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潞安府志 潞安府志卷十九

艺文四

军中寄子书

任环

我儿千言万语，只要我回衙，何风云气少，儿女情多耶？

倭贼肆行毒害，百姓不得安宁。我领兵在外，不能诛讨，啮毡裹革，此其时也。幸而无事，与尔相安于太平，做个好人。

一有意外之变，则臣死忠，妻死节，子死孝，大家成就一个是而已。

陈情疏任环

奏为恳乞天恩，容令终制，以图补报事。臣因生母赵氏在家病故，臣闻丧连夜回籍外，续奉总督军务、南京兵部右侍郎兼都宗院右佥都御史杨信牌，开称留臣夺情，奉此遵依。窃臣一介草茅，蒙恩作养，叨中科甲，待罪苏松。顷因倭夷犯顺，作扰东南，当事诸臣，檄臣驱勦。臣自受檄以来，夙夜惕兢，深以不获讨贼，贻君父南顾之忧为惧，节幸出师，微有斩获，是皆仰赖天威显临，庙筭弘深之所致也。犬马微臣，惭无寸效，荷蒙圣恩优录，特转今官。臣感激虽尽，此生，何能仰酬高厚万一。顾臣之丧，今奉前因。切思当事不避，臣之义也；金革无变，臣之分也。因时之难，而他托以自诿，臣之所不敢也。顾臣犬马之愚，衷曲之苦，万不得已，而不敢不哀鸣于君父之前者，臣请冒昧言之。

臣父先臣任翱，娶臣嫡母张氏，中年无子，晚得臣母赵氏，又止生臣一人。臣任沙河时，臣父在家病故，臣不及见臣父之终，至今痛恨。犹幸以为臣之二母在堂，得以慈侍。及任苏州时，臣母俱以老病侵寻，不获迎养。数得家书，臣生。母病势日甚一日。彼时即欲陈情求归，缘因寇势方张，不敢奏请，忍心饮痛，遂至今日。及思臣母号为生臣，而实与无臣等。故臣有一官之录，而不获享其养，臣有一命之荣，而不获受其封。当其疾也，傍无侍药之人；比其卒也，敛假他妇之手。病躯委塌，形影自怜，孤柩在堂，谁其奠哭？每一思之，情如剜割。即使臣终三年之丧，犹抱终天之恨，而又忍情自留，则臣无母。之人，其何敢立于圣明之世耶？况臣嫡母在堂，今年六十有八，夙病缠绵，危于朝露，闻不忍释臣之手。夫臣之此身，赵生之孝，已误于赵矣，而又安忍复蹈故辙于张哉？况今东南寇势亦略少缓，当事诸臣又皆悉心干济，臣之本家上无伯叔，下鲜兄弟，存者赖以养生，死者赖以归土，是臣之此身在外不足以为有无，而臣之二母，必得臣而后可以在济也。

恭惟皇上道高玄极，孝广因心，凡在臣工，皆得遂其乌鸟之私，而安为子之分。如臣犬马之愚，衷曲之苦，号诉无门，而不敢不鸣于君父之前者，仰赖我皇上高天厚地之劯，有以矜臣之愚，悯臣之苦耳。□乞𠡠该部再行查访，如果臣言不谬，将臣放回原籍，俾臣终制，则臣举家幸甚，臣愚幸甚。臣之感恩图报，又岂此生之所能尽哉！臣冒渎天威，无任恐惧待罪之至。

荡平倭寇序

皇甫冲

夫天下变生认仓卒，乱起于须臾，制变定乱之君子，非有忠贞之节，义礼之勇、机权之智，鲜克能济。吴、浙东边于海，日本诸倭，宾贡所途，有无贸迁，臣猾乾没，以徼一旦，而亡命于刑徒，科谪于盐。沿习之久，漳、鄞之间，日多故矣。有司台以兵镇肃之，晏安，无何，废罢。旋及壬子之春，台、宁肇乱，不即剪薙，酿以张大。今年秋，寇渠饰励徒党，挟以倭奴，狙于黄岩之胜，蔑视我苏、松，乘风漂泊，直犯太仓，火其郛，残之，破新城，入上海，围嘉定，不无大蹂皋落，袭金山，而穴于四圃。久安之世，兵火勃兴，我民不戒，死者万计，村社为墟。抚臣、按臣择将于守臣林公，举郡丞任公焉。三公曰俞，佥谋咸恊，乃专檄授之。时寇兵甚劲，诸路之师云集，而无横草之功，人咸为公危之。

公不避其难，慷慨受命，马首遂东。乃以书戒其子曰：吾仗国威灵，行当殄寇，事有不然，臣死忠，子死孝，妻死节，尽斯可矣，母吾忧也。率师三百，直趋太仓。公以民不知兵，士非素抚，率之以诚，结之以恩，激之以义，作之以勇，教之以挑搏击剌之法，偏伍距覆之方，人人感奋，不日而练。饥渴与俱，劳佚与并，至于四圃，引兵尝之，公恐失士而先豋，士惧失公而争进，斩首数级，为拒而还。寇踵而追之，矢丽公衣，刃及马尾。义士遮公，挺斗而死。公气愈厉而归，设禭具木身临哭之。此士之所怀恩而忘死者也。明日再战，公曰：吾知其所为矣。易兵而进，遂走之。追之金山，解其围，败于合墩，破于竹寨，俘于新塲，战于黄浦，公为覆以待之。寇至，遇覆，乃奔蹂于碧华桥，溺死者无筭，公亦堕焉，踊跃而登，衣血淋漓，犹鼓兵乘之。

于是倭寇相戒毋犯任公，望旌旄而倒戈，闻唾欬而回挠矣。军于吴淞江上，寇犹獯狡，联三舶而进，见公垒，惊曰：此任公兵也。不战而走。公追之阴沙，焚其二舶，获其一寇，失舟行淖，是以大败。我师箕张翼舒，夹川陆而驱之。海若效灵，飞廉奉顺，助我火攻，断其归路。归公病疽，裹疮而进熸马，于是矢无虚发，戈不空挥，残寇无归，再至再殪，师徒奋怒，擒其酋，刳其肌而哺之。后有寇者，芟夷之余，不复能孽徒授首耳。虽未解甲，而师动凯歌之叹，民复有生之乐，全赋郡于方中，扬天声于徼外，公之功大矣伟矣。然公之所以成其功者，戒子之书，忠贞之节也；不避于难，义礼之勇也；训战之略，机权之智也。节以立志，勇以行之，智以成之。虽定天下，公小试于兹乎。海道既清，三城咸奠，人士扶老携幼，篚玄黄，榼食浆，思往迎之，欢忻鼓舞，不戒而孚。夫论功考德，维帝念之，爰锡五等，维民报之，厥祀百世，于公何忝哉！冲等既不及陈图借箸，为公赞画，又不能荷戈负弩，从公周旋，得安迹于毫管之间，游心于编集之内，食公之赐侈矣。

乃相率而谋曰：述礼功，著不二，纪成事，昭无穷。冲等之执事也，废而不举，恶用其为士耶？于是效吉甫作诗之旨，窃班生铭石之私，聊叙芜谈，用伸快睹云尔。

任公平倭纪事

周八龙

复庵任公名环，字应乾，山西长治人也。以嘉靖二十三年进士，又九年为苏郡丞。倜傥弘谅，廉武仁恕，其莅事皆以衷诚笃之，不以市名。人谓煦煦专为惠，公盖任心而行。明年壬子闰三月，始以倭警闻。时承平久，兵猝起，远近震骇，公率众御之宝山洋。卫尉张治以甲士五十，前锋杀贼一人，或横剌之堕，众溃走，公叱止之，不得，曰：士未训，固不可责以死。明日，又出，独前搏贼，贼愕不敢动。相守数日，贼四月又犯太仓，蔡中丞亟奔命，然十守适有飞语，蔡遂如苏，檄公讨之，付兵三百，皆新募。公厉以必死，无旋踵不入。与家人诀，为书付之而行，亲介胄临阵，士以公激之，无敢不从。特贼锋锐甚，势不敌，屡战尝缩，然贼亦惮不敢肆。公蹑之，随所向设拒，敝衣芒履，与士杂行，濡雨际，昏黑无休舍，依草间，啮煹饮水，同劳苦，且喻勉以古义烈事，故士遂归心，与公死生之矣。

贼潜出没，公夜追之，出其前后宰夫佩，欲免。公尝衣公衣，介马而驰，故贼不知所取。公尝堕沟中，贼过之，不知匿。至明，士始迹得，又遇之，矢连集，士以死悍。公亦被伤，士舁之趋滨水，梁已撤丈余，超而过，追急，佩留御之，死焉，乃免。公已求得其元，为流涕，亲酬之。属公疾，犹强力起巡垒。众怜公壮气，或上其状，使者檄公归郡。七月，贼萧显等陷上海，自吴淞出洋中，戈舡要之，不得前，以五百人据南沙。又檄公率解明道兵往击，适亲寇至，众盛，相与守之。至十二月，命将汤克宽来讨。汤虽世将，骄敌，士侨、玉又不相中，驱之入贼伏中而败，失亡千人计，独率所领坚壁，断其归道，至除夕，俟间突围逸。明年癸丑五月，薄嘉定城下。值浙使者命裨将卢镗赴援，公亦以前功迁秩领宪，监四郡兵事，与镗夹攻，以举燧为约。贼出掠归，四面进，士殊死，纵火大殪之。

贼奔，虑士以赀恋，不尽力，举焚其重，追至青村。贼入保垒，计可必取。会大雨，又得豕突去。上海攻围急，公以轻从三百及僧八十人迹之，击败之于五里桥、习家坟。又会镗袭其大巢，破之。别屯他所者，公皆公遣掩之，而身与董公邦政及克宽会华亭，设覆，败贼城下，贼乃遁之浙。已而贼遍内地，公跳驱至常熟，设橹械备其冲，潜出兵御，却去。又以兵援昆山，而身间行抵太仓，则毛家、葛隆诸屯贼皆会集，传于城三面治玫具，有必剪屠意，除道觇望。群丑坐甲，断遏声援，以百夫门焉，冲梯隧道，肉薄而豋，公率死士飞刃斫之，连发𫓩，碎其首，矢石交下，相杀伤甚众。又缒兵下，突而前，贼气夺，委弃涂地走。始谓我易与，城可旦夕拔。至是始畏恐，不敢缘我堞。六月，贼三支自柘林分道逼郡城。时青兵连战颇真，仪兵覆没，长兵利镞，绵为贼得，表又遇之，败失狼藉，势遂大张。民逃避无所，号呼震野，焚掠惨不可胜。门不敢启，拥塞蹂践。乘埤者望之而叹，攀缘上者又缒绝而堕。公适还自真仪，曰：柰何坐视之？

纵有觇谍，我在何患？身自坐辟门，令男女以列进，且察之。贼闻窃入，即缚讯，骇以为神，累日所活。盖数万人，复以解明道兵出，疾力战，贼退入太湖。吴江兵用舴艋邀之，乃弃所获饵我，因得逸出平望去。公又以功进秩参藩，复视事。甲寅正月，陷崇德，复由平望入。公以沙上兵列沮洳，欲截之，不克，会吴江守已固，遂去。四月，柘林贼复犯县境，按使者周公如斗移檄公合幕府调集彭氏苗夷，及守林公懋举，督俞大猷等诸军夹击之盛墩，斩首三千级。又合丞熊桴等击之泖湖，斩首七十三级，贼始大挫。五月，又一支突至郡，分为二，一从陆抄掠，一入太湖。公追之急，贼漫入川渎，恣其忿然，为我所扼，不得逞，由堂熟去。在柘林者复来陆泾，幕府又移公合诸师捣之，战始交，获其舟三。明，贼复直上，公以辰至申，贼披靡，斩首八百，几歼焉。自昆山至郡城下，公以解明道兵与战，败之。又有至平望者，公急往据盛墩，乘之，浙兵亦至，贼遂绝迹去。而公以奉讳亟徒跣归。居丧，摧毁过甚，又以前奋不顾身，蒙犯矢刃，伤痕遍体，疾大作。

亡何，卒，郡人闻而巷哭，私相与俎豆之者众。使者乃上其状，得请为祠郡内，额以褒忠，岁时祀，守亲莅。夫以公声烈，即质之典制，劳定国，死勤事，捍灾御患，皆兼有之矣。尝闻公居家孝友，发自天性，遇家人极义恩，姻戚党族无不敦恤，至行孚备。即自丧其亲而毁，迄不自全，以不逮养为戚，则其诚仁可知。一旦起儒生，当事变，惟忠国卫民安全之，图危忘死，尽节官下，此岂有意富贵，舍不赀之重，窃冀非望耶？诚激以大义，厉死绥之志，虽得全，亦非始所料。将帅之臣，平居自诡立功名，及与公同赴敌，皆失措，色死灰矣。公勇气方倍，从容麾之，则岂常情所能矫厉哉？若城下之役，开门延敌，则城社与百万众系之，公决策纳外入者，胆智绝人远矣。余时亲见伤残者，栗不安，公出涕，卒最下者皆与通饮食。古称不乘骑，少绝甘，士不就蝢，不先体，公特不足言也。其功在国社，名在简竹，恩在东南诸郡邑，而苏尤被公泽深。余于公之御寇始卒，又亲所睹记，并得之所传闻，亦甚核。阅二十余年，为万历甲戌蜡，直载之书不以文。

陵川宗约序

李新芳

古人有言曰：同人于野，亨。同人于宗吝。陵川奚宗，约也？盖宗也者，吾身之所自出，而国与天下从而理也。不同人于宗，而能同人于野者，未之有也。陵川之有宗约，其宜也哉！夫约奚以也？约以合宗也，约以崇德、会文、敦礼而明教也。夫合宗则本一矣，崇德则行修矣，会文则道明矣，敦礼则事叙矣，明教则学备矣。约之时义大矣哉！载稽诸约，越惟沈简王为我太祖高皇帝第二十一子，简王子康肃王，号遐龄老人者，陵川之始封也。嗣是而怀懿诸王出焉，伟哉杰矣！今未遑论述。而怀懿诸子有号曰孤松者、孤岩者、孤云者，人皆曰慕古好学，乐善循理，所谓孝友睦姻任恤者也。其子□有曰浩庵、益庵、恕庵者，岫者，有曰云溪、云诈，暨其诸弟者，亲贤友善，所谓智仁圣义中和者也。

其诸麟姓哲髦，所先拔起于其本支者，愈济济也。嗟呼！一陵川焉尔，其人才之盛乃如此。今天潢演派殆二百祀，而皇宗之封锡徧天下，玉牒名位满巨万矣，吾不知其人才之盛又何如也。诗曰：思皇多士，生此王国。王国克生，维周之祯。我圣朝有之矣。猗与休哉！昔者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武王有乱臣十人而天下治。乃若陵川之宗者，道明而行修，事叙而学备，准乎古而不固，宜于俗而不流，其所日新而富有者，又皆巍乎其窿，浩乎其礼，渊乎其泓，盖有与圣贤为徒，与造化同游，而独得于世谷肤膜之外者，孰得而浅深广狭之耶？使皆布列中外而有为于时，必能各以修于身，约于宗。者，施之国，达之天下，有余裕焉。其宣力克勤，忠荩王室，功业所就，当十倍于世儒。彼周、召、毕、荣诸公，刘向、汝愚诸君子，恐不得专美于古也。惟衡鉴者与之接而上下其议论，然后知其武库之甲兵，经笥之礼乐也。约何足以尽之。然而庙略鸿谟，祖在天之神秘，其机也，夫谁能与？若文墨巳矣，讴吟占无巳矣，浅乎其知陵川。

东山书院记

吕楠

东山在潞州东南七十里雄山乡，即俗所谓东岭也。仇氏时茂、森族居于此。时茂自其父祖及兄时济、楫辈，与其子孙立家笵以同居者盖四世矣。又常修举蓝田久氏乡约以化乡人者盖三百余人矣。兴建义学于其舍傍，以教乡之子弟者盖五七十家矣。犹以为未也，乃于雄山之东岭建书院焉。平其巅巇，实其涧壑，为方四亩，甃石为基，崇丈有五尺，围六十余丈，其上缭以瓴甋，以为周垣。于其内先建先师庙三檃，其后为学习堂三檃，主教者居焉。斋四：曰志道、据德、依仁、游艺，在堂之前相对列。其庙之前则建入德门，门南搆楼，崇丈有五尺，以储古今典籍。曰尊经楼。楼下前额则题曰东山书院云。楼之北，井厨、碾臼、碑亭，皆左右列。其南也厢屋共六檃，以居园丁田卒。有桥突起于其前，下为横池，凡东山之水皆趋聚焉，实入门之始途也。

曰格心桥。院外西北一坐，则以供春秋粢盛及有事于书也，盖三年而后成。倡之者虽时茂，而经营创作，则时淳朴尤专任焉。往予在解时巳记之矣。至是时闲栏以前规之未详也，乃奉时淳及时表、桓之命，披风霜，冒波涛，渡江而南，以再问泾野子曰：夫书院自唐宋以来，白鹿、岳麓处多有之，盖以埤学校也。然其后多课诸生文艺科每，而于朱子旧规鲜有举也。夫东山书院之建，其无止以呻占毕，工辞华而已。或曰：何以为规？曰：即家范以教家，而家道皆可正矣；即乡约以教乡，而乡俗皆可美矣。即义学以教子弟，而子弟皆可材矣。盖先师夫子及诸贤之道，实不外此。士能如此，虽以治天下邦国有余也。又谓时闲曰：子博学而笃行，恬于世利而厚于伦理，真石岩之处士也。望即于此设科，以待乡之俊秀而教育之，明先圣之道，为邦人之式，无为厚自逊也。

慎之哉！书院之祋，人将以尔为标准也。仇氏而不能慎终如始，则斯书院也，虽近世之课文艺科第者不逮，而况其他乎？

重修永济桥记

桥当泽、潞咽喉，北通燕、鲁，南通雍、豫，亡虚晷。先是架木为梁，不能支涨涛之怒激，数损数更，劳逸弗格也。议者曰石之便，故易木而榜以永济，志久也。嗣是有重修之举。其岁月与其首事者，载之贞珉可考也。甚哉乎！昔人之为虑远，为德广也！迄今冲荡若而年，渐几颓圯，及兹不啚，而日甚一日，浸假大坏，不可改拾，居者离垫溺之灾，旅人叹病涉之苦，割孰孔焉？且恶在其为永济也者？释子性全见而咨嗟久之。噫嘻！啚之，此其时矣。谋之镇人郭时新、韩汝梅、原思臣、祁朴等，佥曰修之便。于是各度力捐赀，募工补葺，不日而巩固如其昔矣。经如落成，盖万历之丙辰春月也。既竣事，时新等将勒石以垂之后，征言于予。予家距郡郭门七十里许，而桥居其道之半，往来必由焉，荷其济与众均也，固乐观厥成者。

尝闻匹夫为德，不出于乡，惟桥梁津渡，凡夫冠盖驰驱，商贾贩夫，罔弗济焉。矧当燕、鲁、雍、豫之衢，其所济者，人阅人，岁阅岁也，宁可更仆数哉？且一缕一粒德人，人争德之，何者？知所从也。乃若历斯桥，旅之宿，犹且忘之，矧此一瞬息遂者之为谁？济于人者之为谁也？德人受德之名，德于人受受德之名。至于济人、济于人者，不知所由往，所由来，恶知名之于何归受也。嗟嗟！人尽利名中人也。即历于斯者，熙熙穰穰，非蝇头，则蜗角，有所为而为耳，孰有捐利为之，而德忘其德，名忘其名，如是举也者。然则释子性全曷为倡之？时新等曷为既之也？于以征慈航之渡，好善之秉彝不泯也。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勒石以告后人，令其有基勿坏，人忘失此永济之意可也。

新建长治县儒学记

陈儒

余考郡乘，长治县分设未百年，而学盖三迁矣。曩在郡西南隅，地形宽广，规制弘备，皆可妥神灵，容师儒子弟肄习其中，独浅巷狭市，蒙杂拥蔽，无旷达之观。数十年来，士即负扛鼎冲霄，气力不得横飞直举，识者谓文不在兹，谋所以新之久矣。乙卯，余守是郡，登视城垣，睹东南一区文明之位，伟然大观，心甚壮之。郡中大夫士闻而相告曰：此演武相传，为壤天钟美于是，而发祥于今，其有长治之学。余私心喜甚，即下檄于县，议处经费，上请院道，皆得报可。卜吉兴工。大夫士不爱财力，恊赞告成。余同二三僚友及邑长令饮落成之宴于堂，凭高远眺，规模制度，焕然重新，而五龙耸秀，百雉献奇，即烟云草树，熙熙然回巧争妍，以效兹地之胜，岳岳乎大哉！诸士有弹冠振衣之思焉，问记于余，余因进诸士告之曰：若等知今日之学新矣，亦知自新之学，诸士所以重于今日者乎？

今之士汨没于记诵祠章之习，奔走于功名利禄之塲，敝坏极矣。愿诸士一洗旧时之陋而维新之，以作高明广大之观，如兹学也，试与诸士商之。夫学以崇祀孔子者，孔子生二帝三王之后，衍执中精一之传，与其徒讲德论业于洙泗之上。当时韦编三绝，列国辙环，汲汲皇皇如是者，岂其事占俾之技，博咫尺之荣哉？盖谷修孝弟忠信之行，广仁义礼乐之化，以娩美唐虞三代之盛也。然其道则平正简易而无奇，其功则切近精实而可守，其心则又虚圆变化而无滞。此孔子一贯，立万世学者仪的焉。今士游孔子之义之地，其期待甚大，而国家广厉学宫，三令五申，其防范又甚严。士宜朝夕兢兢，是绳是尺，母枉跬步，乃不负圣世右文至意。今躬修践履之学，漫不加意，徒借耳佣目以文其陋，乘机遘会以营其私，其去孔子之道何啻千里。

然家传户习，恣矫诞而猎荣脢，沉溺于二者而不之返，即欲脱离之。高者虚无寂灭，卑者刑名术数，其悖道尤甚。则睹末流之泛滥而提防，是在今日。余就诸士之所趋，相与捄正而挽回之。夫精粗本末，一理浑然，显言之，是为文章功业，微言之，是为道德性命，神而明之，存乎其心耳。志圣人之学者，有随处体认之心，自参自对，默默常惺，而一切言语文字之障，富贵浓郁之想，都不以累其灵襟。今日诵读何书，冥心而讨之，他日职守何事，素位而行之，不即不离之妙，其得力岂小小哉！此亦善学孔子者也。上党风气淳固，士生其间，如玉未琢，如木未绳，其根器厚而转移甚易，诚卓然不为世俗之儒，而去故即新，从事体认之学，于以统一圣真扶运，而孔子之道灿然大明大行，于勒钟鼎，且进而俎豆孔子之侧，不亦休乎！彼区区人文之彪丙，科甲之蝉联，皆其余事，余不屑道，而惟以此自新之学勖诸士，乃无负今日新学之心哉。

是役也，余引其端，何力之有？同心恊赞，则军厅谢公明宠，粮厅朱公希龙，刑厅孙公自强，前长治陶今尔德，今方令有度，捐赀助费，则沈国主暨乡大夫御史吉公等，孝廉生员若而人，督工效劳，则长治县丞毛如凤。主簿朱象明，是为记。公既迁县学，复于庙之西偏建其学书院，焦竑为之记。后巡台

王公所用，因旧制而增廓之，易共学为文昌，又于书院西偏置射圃，规模始大，备详书院志中。长治县儒学增建奎文楼记

程正已

邑学蔇今，盖业经再徙矣。元基据郡学右，科名等重，前守刘天虞公谓邑蕊榜之未闻也，离之便，乃卜徙仓巷，荏苒未效。后守陈鉴韦公来，复徙今址，规制称宏巨云。第草创之初，精详未备。旧制有奎光楼、文昌阁，尚虚而有待。说者曰：今址边城东隅，景色栗旷，前不水而后不山，临背之谓何？法当筑崇濬深以补之。邑侯西阳刘公甫下车，闻而作曰：刻斯鸠工，命前簿周君鼎臣领其事，家言而心思工巧，能发前人所未发。爰甃八而层台于学之东上，驾楼以祀魁星。前凿为池，东竖龙门坊，引水蜿蜒而西注，以潴巨壑。龙门坊对为第一流，门，疏其棂以通气。西折而北百余武，建文昌阁，祀梓潼帝君。复括余材，于奎楼南构朱衣祠，北向相朝，共周缭垣之务及焚修守望等舍，星辰揜映，脉络萦絗，观者色飞，而地灵可知已。

夫守令绾符而莅地方，传舍耳。俗吏簿书鞅掌，即有余暇，精神别有所营，虽庭除之近，芜秽不治，城隍廨馆亭障之颓圯弗问，而矧夫子之宫墙乎？且制当新建，又仍贯画一之有辞，而踵前人之辙，势不足以掩先美，而独擅其烈，尤忌者之所不为，而公毅然为之，可以想公之襟度犹略矣。

吾闻文运之兴替在士气，士气之盛衰在士学。气不贵任诞豪举，而贵行巳，有耻，无汨其不为不欲之真心。学则切硗欲精，琢磨欲细，资深而逢源，颜、闵其品，而游、夏其辞。有士如此，自当颖脱以去。即地不灵而人自杰，况风气之会萃，星辰之攒簇，重有感焉。先世风气淳庞，士皆敦攻本业，不预外事，言一无稽，行一不义，辄颊赤若挞朝市。故德皆中和粹美，业悉正大光明，是以翊熙明而式闾里。挽近浑沌日凿，大漓日滋，不溉本根而溉枝叶，不掇秋实而掇春华。一旦遭时遇知，则立变故塞。卑者全躯保妻子，高者为所欲为，谬封殖以自雄，至国家曾不得其毫发之用，而里闬道路，胥以目马，将有仰高以疾首，临深而浩叹者。此即巍科接踵，亦何益于得失之数，而亡乃非公嘉惠倦倦之盛心乎？

士而际此昌期，尚痛惩陋习，务遵先民之轨，宁朴母雕，宁拙母巧，宁闷闷，母赫赫。浓道义而澹势利，重君父而轻身家，如为高之笃其基，为下之终其轫，处为真儒，出为名世，朝家胥借以与立，讵独无负刘公陶铸之至意，而土木有知，亦与有荣施矣。则斯台斯池，虽与天壤俱敝可也。刘公治长治，令行而禁止，士悦而民怀，为治平最。兴学育才，其一脔也。详当载循良传中，兹中赘。

是役也，经始于天启癸亥秋孟，落成于次年甲子秋季月而告竣。诸俸间益以赎锾，洎沈国之捐助而迁去。嗣督厥工，则有儒学训导李君希曾，县丞叶君正茂，主簿吴君文炤，典史皮君文炳，前教谕梁君元吉，走使征文，则今谕白君光远，阖学生员张斌等，例得附书。刘公讳斌，号映斗，河南光山人，万历乙未进士。

长子县重修城池记

赵时春

大明有天下，寝海内之兵，崦衽席之，不复试用者百五十余年，锋锐销，城廓隳，贤士大夫雍容揖逊，声名路，文物庶几五帝三，文物庶几五帝三王之盛矣。亡何，流寇窃发，支党延蔓，被于山东、西、河南北之境，小邑破灭，大都入保，至兴边兵征讨之，卒就枭夷，而苍生之祸惨矣。当是时，忠臣勇士束手受害，莫能谁何。譬如有持千金之资，而不操利兵以为之卫，其不为盗窃而去者几希？唐山进士王君密为长子令，既辑牧其民，又以不虞为戒，乃裒其众力，汇其财植，经其役赋，取其城之浇脆者而砻巩之，痹蕞者而礼崇之，圯覆者而完合之，封之以瓦石，域树之以蒲榴，风战格睥睨之具，不而称完。版歌凡若干人，木石之工，运斤而办之者若干人。督其役者县丞邹相、主簿杜永泰，董其事者省祭官王钊辈，慕谊助饷，以成厥功者，致仕官宋锡、李相、教官王卿辈也。

王君之用心，可谓勤矣。今世之儒者，要言地利不如人各，形势虽强，以仁义为本。余今不然。夫阙门之礼，不可用之于夹谷之会，章甫之服，不可衣之于过宋之时，仁义和会，可以治民，不可以待寇捍患。古之君子，鸣玉而佩剑，代结绳，以刀笔，易巢居，以城郭铸金芟木，毁革耗羽，以为五兵之卫，得其旨矣。余既深嘉王君之用心，又因其邑人薛君大川之请，薛君亦廉能吏，故不违其请而为之记，因并著余说。

屯留县钟鼓楼记

刘健

中原之地，山西最高。潞州当太行之巅，居天下之脊，尤非他州比，故郡名上党。屯留其属县也，本名纯留。其地在群山之中，险狭且硗薄，民田作勤，一岁所得不及他郡之半，故其土俗自古号纯俭，其势然也。凡附山之县，民居皆萧疏，而城郭亦都。金陵藩治当其北，屯留遂为要贾，往来必经之，故民居鳞次以千数，视傍县差盛焉。人烟既繁，城居治署不得不完固壮丽，亦其势也。然自国初至于今日，余百年矣。县治之门尤卑隘不称，与编户之室等，而又无钟鼓之设，以司刻漏，节昏晓，居民及商贾往来者皆不便焉。且闻县旧有一钟甚巨，置他所不用，盖知前此吏于县者，亦尝有意兴作而未遑也。庆阳王郡缙卿以进士来为是县尹，始至，询县事之当沿革者，即为缺典，然以岁且歉，民未可以遽劳，始待之。

逾年，政通民悦，岁且大熟。因会诸僚佐及吏民，告以兴作之谋，佥以为宜。遂鸠工聚材，筑台于县治之前，而门其下，其上则作楼三楹，左置鼓，右取巨钟而县之，谓之钟鼓楼。成化乙未秋始事，至丙申之夏，凡四阅时，乃卒功。崇墉复宇，既壮且固。凡县之政令教条于是以出纳，吏民宾客于是以驰走，遵施一县而不失程度焉。至于昏晓之际，伐鼓声钟，以严刻漏，又足以警动民之观听，而时其作息之节。百年之缺典，一朝而举，其工费之，虽用民力，而民不告劳焉。古人所谓劳而不怨者，是役近之矣。县之士大夫及往来商贾，推诵王君之功，皆谓宜刻石以传永远。余从子襄适为县学训导，来走书请余为记。而王君之登第也，以成化壬辰余在考校之列，且有斯文之识，不得而辞。

遂为次第其可言者，使归刻之。

襄垣县重挽漳流记

王基洪

漳河之水，发源沁州之北，合鸠山之水，而入襄邑，即夏书所称衡漳云。其水势自西北而南，繇南而东，又繇东而北，复转而西，潆回百折，始就东流，盖环邑如带，居然一伟观也。夫源于西则委于东，建瓴就下，水性固然。乃周环邑境，若眷焉不忍舍者，堪舆家所称源水有情，斯亦奇矣。以故乡先达孕钟灵秀，文章功业，烂然竹帛，考之邑乘可知也。邑故称地瘠赋繁，而万石家时或有之，水何负于邑哉？今上御极之五年，有滨河居者，虑浸塌之患，复冀沃滩之利，用是驾为水势侵城之说，凿东北岗，令水径从此而东，不复向之回环矣。嗣后科第寥寥，十室九空，邑人且疑而莫烛其故。时万历丙申，刘来守上党，豋襄城而望曰：美哉山河之秀，在此一折，柰何泄之使去也？捐俸三百余金，严𠡠当事者，劈画鞅掌，开渠为引，筑堤为障，三月而水复故道。

不佞已数困公车，刘公睹成事，则辄喜，谓不佞曰：辛丑联壁，此其兆乎！已而霖宇王君果联第，而不佞幸附骥程，盖不翅左券矣。邑士民忻忻捧额，谓气运兴衰之数，适当河水去住之期，即以达人之观，解众庶之口，谁其信之？矧北城之隍，西有小河，旁溢于漳，秋霖涨水，淜湃颇恶。漳水西环而流缓，则此河入漳之势亦缓；漳水径北而流急，则此河入漳之势亦急。急冲圯城，此一堤也，讵独关一方风气，金汤所系，良亦重矣。辛丑之秋，河伯不仁，堤倏溃决，向之所为殚千金以日夜计者，一旦附之流水。惜哉！邑侯武乘饥馑之后，甫至襄，即以民间疾苦为事。襄民幸免道殣，目击时事，俯顺人情，几欲砥柱狂澜，如民力弗赡何？乃亟请于郡丞童公。童公盖昔共天虞公睹成绩者，深悼其废之速也，即躬履其址，殚力以筹，请议得储谷千石，赈金五百。此请给于给赎谷六十，童公捐俸金三百，武公捐俸金七十，士大夫输金三十，共费一千五百有奇。其河渠长二百二十五丈，广五尺，深半之。堤长四十丈，广六尺有奇。堤帮石基，上长以土，高三丈。

其受役之夫，半系召募，半系饥民，盖以工兼赈，泽至渥矣。工始于是年春二月，讫于是年夏四月，岂不亦遄速哉？邑侯乐成事而请于余，谓宜有言以志不朽。余方滥竽秘选，深媿无文。顾惟司马氏之志河渠也，极言水之为利害甚钜，而成功甚不易，则有叹于今日曰：夫兴利除害，当事者之责也。然议工于再废，则人情易厌；劳民动众，长民者之所忌也。矧议工于俭岁，则怨诟易生。之役也，财发之公帑，夫起于召募，既无勌勤之心，复多众善之集，盖一举而五美具焉。风气涣而复萃，人文𮤲而复彰，前之殚千金而若逝者，悉还故址，一美也。城之与堤，实相表里，堤固则城坚，城坚则邑固，二美也。屡岁不豋，枵腹嗷嗷，兹日役千人，则千人得饷，且得饷之余以饲其家，以役寓赈，功岂细哉！剩费悉置义仓，令二青衿之长年堤防患计，使后无劳，意深远矣，四美也。守土者难于兴事，亦不旋踵而告成功，令后人有所歆慕，不惮缮役，为邑覆芘，五美也。五美之具，仅仅属以一堤、一堤。之外，可可更仆数。

余不佞为邑士民称幸，而重以诸父老之请，谩为记其颠末如此。

壶关县重修文庙记

吕楠

三原张君益之，予年友也。既为壶关，痛士子之弗振也，乃于文庙、学宫次第葺理，咸登完美。复创建名宦、乡贤之祠，立城中及村落。乡贤之祠，立城中及村落社学三所，而又督之以规课，示之以前箴，士皆彬彬然向进。异时邑鲜科第，自君至后，壬午举三人，乙酉举一人，且连举丙戌进士，选为翰林吉士，皆此邑百余年所少有者也。于是壶关人士感君无已，且谓君治壶关，于其民抚善惩奸，慈谅严果，并行不悖，有古循吏风，乃遂以学记来请。嗟乎！壶关，潞之隶邑也。而静林、紫圃之秀，麦积、羊肠之奇，虹梯、槲林、十八盘之险，皆诸邑所无，则亦群山之会而淑气之萃乎。其为显者三苗晋卿盛于唐元师，任志父子节于敩，重于国初，英哲继闻，远过黎、潞，岂其尽得高深之助哉？

则亦上之人有作之者耳。今兹壶关，盖非异时矣，其后之兴者，殆又蔼蔼多士，上下不可以媚天子庶人者乎？夫物理无尽，贵在思身以为知；道路无穷，贵在定心以为行。若乃化出无深，志存有恒，则又诸士子所大进于古之人者，是吾张子所深欲也。宣圣殿重修者五楹，庑及重门，亦皆焕新。豆笾簠簋，改造琉璃，爵斝、铏炉鋊锡为之，馔堂、号舍，罔不申饬。工始嘉靖癸未之春，落成甲申之秋，董其役者阴阳训术阎恩，恊以相成者县丞张经、主簿徐环、典史吴准、教谕胡渊、训导张铨，上官楷法，皆当书。

治壶论

方应明

余初授壶关，未视事，闻壶关之民健，能制有司法而去其官，诸年家兄弟，未有不疾首以难余者，余弗然。夫有司爵于朝，分治于郡，监之以府道，紏之以两院，有定辖也。以豪民而制有司法，去其官，是非制有司也，制两道也，制抚台、按台也。然诸可必在河，制余有法，在，余何好易而恶难？月莅任，授乃事，察风会之所趋，而去其甚，酌其宜。余之所好者，又健民也。盖宇中有四民，羸民、敝，械民诡，律民争，平民驯。岂民之有异性而生滋多族哉？盖风会之流，各从其土，刚柔偏至，莫能全反。上矫民以变民，而不知因民以变民，则民易健而狡，险在内，彝在外，虽十尧不能为治。何者？天惟健故能运，人惟健故能立。羸民急其生而俗残，械民琢其性而俗雕；平民随其波而俗靡，健民振其气而俗悍。

悍者，盛之机也。节仪之变也，鼓之以利则贪，鼓之以义则廉，紏之以猛，则忿争而不平；降之以礼，则感激而思戢。故善治者使民畏法，勿使民畏吏，民畏吏而不畏法，民始有以用其健；民畏法而不畏吏，则民虽恶死，不怨木石；民虽贪生，不仇囹圄。健亦无所用之。故吾之所好者，健民也，非也，健民也。我弗健于刑，民弗健于讼；我弗健于欲，民弗健于争。健民固雷厉而风行者也。然则吾惟慎守其法足矣，而何仇吾民，何爱吾官？第自今以往，有犯吾二十四禁者，即以所犯。

新建平顺县记

天地生万物，物极则杀之，生阳也，杀阴也，杀亦生也。人君生万民，民不轨则杀之，生仁也，杀义也，杀所以为生也，其道一也。是故明君治天下，法天地之道，握生杀之机，以成仁义之能，垂衣高拱，而四海晏然，绍统历业，百世利赖焉。潞安府之青羊山，蟠踞衍迤，几二百里，岩岫巉巀，壑谷深窈，回峦叠嶂，长林丛薄，屏翳阨塞，四方亡命，往往窜匿其中。且水土湍悍，而风气陻欎，生人多免顽犷戾，兼之隔离官府，无有持尺箠，挟寸刃，凭陵而谁何者。贼首陈卿父子，世济暴恶，紏集逋亡，胁诱蚩愚，御行旅，掠村堡，焚荡屋庐，掳刈人民，有司务掩盖养乱者二十余年。嘉靖戊子，巡抚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常道始宣露逆节，请讨之。既而谋议不常，操纵无状，贼势益猖獗。

天子震怒，命将出师，复调集山东、河南、山西三省官民兵会勦，阅数月，然后平之。捷闻，今少傅兼太子太师、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桂洲夏公时为兵科都给事中，请简命素持风裁给事中一人往核功罪，并区处地方，弭后患。

上俞之，即以委公。公至则宣淑慝，明赏罚，洗刷污秽，振抚创残，人心大惬以和。公亲履贼巢，周视山川，历涉要害，叹曰：贼之弗戢，形势使然，非建县设命吏以弹压之，难免后虞。佥以为然。乃咨询相度，得吉地曰青羊村者，林峦盘纡，形局轩豁，且据诸山之堂奥，可以控制四表。公谉于众曰：非斯地不可。会巡抚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王君应鹏，既藩臬诸司，群谋恊同，乃议割潞城县所辖地一十六。里，壶关县十里，黎城县五里，共割地方三十有一里以为新县。版图百凡一切计虑纤悉，罔不周到。抗疏陈便，上报可，因锡县名曰平顺。

命下有司，鋻往图新，翕然作而行之。召史绘图，辨方定位，鸠集工徒，卜吉以从事。因山为城，因城为隍，延袤方二里许，辟东南二门，搆桥通道，宅在之中。近北建县治，缭以崇墉，冠以丽谯，门屏、厅庑、库藏、廨宇、土地祠、吏舍、监房，小大毕其，而阴阳、医学、申明、旌善二亭，咸置于大门之外。其他若儒学、僧道会司、仓廒、铺舍、教塲、养济院、司府公馆，凡治民事神、造士赋政之区，准极一时之观。崖蟠溪峰、白云峡、虹梯关二刬治险隘，以为通衢八，盖于御暴已乱保障之备特加详焉。经始于嘉靖八年九月望日，造成于嘉靖十二年二月朔日。凡财用取给于公家，力役则雇募乱后余民，而他府州县毫分不预焉。盖事之始终经营规画，悉出公一心之存，而抚、巡藩臬诸君赞相以成之。然非圣天子倚任忠贤，勿贰勿疑，其何能尽嘉谋以竖此瑰伟之绩哉？抑此举也，人足以胜天，理足以制气，是使驿骚甫定之民，宁兹新邑，养父母，保室家，长子孙，永去危亡之祸，而享太平之福，其功不亦大哉！夫当贼之破灭也，天诛之行，止于元恶，而胁从污染，非特宥其死命，且容养匡翼，务为千百年之图。是杀之之义何其薄，而生之之义何其厚。义之裁制何其精，而仁之覆囿何其广也。

亦犹天地之杀物认穷冬才旬朔尔，而生养成遂，乃历春夏秋。三时焉。是虽一事之微，而圣天子裁成辅相，倾否为泰，以嘉靖万邦者，宏谟远略，从可识矣。少傅公今日密勿机务，弼成治理，以垂名于竹帛。江西右布政使李君崧祥，昔以按察司兵备副使，预谟议，举职守，思惟一时政令之大，不可无纪也。时走状京师，征予文，将刻诸石，以昭示无极，义不可辞，乃为述其梗槩去尔。若夫经费工徒，规制度数，大小诸司从事氏名之详，不遑殚书，令刻诸碑阴。

重修府学记

吕和钟

顺治戊戌冬十月下浣，郡庠葺理既竣，广文先生属记于余，余以记征事也。闻之春秋之义，有大兴作则书之，盖不失实也。是举也，太守杨公力为谋始，贰守刘公、司李苏公，相与恪为赞襄焉。越期岁，赵子维煌、张子其祥递继输金粟，恊助其役，次第观成，大约规制循旧，而薨搆砻密，墄址蟠固，甓甋垣墉，坚厚倍之，丹碧黝垩，𮉬采倍之。猗与美哉！庙庑维新，春秋释奠之时，顾瞻栋宇，有不祗祗肃肃而仰止罔𭣧者乎？或曰：太守之为此举也，修学俞旨，时未驰檄而下，即独力肩任，蠲俸葺理，选材估值，鸠工诏饩，不损国赋，不重民劳，所谓以实心行实事，而作兴学校，俾士子环门乐采藻，无或有佻达，于绩，蔑以逾此矣。二子即输金粟若干，功令有以迫动，上之，爵赏有以振厉，实与无所为而为之者，大相径庭，乌可与太守循例并记乎？

余为正容以告曰：是何其隘于观太守，苛于绳二子也。二子之输金粟助学工，虽劝于功令，欣于爵赏，然已异夫世之厚自封殖而见义不为者矣。至若太守来莅我土，于凡抚残起敝，振凋扶衰，亦何事不本实心为之，而岂区区于捐俸修学，博名高哉？噫嘻！即修学一事，其足动人悦慕如此，况仁德惠政之遗风余思，被于来世者，又何如哉？余故征事直书，援笔为记。

潞安府志卷十九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