而复赞叹之弗置者，何也？盖昌黎非独善为文，善于知文者也。知文之不变者才而变。不一体者法，法与才，在彼者也；裁之衡之者，在我者也。使必斤斤焉执规寓而绳削焉，是羿之教射。必欲其堕日，而造父之教御，必欲其追风也，其势必不能，则彼之才法无以见即我之裁，衡无以见。矣。今诸士幸而生于昌黎氏之乡，余遂持其说以相诸士。中州之文平实平实，则其材不能以雄肆而见奇；中州之文稳顺稳顺，则其法不能以曲折而入化。余乃以注疏大全为之本，而以大家诸史为之纬，以是裁衡之，而不得巳，则又以才法之旁见各出者，存其说而不废。庶乎昌黎之为文。而亦昌黎知文之道，其不外诸此也。然余未能效昌黎氏之为进学解，以精勤励尔，诸士实应且憎，比诸士之应诏而贡于廷也，余既毕役矣，兹则合其属而岁阅之。夫人文之运，固在乎扶之而后兴，化之而后成，顾未有不因乎地势者。自余之校于怀也，则有太行、王屋绕其前，故得文若而篇，或蟠纡而巀㠔。及校于邺也，则有洹水、漳流出其下，故得文若而篇，或泱莽而宓汨。巳而校于汴也，则黄河注其源，鸿沟如割其界，而其文之目不给瞬以至也。马颊之奇，或钩盘之曲，而湓溢浩渺之观，其亦可谓尽致无余矣。明之空同氏，学昌黎氏者也。善乎其喻文也。曰：如重林，如邃谷，何也？曰：深远也。如秋空、如寒水，何也？曰：洁净也。如濑之旋，如驶之奔，何也？曰：回复驰骋也。如父师之临子弟，如孝子仁人之处亲侧，如元夫硕士端冕而立乎宗庙朝廷，何也？曰：端严也，温雅也，正大也。今者刻试之牍，以是正当世，倘不剌谬于空同氏所论，则犹能继昌黎氏之传而起者欤？余固陋阔疏，日陨越是惧。重荷上特恩，鉴兹教士，擢置内用，尤惕惕然以惭。敢曰：起衰，其功哉！愿尔诸士其益懋乃学，砥乃器，以有成，以襄国家之盛，庶其无负圣天子之休命。

刘正宗许传岩四种诗序

同卿许传岩先生以诗稿见示，余受而读之，洋洋𫄥𫄥，铿訇镗𨱏，不屑为纤巧，亦不入于佶屈，盖卓然大雅之音也。自传岩庚辰通籍以来，与余缟纻缔交。岁在辛卯，余奉简书过亲乡，登其堂，把酒论诗，欢如畴昔。垂十年，而传岩以名谏垣晋秩，抗疏论列天下大事，岳岳不阿，风采夙著，当宁为之动容，海内无不传诵。或疑其诗有所不为，即为之，而酬和问夺于霜毫，匠心分营于鞅掌。乃传岩退食从容，神明澹定，挥洒赠答，沛乎有余，故其为诗，汀泓蕴蓄，穆如清风，余殆无以测其际矣。粤稽中州，诗泒之盛，大复崛起于信阳，搴华振秀。献吉虽称北地，寔生长大梁，复古起衰，为词坛准的，二子厥功甚伟。向者孟津先生为之倡，与绝学似绩何、李。近又有行屋垣公，羽翼风雅，以昌其统绪。传岩与之朝夕论辩，灼然见其所为梯筏者。是以源流不爽，风格自高，上以继前贤之矩矱，下以启来者之津梁。大雅复作，其在斯乎！其在斯乎！王大作铎书序。新汲古郑地。褰裳涉溱褰裳涉洧，兹梁也。得遇继怀之学，贯微达幽之锡类，照耀千古国，而未罄其源流也。一日，继怀蹙然告。日：郑声犹云靡音艳曲，非箫韶雅奏，论乐不及风，彰彰明甚。郑之声当别有指，不必即删后所存之数，诗也，说诗者槩指为淫奔，何欤？将母溺于往训，强索解以附会也。平间尝详元释注，创是解者，非莆玑、郑氏乎？踵而附之者日疑。亦曰：此亦亦者何？犹云，疑即莆田之说云尔。言发于疑，可据以为信。财秉𫈉赠勺诸什，释以相遇相悦者之自叙，似矣。诗有寓怀，有托讽，安知非如后世词赋家香草美人之寄托耶？又安知当日者非骚人韵士，竞为风流香艳，擅塲词坛，侈美新声耶？率而寡味者诗乎？抑婉而多风者诗耶？诸什者，出自风人之寓怀托讽，则诗矣，出自相遇相悦者之自叙也，诗乎？浅率狎邪，将不得列于诗，得列于经乎？思无邪何以训焉？且又奚存而不删也？春秋善善长而恶恶短，乐道人善，疾称人恶，不删此乎？或者日删之，郑将无风。是又不然。删书断自陶唐。谓前此文义不雅驯，缙绅先生难言之。淫奔者之自叙，雅驯乎？不雅驯。平轩皇以上之书，荒唐，可能废淫风不删乎？列国无风者，会则诸姬，未易更仆数，独为郑惜乎不删，何也？遵大路兮，妇见弃也，妇见弃也哉！山有扶苏，戏所私也，戏所私也哉！有女同车而下，胥淫女也，胥淫女也哉！不宁惟是，终蔽之以女惑男也，女惑男也哉！风之污矣，琴瑟静好，缟衣綦巾，又乌得有妇贤而男贞也者？使诸什者，淫奔也，相遇相悦者之白叙也，则必删也。其不删也，断非相遇相悦者之自叙也，则断非淫奔也。于淫声则放，于淫诗则不删，圣人不如是也。事不经耳闻日见，未可悬断其有无。矧男女大伦所系，风化攸关乎？疑事勿言。会未。之闻欤？既疑母宁阙难于言，宁慎言之。然则说诗奈何？曰：思无邪者，宗旨也。以意逆志，是为得之。不务出此，至令滔滔凑洧，流恶难尽，千载而下，育兹士、尹兹邦者，听之耳热，谈之颊冷，谁贻之羞欤？愿与邦人一洒之。洒之如何？语曰：御寒莫如重裘，此谤莫如自修。又曰：士俗不可医，医士俗者惟有读书；风污不可涤，涤风污者，惟有教化端，士习正，文风月要岁会，嘉与贤师儒共之矣。而讲约读法，则不得不督之父老子弟。用是画八里为八约，曰孝。日弟、日忠日信，曰礼曰义，日廉曰耻，俾顾名思义，奖掖而劝之进。爰取乡约铎书重刊之，增以引言，户授一帙，仿古道人月吉之法，朔望讲晰，是训是艺。文通行使他日采风者曰：美哉！夫非秉𫈉赠芍之遗墟欤？风何都也？溱流涣涣，洧水洋洋，不重辟一生而也乎哉！邦人懋哉！

李森先通志旧序

历代有史，郡邑右志，纪事焉尔。周官职方掌之，史详大，志详小，王物方言，义取平其备也。然则美恶并书，史氏法也。志何以书美不书恶，各言其乡讳辞焉尔。古者西都镐，东都洛，惟梁始忭有宋京之天文，误以房、心分野，何误乎尔？周南则柳，汝南则张，召南则氏、沐、亳则倚亢、魏、卫、覃、怀则壁、室，星躔四方。豫州，天下之中也。禹贡包络九州，至秦郡县，星离豆割，豫且析而为百，庞杂莫纪。扶风志舆地，文始粲然。全豫有志，何昉乎尔？明洪武朝成地志云统志省会，亦各以志进。中原文献，其首庸也。书地类从人名，系古建置何居？一开封也。言春秋，郑、卫不知，言战国，梁、魏不知，言秦，三川不知，言汉，陈留不知，言隋，汴川不知，言宋东京、金南京、元汴梁不知，则其他可知也。维周卜洛，封国如置基、为相、为项、为沈、为郾、为郐、为桓、为房，实始封子。共伯、中伯胙国号国。沙欣、息侯联缀其间。志纪县，不纪国者何？志以代作，人自纪其代，重王会也。九。州之外，更有九州。豫州九州之中，其云中者，中中士也。东则南颍、南宿，或大名之内黄、滑县，皆称卫地。南则汤阴邻于濬，濬本于卫，南阳邻于襄，南阳本楚，其与凤阳相接，则汝之上蔡，犹是凤之下蔡也。西则陜之华阴，楚之则县，若壶关、陵川经州。战国晋地三分，是魏土即晋士也。北则究之曹县，广乎之邯郸。曹、宋唇齿，秦所置邯、蕲郡者，彰也。书山者何？嵩岳而下，王屋、太行、桐相、浴次之。书水者何？黄河而下，伊、恪、涧、瀍、溱、洧、淇日次之。形胜必书，中原之险易，出其中，关梁必书。中原之要害，出其别献中古碛必书中原之流览出其中风俗必书中原。命之淳晓，出其中，土产必书，中原之方贡，出其中，宫观庙墓必书，中原之凭吊，出其中；名宦流寓人物必书，中原之传人传政、考古镜今出其中。至如户只之嬴缩以世殊，赋役之重轻以代异，尤志之所。宣详其不得而详者，何也？户月有册，赋自有书，详闻乎彼者，不详乎此也。志何以必修？今修昔，后又修今，此而不修，前事存，后事阙，是有志无志也。岁月浸久，字磨五轶，必务新之，此而不修，遗文湮灭，是有志无志也。贮板于公廨，虫蚀之，暑浥之，雨腐之，艺文习。甚而火之，兵又斧之，烟云飞荡，是有志无志也。豫省之志多废者，何也？明季，流人煽毒，号阚中州者，几甘年掌故悉焚余奉简书，荒度兹士。所过郡邑，得旧志仅甘之，一且残落不可以读慨然思。复之。至汴，晤抚军贾公，胶侯巳先我而编，其志甚伟。今天子抚有区夏，东南一尉，西北一侯，幅员之大，前古罕闻，行且命儒臣广辑舆。图纂成全志，为昭代巨观，则省会献书，殆自此一方始。昔酂侯八阙，正收图籍。朱考亭所莅官，必先修志乘，贾公斯举，亦此物此志也。余乃得借手名门籓，如古𬨎轩之使，搜采方闻，以其观厥成，余不朽矣。

刘昌通志旧序

志者，志也，所以佐史也。世代兴革，陵谷变迁，其闲风移俗易，事不胜数，非备诸纪载，鸟能使人彼图而志之，动其盛衰之感，而知占人之所曲异也哉！天下十五国中，郡县各有志，而通志总其成。因平分野，以都会为之网，而郡县为之纪，辔析乎山川之胜，物产之直，户口贡赋之数，以及乎帝图王会之兴废，而名侯良故，迁客骄人，政事文章，莫不备载，以当采风，故曰所以佐史也。史贵乎征信，历年既远，必且因时而厘正之惟恐。缺遗兄当二王肇兴，沿流损益，稽天运以定人事，开平盛衰尤巨焉，是非当代佐命躬定疆十、嘉意。生民，曷与借手以观厥戊。豫志不自人始也。其先成于姑苏刘公钦谟，而继则会稽胡公廷慎、莆田邹公亮山，增修之志，亦几详矣。属沧桑之际，豫居嵩维之中，贯淮、卫，接襄、黄，兵革交冲，创残独甚，图故老所传闻云，及时裒辑，以征信干后世。则豫之志又不可不自今始也。胶侯贾公从龙、顾辅奉简书以莅。兹土出汤火而衽席之，豫之再造于公者，功书烂然，虽视古分陜之助，何多让焉。乃公政成之暇，欲以其手造全豫者，前古后今，汇志之，以备外史。盖公之留意于盛衰不小也。于是简掺遗文。博访耆硕，将董其成，而问序于余。余豫人也。豫之志，宜乎载笔以从公后，而子方受天子命为冬官长，拮据考工之不暇，不获辅稗官野史之不逮，予滋歉巳。周礼大司空掌土将简稽天艺文。下之舆图户口阨塞，而察乎贞淫奢俭之风，以观国是人心之变。子之所宜观成者，固不正一豫志也。然而豫之志，子未能载笔，而籍公政成游刃，子得袖手以观，子又何幸也！俾后之人披图而志之，见夫形胜如彼，风俗如此，昔之所以废，人之所以兴，其关乎盛衰者，靡不由兹也。志也，是所以为史也。是以质言而为之弁其端云。

薛所蕴通志旧序

河南通志者，备两河古今纪载之书也。河南居天地之中，姬公卜洛日，阴阳之所交，风雨之所会，故登封有测影台在焉。壤兼究豫、冀三州之域，星占角、亢、房、心、室、壁、柳、张之野，四履所至，各千余里。山则有嵩行、具茨、崤函、熊耳之高，川则有黄河、淮济、洛、涒、漳、泛之大，人则有伊尹、太公望、老聃之圣，申伯、仲山甫、颖老叔、宁越、宁戚、烛之武、国侨、司马耕、原宪、蘧伯五之贤，管大夫、张留侯、邓高密之勋业，贾谊、贾山之秦言，黄霸、刘昆山诗之治行，韩退之之文章，黄叔度之器识，程伯淳正叔、邵尧夫、谢显道、许鱼齐之道德，皆出于共如，反乎其萃，卓然古今者也。东冲西洛两京同。建文马文曰：书前出雪苑铜亳，胜迹期在三花蓍。灵物标异，真踞九有之腹心，而擅海寓之最胜矣。二十年，狭纶鼓熖，故宫黍离，文献同烬，中原雄丽，几不可起，故老而问之，大司马曲沃贾公，来抚斯士，辟草莱，缓遗黎，生聚教训，化行政举，乃搜讨故实，纂辑省志，礼聘月郡宿儒，分任编摩，周防三吴名士，复加搜采，而讨论笔削者，借之巡梁道绎堂沈公。公以鼎甲词林，明试外台，本其富有之学，奋为藻笔，而大司马更手加润泽。属稿既竣，余受而卒读。义博而整，类简而该，大纲斯举，条理灿具，髣冕如见两都繁盛之旧。而嵩行河格，雪苑铜台，宛在楮墨间，与图书人物共摽。天中之奇，为四方之具瞻者，彰往诏来，乖示法戒，顾不伟欤！

尝稽迁史，节侯随高帝入斗，诸将争取秦府库财物，何独收相府图籍，以故周知户口登耗之数，关河阨塞之险，佐高帝成一代兴王之业，有繇然也。今天子肇造寰夏，百度维新，贾公清分陜之任，乃首留心文献，而辑成通志，正与酂侯用意略同，可谓知所先务矣。若夫两何绾毂诸省，师徒络绎，征调旁午，土满河决，剪棘沉璧，宜乎日不遑给，而公独精神暇豫，四应不匮，出其绪余，以兴文事。杜元凯注艺文恩之。左氏于帅襄之日，张茂先志博物于镇幽之时，古今人何多让焉。是固共才分有大过人者夫。

梁羽明通志旧序

粤稽轩辕制万国九丘之书，其详不可考巳。肇州十二，见于虞书，后复为九。今之禹贡具在。析其田赋方物，而纪其运道于夫下之中，曰：荆河惟豫州。豫者，顺也。雷奋地中，谓之豫。夫地顺动，四时不忒。圣人顺动，刑罚清而民服，取卦之豫而名州，盖以阴阳所会，风雨所交，人禀中和之气以生，常茂豫也。自古宅中图大，率首重之。辟阙中夏，辐辏四方。彰德、怀、卫以障河北，嵩山维水以蔽山南，南阳、汝、盐，直走襄、黄，开封、归德，通衢淮、济，寒暑不偏，种植有恒，士厚而地广，士重礼义，而俗尚质朴，岂非以黄帝、太昊之所经营，而周、汉未之所临御者哉？夫子作春秋，以郑、宋、卫、陈近在王畿，其事颇多，皆会无刑政之大者。嗣是周礼、班、范诸史言封域，而山川、士田、民物、风俗、兵防之类未之详，是以后世之闻人，始蓍为志，亦古史之遗意也。然古史之失在略，今志之得在详也。志在宋有祝穆、方奭胜览，嗣陈公循仿寰守适志为一统志，桂公艺述舆地问，各为纪叙干首。罗公洪先准宋人朱思训广其图，胡公松增表，所益称精密。郑公晓本舆地叙为地理志，兼质有文。此数君子者，皆循史为志，而以中州之大，列于天下之中，其事不详，亦犹古史之略也。通省志寥寥不多见，独杨公慎志四川，称特出。

今上御极之十五年，胶侯贾公以大中丞来抚中州，稔知正以中州为腹心根本重地，复深知中州雕翅之余，其为政也，宽厚持大体，以轸恤民瘼，省刑薄农课桑为第一义，而加意旌贤能，以明劝剔角劝贪残。示惩，不期月，治蒸蒸起矣。

天子隆宠之，晋秩中枢兼宫保。公又谓薄敛劝农，必自经界始，而八府十州、九十六县之田赋多不额，问之典守，各无旧删可稽，高下任胥掾自占者复不实。愀然曰：此文献不足而籍去故也。严檄征八府、十二州、九十六县之志。志具而体要容有未三协，援据容有未确，奖抑容有失中，繁简容有失当，是不可以入告天子，当

黼扆之助。乃开局集英，授以窾綮，具稿而于自笔之削之。书成，详而不芜，略而不遗，其大者形艺文南通卷之四，势之阨塞，户口之增减，钱榖之轻重，风俗之奢俭，贤才之多寡，了然毕见。羽明读既而叹曰：治道在是矣，可以上告之天子矣。夫岳有五，嵩山在维惟之中。渎有四，济、淮居中州之二，为中州镇川，不为害。而黄河自孟、怀、石下，迄于宋之虞城、考邑，率泛滥四出，傍河州县无论矣，且竭通省之物力以御之，是黄河之害不在怀、忭之府县，而诸府县波及之矣。于志而得惜役均力之政焉。诸议恤议蠲者，已首及之，不与他省同。向中州户口以万亿计，野无不辟之莱，富商大贾，轮蹄恭焉。今生齿萧条，荒芜遍野，百货乏而五谷涌贵，本折入中筦无几。莅位出治，散寄他所，不居省会于志，而见不富不庶之象焉。诸生聚爱养之以已首及之。谈政之美者，称黄、龚、召、杜、卓、鲁辈。谈学之正者称贾、程，谈业之伟者称韩、富，谈文之大者称昌黎，继起者亦既肩此踵接矣。世转风移，蔽绪难赓，高山之仰，自止，凡民之兴，有待。斯志也。崇节槩则日星增辉，重情流则桂擅续韵。分莸于薰，而衾影弗畏于目。怙受者凛然冰霜之在背。表笃行孝弟千幽微，则深谷之兰，抗风愈远，穷岩之松凌雪更茂，所谓严褒贬以别淑慝，一道德以同风俗者欤。此曰者，皆公所志之大者。观是书，公之治绩见矣。

顾岍游梁书院讲语序

学问之道，惟其真而巳，无所于伪也。人天子召集学士及诸词臣于宫中，而试以理学真伪论，盖欲以诚实无妄之理训迪在廷而风示天下，猗欤休哉！大梁为孟夫子游历之地，旧多笃行君子，吟风立雪之槩，未尽泯绝。惟是习俗波靡，志趣卑陋，此非尽士子之咎，教不素明而学不素讲也。癸西春，余奉命来抚兹士，凡所以表率属员，告诚七庶，言行惟真实是励，不敢少有虚伪，以负我皇山简畀至意。逾期月，乃即游梁祠之西偏，增建书院，为士子诵习之所。又念讲学贵乎得师，进诸大夫而咨访之，群推上蔡张仲诚先生，河洛真儒也，乃强请而委重焉。又徧檄诸郡邑，劝诸士之有志实学者，俾资给以来。余为倡捐俸，属开封管守悉心经理，俾安其居而供其饩。于是负笈之士踵至。先生晨以切劘，无间凉燠。至秋，府学侯教授乃捃摭其讲语为曰编，余备览之。自立志存养，穷理力艺文通卷之第四。行，以至尽性至命，造就规模，纲维具举，广大精微，曲尽其蕴，而莫有一言之沦于情恍，狃于闻见，殆皆从体备全理中，随在自得者欤！尔多士，奉先生言，勿徒以言视也。言之所及，以身体之；言所不及，更以心通之，久之，能以先生之言求合贤之乎？先圣先遗旨，无弗一也。以是发为文则真有用文章，措为行则真躬行君子；出为朝廷表树功业，则真实经济处。为吾党扶植人心，心则真实学问，庶不负先生提命苦心，而余亦得借手以仰副国家化民成俗之意，为厚幸也。若夫狥末遗本，习口耳而忘精义，穷探索，工尠持循，是犹瞻河岳者奉图绘以为登临，慕大烹者望鼎俎以为厌饫也。有是理哉！余因笔之简端，为多士之有志者告。

记

唐韩愈汴州东西水门记

贲元十四年正月戊子，陇西公命作东西水门。越三月辛已朔，水门成。三日癸未，大合乐，设水嬉。浍监军司马、宾佐僚属、将校、熊罴之士，肃四方之宾客以落之，士女和会，阗郭溢郛。既卒事，其从事昌黎韩愈请纪成绩。其词曰：维汴州河，水自中注。厥初距河为城，其不合者，诞置，联锁于河，宵浮昼湛，舟不潜通。然其襟抱亏疏，风气宣泄，邑居弗宁，讹言屡腾。历载巳来，孰究孰思。皇帝御天下，十有八载。此邦之人，遭逢疾威。嚚童噭呼，劫众阻兵。燷燷栗栗，若坠若覆。时维陇西公，受命作藩。爰自洛京，单车来临。遂拯其危，遂去其疵。弗肃弗厉，薰为太和。神应祥福，五榖穰熟。既庶而丰，人力有余。监军是咨，司马是谋。乃作水门，为邦之郛。以固风气，以闬寇偷。黄流浑浑，飞阁渠渠。因而饰之，匪为观游。天子之武，维陇西公是布；天子之文，维陇西公是宣。河之沄沄，源于昆仑。天子万祀，公多受祉。乃伐山石，刻之日月。尚俾来者，知作之所始。

河南府同官记

永贞元年，愈自阳山移江陵法曹参军，获事河东公。公尝与其从事言：建中初，天子始纪年更元，命官司举贞观、开元之烈，群臣惕栗奉职，命材登良，不敢私违。当时自齿朝之士而上以及下百执事官阙人将补，必取其良。然而河南同时于天下称多，独得将相五人。故于府之参军则得我公；于河南主簿则得故相国范阳卢公；于汜水主簿，则得故相国今太子宾客荥阳郑公；于陆浑主簿则得相国今吏部侍郎天水赵公；于登封主簿，则得故吏部尚书东都留守吴郡顾公。卢公去河南为右补阙，其后由尚书左丞至宰相。郑公去汜水为监察御史，佐山南军，其后由工部侍郎至宰相，罢而又为。赵公去陆浑为右拾遗，其后由给事中为宰相。顾公去登封为监察御史，其后由京兆尹至吏部尚书、东都留守。我公去府为长水尉，其后由膳部郎中为荆南节度行军司马，遂为节度使。自工部尚书至吏部尚书，三相国之劳在史册。顾吏部慎职小心，于时有声。我公愿洁而沈密，开亮而卓伟，行茂于宗，事修于官，嗣绍家烈，不违其先。作帅南荆，厥闻休显。武志既扬，文教亦熙，登槐赞元，其庆且至。故好语故事者，以为五公之始迹也同，其后进而偕大也亦同。其称名臣也又同。官职虽分，而功德有巨细。其有忠劳于国家也同，有若将同其后而先同其初也。有闻而问者，于是焉书。既五年，始立石，刻其语河南府参军舍庭中。于时河东公为左仆射、宰相，出藩大邦，开府汉南。郑公以工部尚书留守东都，赵公以吏部尚书镇江陵。汉南地连七州，戎士十万。其官宰相也，留守之官居禁省中，岁时出旌旗序留司文武百官于宫城门外而衙之。江陵故楚都。也，戎士五万，二公同时，千里相望，可谓盛矣。河东公名均，姓裴氏。

吕温虢州三堂记

应龙乘风云，作雷雨，退必蟠蛰，以全其力；君子役智能，统机剧，退必宴息，以全其性。力全则神化无穷，性全则精用不竭。深山大泽，其所以蟠蛰乎；高斋清池，其所以宴息乎虢州。三堂者，君子宴息之境也。开元初，天子思二南之风，并选宗英，共持理柄。虢大而近，匪亲不居。时惟五王，出入相授，承平易理，逸政多暇，考卜惟胜，作为三堂。三者明臣子在三之节；堂者励宗室克构之义。岂徒游适，亦实垂谨。居德乐善，何其盛哉！然当时汉用家人，鲁用王礼，栋宇制度，非诸侯居。后刺史马君锡，因其颓堕，始革基构，丰而不侈，约而不陋，以琴樽诗书之幽素，易绮纨钟鼓之繁喧，惟林池烟景，不让他日。观其广逾百䡆，深入重扃，迥塘屈盘，沓岛交映，溟渤转于环堵，蓬台起于中庭，浩然天成，孰曰智及孰曰智及？春之日，众木花坼，岸铺岛织，沈浮照耀，其水五色。于是乎袭馨撷奇，方舟逶迤，乐鱼时翻，飘蕊雪飞，溯沿环迥，隐映差池，咫尺迷路，不知所归，此则武陵仙源，未足以极幽绝也。夏之日，石寒水清，松密竹深，大柳起风，甘棠垂阴，于是濯缨涟漪，解带升堂。畏景火云，隔林无光，虚甍沈沈，皓壁如霜，弱扇不摇，南轩清凉，此则楚襄兰台，未足以涤炎郁也。秋之日，金飙扫林，蓊郁洞开，太华爽气出关而来，于是弦琴端居，景物廓如。月委皓素，水涵空虚，鸟惊寒沙，露滴高梧，境随夜深，疑与世殊，此则庾公西楼未足以澹神虑也。冬之日，同云千里，大雪盈尺，四眺无路，三堂虚白。于是乎置酒褰帷，凭轩倚槛，瑶阶如真，玉树罗生。日暮天霁，云开月明，水泉潺潺，终夜有声，此则子猷山阴，未足以畅吟啸也。於戏！不离轩冕而践彝旷之域，不出户庭而获江海之心，趣近悬解，迹同大隐，序阅四时之胜节宣六气之和。贵而居之，可曰厚矣。若知其身既安而思所以安人，其性既适而思所以适物，不以自乐而忽鳏寡。之苦，不以自逸，而忘稼穑之勤。能推是心以惠境内者，则良二千石也。方今人亦劳。止，上思乂息，州郡之选，重如庭臣。由是南阳张公辍挥翰之任，受剖符之寄，游刃而理，此焉坐啸。静政令若水木，全户民如鱼鸟，驯致其道，暗然日章。小子以通家之爱，获拜床下，且齿诸子侍坐于三堂，见知惟人，不敢无述。捧笔避席，请书堂阴，俾后之人知此堂非止燕游，亦可以观清净为政之道。

胡交修洛阳宫记

禹因山川，分画九州。大河之南，厥土为豫。考极相方，实处天下之中，风雨所会，阴阳所和，而冲气钟焉。其川河洛，图书之渊，珍符是兴；其镇嵩高，孕秀生贤，神灵是宅；其浸癦涧伊水之利，环流灌溉，壤沃物丰。其地广衍，平彝洞达，万方辐辏，朝觐贡赋，道里均焉。奠位宅中，兹实帝王之居也。高祖太宗，肇造区夏，据秦百二之势，袭汉累世之基，定都长安，以隆上京。惟是洛宅，虽不获奉万乘之驾，建诸夏之本，而文皇帝顾瞻历览，眷此旧邦，肇新东都，作对咸秦，乃以贞观六年名洛阳宫。凡体国之制，仰模太紫，拟象河汉者，虽因隋之旧，逮夫一新，号名昭揭于两观之上，则觚棱金爵，壁门凤阙，烨耀攺观，益隆唐家兴王之气矣。太宗以神武英伟之姿，一加眄睐。荣名，所荣名所被，在物咸饰，使巍巍兹宫，复取重于当世，岂不违哉！开元之隆，銮舆时巡，诏命儒臣宋璟、马惟白等博汇群书于乾元殿，又即明福门外署集贤书院，置学士员校雠其间，而藏书之富，殆与长安大明宫、集贤书院等，不其盛欤！臣幸预翰墨，纪事迹本末，载于文字，臣之职也。窃惟周家兴于岐、邠，武王宅都于镐，至成王，乃命周、召相基定卜，于兹新邑。宣王中兴，大会诸侯，纂成文、武，师徒狩猎，诗人咏歌，则洛阳于周为四方朝贡之地也尚矣。太宗乃克大仿古，以不废周王迓衡之迹，用宏兹贲，光于中土，克绍上帝，匹休成周，呜呼盛哉！若夫城隅广𬯅之度，宫庭考室之制，皆不足书。书是宫有先王之制者，以诏后世云。

李德裕平泉山居戒子孙记

经始平泉，追先志也。吾随侍先太师忠公在外十四年，上会稽，探禹穴，历楚泽，登巫山，游沅湘，望衡峤。先公每维舟清聒，意有所感，必凄然遐想，属目伊川。尝赋诗曰：龙门南岳尽伊原，草树人烟目所存。正是北州梨枣熟，梦魂秋日到郊园。吾心感是诗，有退居伊洛之志。前守金陵，于龙门之西，得乔处士故居。天宝末，避地远游，为荒榛。首阳微岑，尚有薇蕨。阳旧径惟余竹木。吾乃剪荆莽，驱狐狸，始立班。之宅，渐成应叟之地，又得江南珍木奇石，列于庭际，平生素怀，于此足矣。吾尝以出处者贵得其道，进退者贵不失时。古来贤达，多有遗恨。至于玄祖潜身于柱史，柳惠养德于士师，汉代丙曼容官不过六百石终无辱，殆邈难及矣。越蠡激文，牛以川肥。遁，留侯托黄老以辞世，亦其次焉。范睢感蔡泽言，超然高谢；邓禹见功臣多败，委远名势，又其次也。矧如吾者，于葵无卫足之智，处鹤有不鸣之患，虽有泉石，杳无归期。留此林居，贻厥后代。鬻平泉者，非吾子孙也；以平泉一树一石与人者，非隹子弟也。吾百年后，为权势所夺，则以先人所命，泣而告之，此吾志也。诗曰：维桑与梓，必恭敬止。言其父所植也。昔周人之思召伯，爱其所憩之树。近代薛令君于禁省中，见先祖所据之石，必泫然流涕。汝曹可不慕之。唯岸为谷翩谷为陵，然后巳焉可也。

宋司马光独乐园记

迂叟平日读书，上师圣人，下友群贤，窥仁义之源，探礼乐，志艺文。之，之绪，自未始有形之前，暨四达无穷之外，事物之理，举集吾前。可者学之，未至于可，何求于人，何待于外哉？志倦体疲，则投竿取鱼，执祍采乐，决渠灌花，操斧剖竹，濯热盥手，临高纵目，逍遥相羊，惟意所适。明月时至，清风自来，行无所牵，止无所柷，耳目肺肠，悉为巳有，踽踽焉，洋洋焉，不知天壤之间，复有何乐可以代此也。因合而名之曰独乐。

欧阳修洛阳风土记

洛阳之俗，大抵好花。春时城中无贵贱插花，虽负担者亦然。花开时，士庶竞为遨游，往往于古寺废宅有池台处为市井，张幕帟，笙歌之声相闻。最盛于月波隄张家园、棠隶坊、长寿寺东街，与郭令宅，至花落乃罢。洛阳至东京六驿，旧不进花，自今徐州李相迪留守时始进御，岁差衙较一员乘驿马。日一夕至京师，所进不过姚黄、魏紫三数朵，用菜叶实竹笼子藉覆之，使其上不动摇，以蜡封花蒂，乃数日不落。大抵洛人家家有花，少大树者，盖其不接则不隹。春初时，洛人于寿安山中斲小栽子卖城中，谓之篦子。人家治地，多畦塍种之，至秋乃接。接花尤工者，谓之门园子，盖本姓东门，以氏豪家，无不邀。归直洛阳，人甚惜此花，不欲传。有权贵求其接头者，或以汤中蘸杀与之。魏花初出时，接头亦直五千，今尚直一千。接时须用社后、重阳前，过此，不自隹也。花之本去地五七寸许，截之乃接，以泥封裹，用软土拥之，以蒻叶作庵子罩之，不令见风日，惟南向留。小户以达气，至春乃去其覆，此接花之法也。用瓦亦可种，必择善地，去旧土，以细土用白蔹末一斤和之。盖牡丹根甜，多蚓虫食，白蔹能杀虫，此种花之法也。浇花亦自有时，或用日西，或用日未出。秋时旬日乃浇，十月、十一月三、二日。浇，此浇花之法也。一本发数朵者，择其小者去之，止留二朵，谓之打剥，惧分其脉也。花才落，便剪其枝，勿令结子，惧其易老也。春初既去蒻庵，便以棘数枝置花丛上，棘气暖，有以避霜，不损花芽。此养花之法也。开渐小于旧者，盖蠹虫损之，必寻其穴，以硫黄簪之。其旁又有小穴如针孔，乃虫所藏处花。工谓之气窗，以大针点流黄，末针之，虫乃死。花复盛，此医花之法也。乌贼鱼骨用以针花，树入其皮，花必死，此花之忌也。

相州昼锦堂记

仕宦而至将相，富贵而归故乡，此人情之所荣，而今昔之所同也。盖士方穷时，困阨闾里庸人孺子皆得易而侮之，若季子不礼于其嫂，买臣见弃于其妻，一旦高车驷马，旗旄导前，而骑卒拥后，夹道之人，相与骈肩累迹，瞻望咨嗟，而所谓庸夫愚妇者，奔走骇汗，羞愧俯伏，以自悔罪于车尘马足之间。此一介之士得志当时，而意气之盛，昔人比之衣锦之荣者也。惟大丞相卫国公则不然。公，相人也，世有令德，为时名卿，自公少时，巳擢高科，登显仕，海内之士，闻下风而望余光者，盖亦有年矣。所谓将相而富贵，皆公所宜素有，非如穷阨之人，侥幸得志于一时，出于庸夫愚妇之不意，以惊骇而夸耀之也。然则高牙大纛不足为公荣，桓圭衮冕，不足为公贵。惟德被生民而功施社稷，勒之金石，播之声诗，以耀后世而垂无穷，此公之志，而士亦以此望于公也，岂止夸一时而荣一哉？公在至和中，尝以武康之节来治于相，乃作画锦之堂于后圃，既又刻诗于石，以遗相人。其言以快恩雠，矜名誉为可薄，盖不以昔人所夸者为荣，而以为戒。于此见公之视富贵为如何，而其志岂易量。哉！故能出入将相，勤劳王家，而夷险一节。至于临大事，决大议，垂绅正笏，不动声气，而措天下于泰山之安可谓社稷之臣矣。其丰功盛烈，所以铭彝鼎而被弦歌者，乃邦家之光，非闾里之荣也。余虽不获登公之堂，幸尝窃诵公之诗，乐公之志有成，而喜为天下道也，于是乎书。

张訚宋真宗御制诗记

章圣皇帝即位之七载，闻河阳济源奉仙观唐鲁真人旧卢，有道士贺栏栖真者，道术甚高，发使者诏至京师，既而与语，洒然异之。栖真为诗以献，上复制诗以宠答之。一日，从容问曰：人言先生能点黄金，信乎？对曰：陛下圣德睿明，富有四海，可谓真天子矣。臣愿以尧舜之道点化天下，顾方士伪术，不足为陛下道。上大奇其言，益加敬礼。未几，丐还，赐号宗真大师，加以命服，蠲其观之田赋。栖真寿一百一十有三岁，乃尸解去，葬于观之东。又八十有八年，其徒郭仲琨再刻赐诗于石，而图栖真像其下，且嘱臣为之记。臣訚再拜稽首而言曰：伏观自昔世主，穷好道家之术者甚众，而鲜得其真，故其始莫不以谓神仙可致，长年可祈，至以弊屣视天下，亲屈帝尊以礼怪。迂之士，而其后类不免为诡诞之所欺惑，可为太息惟章圣皇帝冲妙在躬，神明自得，以道莅天下者二十有四年，不待问途襄城之野，膝行崆峒之山，而异人奇士，应时而来，乐告以善。故祥符、景德之间，天下垂拱无为，海内蒙福，登封告成，号称至治，其功德远矣。观栖真之所陈，上所以待遇之意。与昔之世。所甘心者，顾不异哉！栖真异事妇多此，不复具载，特书其为上语者如此。

黄庭坚河阳扬清亭记

河阳县令治盟津西，晋潘岳安仁所治县也。庆历中，著作郎知县事鲜于亨慕潘令治民有声，相传以为父老不伐其桃李，于是筑亭于其囿曰联芳，架阁于其沼曰扬清，意若同循吏之臭味，有激于贪浊云。方四十年，来者不嗣，垝垣污泥，民吏叹息。元祐三某月，宣德郎知县事高元敏求父，吏事肤敏，不深鞭罚而政和，乃浚沼开囿，陆艺桃李，水值菱藕，稍缮故址，作亭，用其名，曰扬清。名因其旧，不揜前人之善也；士术之功，不若前人爱民之不易也。既落成，伐石乞文于予，予为作诗。诗曰：邑有社稷，古千户侯。吏不自喜，以岁月偷。高侯为邦，民不吏赇，奸宄辄得。有距有钩，去其螟蟊。麦禾既秋，与民忧之。安我燕居，民劝作之。匪我自逸，前人度之。草木茂止，凫雁于水。宾赞子，于食洒醴。男耕不迟，女桑孔时。高侯宴喜，去其思之。

苏轼醉白堂记

故魏国忠献韩公作堂干私第之池上，名之曰醉白，取乐天池上之诗以为醉白堂之歌，意若有羡于乐天而不及者。天下之士闻而疑之，以为公既无以愧于伊、周矣，而犹有羡于乐天，何哉？轼闻而笑之曰：公岂独有羡于乐天而巳乎？方且愿为寻常无闻之人而不可得者。天之生是人也，将使任天下之重，则寒者求衣，饥者求食，凡不获者求得，苟有以与之，将不胜其求，是以终身处乎忧患之域，而行乎利害之涂，岂其所欲哉？夫忠献公既以相三帝，安天下矣，浩然将归老于家，而天下共挽而留之，莫释也。当是时，其有羡于乐天，无足怪者。然以乐天之平生而求之，公，较其所得之厚薄浅深，孰有孰无，则后世之论有不可欺者矣。文致太平，武定乱略，谋为宗庙而不自以为功，急贤才，轻爵禄，而士不知其恩；杀伐果敢，而六军安之。四彝八蛮，想闻其风采，而天下以其身为安危。此公之所有所有，而乐天之所无也。乞身于强健之时，退居十有五年，日与其朋友赋诗饮酒，尽山水园池之乐，府有余帛，廪有余粟，而家有声伎之奉，此乐天之所有，而公之所无也。忠言嘉谟，效于当时，而文采表于后世，死生穷达，不易其操，而道德高于古人，此公与乐天之所同也。公既不以其所有自多，亦不以其所无自少，将推其同者而自托焉。方其寓形于一醉也，齐得丧，忘祻福，混贵贱，等贤愚，同乎万物，而与造物者游，非独自比于乐天而巳。古之君子，其处巳也厚，其取名也廉，是以实浮于名，而世诵其美不厌。以孔子之圣，而自比于老彭，自同于丘明，自以为不如颜渊。后之君子，实则不至，而皆有侈心焉。臧武仲自以为圣，白圭自以为禹，司马长卿自以为相如，杨雄自以为孟轲，崔浩自以为子房，然世终莫之许也。繇此观之，忠献公之贤于人也远矣。

王禹称厄台记

天地厄于晦寞，日月厄于薄蚀，山川厄于崩竭。圣人生而肖天地之貌，禀日月灵钟山川之粹，得无厄乎？所以帝舜厄于历山，大禹厄于洪水，成汤厄于夏台，文王厄于羡里，我先圣厄于陈、蔡，其道一也。于时周室卵危，鲁道迷溃，仁义路塞，奢侈源开，列国用权，猬芒而起，坏礼乐为糠粃，视诗书如荛𫇴。孩提王室，𭣧坏儒风，俎豆不修，军旅用事，苟有衣缝掖而寇章甫者，鲜不拔戟而叱之，三网五常盖。扫地矣。吾夫子抱帝王之道，处衰乱之世，痛五教。之大坏，嫉四维之不张，刳道德为舟楫，将欲济天下之垫溺；斲礼法为耒耜，将欲芟天下之荒秽。故不程其力，不顾其势，聚三千之徒，聘十八之国，应机设教，与世垂范。然佩兰于庖肆，孰闻其香，施法于乱主，孰知其政？所谓天柱将倾折，建一枝而扶之，厥惟艰哉！故教不用于哀定，位不崇于季孟，辞逊于阳货，见忌于子西，况文行忠信，果得用于世耶？卒致天厌圣道，绝粮于陈。颜、冉之徒，馁目相视。我先圣则坦尔无闷，怡然自居，腹空肠乾，未尝太息。盖圣人为人也，不为巳也，忧道也，不忧贫也。但欲缀皇网之绝绪，辟帝王之坦途，酌三代之礼文，垂万世之典则。彼王泽浸于生民，苟道至于是，虽不食而死，复何憾哉？吁！奸喉佞舌者，图一日之饱饫；道醉德饱者，谋万世之利功。故教不用于当时，而用于今世，位不显于生前，而显于殁后。何则？祖述宪章之义，雷行天地之间，便夫为君臣父子者，不可斯须离也，得非用于今世耶？名载典籍，身享庙食，得非显于没后耶？与夫图一日之饫者，又何辽绝哉！余客在宛丘，得睹斯台之地，披蓁访古，驰笔而铭曰：僭禄尸位，殁则绝祀。所谓伊人，若敖之鬼，夫子耻之；不其馁而。饱德醉义，殁则垂世。所谓伊人，箕山之士，夫子求之，可谓仁乎！巍巍圣人，生而道迍。历聘求合，绝粮于陈。箕山之士，可齐其名；若敖之鬼，决非其伦。庙食不匮，祀典惟新。我来旧国，荒台磷磷。拂石勒铭，德音益振。

晁补之照碧堂记

去都而束，顺流千里，皆桑麻平野，无山林登览之胜。然放舟通津，门不再宿，至于宋，其城郭阛阓，人民之庶，百货旁午，以视他州则浩穰，亦都也。而道都来者，则固巳旷然见其为宽闲之土而乐之。岂特人情倦觌于其所巳餍，而欣得于其所未足，将朝夕从事于尘埃车马之间，日昃而食，夜分而息，而若有驱之急，不得纵而与之偕者，故虽平时意有所乐，而不暇思。及其脱去之也，亦不必山林远绝之地，要小依而暂适人意。物境本暇而不遽，盖向之所乐而不暇思。以为胜也。宋为本朝始基之地，自景德三年，诏即府为南都，而双门立别宫，故经衢之，左为留守廨。面城背市，前无所达，而后与民宇接。城南有湖五里，前此作堂城上以临之。岁久且圯，而今龙图阁学士南丰鲁公之以待制留守也，始新而大之盖。成于元祐六年九月癸夘。横七楹，深五丈，高可建旄。自来诸侯之宅，无若此者。先是，南都岁赐官僚宾客费为钱七千缗，公奉巳约，亦不以是侈厨传。故能有余积以营斯堂，屹然如跳出堞上，而民不知以放怀高蹈，寓目而皆适。其南汴渠，起魏迄楚，长堤迤靡，帆樯隐见，隋帝之所以流连忘返。也其西商丘，祠陶唐氏以为火正，曰阏伯者之所以有功而食其墟也。其东双忠庙，唐张巡、许远捍城以死，而南霁云之所以迅驰乞救于贺兰之涂也。而独梁故苑复道，属之平台三十里者，名在而迹莫。寻，虽隋之强，亦具所守渠在耳。岂汰靡者易熄，而勋名忠义则愈远而弥存，不可诬哉？初，补之以校理佐淮南，从公宴湖上。后谪官于宋，登堂必慨然怀公，拊槛极目，天垂野尽，意有若遐骛太空者，花明草薰者。花明草薰，百物媚娥，湖光弥漫，飞射堂栋。长夏畏日，坐见风雨自堤而来，水波纷纭，柳摇而荷靡，鸥鸟尽舞，客顾而嬉，嬆然不能去。盖不独道都来者以为胜，虽餍于吴楚登览之乐者，度淮而北，则不复有至此，亦踌躇躟徉而喜矣。夫人之感于物者同，而所以感者异，斯须为之易意，乐未巳也，哀又从之。故景公美齐，而随以雪涕。传亦曰：登高远望，使人心悻然。昔之豪杰愤悱忧世之士，或出于此。若羊祜太息岘山之巅，固可人，其志有在，未可但言哀乐之复也。

公与补之俱起废，而公为太史氏，补之亦备史官，间相与诣斯堂，属补之记之。巳而公守南都，补之守河中，书来及焉。补之尝论：昔人所馆，有一日必葺，去之如始至者，有不扫一室者。夫一日必葺，以为不苟于其细，则将推之矣；不扫室，以为有志于其大，则不可必，卒之其成功有命。则婼与蕃之贤，于此乎未辨，乃公之意则曰：吾。何有？于是，从吾所好而巳矣，何辨之有？公名肇，字子开，文学德行，事君行巳，为后来矜式。其出处在古人中，其欲有为在天下后世。其卷而施之一郡，不以自少，而以自得，又乐与人同者如此堂不足道。也。

柳开天平山记

至道元年，开寓汤阴。未几，桂林僧惟深者，自五台山归，惠然见过，曰：昔公守桂林台，与论衡岳山水之秀，为湖岭胜绝。今惟深自上党入于相州，至林虑，过天平山明教院，遂休焉。寻幽穷胜，纵观泉石，过衡岳远甚，不敢诬言。予矍然曰：予从先御吏居汤阴，逮年汤阴与林虑接，平居未台有言者。今师诏我，是将以我为魏人，而且欲佞予邪？越明日，惟深告辞，予因留惟深曰：前言果不妄，敢同游乎？惟深曰：诺。初自马岭入龙山，小径崎岖，巳有倦意。又数里入龙劳。翊日，饭于林亭。午，抵桃林村，乃山麓也。泉声夹道，怪石奇花，不可胜数。山回转，平地数寻，曰槐林。坐石弄泉，不觉日晚。将晡，憩环翠亭，四顾气象潇洒，恍然疑在物外。留连徐步。薄暮，至明教院，夜宿于连云阁。明旦，惟深约寺僧契圆从予游。东过通胜桥，至于龙洞，又至菩萨洞下而南，观长老岩水。帘亭同行崖径，下瞰白龙而归。翊日，西游长老庵，观珍珠泉，穿舞兽石，休于道者庵下，至于忘归桥，由涧而转，至于九昆阆溪，仙人献花台，出曲滩南。会于白龙潭。扪萝西山，沿候樵径，望风云谷而归。明日，契圆煮黄，精苍术苗，请予饭于佛殿之北。回望峰峦，秀若围屏。契圆曰：居艮而首出者，倚屏峰也。余曰：诸大峰率如屏，何独此峰得名？契圆曰：大峰之名有六，小峰之名有五，著名巳久，皆先师之。傅。又其西二峰，一紫霄峰，上有秀士壁；次日罗汉峰，上有居士壁，以其所肖得名也。又六峰之外，其南隐然者，土民呼为扑猪岭。又其次日，熨斗峰诸峰皆于茂林乔松间拔出石壁数千尺，回还连接，崭岩峭翠，虽善工亦不可图书。予留观凡五日，不欲去，且知惟深之言不妄。又嗟数年之间，居处相去方百里之远，绝胜之景耳，所不开对，惟深诚有愧色。明日将去。惟深、契圆固请予留题。予惧景胜而才不敌，不敢行于吟咏。因述数日之间，所见云，时三月二。十五日也。

谢良佐论语纲领记

天下同知尊孔氏，同知贤于尧。舜金、王庭筠五松亭记林虑西山，横绝百然，犹卧龙谼峪，为门为尾，迤逦而北去，退而望而隆，谈者益稀。既不知读其书，谓足以识圣以心，万无。是理，既不足以知圣人心。谓奇黄华之佛祠天平。亦万无是理；言行不类，谓为天下国家有道，亦万七心于浅近无用之无是理，君子于盍阙乎？盖溺地聪明，日就凋丧，虽欲读之，固不得其门而入也。盖其辞近，其指远，辞有尽，指无穷。有尽者可索之日识，训诂，无穷者，要当会之以神。譬诸观人，昔于人故其面，人日识其心，在我则攺容更貌矣，则犹也坐是故难读。盖不学操缦，不能安弦；不学博依，不能安诗，不学杂服，不能安礼。惟近似者易入也。彼其道高一博厚，不可涯涘也如此，倘以童心浅矛智窥之，岂不大有迳庭乎？方其物我太深，胸中肩谄戟者，读之，谓终身可行之恕，诚何味。方其胁以未能素饴之者，读之，谓巧言令色，宁病仁笑言肱。贫贱而耻恶衣食者，读之，岂知饭蔬食、饮水曲颠而枕之，未妨吾乐。注心于利末，得已不巳而有尔踬之患者，读之，孰信不义之富贵真如浮云。诲为谆谆，听我藐藐者，读之，孰谓回不惰师书绅，至诚服膺。过此而往，益高益深，可胜数哉！是比越人视秦人之肥瘠也。惟同声然后相应，同气然后相求。是心与是书声气同乎不同乎？宜其卒无见也。是书远于人乎？人远于书乎？盖亦勿思，尔能返是。

河幸通之四多沉者，可以读是书矣。孰能脱去凡近，以游高明莫。为婴儿而有大人之器，莫为一身之谋而有天下。之志，莫为终身之计，而有后世之虑，不求人知而求天知，不求同俗而求同理者乎？是以也。虽未必此道，然其心当广矣明矣，不杂矣，其于读是书也，能无得乎？当不惟念少于心，必能体之于身矣。油自知而巳。岂特思虑之效，乃力行之功，至此盖人。与书互相发也。及其久也，习益察，行益著，知视听言动恭皆至理，声气容色无非妙用，父子君臣岂体与鬼神为一，若动若植，何物非我？有形无形谁？而其间之至此，盖人与书相忘也，则向所谓辞近指远者，可不信乎？宜平贤者识其大，不贤者识其小，好恶取舍之相辽也。学者倘以此书为可信，则之亦何远之有？川谓无隐乎？关则天何言哉？夫子平尔。四言隐，则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以谓有时行焉，百物生焉，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岂真得而闻哉？诗诗云：鸢飞戾天，鱼跃于渊，此天天。显，圣人恶得而隐哉？所谓吾无行，不与二子者也。上天之载，无声无臭，此天下之至赜，圣人亦恶得而显哉？宜其二三子以为有隐乎我者也。知有隐无隐之不二者，舍此书，其何以见之哉！知有隐无隐之不？二者岂非闳慱明允君子哉？熹顷年校定上蔡先生。

朱熹增修谢上蔡语录记

语录三篇，未及脱稿，而闲或者传去，遂锓木于赣上。愚意每遗恨焉。此因因暇，复为定著此本，然亦未敢自以为可传也。念往时削去板本五十余章，特以理推，知其决非先人也。生语初未尝有所左验，亦不知其果出于何氏。后籍溪胡先生入都，于其学者吕祖谦得江表辨道录一编读之，则尽向所削去五十余章者，首尾次序，无一字之差，然后知其为江公所著，而非谢氏之语益以明白。夫江公行谊风节，固当世所推高，而陈忠肃公文尝称其论明道先生，有足自相应之语，盖亦略知吾道之可尊矣，而其为言若不能此，岂差之毫厘，则夫于里之缪，有所必至而者焉，因书以自誓耳，示读者使无疑。旧传谢先巳谢先生生与胡文定公手东，今并掇.

谢上蔡祠记

良佐其精要之语，附三篇之后云。名文，同南通诃四字显道。为人英果明决，强力不倦，克巳复礼，日有课程如以生意论仁，以实理论诚，以常惺惺论敬，以求是论穷理，其命意皆精当，而直指穷理居敬为入德之门，则又最得明道教人之纲领。常宰德安府之应城，胡文定以兴学使者行部过之，不敢问以职事，顾因介绍，请以弟子礼见。入门，见吏卒植立中庭，如士木偶人，肃然起敬，遂禀学焉。其同时及门之士，亦皆称其言论闳肆，善启发八，今读其书，尚可想见也。刘君访其遗迹，既新其学，乃即讲堂之东偏，设位而祠焉。千里致书求文，以记喜自少时，妄意为学，既赖先生之言以发其趣，而平生行事，又皆高迈卓绝，使人兴起，常惧其一日泯没而无传也。刘君之请，乃适有会于子心者，于是不辞而记之如此，以示其学者云。绍熙辛亥冬十月丙子朔旦记：林虑西山，横绝百里，隐然犹。

金王庭筠五松亭记

卧龙供峪为首，天平为慎黄。华为胁，鲁班门为尾，迤迩而北去，退而望之半天。之佛祠、天平之道宫，今为墟矣。惟谼峪宝岩寺为独完。寺创于高齐天保初，至本朝泰定中，宝公革为禅居，钟鼓清新，林泉攺色，始为天下闻寺。李辅之丞此邑也，初入寺，爱之不能归。久之叹曰：寺固美矣，然树林蒙密，屋宇敝亏，而游日骋怀者有所未尽，必当得其全。遂绝溪而南，陟南山而东，下临。断壑有平地数寻，若坛址然，乔松五章，挺立其侧。山僧曰：此地名五松亭，旧矣，而实未尝有亭焉。岂前人欲有为而未遑者欤？其或者有所待欤？辅之笑曰：此留以遗我也。于是经之营之，未几断手檐桷，翼然出于苍髯之间。亭则维新，名则仍旧。戊申之春，庭筠尝一到亭上，其东则山门岈如川阜逶迤，乍明又晦，灭没无际。其北则巍堂修庑，隆楼杰阁，骈列层见，涧竹岩花诸山，缭然窈然，崭然崒然，旁立向背，俯仰吞吐，连绵络绎，呈巧献怪，大略皆退之南山诗中所谓或如云云者，而诗尚未尽也。乃知辅之之善发其秘，此亭之得全而有功于此山也。吾历山多矣，求其奇秀与此比者才数，即山中求之，其华妙隐巧与人意会者，亦无如此亭焉。加我数年，婚嫁事毕，归作亭之主人，看夕月之龙蛇，听夜风之琴筠，便当不减陶隐居。溪水在此，吾不食言。辅之乞文于吾以为记，吾于是山巳。结是缘，虽不吾乞，尚为之辅。之，燕人，名弼，辅之，其字也。清慎有礼，敏于政事。

刘文饶修德观记

南华真经云：黄帝闻广成子在崆峒之上，故往见之。又云：黄帝将见大隗于具茨之山，至襄城之野，七圣皆迷，遇牧马童子问途焉。按图考之，密县东南有大隗山，大隗之西有具茨山，又南有襄城，遇牧马童子，其在斯乎？大隗东北有广成，广成隐居之地，大隗亦谓之崆峒，见广成子，其在斯乎？襄城西北有古观，废基，谓之雕崖观，盖遇牧马童子之处也。广成西有修德观，盖广成子之处也。而俗言唐季移雕崖观于北者，其言无据。郑古有熊之国，黄帝所都，其见广成子，宜其往返不。庄氏之云，随其所遇而言之。或谓黄帝都涿鹿，西至崆峒，而史迁谓其迁徒往来无常处，谓此也。然世之言庄子者，皆曰寓言，观此，岂虚言哉？黄帝当神农氏衰，诸侯相侵，暴虐百姓。黄帝修德治兵，教熊罴、貔貅、豺虎，与炎帝战于陂泉，与蚩尤战于涿鹿，不顺者从而征之，披山通道，未尝宁居。举风后、力牧以为相，劳勤心力，耳目节用，水火财物，然后万国和。虽云景云之应，士德之瑞，其分于道亦巳远矣。是以广成子于其间欲养。民人，以涿群下。生乃告以：自尔治天下，云气不待族而雨，草木不待黄而落，日月之光，益以荒矣。翦翦者奚足与语至道？及其捐天下，筑特室，席白茅，闲居三月，问治身可以长久，然后蹶然称善，告以：无劳女形，无摇女精，可以长生。我守其一，以处其和。故我修身千二百岁，吾形未尝衰。众人皆死，而我独存。黄帝于是且战且学仙，迎日推策，三百八十年，接万灵于明庭。采首山之铜，铸鼎荆山，出成而龙下迎，黄帝跨之，仙登于天，从之升者七十余人。呜呼！微广成之问，其殆矣乎！修德观在崇崖绝壁之上，前瞰大隗，东望广成，广帝之迹，皎然在目，广成之言，历然在耳。苟即其至道而有得者修之，既修之，又修之，而下巳德之同乎初，则广成子之独存，黄帝之仙登，将神遇而形接，然后知庄氏之言，岂皆寓言而为夸诞者邪？观有道众七人，栖形岩谷，乐志林泉，修养之外，奉事上真，力勤意笃，玉皇三境，殿宇肃清。念问道之迹不彰，人徒以为雕崖之观，移而置之，殊不知事迹不同，观亦异焉。由是慨然发愤，即堂立黄帝问道之像，绘遇牧马童子与升仙之像于其壁，使人知其所由与。像成，求予为记。予既为之辨，又告以黄帝见广成子问答之意，与黄帝所登仙之道，使知庄氏之言不虚，人皆可以长生云尔。诛。

元杨奂汴故宫记

巳亥春三月，按部至于汴，汴长吏宴于废宫之长生殿，惧后世无以考，为纂其大槩云。皇城南外门曰南薰，南薰之北新城门曰丰宜桥，曰龙津桥，北曰丹凤，而其门三。丹凤。北曰州桥，桥少北曰文武楼，遵御路而北横街也。东曰太庙，西曰郊社，正北曰承天门，而其门五，双阙前引。东曰登闻检院，西曰登闻鼓院。检院之东曰左掖门，门之南曰待漏院，鼓院之西曰右掖门，门之南曰都堂，承天之北曰大庆门，而日精门左升平门居其东，月华门、右升平门居其西。正殿曰大庆殿，东庑曰嘉福楼，西庑曰嘉瑞楼。大庆之后曰德仪殿，德仪之东曰左升龙门，西曰右升龙门。正门曰隆德，曰萧墙，曰丹墀，曰隆德殿。隆德之左曰东上阁门，右曰西上合门，皆南向。东。西二楼，钟鼓之所在。鼓在东，钟在西。隆德之次曰仁安门，仁安殿东则内侍局，内侍之东曰近侍局，近侍之东曰严祇门，宫中则曰撒合门。少南曰东楼，即授除楼也。西曰西楼，仁安之次曰纯和殿，正寝也。纯和西曰雪香亭，雪香之北，后妃位也。有楼，西曰琼香亭，亭西曰凉位，有楼。楼北少西曰玉清殿。纯和之次曰宁福殿，宁福之后曰苑门。由苑门而北曰仁智殿，有二大石，左曰敷锡、神运、万岁峰。右曰玉京独秀太平岩。殿曰山庄，庄之西南曰翠微合苑门东曰仙韶院，院北曰涌翠峰，峰之洞大涤，涌翠，东连长生殿，殿东曰涌金殿，涌金之东曰蓬莱殿，长生西曰浮玉殿，浮玉之西曰瀛洲殿，长生之南曰阅武殿，阅武南曰内藏库，由严祇门东曰尚食局，尚食东曰宣徽院，宣徽北曰御药院，御药北曰右藏库，右藏之东曰左藏，宣徽东曰点检司，点检北曰袐书监，袐书北曰学士院，学士之北曰谏院，谏院之北曰武器署，点检之南曰仪鸾局，仪鸾之南曰尚辇局，宣徽之南曰拱卫司，拱卫之南曰尚衣局，尚衣南曰繁禧门，繁禧南曰安泰门。安泰西与左升龙门直，东则寿圣宫，两宫太后位，本明位本明俊殿试进士之所。宫北日徽音殿，徽音之北日燕寿殿，燕寿殿垣后少西日震肃卫司，东日中卫尉司，仪鸾之东日小东华门，更漏在焉。中卫尉司东日祇肃门，祇肃门少南日将军司。徽音。寿圣之东日太后苑。苑之殿日庆春，庆春与燕寿并小东华与正东华对。东华门内正北尚廐局，尚廐局北日临武殿。左掖门正北尚食局，局南日宫苑司，宫苑司西北日尚酝局、汤药局，侍仪司，少西日符宝局、器物局，西则撒合门、喜瑞楼，西日三庙口。正殿日德昌，东日文昭殿，西日光兴殿，并南向。德昌之后，宣宗庙也。宫西门日西华，与东华直，其北门日安贞。二大石，外凡花石台榭、池亭之细，并不录。观其制度简素，比土阶茅茨则过矣，视汉之所谓千门万户、珠璧华丽之饰，则无有也。后之人因而损益之，以求其称，斯可矣。

萨天锡龙门记

洛阳南去。十五里许，有两山对峙，崖石壁立，日龙门，伊水中出，北入洛河，又日伊阙。禹排伊阙，即此。两山下石鏬迸出数泉，极清冷，惟东稍北三泉，冬月温，日温泉。西稍北岸河下。潭极深，相传有灵物居之日黑龙潭。两岸间，昔人凿为大洞为小龛，不啻千数。琢石像，诸佛相、菩萨相大。相、阿罗汉相、金刚相、天王、护法神相，有全、身者。有就崖石露半身者，极巨者丈六，极细者寸余，趺者、立者、侍卫者又不啻万数。然诸石像，旧有裂。及为人所击，或碎首，或损躯，其鼻、其耳、其手缺焉，或半缺全缺，金碧装饰，悉剥落鲜有完者。有。八，寺无一存，但东崖岭有垒石址，两区余不可。辨有数石碑多仆，其立者仅一二。所刻皆佛语，字剥落不可读，未暇详其所始。今观其创作似，非出。于时，其工力财费，不知费几千万计，盖其大者。必作自国君，次者必王公贵戚，又其次必富人，而后能有成也。然予虽不知佛书，抑闻释迦乃西方圣人，生自王公，为国元子，弃尊荣而就卑辱，舍壮观而安僻陋，斥华丽而服朴素，厌浓鲜而甘淡薄，苦身修行，以证佛果，其言日无人我相，日色即是。空曰：寂灭为乐，其心若浑然无欲，又奚欲费人之财，殚人之力，镌凿山骨，斲丧元气，而假像于顽然之石，饰金施采，以惊世骇俗为哉？是盖学佛者习。妄迷真，先巳自惑，谓必极其庄严始可耸人瞻。敬报佛功德，又操之以轮迥果报。之说，谓人之富贵。贫贱寿夭贤愚。皆前世所自为，故今世受报如此。今世若何修行，若何布施，可以免祸于地狱，徼福于天堂，获报于来世，前不可见，后不可知，谜人于恍惚茫昧之涂，而好佛者溺于其说，不觉信之深而甘受其惑，至有舍身，然臂施财，至为此穷极之功。设使佛果夸耀于世，其成之者必获善报，毁之者必获恶报，则入寺岿然，诸相整然，朝钟暮鼓，缁流庆赞，灯灯相续于无穷，又岂至于芜没其宫，残毁其容，而苍凉落莫如此哉？殊不知佛称仁王，以慈悲为心，利益众生，必不狥私于巳而加祸福于人，亦无意于衒色相以欺人也。予故记其略，复为之说，以袪好佛者之惑，又以戒学佛者母背其师说，以求佛于外而不求佛于内，明心见性，则庶乎其佛之徒也。

刘骥安阳河记

大元彰德路总管王公下几二载，以地广民伙，政务旁午，而治内名山水末逆游历良久，不暇也。夫相在河朔为大郡，而洹水于相为隹境，且四方士夫过是𨝍者，必穷探徧览，况亲牧者乎？迨丁卯秋九月既望，天高气清，川空野静，百工将休，万宝赀成，寔农之隙也。遂与参佐数骑出郭门西势稍陂陀，又六七里，迤逦路转，而下小川。忽平展中有一溪，洹水也，其流深碧可爱。寻见居民夹岸，庐舍相属，蔬畦竹坞，上下棋布，宛然如图。昔遗山尝谓绝似玉溪，此语诚不妄。亭午，小于长春观。少焉，渡水沿岸而西，又行二三里，树木渐幽深，雨山回抱，潺然一泉觱沸，出于其下，水声活活，足以洗虑而清襟。遂置酒泉上，见鸟飞鱼跃，岩姿洲景，一时会于目前，想亦造物之有为也。公喜甚，乃举觞顾谓门客北燕刘骐日：子盍记之。愚谓兹水名日洹，混混昼夜不息，虽久旱而不涸，析流而东，远近漑田千有余顷，民所赖者多矣，非其间有神以尸之，能如是乎？况自我公莅政以来，时和崴礼，家给人足，谅其神必有以阴相也，是则可纪以傅于不朽。众皆日然，于是乎书。

许有壬游林虑记

太行之秀，至吾乡西山融结为最。观郡乘载，柳仲涂居汤阴，闻僧惟深言天平泉石过衡岳远甚。明日，夙兴，拜韩公坟，读富郑公所撰碑。碑有亭，故无损，石极美，碑阴有树，如水墨所画。坟皆甓甃，完者尚多。兵荒中僧纪公旧身捍蔽，卒赖其力。宅兆形势，风水家图以为式。以为天地间，为天地间不多见者。凭高历览，又登寺西南经阁，果极其妙，高下阴显，与图所传不异也。小酌遂行。林州知州李祐之迓于诸翟。晚至州，宿万安寺。

丙寅，谒庙学，游黄华山。和叔送予出郭北门，行十余里，至其麓，皆小石槲樕。是日大霜，水皆水，人谓地高寒，较他地早。一日，槲叶青红可爱，路渐高，闻水声于灌丛乱石中。又数里，山益高，峰益峻，壁益峭，涧益深，路益险，水声益大，峰回路转，掩抱重叠，使人应接不暇。涧皆盘石，高下为磴级，泉流其上，县而为练，激而为湍，飞花旋碧，喧豗飘洒。其潴而为泓者，清澈如空，织芥可见。寺相近，屏障益奇，乱石不可骑。过盘石道右有水硙，作屋其上。自麓又十里，至寺，石柱刻张商英绝句诗，言高欢避暑事。棋字韵卟来字注切。其下他柱多题刻，漫灭不可尽读。大卒多崇观间人。少憩，遂入山观水帘。一僧前导，山民十余辈，持斧钟，剪椔翳，掇碎石，仅能投足，马不能负人，且不能登涉。人力惫极，又据鞍，不跬步又下。若是者逾三里许，遂不可骑矣。如见悬瀑如练于半天。骑留林石闲，相卒牵拥而登。马峻坂微径，乱石荦确，如梯而无级，樛木交错，攀萝挽条，尺寸而进，赖健卒曳𫄠于前，挽之而登，因思东汉。封禅记所载登太山事，此近似焉问僧至否，以僧言，远近为喜畏。又三里许始至，有石突出如屏，四向无所连着，其高如云，所谓挂镜台也。前有盘石，疲甚，坐其上，望水帘北崖者，仅如匹练，下溅崖飞白始阔。其西者，崖上垂白，亦不过丈许。意谓昔人传夸过实。俄从卒持二水柱，长五尺许以献，云至帘下得之，且盛言其伟，遂欲即之。发火煮酒，引满数爵，诸生暨从者遍饮之。乃缘南崖微径，迤逦而西，而北，坂极险峻，草石皆水滑，不可投足，尺寸展移，栗栗危甚，乃至西崖下水帘内，仰面望之，目力为穷。始见崖上之不飞洒散布，疏密匀整，自崖而下至涧底，其长不知几百丈，其阔百余尺，光明透彻，去人尚五丈许，真所谓迸珠帘者也。负崖坐石，久之，折而东，正北崖帘下有嵓，坐数十人，帘之长又过于西者，东边则颇浓厚，自巅至地，时如团雪，投坠而散，连属不断，加以动摇飞舞，如玉龙蜿蜒状，余皆与西帘同。雨帘皆清气袭人，时时飞洒，如细雪著人面，信天下之奇观也。帘下沾洒细草，明皆为清水，日夕凝积，或耸直如玉笋，或披疏如珊。瑚蔽崖弥涧，奇形异状，不可殚记。琼田瑶草，殆此谓也。西崖下望挂镜台，则培𪣻矣。此山之形，奇峰重叠，如展黑屏，不知高挂镜台几百丈，周围环抱而开豁。其东台如门屏，而位置偏南，台前之山一遮掩，又不如几百重也。始坐盘石，疑水帘之小，盖辽远空阔，掩映崖石，淡然而无加，以老目茫茫故也。北帘之东又有悬瀑，望之差小，青壁无路，不能即观。久之，循来迹而归。石间多兰台上石坠于下。者，皆为水波龙鳞之状，方平可爱，且乘且步，俄至寺前，就盘石列壶觞以坐，又以红树及山果之如丹砂者，与僧年持水列于前，清泉冷冷，非迫于暮，不忍归也。复延子敬同至墨灶山寺殿东椒壁有梅轩佚老，真元癸西崴所题，文字皆奇。其下残缺石柱，多宋人题名。缘石磴登方丈，鸣筝小酌，徒者得蜼为炙以侑觞，题诗于东壁而出。至谼峪，东二里余，支提龛琢石崖为之，有开元十九年蔡景所撰碑，刻甚精。寺前川泉怪石，不减黄华。寺有巨槐，阴地数亩。山门有白松，皮叶皆异。磗塔嵌张摘英圣灯石刻。圣灯寺在西北峰绝顶，望之隐隐见其殿宇。僧云盖四里之遥。旧传圣灯诚悫拜祷，则见商英而后，见者多自矜，必刻石以纪。近年元遗山亦有诗纪之。和叔云：某官甚不惬人望，亦尝祷而见之。余服其言。清泉㶁㶁，循殿阶而流，历石磴至方丈，望五松亭。方丈西有盘石，王氏所建。二女。则不能究其氏族也。山多古柏，路甚险，登之甚劳。既至其巅，则府瞰二亭若井底，坐久风急，始彻俎而。

名周叙游嵩阳记

宣德丙午三月十五日，予在巩祀宋陵毕，瞻望嵩、少诸山，槪然想其胜，与广文宜春吴公逊志约游焉。行李仆御巳戒，至期，闻有达官至，吴君不果行。越二日，予遂携邑庠生王庸、刘清、李暄同往。行二十五里，至黑石渡，沿洛阳南上，河水清驶，水滨山石荦确，下步行二里余，午食将军赵仁家。又行半舍许，地日漫流，冈上有郭汾阳庙，环庙古柏数百株，苍翠蔚然可爱。有碑二通，一金元光二年天党赵琢𬤥云，汾阳尝领兵清河上，至是索刍粟不获。里人告以是。拜西南岗尝出毒雾为灾，故田榖不秋，无以供饷，汾阳乃旋军，登文其上以压之，毒因以息，里人遂立。庙祀之。相传祠下有洞，时有声隆隆然，盖毒雾所出处。予惟古人称扫清氛祲，汾阳之谓矣。一则缑山东老人所题。老人逸其名，必宋元显者。夜宿原良村王庸家。

自巩至是七十里余。翌旦遵赵城，陟𮝹辕道，石径崎岖，盘回以上，中有关名崿岭，老卒数人守之。时天旱，邑人祈祷甚久，忽微雨从西北来。予顾谓二生日：今日之游固乐，天复雨，又乐之。尢也。转西仅五里，入。亻少林寺竹木蔽翳，仰不见日。花草余香，郁郁袭人。寺在五乳峰麓，少室山当其南，隐若屏列。寺僧闻客至，迎迓甚恭。佛殿后为讲堂，堂后有立雪亭，则佛徒惠可受法于达磨处。惠可尝侍达磨，雪深至腰不去，竟得其法。予因噗日昔游定夫、杨中立立雪于程门，卒传其道。惠可学佛法亦然。使世之为弟子皆若此，其学讵有不成？者邪！因观历世所建碑刻，其文最旧，则有梁武帝御制达磨太师赞，前刻欧阳圭斋序，余皆唐宋以下文字。又向西北循山厓，深入三里许，攀援而上，山势岈然环抱，视寺之台殿，山之林壑，若在席下。是为达磨面壁庵，器有石影，云达磨面壁九年之遗迹也。时雨止云收，烟雾澄霁，幽鸟玄蝉，鸣声上下，倏然有尘外之想。僧云：西南八里巅有惠可庵，有卓锡泉。以榛莽蒙翳，不果上。寺主僧曰：圆宗者，甚能言，相与论辨，亹亹，亦自可敬。饭毕启行，逾十里，则嵩山、少室，东西对屹，山色掩映，苍翠如滳。路循深涧，滩石礧磈，按辔徐行，毛发森竖。俄经一小土神祠南，忽有赤衣童子，疾趋道在，令导涂者索之，弥久不见。窃自念日连月旱暵，而赤色者，南方朱火之象也，是岂旱啮之流欤？因相与名其地，日赤童子山。又行十里，憩邮亭中。亭后一里有寺，名会善，刻元雪庵所书茶榜，字径三寸许，遒伟可观。观毕即出。晚至登封，假馆学宫。自原良至是，乂六十里。明日，同广文刘仲武、司训吴永庸谒中岳神祠，且默祷久旱，祈赐雨泽。礼毕，而县丞李政继至。祠在县东八里嵩山之阳。中原壤地平旷，有山亦培𪣻，不崎崛。唯嵩山蜿蜒磅礴，骑奔云矗，绵长数十里，屹然在天地之中。诸山环列，势若星拱，盖乾坤秀粹所钟，宜神灵之宅也。祠规制极宏壮峻极。殿南为降神殿，三面皆图生申甫像，丹青颇剥落，而笔意苍古。督李丞命画工模之。宋金以来石刻以百数，惟王曾奉𠡠撰者，笔最穹壮，字体虽甚劲。通志丽文丽文漫。灭不。可读，并命诸。生用纸墨模榻，以考其旧。既出，李具酒殽于道士方丈，相与宴饮甚欢。方丈后有竹数百竿，微风度之，铿然有声，如击金石，此又洛中之仅见也。又明日，与仲武、永康循北门游嵩阳观。观久废，惟古柏三株存，大者围几三丈，高两倍之。相传汉武帝封为大将军，有石刻识其下，次者亦几二丈围，云皆封次将军。望之如张帏幄，如拥车盖，风动又闻，如丝竹之音，相对倚久之不能去。惟朝廷方取材川蜀，以资梁栋，此木近在河洛，似独遗弃，岂造物者固有以庇之，抑以孤处僻远，不见知于世邪？前有天宝三载纪圣德感应碑，高大异常制，书法极妙。又从东度涸涧，寻崇福宫，即太乙观。林深，从者述失道，往返数四，始达宫。亦屡废，惟三清殿存，亦至元间重修者。旁屋近毁于野火，道官依殿以居。旧有奕棋、樗、山蒲、泛觞三亭。今惟九里池存，有泉名太乙，岁久亦湮，则泛觞亭之故址也。二宫观俱汉唐、宋以来天子巡幸暨王公卿士宴游之所，主其盛时，珠宫琳馆，金碧交映，銮舆所至，草木生𪸩。及其废也，荒烟断础，鞠为丘墟，樵人牧竖，得而辱马。噫！方外之流，恒自视其道，道与天地长久永存，今既若此，岂非物之兴废，固自有时哉？升高以望，箕、颍诸山，隐然如谢，追想巢之高风。西则少室三十六峰，绮绾绣错，高插霄汉，深悲李山人之陈迹，目与景接，心契神会，超然若御灏气，游鸿蒙，而不知其所止也。稍东有启母石，云涂山氏所化，其说怪诞不经。极西有法王寺，亦名刹，殿宇颓圯，惟浮屠岩然。南下则有周公测影、观星二台，废圯。北顾嵩高二十四峰，舒奇献秀，历历可指。并山顶而东，则又有所谓卢鸿岩、投龙洞，皆嵩阳胜处。拟次日再约往游。是夕，予冒风寒，颇不怿，且疲于登陟，遂不果。而顾予先后之所以赏者，其所得亦可谓富矣。因累书其事于简，以识予是游之勤，并各书一通，一以遗巩邑广文吴公，俾想见兹游之盛，一以留登封学宫，以备他日月好好游游者者之之故故实云。是为记。

李梦阳观风亭记

亭亭在风穴之峻迥峭削，环干里而孤者也。形柘势积，灵秀出没，登之目豁神迅，志摇襟扩。嘉靖七年夏，监察御史谭子巡按历汝而游于亭，乃俯仰而叹曰：嗟美哉！山河弗攺，世代迁矣，吾其观哉！以问分守伍君曰：天地既中，风雨时会。卜洛洛，定郏，土圭测景吾。观其时。谭子曰：美哉！是古今之慨。也。以问分巡王君曰：冠嵩带汝，伊阙我朝，沃野广麓。樵猎树艺，吾观其土。谭子曰：美哉，是利用之思也。二君于是避席而请曰：敢问先生何观也？谭子曰：谽谺窈如，噫如，喷如，嘘如，吾观其风。曰：风者何也？谭子不答。它日二君遇崆峒子述其事。崆峒子曰：美，哉！观！各得其职矣。虽然，风其大乎？夫天地之气必有为之先者，而鼓之，则莫神于风故。飔飔乎莫知所从，沨沨乎莫知其被，溜溜乎莫知其终也。其德巽，故其入深，其几微，故入物而物不自知；其行疾徐，故其入不齐；其变也乖和殊，故物有瘠腴纯驳，性随之矣。性发情逸，淳浇是效，而俗随之矣。俗沿习亻成，美恶相安，而政随之矣。是故先王知风之神也，于是节八音以行八方。然患其乖也，于是使陈诗观焉。诗者，风之所由形也。故观其诗以知其政，观其政以知其俗。观其俗以知其性，观其性以知其风，于是彰美而瘅恶，湔浇而培淳，迪纯以铲其驳，而后化可行也。夫监察者，固举剌之要臣，以风为观者也。然登其亭，履其穴而后叹，何也？天下未有不不触而动者也。触以动叹，叩而不答：臣之要也，得其职矣。职神于风，故称大焉。虽然，君不小矣。昔者文王之化行也，不自汝坟始乎？南也。蔽芾甘棠，咏爱也。守之行也。野有死麇，歌严也。巡之政也。监察临之，二君行之，何患乎非时故。曰：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二君曰：美哉！崆峒子之言风也，请诸监察以名其亭。

游辉县记

李梦阳曰：诗云：泌之洋洋，可以乐饥。此予当正德戊辰，值春仲之交，而游于辉县。于是览苏门之山，降观于卫源。乃登盘山，至侯赵之川，遂览于三湖，返焉。李子登苏门之山，扣石而歌，歌曰：泉水活活，北之流矣，有女怀春。采彼薇矣，山雪修。阻暮，予何之矣。歌竟长啸，响应林谷，时人莫测也。苏门山，古士率栖焉，著者魏阮籍、晋孙登、宋李非之才、邵雍、元许衡、姚枢耳。然诸皆有祠祀之，独籍不祠也。苏门有九峰，山亦奇绝，然其上无泉，侯赵川亦无川，可恨也。太行山至苏门也，峰万余数，森森若排剑北走。中有三峰，独奇，而三寺各当一奇，有一泉绕之，流，乃其泉，数里，触大石辄入地，故不至侯赵川。李子曰：予观三湖，险矣，盖虎豹之窟而魑魅所宅也。西踞壸关之巍，北跨陵川之危，东扼林虑、上党而盘山路石岈岈崭崭，行若登天然。过此豁然旷然，而四面皆山焉，所谓侯赵川也，盖若桃源焉。三湖有巨竹蓊茂，登山西望，亭亭缘崖而绿者，竹也。中湖则有石镜，半规耳，而黝莹，能鉴天日山河人物焉，岂不异哉！中湖寺，赵宋号太平兴国寺，而属汤阴县。南北湖寺则今人创之者。边寺硗田以千数，然故栎橡磈磊区耳。于是寺僧招流人垦之，租其入，率斩茅菅，阻岩崦为聚落，烟火袅袅相杂也。辉县产鱼稻，偕予行者二人，一日冯贵，二日左国玉。左国玉，予内弟也。内弟生不识山，前出阳武行，望见山，喜以为云，巳知其山也，益又喜，跃马行，懊不即至。李子曰：余游苏让，盖得于山川土俗之别云。于是作游苏门记。

王教游安乐窝记

言侯以余过共城，甚欢庆，且曰：君子至于斯者，未尝不访夫苏门。余曰：诺。侯乃率宾从，具樽俎，为百泉嘉会，感今忆昔，邈尔兴怀，非徒曰赏心乐事而巳。酒既行，出游山，于是乡贡士郭君瑞甫、王君澄甫，乃亦从余度泉源，循山麓，联镳履巉，凌高眺远，幡然欲御长风，出尘表，遐想大观。未能即遂也，相为依沿云崖，迤逦北下，约转折才里许，得邵子之安乐窝。入其室，瞻拜其遗像焉。虽疑非故址，然而窝之取名，寓意寔大，则又三致称叹云。旧闻此窝之在，当时，亦惟绳枢瓮牖，环堵萧然，不如今之祠屋焕然，足称华居也。尧夫则安之乐之，可以觇其中蕴矣。天下之安土者，乐天，厚望于世，必多怨尤。是故安则不求于乐而自乐，未有乐焉不本于安者。颜渊不攺其乐，孔子乐在其中，皆随寓而罔不安。以故浮云视富贵，用则行，舍则藏，无一日非乐。尧夫之安乐名窝，知非外狥，精蕴在中，盖有取尔也。九京孔厚，往哲难作，孔颜所乐，遗书足证。仰而溯求，亦曰：安仁而巳矣，乐天而巳矣。求之无远，安土即是。世人之忘其所乐，滔滔皆是者，不知安这为安故也。君子则何以为安？素位而行，居易俟命焉尔。能由是，则圣域可企，孔颜在我。希邵者，宜先于此义图之。

李濂游三湖记

人有言曰：河北诸名山固多，而惟辉县山水为胜。辉县山水固胜，而惟三湖邃奥为尤胜。三湖信尤胜，而独中湖奇绝为最胜。余慕三湖久矣，今年春，始克来游，聿偿夙愿云。于是作游三湖。记藏诸山寺，以附昔贤故事。

记日：辉县之西北七十里日侯赵川。四面崇山巀嶪，而中悉平畴，烟林村墟，鸡犬相应，盖仿佛桃源焉。相传古时避兵者居此，实四塞险阻之区也。侯赵川有水北流，土人呼为北流河。或者乃谓侯赵川无川，误矣。然游者欲至侯赵川，必过十八盘山。而十八盘山极危峻，石磴反隘，盘旋而上，殆若登天然。遇不可舆处，则徒步行，仆夫牵曳以上，俯瞰两崖颇深。峭若，较诸天坛之十八盘山，则此差为易上矣。余晨出百泉书院，过午始抵侯赵川，少憩巡检司。顷之，至中湖寺。岩谷幽窈，倚崖丛竹数万竿，翠阴蔽日，凉飔瑟瑟，虽盛夏亭午，暑气不到。余坐其下，闻竹音如笙箫竿籁，心神潇爽。寺中有石镜半规，往闻能照山。河人物之影，俗称透灵碑。余谛观之，殊昏暗与常石等。僧曰：昔有一上官见此石，异之，舁以归，至盘山顶，忽昏暗无睹，乃复送至寺云。余闻僧言，因忆欧阳公作菱溪石记，有曰：好奇之士，闻此石者，可以一赏而足，何必取。而云。诚有识者之言。南湖至中湖仅三里，北湖则倍之，阔大宏敞，视中湖寺咸弗及。乃若各当一峰之奇，有泉有竹，则三寺同耳。中湖寺建于唐中和二年，南北湖寺则元至正间建，有碑刻存焉。余徧游三湖，昏黑不能返，宿中湖寺。是夕风起，撼林木，猎猎如秋声，卧不成寐，乃秉烛起坐，赋五言古体四章。曩正德戊辰春，北闸李公梦阳寓汴，尝往游三湖，归为余言中湖之盛，殿宇壮丽，烟火稠密，僧徒数百人，岁谷余裕，则乘骡马。距今三十余年矣。殿阁倾圯，庙庑毁废，僧死徙殆尽，存者仅五六人，朝不谋夕。余怪问其故，僧怃然曰：此岁不登，赋役日繁，里甲逃之四方，邑长吏繋僧完其逋，坐是大困。余闻而悲之，乃私叹曰：丛林废兴，寔物理之常，无足深慨。所可慨者，徭重而上莫之恤，民咸弃屋走至，僧亦弗能宁厥居。此中原安危所关，有民社者不可不亟为之所也。诗曰：不懈于位，民之攸塈。又曰：瘼此下民，不殄心忧。呜乎！安得不懈于位之君子而为之忧，则民瘼其有瘳乎？

游百泉书院记

记曰：毖彼泉水，亦流于淇。又曰：源泉在左。斯盖谓共城之百泉实卫源云。共城之西北七里有山，曰苏门山，一曰百门山，乃百泉始出之山。其地岩谷幽邃，林樾茂密，古名士多卜居焉。晋孙登、宋邵康节、元许鲁。齐姚雪、齐姚雪、齐牧庵、王鹿庵秋涧、耶律丞相、窦学士咸游寓于此。余自束发慕其胜，屡欲往游，不果。乃今岁之暮春，膏车西迈，逾二日，止百泉书院，肃谒先师像，遂登苏门，徘徊啸台，慨焉怀孙登之为人。史称登居苏门之土窟。中，好读易，常抚一弦琴。阮籍往候之，与言，终不答。退至山半，闻山巅有声若鸾凤，乃登啸也。嵇康从之，三年不言。临别，康强之言：登曰：火生。而有光，而不用其光，人生而有才，而不用其才。故用光在乎得薪，所以保其耀；用才在乎识真，所以全其年。味斯言也，其善体易者邪？传曰：国无道，其默足以容，登之谓矣。仙人岩在苏门之巅，有仙人足迹，岩石上刻大字三，曰仙人迹。下啸台，迤逦西转，约半里许，至康节安乐窝，拜其遗像。康节，范阳人，幼从父古徙共城。父语之曰：若知孙登之为人乎？吾所尚也。乃筑室百泉之上，名其所居曰安乐窝，布裘蔬食，躬爨以养父。而李之才适摄共城令，遂授以数学。后人于此建祠专祀云。出安乐窝，东行南下，入三仙洞，洞高一丈许，内塑丘、刘、谭三真人像，乃其修真处也。或以是为登旧居。之土窟，误矣。降三仙洞游集仙资福宫，寔书院之左邻，乃蔡氏园址也。而书院西墙下有古白杨树四株，高出书楼之上，大可蔽牛，盖数百年物也。过古白杨树为思亲亭，在苏门之麓，百泉之上。昔许鲁齐寓共城日，时与诸门人游眺于此。厥后子师可为卫辉路总管，思之立亭，门人白栋撰记，刻石亭中。过思亲亭为卫源庙，以百泉为卫水这源也。庙创于隋，世称灵源公。殿曰清辉，郡邑之得名曰辉以此。宋宣和间封威惠王，元加封洪济威惠王。至明朝洪武初，厘正祀典，攺称卫源之神。有司岁以四月八日致祭，祷雨辄应。庙中诸碑刻具载。唐宋以来褒封之典。而所谓聚远亭。耶律丞相祠，旧在苏门山上，今并废欹。余之游百泉也，辉邑令郭淳设宴泉上以候。既登苏门，游览毕，乃赴席于涌金亭。亭之正壁有苏东坡书苏门山涌金亭六大字，宋元暨至明朝诸名士题咏甚多。曰涌金者，泉仰出，缕缕千万窠，汇为巨池，池方广顷余，水泠泠澄白，日照之，闪烁如金，故名。中有菰蒲荇藻，鱼蟹之饶，埒涌金。翼然而相对者，喷玉亭也。亭中有石碣，刻灵源二大字，是即俗所谓圣井者。而看花楼乃在涌金亭南池中，当盛夏，莲荷芬郁，翠色上浮，扶疏葱蒨。今攺为秾翠亭。秾翠亭之左日洗心亭，右日云桥，寔为中流胜槩。薄暮移酌，秾翠即亭，坐，闻棹歌渔唱于蒹葭洲渚之间，而泉流触石，响作噜吰镗鞳之声，书夜不绝。余倚栏四顾，波光接天，沙鸥水乌，飞呜上下者，殆不可数。时春雨初晴，岸莫杂吐，酒酣起舞，逸兴浩发，于是援笔赋七言近体二首，五七言绝句十首，书诸亭上，而又总为一。记，以识岁月，第愧才思蹇钝，笔力蒌弱弗足以扬休山川，同声往哲，聊以纪一之游而巳。时嘉靖巳巳三月晦。也。

翁大立百泉种树记

嘉靖巳酉初夏，予校士至百泉，环泉皆古木也，少倦即憩息焉。予性喜种莳，而视士又宜木，乃思为郭橐驰事矣。或言夏月恐非宜。予曰：天时不如地利，此地泉甘土肥，无害也。于是命候吏移梧桐二十余本、竹数本，植之书院前。桧、柏、椿、杨、榆、栋、桃、杏、榴、枣诸木，视隙地即植之，旬日而去。逾年，十月，予复来校士，顾前所植竹木，蔚然茂矣。乃召诸生语之日：昔阳货问树人于孔子，孔子曰：树桃李者，夏得其荫；树蒺藜者，秋得其棘。孟子曰：舍其梧槚，养其𬃘蕀，则为贱塲师焉。诸生予所树也，将为桃李耶，梧槚耶？予何树木易，树人难也。因书以示警云。

杨嗣昌锦屏山记

雒水自西而东，将一线道，界破平芜。北则邙山，如赤肉圃，懦懦相抱。南为县治城堞，如浅船，又如鱼之暴腮沙际者。其形东西长倍，南北者五，而西之北稍副焉。城之南则锦屏山也，高有十余，仍长若度城而拥之。其质石骨而土肤，虑骨之间毛自发，森然立者数十万株柏，不知其托于肤与骨也。视其面有洼窿焉，窿者如指输，洼者如指缝。视其巅有低举。举者圆，或如螺髻，削，或如椎髻披散，或如堕马髻。低者如自顶度眉，如两眉中交，不连而断焉。视其身，则千日叠也。通邑居之，有其全于邑者，析之，家有数叠。欹者，有枕，侧者，有路端正者，有背负而转面相向，烟云供养，复无端崖。此锦屏之所以名也。或日：前山如锦，后山如屏。登山之道，西山城𬮱，折而南，溪字趹带，两山石壁如门，门之内一山，青锐如走马，使乍勒其御，蹄有余怒者。折而西行，北上，屡陟愈峻，如人丛柏中，平行数里，止于亭。南望所谓后山者，如刀割一方绿玉，凝立其中，恐于阗无此料，昆吾无此刀，如取碧海青铜截流。仰挂又仰挂，又恐并州无此剪也。亭之前，北望太行，芙容万朵，浓如滴翠，又若千𬬰万戟，整旅东行，目尽意不尽。自此以东，清霁可见，洛城今皆隐焉。然邵康节之回头不望洛阳山，正锦屏作也。亭之西，三乡女几，掩面行云。其西北连山，群称熊耳，又有孤峰矗矗，于天拄撑，以为关中太华，不宜迫露如是，当是新渑近地，而不知其名，可惜也。是日向暮，大风制人，饮数巡而下。杨令四重，壶关人，姚广文迟秀，永人也。相对深谈。王屋、紫圃、径山，更自奇胜相夺。人生足目有限，难复青山白云，不能猎取陇蜀，何况其他。反署不眠，乃泚笔书其槩。

皇清薛所蕴游月山诸山记

戊戌九月朔二日，出郡城十里，渡丹水，由西张店稍折而北，循清溪，穿密树，按辔徐行，至闪家曲，𫏐憩小庄。柴门草径，才可容足，疏篱樊圃，碧流环其外，人耳潺湲声不绝。圃外绿竹掩映，青霭四布，顾视居人，如在烟帟中。稻实初黄，间以青芊，苍翠逼人，以为得未曾有。复。马行经关王庙，至大梨园中。问不二里一村，茂林流水，相连亘不断，舍绕绿竹门对清渠家，家堪人图画，至此如食蔗，渐入。材隹境矣。迤北更逾数聚落，抵陈万村。巨竹干霄，密比如长廊，杲日之下，常疑有雨气扑人衣袂。秋，柿实累累，如倒挂珊瑚。沿溪草木，不能遍识，而竹林鸣鸟关关，似耳不经常闻者又五里，至许梁，更。五。里至中道，树色水声，与陈万村同，而修竹更多，长廊蔽日，视陈万村不啻倍之。薄暮，止村墅。适年友任孝廉大行至，自温连床促膝，推窗对竹豪饮纵谈，宛在武陵便界。

翼日初三，杖筇游月山寺。太行偕余侄胤生、四儿颖生先逞待余由清化镇北行，至则亲串鸿胪华明谢翁，暨其孙茂才羽君，携酒肴共登眺。寺为金空禅师创辟，踞形胜，众山围绕，周匝如天生梵城，环山谷，柏以万计。读碑文，禅师丸泥以弹亏射之，所中处则柏生也。结构弘敞，层累而上，凡数重。最后杰阁耸出，凭栏南望，中原在指顾中。回廊曲洞，遍崖谷间，蜿蜒迤丽，备极名胜。余尝游京师西山，以为碧云壮丽，香山幽秀，此差似之。而登阁跳远，则二刹所不及焉，但渐见颓废，寺僧寥寥，据僧言，旧四十门头逾百，众，因里甲为累，相率逃去，故至倾圯。夫名刹中衰，良可惋惜，而山僧同里人充徭役，似为未宜。余题诗有愁闻释予语，徭役及空王之句，诚重有慨也。比出，见新勒贞珉，纪今明府孙公免杂差堡。夫文真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者，但须除豁里甲，则永释重负，是在长民者一推广之尔。是日旋中道。初四，范封君成初、杜太守实非，相招重游。毕孝廉鸣鹤亦持酒榼至。谢鸿胪祖孙仍留寺内，相与更探诸峰奇胜。薄暮，复宿中道村墅。初五，雨。越一日初六，入舟河口，观十八堰分源处。水石相薄，山谷响答。稍深人则石溜激射，水磨以百计，磨山木为香料。𭱊洞蓊匼，如吼雷喷雪，相对聚语，全不闻人声，亦奇境也。渡板。桥而西，次万善驿，宿社友子衿卫美之、绿云齐。诘旦游水峪寺。美之同其介侄允兹茂才持酒共饮，萧孝廉醉乐石上。孝廉名永命，郡才人也。万历丁亥间，读书寺内，见巨石横涧中，水流其下，坦平光泽，可环坐四五人，把酒踞石，醉而乐之，因镌题数大字，字画遒劲，遂为山中胜迹。余为诸生时，亦读书此寺。寺幽折，过月山，而结搆稍不及，寺僧出迎，多不能识认大半。后余入寺者，而一二旧阇黎，皆皓首苍颜，无复昔时容貌。顾余自视龙钟，不知林峦，如何讪笑！读北山移文，能不增恧！睌仍止万善，约次日西游云阳寺。重九佩萸蘘，登高紫金坛。初八复雨，不果行，山灵其有以拒我乎？冒雨遄返，兵夫行泥淖中，趑趄若不能前。比至舍，漏下二鼓矣。忆余年少时，常有志山水，窃羡向平婚嫁毕，长逝游五岳。乃仆仆仕宦间，缁尘扑面，逾三十年，老归林下，始着屐幽寻。近在百里之内者，辄不知隹胜如斯，矧其远者奇者，今又以五衷相逼，无跻胜之具。海内名山水，恐竟不能多寓目。噫嘻！尘俗之羁靮人也，如是夫！

游云阳悬谷诸山记

戊戌九月，余同任大行、胤侄颖儿有野王行坞之游，因揽胜月山、水峪诸兰若，约重阳登紫金坛。先一日大雨如澍，遂不果行。私憾山灵有以拒我。今巳亥九日，决意杖藜往。初六巳刻，太行至自温。吴中汪介人适馆翕园，登高能赋，于山水之兴，更勃勃不能自巳。遂同三弟空如。初七午后行。夜憩环封敝庄。诘旦，刘紫支茂才来，涉溴水而北，经柏乡镇，诸君稍前。余过访杨子玄宗伯。亭午，抵东乡村之太虚观食。食既，北渡沁，薄暮至山下紫陵。紫陵者，唐县，今为大聚落，至此觉岚气扑人翠色。欲滴矣。亲串赵生云程治具相欸，沾及仆马，为诵少陵白饭青刍之句。质明诣山麓，纡回而上，入云阳寺。两峰对峙如屏，一涧蜿蜒绕寺左而前，茂林业蘙，若绿谷遍布，烟云满眼，巳自咄咄称奇。余有诗，介人亦有诗。里许，忽平地数武，殿三楹，祀太昊伏羲氏。至此少休，更折而前，仰视路出云际，一峰突起当前，疑塞迳无隙可入者。比缓步登陟，逶迤盘郁之中，忽划然开朗，眼界为之顿豁，遂题诗，有磴转涧通明之语。于时白露为霜，柿叶深红，藤萝苍碧相间，岩壁陡峭，如画家斧劈皴，宛然李唐一幅秋山图也。逾蜡烛香𬙎三峰，历数百盘，辟石为洞，约三四龛，供灵官、观音、人土诸像。石垀丈许可憩，行人稍饥渴。杨茂才承如特陪行，携壶榼常随跏跌坐石上，相与饮啖。登一天门，渐险峻，过仙人桥，阎王鼻凛凛生恐怖心。复逾重门，大抵愈入愈险，比至巅，息喘喘不能定，稍苏石磴间，乃起谒神。拜跪几不能胜。倚筇南聎，黄河依稀如带，太、少二室，若伏首揖逊者。余诗日：千盘嵩室三花小，九曲河流一带黄。诚目前实景云。暮还宿紫陵，雨竟夜。诘旦微雨。入仙神日，烟岚变化，岩睿增胜。昔人有云：山色空蒙雨亦奇。者，良非虚语，乃作雨中看山。诗仙神者，在紫金坛西涧中，夹涧诸山皆高极云际此，一川稍阔。平庙祀南岳魏夫人，香火甚盛，而境界无大奇特。独是清溪旋绕，右偏水石相激，琳琅，声如笙簧迭奏，颇足娱耳。殿后平地矗立。石高大如广屋，端严可敬。后半一罅，穿透更奇，士人传为魏夫人金簪界破，迂诞可笑，而于上搆一小。庙妄谓夫人梳妆楼，巨石为之不韵矣。越涧西北，迤逦行为流涧寺，两水交会，蓊匼𭱊洞，飞雪喷珠，致甚隹，而山路亦纡曲苍秀。及抵寺，一水自远山。来，从绝壁一线罅中，琮琤而下，汇为方池大两席。许，澄碧如鉴，石文隐现，树影横斜，引之遍，寺以内。可沐可灌。回环殿庑厨灶间。山椒多梧桐，冬青、白檀，树，有逾合抱者。住僧云：桐树折枝，插地辄活，谁谓石山中有此隹土脉哉？亦奇矣。未刻，往探真谷。其正路由山外人谷中，较少坦，虞途迂，抵暮弗克至。刘紫支指山后一捷径，可攀援而上，众唯唯。鸟道盘空，不三五步，一转路盈尺，下临深睿，目颤胆摇，足蹒跚不敢前。同行者皆心悔，然进退维谷，健仆扶掖而升，将䪶，始造其胜处。一径旋转少平，须臾峰峦耸出，峭绝如削，竹树青蒨，山色水声，变幻不可端倪。同人乃顿释悔怖，咄咄称奇。日不历羊肠之险，安得即睹此上方仙界也哉？又历数折，高壁出天半，似巨灵手劈，五色晖映，倒悬若覆，下藏佛阁，风雨不能及。讯此地初名真谷，宋人攺为悬谷，摹写山形毕肖，意义甚奇。而时人有讹悬为玄者，亦未顾名思义耳。古石洞二，北洞镌大佛像，甚庄严，壁刊妙法莲华经全部，字画遒劲，石晋天福三年遗迹也。南洞镌小佛像千，旁各书佛号，极精工。士著一莽子衿，欲居避寇，辄凿壤可惜。果有如佛经地狱之说，讵不怵然可畏也耶？南洞口隋碑一，隶书苍古，文，亦有法度，惜半为土垣所揜，不能窥其全豹。余皆宋元人游览，记姓名，无可观者。岩底泉幽窅，莫测其际，凿小石渠，遁引而下，盘旋如蛇迳，声淙淙不舍书。夜灌竹水，折入深林密菁中，莫穷其所止。一僧独居，行甚苦，其先宦裔为富贾，一旦敝屣叶之，隐此谷毅食，一切酸咸滋味，皆谢绝。猿猱虎狼驯扰不避。得此僧住持，雅与名山相称。夜宿石室，厥明十一盘桓，近午始去。相与叹羡，以为生平得未曾有。汪介人日：吴中诸山无幽异，若虎丘肤浅，直培𪣻视之尔，而名震海。内以文人墨士，多为之标题而扬揄故也。尝读柳、柳州马退山茅亭记称美不自美，由人而彰。兰亭也，不遭右军，则清湍修竹，芜没于空山矣，斯不易。之理，故愚溪、乳穴、钴萌潭之幽，子厚有作，至今特著天壤间。独怪韩吏部近在日里之内，盘谷以送李愿一序，艳传古今，而独无一语及兹谷，岂游屐未尝一至，夫非山灵之不幸欤？傍谷又有寺日：临川，闻亦幽折可游。同行者倦子登临，遂谢去。巳识王仲祖，未见杜弘治，古人引以为憾。余于兹游亦然。午后诣枋口，观袁大司马及济候史公所凿洞渠，服其利赖之大，且人日功真不在禹下。櫂舟溯游，摩娑韩文公镌诗处，字多剥落，不能读独。宋文潞公一诗存。两山相对，如门风，飕飕若箭。栝激射，凛乎其不可留也。登岸行漏鼓至马头。庄。宿晨，诣盘谷，寻李愿隐处，不可得，止有废佛殿三，周垣颓败，荆榛塞道，几不可行，亦不见有泉甘土肥所在。介入、紫支、舍弟同探奇险遥望山阴。崖谷奇胜，以为愿之所隐，或在是而后，人建寺山。半取其近人而巳。如果即寺也，坡陀浅露，愿何取焉？而退之为文，亦必不如是。咨嗟叹羡，侈其词而娓娓不倦矣。出谷三里，牧童指引李愿墓所。夫愿殁后千余载矣，犹能令樵夫牧竖识其姓名坟墓，文公一序之力也。不则贞荒山草木同腐朽耳。乃信文章之权有独尊哉。夜仍宿马头。十三起，舍弟偕介人、太行、紫支先回。余如济邑，晤辜敏思明府，叚王屋司空、刘苏门侍御，道经卢仝茶泉，司空园在焉，因名卢野。地既胜，结搆亦有致。是日住司空书舍，杯酒深谈，夜分始寐。侍御暨司空弟兰堂皆召饮。十四辜明府肆筵渎庙，观济池庙，宏丽涳邃，昔曾游者，今渐圯。池，则泉源混混如故池前。庑下有石碑，纪宋时怀人李继安传书龙神行两一事，颇涉语怪，肖继安。及接书夜父像，卧一石于前，似附会者。然以令升搜神、刘敬叔异苑所载诸异闻，如龙女避灌坛令等事推之，六合内外，何所不有，或亦不可以常理非之乎？困与苏门订来春天坛、小武当之游，闻其崎岖倍于紫金坛。余早衰，两足渐无力，虽造涉奇险，兴致不减谢灵运，而超捷远不及伯昏。无人未识可叩天阍，而凌云高啸，不使苏门叹客之不能从焉否？十五日，旋翕园检奚囊，得诗十有四首。

锁水阁记

孟于古为河阳地，津渡黄流，控扼京洛，最为要区。唐初立州焉，置使建牙，雅称形胜。历代相望，人文蔚起，辉映往牒。自金大定中，剥肤河患，徙治今城。明易州，而邑稍衰落。巳据形家言，紫金右峙，虎煞居胜，左隅青龙，逊强处弱。且大河东逝，溴水遄奔，开键无力，地气不聚，见之人才，袒其然乎？崇祯庚午后，吏部郎滇南鹿胎李公希揆，以壬戌进士来为邑令，澹静慈惠，民号李佛。政简刑清，出胥周原，谓东南五里，其地宜阁。于是揆日鸠工，士民子来，杰搆嵬起，高逼霄汉，翼如岩如，南带浊河，东襟溴水，势若环锁。龙矫其首，虎戢厥喙，登城遐眺，望之俨然。侯乃置酒落成，顾而乐之，日：是后邑人士必多崛起，彪炳豹变，鸿渐鹏搏，翘首可俟。且计日当有入翰林者。若继此续建，连亘城隅，盛不可言。幸记斯语，留为左劵。甫逾三载，余乃傋员馆选。自是科甲接踵，文明大启。人皆谓李侯于表乌子之书，探讨精微，言犹在耳，信而可征。惜寇难辄兴，兵火连绵，是阁也仅如鲁灵光岿然孤峙尔。先是，工初告协竣，余方宦游他所，贞珉勒纪，虽列余名，而文宝代为操为操觚。顺治戊戍，解组侍餋，𬙆阅旧志，乃见斯文建阁之义，叙述未明，友人相劝攺作。余思兴起人才，在师儒教化，与斯人自为发奋，文章德业，勉而企及，岂徙乞灵地形而宅镐考卜八百，肇与姬公营洛，亦于阴阳所交，风雨所会，殷殷留意，斯理具存，未可厚黜。后之为师儒者，睹斯阁也，谓邑实生才，益昌明教化，以勤训迪。而士生斯地日，吾土非故，不灵者，争相切劘，以交旧于德业文章之途，将圣贤豪杰，道德功名，超轶前代，昭兹来许，益征李侯之言信而斯阁之建，所关不甚弘远哉！阁高五丈，肖文昌帝君像于其维邑之望云。

王铎游金门山记

北里村在山中，竹树如鹅首，大数百顷，环塞之。南为玉笋山，给谏张玉调数世居此。山高切云霞，而形为连珠，堪舆所最贵。西南山逾厚，四五百里莫之既。樵人渔父，似桃源与外隔。招侍御邢舜玄骑马十五里，渡溪水，马不泾腹，经玉笋诸峰下，山势负气出力，以争胜于西北峰。路旁大石如牛马。又渡溪水，抵金门山麓竹林外，人烟蔼蔼，十余家，乃叚氏也。与玉调贾勇，历崎岖绝顶，四面望熊耳，眺卢敖山，错绣相亚。登半拾石华狼，从石壁避茶，入东高峰。其帝时，伶伦造管竹，尚余数百竿，石佛颓破屋。无会雨忽至，日衔山尾，萤辉坐人衣叚氏饰余骚众见深造化者秘其灵奥深奇之处，利原我辈，嗟嗟下登崒垒，烟雨来奏，况于深入而久居之，又何知夫切膻畏之途哉！

梁云构乌蝗纪异

当丙午之秋，螟蝗突来，飞蔽天日，过兰七昼夜乃绝。询之农父，有生入九，未尝见其异者，所食木黍略尽。及辛亥，再罹其患，虽捕之者授钱授粟，而猖獗弥甚，瓯窭污邪，削如也。遂宁陈侯以是冬始受邑符，乃效青州故事，开仓哺之，民用是以无忧。间岁太熟，方颍栗时，蝗复来，视前，焰愈张，锋愈退，所至一空。农夫饷妇，啼号大作，声震原野。蝗方抵兰，忽有群乌结阵待之。蝗方会食，乌辄怒飞而起，利距长喙，惨如刀砧。蝗之来，于搏击者可之五，被创者可什之二，乖翅而遁者可什之。邻郡皆苦蝗，独于兰无犯，乌寔有灵，然有以召之，佥曰：侯之力也，即以方汉渤海诸君子，何多让焉。时谣颂遍作，旁及邻郡，皆诧其事，而窃有文，后有作，余当之，得三百篇，因书以纪异。

张缙彦白鹤观仙迹记

白鹤古观，不知始自何代，相傅宋政和间，仙人刘海蟾经过，飞篆垩壁之上，今石刻炳然，望之如龙翔鸾舞者是也。先生丁晋季之乱，往来燕、秦间，投簪辟谷，葆真服，童女子无不知海蟾者。然先生去今千禅矣，事事傅疑，鲜所证据，无论矣。即如石旁董宾卿所记白鹤观蔼知事崔重微，且金皇统去宋政和不过数十年耳。县令王廷宣石碣，乃谓先生避秦焚坑之患，隐其名而道号显，似先生名字不傅于世，而为始皇时人矣。塑像蓬鬓环耳，怪陋异常，绝不似贵人黄冠气象。下有以蟾仰沫吐珠，又不知取何意义，无怪乎世人之讹称也。余低回其下，悚然久之。夫仙字去今方数百年，巳为手指模昼，渐成细浅，而石旁题记数字，又磨灭不可全识。再经千百，有与荒烟断草，俱归汗漫之乡耳，可胜叹哉！余是详为考稽，如晋史列仙傅左编、文献通考、图会诸书，得先生身貌、仕籍、学道出处，颇具。乃镌像纪志，以示问奇者，易日不事王侯高尚其诗记：飘然有凌云之气。先生敞屣功名，挂冠遁迹，宁独慕紫云、青苔哉？去燕适秦，盖其寄托远矣，其志尚则亦渊明之流亚与。若夫至人天隐，其次地隐，其次人隐。先生化气成鹤，齐万物，一死生，天隐。之隐，抑又未可量也。

荣禄者身之灾也。声名者，道之贼也。逃禄匿名，混迹尘世，先生固以此成其隐耳。然则谓先生谒汲令可也，谓先生为始皇时人可也；谓先生蓬鬓镮耳，怪陋异常可也；谓先生名海取精蟾蜍亦可也。凡若此者，皆天隐之极致，先生之实录。若夫神篆飞空，偶然相涉，此吕公偶傅丹篆，千年术耳，岂足以窥先生哉？

依水园记

百泉胜绝，群水自孙台、邵窝，游屐纷沓而万古深。杖。破削矣。余久躭澄碧，既厌尘喧，乃循泉源之尾。之。邑卫水之墺，其流环郭，而乃循泉源之，得吾北数十里，可漑可泛、可渔，而又无昔人之结搆以薄云气。乃扫秽锄无，为伊水园。园抵水，小具一亭，柳棚我以青阴，草茵我以软烟。开楹一望，对崒嵂而延霞漪，几坐间，烟波反复焉。王觉斯先生见而乐之，颜之日水龛。龛之趾列竹柏、桃柳、木槿、芙蓉。数百株，东穿曲池，引卫水，人之鱼得荫焉。池之旁起怪石，叠峰复峦，漂浮水回坳处有土洞，深数尺。日，云浪洞上架小桥，以通桃山。桃山者，池上浮土积而成丘，取北山乱石杂之，蜿蜒庞魄，高深之致。远老杜所谓开林出远山，恍惚见之。亭之外，以瓦成垣，野翠天碧，玲珑错落。北望花树，如秋月窗纱，不知块垒之在眼际也。水中有画舫，具茶铛、酒𬬻。载汉书、唐律数卷。春雪初融，卧听撒网声飒，飒然秋涛怒生，喷薄拍岸，鹭飞，冲沙雁寒聚浦上泛桥。口，下泛驮湾，竟夕忘返。所谓流连之戒，余得勿犯耶？岸拓半里，蓄枣柿、桃李、蔓菁，另缮山房主之。北望苏门，有如几案，南开帘以迎旭晴云，舒卷水鸟。此室去水稍远，亦曰集漪者，风与水相际而成漪。每当风声吹叶，绿浪飘缈，余魂梦依依，不自知其在河渚之外也。室旁有小室二，南牗宜冬北牗宜。夏室初成，垩壁如洗。觉斯先生自共城来，夜宿忽狂起乎。仆夫研墨，走笔写大竹数。十条风雨萧萧。园丁惊走，余㥯之，先生大叫，索酒桨自劳。而趋观者咸以为有神来焉。西壁则以郭山人世元写松鹤配之，倏冷之气，与苍劲之风，不复辨也。园去城数舍，村民可至，乃不为游人所赏。千年来，处喧而能寂，其德有足尚者。士君子里烟霞为骨，裹风月为致，岂必绝尘脱迹哉？终南之径可塞，北山之檄尚在，首阳非清，柳下非浊，若利害棼其情，得失移其虑，即寝处苏门、百泉之间，公和、尧夫其笑我矣。

李森先天中游记

戊戌。夏，余既以言获罪，天子哀其狂直，复暹官。未几，遂有中州之命。巳亥正月二十五日。陛辞就道，过邯郸黄梁祠，见余被逮日壁间题诗，犹在，因援笔更绩二首。纯阳子读之，知余不作两雨截人，当为一粲。二月初七日，抵磁州，遂人豫境。豫之士君命是临，民生是寄，思所以无负斯役者，终夜辄不成寐。首历邺下，以大将军驻牧其地，遂趋漳上流。有主人学士王廷筠诗，笔姿苍劲，余喜而和之。观水帘洞飞瀑，为域中第一，乃大书雪涛水柱四字。于其上，隆虑之胜，尽在兹矣。次由十八盘至辉县，观百泉，得卫河源。随登苏门，寻啸台遗址，远眺岩谷，孙登鸾凤之音，犹隐隐出天际。因忆步兵当日受旨达生，惜观火之言，嵇中散不能用，终亦不免为伤叹者久之。山之西即邵先生安乐窝，有楼在焉，余少憩，如坐光风霄月中，余悉祀之以诗。次出覃忭，至孟县，蔼薛夫子，戒余以天子命，无容忽雨，河之民未稔。上意宜开谕之，因得闻豫土所宜，随拜太翁于堂上。太翁齿巳逾耋，飘飘若神仙，子若孙环待其测，貂蝉掩映，万石君不是过也。因题其堂曰三乐，更为长歌以进，欢聚者三昼夜，乃辞去。

从孟津渡河，候吏报曰：此弘农界上也。因宿焉。次日，大雨雪，有士民拥焉首，痛哭，大乎曰：宜阳、永宁诸邑，向以清丈不均，人若羡沸，今幸公来，庶有以活我。余怆甚，冲寒策骑而驰，忘其所为雨雪矣。渡洛水，至宜阳。锦屏山，直俯公廨，雪光山色，差足娱人。以氓生疚懹，不遑兴览。溯洛而西走永宁，奚得陶复陶穴之旧涧癦伊洛环注其间，望皆沃壤也。父老为余言，此脢脢者，特洛川片士耳，外俱石田，不可以耕，民是以苦。余见永宁苍不下万区，询之人，知有竹田、水田田之分，其中为富族兼并，民无所告，始知昔之拥余马而号呼者，盖为此也。因思近山诸邑，田赋未清者，岂止宜，何可不一省视？乃回辕，复返弘农。途中访吕文穆故窒，登状元阁，想见其为人。凭南而望，见奇峰秀天，蜿蜒数百里者，二室也。薄暮，雨澍不巳。宿少林寺，秦槐、汉柘，俱入余游笈中。翌日，遂蔼嵩君庙，勒诗于石。次至密县，即大梁属。向之崇山俊岭，咸舍我去，而极目皆平原矣。密东有白松，大十围，高数十丈，翠叶葳蕤，皮色如莹玉。相傅为黄帝三神女所化。此齐谐语。后人吟咏，遂及宓妃、洛神事，读之令人作呕。独吾乡于鳞先生用子云玉树青葱，贞称雅当，余亦得而属和之。继抵祀县，抚军候于郊，执纼而慰。余曰：余抚兹土，猷澛是经，余之职也，不克殚，厥图。乃以烦执事，行且鯈，柰何？余俯谢之日：今日之事，王事也，朝夕扬历，犹惧不胜，以取罪戾，何敢云鯈因。相与攒眉筹划。良久，诸臬司来，蔼亦各以公慎矢。驻节三日，乃东指毫郡，路出考城。其邑令为余髫年笔砚友，蒲伏道左，执吏礼甚恭。余悲故人之为下吏若此其勤也，留彼此中，与数平昔，几达旦。次日抵毫，杏雨桃风，非复雨河景色，若无所容其荒度。始信梁园自古繁华，至今风物，犹甲全豫。独念劫灰诸名士时俱尽，手把遗篇，为增慨耳。次历汝南，取道陈州，谒太昊陵，登画卦台，道人献蓍草，此为中州开天文字祖。其西则子由亭，四面匝水椬莲，其中傅为颍滨先生读书处，余皆有诗纪之。是日，过夫子绝粮处，俯仰遗碣，慨思吾儒志天下，马足车麈，遂至于此，咏歌其下，至为之流涕。天越陈，即抵汝宁。十余里间，士民蜂屯哀叫，声彻于天，咸谓汝宁前此清察有司，下实朘我以逞，有加无巳，何以输公租，行且无遗瘠。余遽止之，日：尔等母过激乃尔：我奉

天子人尔疆，自当为尔区画，终不为尔等累。明旦集学宫，共相咨议，以期得当。地汝地口也，民汝民也。但使荒言熟执，不言荒。朝无逋田，民无赔赋，可矣，亦何分于先后，使尔等抱雨番有加无巳之虞哉？汝民闻之，罗拜道旁，欢呼之声，又彻于天日。今日始知清丈为朝廷良法美意，微公言之，吾侪愚氓，亦何所知。咸思闻遵路而西，即历南阳境。行百余里，烟蔓草，不闻鸡犬声。岩夏初暑，余疲甚，忽见一古殿，岿然，乃汉光武庙。余进蔼之，殿前有二桐，吐蘤如曳，赤锦道：亦一异事。门外一泉，清流可鉴，平地侧湍人傅为。光武扳倒井。余自别而室，目不接山容者匝月，忽有孤岭在前，询之，知为小武当，即宛南界。遂渡白年沙塲，惟闻鬼啸。张大将军手芟荒岁，敺兵徒而耕之，遂开府其地。以故彼方民一兵九，所见皆兜鍪南阳从来不可问于今日，益信。余为陈天于意，谕令以所辟土悉入王。会大将军悚然曰：吾武人僻处遐陬，不知庙议如是，普天王土，敢不正供，以应我公首垦之令。于是兵民始帖然无哗。事竣，历卧龙岗，造诸葛庐。有殿三楹，书淡漠宁静字以额之。因谋北还汴从。者，言东道纡，不若走南召较捷但山深径仄，不可。以舆余，于山水兴复不浅。遂自石桥人南召行百。余里，皆盘旋于千岩万壑中。幽峰夹路，古樾荫人如张盖，叫鵙啼狖之声不绝于耳，古所云鸦路者。是也。行。日，乃出谷就陆，计所涉溪凡七十二道，至翠峡逶迤一步即生一折，其数盖不可得而祀也。中州诸山路，此最幽峭，行者无异山阴道上。余所得诗最多，犹未尽兹山之胜。嗣是又望见二室，洄以汝流，皆余向者从弘农至杞县故道。四月抄始抵汴，坐省署中，檄各郡仍邑有司以其图册进，用报成命。暇中诸宪长邀余游周藩旧邸，山亭兴废，今昔能无感。因哦二律，计余从邺城以至省会，所历府各州县，驱驰者三月，共程四千有余里。是役也，命是临，民生是寄，迄无小补。独于山川形胜，流览为多，是何可以不祀。

张天植临云堂记

鄢陵故无学使首署，自河啮开封，区廨没入地中，乃徙之鄢陵，即梁氏故宅而为署也。余始视事，其堂则三楹，历级而登，问谓退食焉，几研之庐焉，则亡。也。东偏旁舍仅备休沐周视乎堂之后，得隙地数弓，乃辟仪门为便厅其上，俾护作者董焉。凡榑庐楄橑之属若而千，瓴甓瑱霤之属若而千，计庸则千有奇量，期则昉于乙未之四月，讫于乙未之九月，堂成。而庭除爽垲，步檐不设，额之曰临云。临云者，陆士衡文赋所为志凛凛而怀霜，目渺渺。而临云，因取以名其堂者也。夫云也，触石而起，肤，寸而合舒之。弥纶乎四海，卷之消液于无形，其去来也，岂有其端哉？浮天地之间，而抱一掬之内，凡天下之文章。或油者同者，或鲜者泄者，或如车盖者，上如羊者，或渰萋曰愁，或闭宿曰密，或萧索轮囷，而五色也也，上其可测耶？其不可测耶？自余之莅乎。士之为文为质，为妍为丑，迷迷的的，郁郁纷纷以至乎。余前也，乃给瞩移谛，凝神息志，矜而出，审而鉴一。讽不再忆，立断不再决，若踞乎千仞之巅而洞夫。万里之外，是固有取乎临也。不观夫古之教射者得矣。今余之相士也，道盖在示者也，惧其眯也，非有所学也。若夫云，亦非有模状执着，及大小之观，从而求之也。天下之物，未有不去之以形，遇之以机而南通志者之第四二机而能。尽其，道者临云者。盖得乎高远之势，而以机遇者也，则不病其为眺巳矣。昔士衡入洛，才思益进，作为文赋，穷工妙解，天下后世之为文者，孰有逾于其言者乎？抑天下后世相人之为文者，亦孰有逾于其言者平？余兹者幸莅洛也，其敢弗承以较士？顾所云凛凛者，慎也。先之以慎，而后能示之以高远，是堂所由名，而余之志也。倘后之登斯堂者惕然而思，旷然而旧，以克副人文化成之成，则学使者之责不巳尽，而兹堂不亦有幸平哉！于是为记以永之。

闻兴邦蓍台碑记

上蔡县东三十里，台屹然临干蔡沟，曰蓍台，记蓍草生焉。盖伏羲氏画卦地也。其西北有庙，以祀伏羲，历代设祭田二十五顷。明末荒芜不治，故台与庙亦就圯倾。今既修复之，招徕垦辟，且为之言曰：伏羲画八封，开万世文字祖，文王、周、孔共发明之，定阴阳，辨吉凶，合天地，通鬼神，故日幽赞于帷，明而生著。无蓍则无易，易不可见，而乾坤或几平息矣。夫羲少德如是，则台也、庙也，当与河图、洛并乖永久矣，守斯敢不保之勿替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