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诗史 无声诗史卷五

扶舆清 之气，不钟于男子，而钟于妇人。醴泉紫芝之鲜于江河蔓草者，无所因也。丹青出于粉黛，非天授夙慧，谁驱而习之？余每睹形管绘事，其丰神思致，往往出人意表，不惟婉而秀，盖由静而专也。名媛可无纪乎？

卢允贞

卢氏名允贞，字德恒，号怕斋， 文毅公岳夫人，白描精妙，有九歌图、璇玑图二卷藏于家。文杀公曾孙蕲水令名民悦者，曾出以示客。

杜陵内史

杜陵内史仇氏，实父之女也。画人物山水，绰有父风。传世者大士像为多，于慈容端穆中，妍雅之致，隐然像外，望而知其为闺秀之笔。

马闲卿

马氏闲卿，号芷居，陈鲁南夫人。善山水，白描，画毕，多手裂之，不以示人，曰：此岂妇人女子事乎？

孙夫人

孙夫人，永嘉人，善写梅，寒梢粉瓣，逗月凌霜，皆从笔花渍出，但少香耳。其夫任道逊，仕至太仆卿，直文华殿，亦善写梅。夫人之父某，仕为郡守，以写梅著名，人称之曰孙梅花夫人家能为暗香疏影传神，不减谢庭咏雪矣。

沈氏

沈氏，沈宜谦女，杨伯海妻。工折枝花。吴中黄姫水题其杏花云：燕飞修阁帘栊静，纨扇新题春思长。妙绘一经仙媛手，海棠生艳又生香。

朱素娥

朱素娥，金陵妓。山水小景，得陈石亭先生授之笔法，便入作家。闻石亭选入翰林吉士，尽以平生书画缄封寄之，上题云：昨日个锦 佳句明勾引；今日个玉堂，人物难亲近。即此，素娥之风流狡狯可想矣。

何玉仙

金陵史痴翁忠有姬何玉仙，号白云道人，聪慧，解篆书及画，居常以文字相娱。予曾见痴翁画一卷于燕都，中有白云绘事，盖飞白竹石也。

林奴儿

林奴儿，号秋香，成化闲妓，风流姿色，冠于一时。学画于史迁直、王元父二人，笔最清润。落籍后，有旧知欲求见，因画柳枝于扇，诗以谢之云：昔日章台舞细腰，任君攀摘嫩枝条。从今写入丹青里，不许东风并动摇。

马守真

马湘兰名守真，金陵妓，能写兰竹，兰仿赵子固，竹法管夫人，俱能袭其余韵。其画不惟为风雅者所珍，且名闻海外。暹罗国使者亦知购其画扇藏之。

薛素之

薛素之，京师妓。姿度艳雅，言动可爱，书法黄庭小楷，尤工兰竹，下笔迅扫，韵复高胜。又善驰马挟弹，能以两弹先后发，必使后弹击前弹，碎于空中。又置弹于地，以左手持弓向地，以右手从背上反引其弓，以击地下之弹，百不失一。绝技翩翩，亦青楼中少 者。

林雪、王友云

林雪字天素，西湖名妓。又有王友云者，俱形管中之仲 也。董宗伯思白云：天素秀绝，吾未见其止。友云澹宕，特 骨韵，假令嗣其才力，殆未可量。李长蘅赠天素诗，亦有美人闺中秀，兴会托山水之句。其为名流所推重如此。

吴娟

吴娟，字眉生，其母家为新安著姓，幼而黠慧，从家塾读书，即娴为诗歌，兼通绘事，委禽于汪司马伯玉之孙某。汪生性跅弛，游于狎邪，荡其先业，以至不能谋生乃偕其耦遨游吴、越间，藉其研田以供资斧。娟益研究于声律，诗词婉畅，书体遒媚，画法出入倪、米间，而得意外之韵。写竹石墨花，标韵清远，如娟之才𮒛，可谓女慱士矣。

范道坤

范道坤，东平州李生室也。画山水竹石及花卉，清婉绝尘。董思白先生跋其画册云：北方学画，自李夫人创发，发书家之有李、卫，奇矣，奇矣！邢慈静慈静乃邢子愿之妹，适马氏，书体颇类子愿，而画品清雅，作大士像及墨花，亦彤管之秀也。

傅道坤

隆坤附。

会稽傅氏女，名道坤者，貌丽而慧，幼习丹青。同都范太学初议婚，惑日者言，竟娶他姓。不逾年，弦断，将再娶，而傅尚未字。范生曰：岂赤绳系定，留待我耶？遂续前议。居一二载，绝不露丹青。后元夕张灯，街衢灯带偶失绘，众仓皇觅善手传闻，援笔绘之，观者竞赏。自此伎俩渐逞。尤工山水。唐宋名画，临摹逼真，大都笔意清洒，神色飞动，咸比之管夫落款，或范傅，或道坤，好事者争购之，然非妯娌亲洽，展转相浼，终不得也。笔墨楮研，以四婢典之，时不停肘。范太学惟阱膏拂笺，啧之从臾而已。有女名隆坤，六能出武丹青，名擅一时。嫁太学王于迈。

文淑

文淑字端容，衡山先生女孙。父从简，亦吴中高士。适寒山赵灵筠，伉俪偕隐，怡情林壑。赋性聪颖，写花卉苞萼鲜泽，枝条荏苒，染淂迎风浥露之态。溪花汀草，不可名状者，皆能缀其生趣。芳丛之侧，佐以文石，一种蒨华娟秀之韵，溢于毫素，虽徐熙野逸，不是过也。惜其中年羽化。吴中伪笔传摹最多，远方之人，采声而已。其扇头绘事，必图两面，盖恐为人浪书，故不惮皴染焉。

周氏二女

澄江两名媛，姓周氏，长名淑祜，次名淑禧，父仲荣，佳士也。能诗歌，亦善画。二女以丹青著称。所长花卉虫鸟，用笔如春蚕吐丝，设色鲜丽，气韵生动。禧尤聪慧，兼工佛像，曲尽庄严端穆之状。间作外域鞍马，皆点染精工，思致茂密。辛夘春，余儿彦初、彦禧应试江上，藉仲荣为居停主，得二女合作花鸟八帧以归。余甚喜，急篝。灯观之，相与叹赏，谓天孙云锦，不是过也。盖二女尝师赵文淑，其彩亳娟秀，如天女散花。若祜、若禧，无忝出监之誉矣。祜适金沙文学潘圣瑞，禧适同邑黄生。

李因

李因者，葛无奇之侍姫也，字今生。写花卉，柔婉鲜华，得徐、黄遗意。无奇亦善山水，曲房静几，互以图绘为娱。无奇尝语人曰：山水姫不如我，花卉我不如姫。其自为评骘如此。无奇名征奇。

黄媛介

黄媛介，字皆令，嘉禾黄葵阳先生族女也。髫龄即娴翰墨，好吟咏，工书画。楷书仿黄庭经，画似吴仲圭，而简远过之。其诗初从选体入，后师杜少陵，清洒高洁，绝去闺合畦径。适士人杨世功，萧然寒素，皆令黾勉同心，怡然自乐也。乙酉鼎革，家被蹂蹸，乃跋涉于吴越间，困于檇李，踬于云间，栖于寒山，羁旅䢖康，转徙金沙，留滞云阳。其所纪述，多流离悲感之辞，而温柔敦厚，怨而不怒，既足观其性情，且可以考事变。此闺秀而有林下风者也。

皆令书画不可多得郡城萧仪九衰潢家名手也。予从其处，得皆令诗画扇一出，以际客知画者谓逼真梅花道人笔意，字亦遒婉，有古法。诗为赠女伴十首之三，有绣佛犹余暇，𬙆经只未闲。种树因躭道，还山为著书。欲呈空里色，已结想中身。之句，词意并妙。朱太史明诗综不载皆令诗，而所载闺秀诗，多送别皆令。之作，亦足见皆令之为闺阁雅宗矣。皆令姊媛贞，字嘉德，能诗。上见明诗综子中书。

无声诗史卷五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