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大记 雍大记卷之十七

纪运

唐高祖姓李，名渊，字淑德，陇西成纪人，西凉武昭王李翯七世孙。祖虎，事西魏有功，封陇西公。父柄，于后周时封唐公。渊袭爵，隋时为卫尉少卿。大业九年，炀帝以渊为弘化郡留守。关右十三郡兵皆听调遣。为政宽简，人多附之，相表奇异，又多用图谶。隋室方乱，与子世民举兵，土阳，席卷长驱，奄有关中，命将出师，扫除乱略。戊寅，受隋禅，遂称皇帝，改元武德，以土德王，色尚黄，都长安，在位九年。戊寅，至丙戌。武德九年。范阳张氏曰：隋失其鹿，豪杰并起而逐之。李密据洛口，王世充据东都，窦建德据山东，以至萧铣、薛轨之徒，莫不各据险要以争进取。惟唐高祖用秦王策，独决计入关。关中既定，遂尊立代王，以号天下，除隋苛法，以阴结民心，收揽豪杰以经营四方，则天下之柄巳在唐掌握中矣。彼李密辈虽横鹜于外，果何益哉？高祖赞曰：唐有天下几三百年，可谓盛哉。岂非人厌隋乱，而蒙德泽，继以太宗之治，制度纪纲之法，后世有以凭借扶持，而能永其天命欤？太宗名世民，高祖次子，龙姿日表，得之天生。文武之才，高出近古。唐得天下，大抵皆世民之功。初封秦王，后太子建成、齐王元吉欲杀之，世民遂杀建成、元吉。高祖武德九年六月，立世民为皇太子，决军国事。高祖自称太上皇。八月，世民即帝位，至正月，改元贞观。帝聪明英武，能听言用人，故武功文德兼而有之。在位二十三年，允年亥己乙酉。贞观二十三年。

太宗赞曰：甚矣至治之君，不世出也。唐有天下，传世二。十其可称者三君，玄宗、宪宗，皆不克其终，盛哉太宗之烈也！其除隋之乱，比迹汤、武，致治之美，庶几成、康。自古功德兼隆，由汉以来，未之有也。至其牵于多爱，复立浮图，好大喜功，勤兵于远，此中材庸主之常为然。春秋之法，常责备于贤者，是以后世君子之欲成人之美者，莫不叹息于斯焉。范祖禹曰：太宗以武拨乱，以仁胜残，其材略优于汉高，而规模不及也；恭俭不若孝文，而功烈过之矣。迹其性本强悍，勇不顾亲，而能畏义而好贤，屈巳以从谏，刻厉矫揉，力于为善，此所以致贞观之治也。夫贤君不世出，自周、武、成㡽，历八百余年而后有太宗，其所成就如此，岂不难得哉？人主之所行，其善恶是非在后世，当其时，不可得而辨也。故凡太宗之行事，其善与不善臣皆举其大略矣。老子曰：善人者，不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人君择其善者而从之，足以得师；其不善者戒之，足以为资矣。

高宗名治，太宗第九子。初封晋王，太宗以太子承乾不才，废之而立治。即位后六年，废皇后王氏，立武昭为后。既而帝苦风昡，令皇后决百司奏事，自是政出中宫，在位三十四年。元年序庚至癸未，永徽六年，显羬五年，龙朔二年，麟德二年，乾封二年，总章二年，咸亨四年，上元二年。

仪凤二年，调露二年。永隆二一开耀一年。永淳一年，臼弘道一年。范祖禹曰：高宗即位之初，日引刺史，问民疾苦，尊礼辅相，恭巳以听，故永徽之政，有贞观之风。察道裕希旨而自责行已之不足取信；睹胡人进戏，而知所好之不可不慎。率是道也，岂不足为贤君哉？不数年而悖谬昏惑，忠臣不可谏，骨肉不相保，虽享国之日久，卒成武氏之篡，何哉？初亲贤，后用佞也。书曰：孺子其朋，孺子其朋，其往，周公所以戒成王也，况高宗乎？则天后姓武氏，名照，太原人，荆州都督武士彟之女。年十四，太宗召入后宫，贞观十一年为才人，后出为尼，高宗幸寺，纳诸宫中，寻立为后。高宗崩，中宗即位，后废立子昱为帝，后临朝听政，杀唐宗室，改唐为周，以豫王旦为嗣，赐姓武。宰相狄仁杰举用张柬之等五人，其后迎中宗复位，称制二十一年，元年甲申，至甲辰，光宅以圣子嵅拱，永昌天授，长寿延载，万嵅通天神功。圣历久视。长安胡氏。曰：武氏之祸，古所未有也。张柬之等第知反正废主，而不能以大义处非常之变，为唐室讨罪人也。武后以才人蛊惑嗣帝，一罪也；杀主母，二罪也；黜一宗而夺之，三罪也；杀君之子三人，四罪也；自立为帝，五罪也；废唐宗庙，六罪也；诛锄宗室，七罪也；秽德彰闻，八罪也；尊用酷吏，毒𤸵四海，九罪也。兵既入宫，当先奉太子复位，即以武氏至唐太庙，数其九罪，废为庶人，赐之死而灭其宗，中宗不得而与焉，然后足以慰在天之灵，雪臣民之愤，而天地之常经立矣。昔者文姜预弑鲁桓，哀姜预弑二君，圣人例以孙书，若其去而不返，以深绝之，所以著恩轻而义重也。武氏负九大罪，自绝于唐，柬之等乃胶守常故，不能讨治，使得从容传位，乂受显册，窃尊号，以是见为大臣断大事而无学，不能善始善终，天矣。或曰：使狄公而在，当有以异乎此耶？曰：狄公亦如是而巳矣。观其说，武氏之言，固不肯以血食给之于先，而以罪讨之于后也。或曰：文姜、哀姜与闻乎弑，武氏未尝弑也，比而同之，不亦过乎？曰：弑君立君，宗庙犹未亡也，罪。已当绝，况立其宗庙，改其国姓，是灭之矣，岂不重于弑君者耶？夫惟如是而不能讨，故不旋踵而韦氏肆行无所忌惮也。中宗名哲，高宗太子。即位后，武后废为庐陵王，居均州，迁房州，凡一十四年，还东都，居东宫。七年，张柬之等迎复帝位。既而荒淫不明，韦后擅权淫乱，以毒弑帝，在位六年。元年乙已，至庚戌。嗣圣二十年，神龙二年，景龙四年。范祖禹曰：昔季氏出其君，鲁无君者八年。春秋每岁必书公之所在。及其居乾侯也，正月必书曰公在乾侯，不与季氏之专国也。自司马迁作吕后本纪，后世为史者因之，故唐史亦列武后于本纪，其于纪事之体则实矣，春秋之法则未用也。或曰：武后母也，中宗子也。母虽不慈，子不可以不孝。中宗欲以天下与韦元真，不得为无罪；武后实有天下，不得不列于本纪，不没其实，所以著其恶也。臣以为不然。中宗之有天下，受之于高宗也。武后以无罪而废其子，是绝先君之世也，况其革命乎？中宗曰：我以天下与韦元真，何不可？此乃一时拒谏之忿辞，非实欲行之也。若以为罪，则哀帝之欲禅位董贤，其臣亦可废立也。春秋吴楚之君不称王，所以存周室也。天下者，唐之天下也，武氏岂得而间？故臣复系嗣圣之年，黜武氏之号，以为母后祸乱之戒，窃取春秋之义，虽获罪于君子而不辞也。睿宗名旦，高宗第八子，中宗弟。武后之废中宗也，立旦为帝。七年，改唐为周，立为皇嗣。九年，封相王。又十年，始即帝位，仅二年。以太子隆基有功，传以帝位，自称太上皇，在位二年。元年庚戍，至辛亥。景云二年按睿宗月即位，改元景云，则年，中宗太极一年。唐史断曰：睿宗因其子之功而在位不久，固无足称者。然能任姚、宋，革中宗弊政，进忠良，退不肖，罢斜封官，废崇恩庙，纪纲修，饸当时翕然以为复见贞观之风。未几天文示变，遂以大位付之于子，实大公之心，安社稷之计也。柰何惑于一妹，明断不足，虽传位而不受之以政，自称太上皇而断大事，卒酿成其妹之恶，使奸人党附，几成逆谋，惜哉！玄宗名隆基，睿宗第三子，封为临淄王，诛韦后有功，立为太子，太极元年八月，即皇帝位。初任姚、宋，以致开元之治，后宠杨妃，以致禄山之乱，兵连祸结，几绝唐祚。乘舆幸蜀，太子即皇帝位，在位四十四年元年壬子，至乙末，先天一年。睿宗太极年开，立二十九年，天宝十五。年。唐史断曰：明皇以临淄王举兵，诛韦后，平祸难，亲历其事，可以鉴矣。而又败以女子。开元之初，励精政事，好贤乐善，禁女乐而黜宫嫔，叙友于而敦骨肉。欲杜近习，则黜前朝宠幸之臣；欲禁奢靡，则焚珠玉锦绣之玩；欲整军容，则有讲武新礼之行。置侍读官，罢员外检校冗员，复史官对仗奏事，选名臣为刺史，禁酷吏之子孙，改集仙殿名，抑祥瑞奏请，载在史册，善政屡书。当是时，姚崇应变以成天下之务，宋璟守文以持天下之正，张嘉贞尚忠，张九龄尚直，李元纮尚俭，各随其长以赞成治功。以至张守圭、哥舒翰辈，旌戈所指，则虏王降将，宇文融、杨慎矜，筹筭所及，则雨粟流钱。养马则燕、冀在监中，凿渠则吴、楚在畿内。一时人才，随所器用，罔不如意。是以二十余年之间，四夷宾服，衣食饶足。西京、东都米斛直钱不满二百，绢疋亦如之，海内富庶，行者万里，不持尺兵。是刑部所决天下死罪五十八人，几致刑措，号称太平。夫宝以降，志欲既满，侈心乃生，忠直浸疏，谗谀并进。昔也图无逸，今也图山水；昔也焚锦绣，今也供织绣。昔也天枢石台之室毁，今也金仙玉真之役兴。昔也盛县令爱民，今也赐百官游赏。嬖妃子而饮鸩以为甘，宠胡雏而养虎以为玩，昵其所可爱，忘其所可戒。痈疽结于心腹而不悟，豺狼遁于藩蓠而不知。一旦埶阑运去，兵起边隅，腥膻污于伊洛，流血染于河潼，乘舆播迁，生民涂炭，使数百年间，干戈烂熳而不息，何哉？良以三子无罪，一日杀之，而父子之恩乖；十年子妇，一朝夺之，而夫妇之伦乱。罢张九龄相李林甫，杀周子谅，而君臣之义缺。此三者，人道之大纲也。三纲绝矣，其能有天下平？至于久任边将而贻唐世藩镇之祸；用高力士而贻唐世宦官之祸，开两巨衅，迄以亡唐，益可叹矣。肃宗名玙，更名亨，玄宗太子。玄宗幸蜀，时，洛阳、长安两京皆为禄山所据。帝即位，收兵于灵武，反旆而东，不失旧物。其后制于李辅国，及张皇后乱生宫掖，因病而崩，在位七年。元年丙由，至壬寅至德二年，乾元二年，上元二年，宝应一年。代宗名倜，更名豫，肃宗长子。初封广平王，改封成王。既即位，分命诸将，恢复疆土然。性虽宽仁，不能明断，在位十七年元年癸卯，至已未广德二年，永泰一年，天历十四。年。唐史断曰：代宗少属乱离，老于军旅。即位之始，余妖未殄，乃能仗李、郭之精忠，凭诸将之戮力，剪除凶丑，克复京师，遂得叛党革心，奸渠授首，大河南北，复为唐臣。厥功懋矣。至于罪巳以伤仆固，彻乐而悼神功，惩缙绅之奸回，重衮馆之儒雅，修巳以禳星变，侧身以谢咎证。凡此皆帝王之能事，而帝悉能行之，有足称者。然帝性仁而不武，委靡大过，而刚断不足，遂使太阿之柄，倒移于下而不自知。宦者程元振，掩蔽虏寇，几亡社稷，仅削官爵，放归田里。鱼朝恩相继用事，窃弄刑赏。初为观军容使，总禁兵之权，未几，又俾之判国子监事。是举天下之大，文武之柄，皆一宦人专之，则唐室之无人可知矣。是宜视天子如委裘，陵宰相如奴虏。来瑱入朝，遇谗赐死；李光弼愤郁，至殒其生；郭子仪摈废家居，不保丘垄；仆固怀恩冤抑无䜣，遂弃勋庸，转为叛逆。尝观代宗之世，纪纲不存，而刑政紊乱，回纥使者，至于犯朱雀门；田承嗣反叛巳彰，屡讨屡赦，甘受欺侮。而当时之所加意，不过置百官座，讲仁王经，作章敬寺，广度僧尼，出盂盆，褒赠亡僧，纷纷缪政，载在史册，唐室大坏，实基于此。德宗名适，代宗长子，猜忌严刻，惑于奸臣卢杞辈，藩镇屡叛，困辱奉天。即今乾州。陆贽、李晟等肃清京师，还奉社稷。歌衣食有余，刑措不用，突厥之渠，系颈阙庭，北海之滨，悉为州县。盖三代以还，中国之盛，未之有也。惜其好尚功名，而不及礼乐，父子兄弟之间，惭德多矣。高宗沉溺宴安，仁而不武，使天后斲丧唐室，屠害宗支，毒流缙绅，迹其本原，有自来矣。中宗久罹忧辱，备尝险阻，一旦得志，荒淫不悛，番粪土之墙，安可朽也。睿宗鉴前之祸，立嗣以功，所谓可以权矣。明皇能谋有断，再清内难。开元之初，忧勤庶政，奸贤乐善，爱民利物，海内富庶，四夷宾服，浸淫于贞观之风矣。及天宝以降，自以功成治定，无有后艰，志欲既满，侈心乃生，忠直寝疏，谗谀并进，以游娱为良谋，以声色为急务，以李林甫、杨国忠为周召，以安禄山、哥舒翰为方虎。痈疽结于心腹而不悟，豺狼遁于藩篱而不知。一旦变生所忽，兵起边喁，庙堂执檄而心醉，猛将望尘而束手。腥膻污于伊洛，流血染于河潼，乘舆播荡，生民涂炭，祸乱并兴，不可救药，使数百年之间，干戈烂熳而不息。呜呼！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安之不可恃，治之不可保如此。夫肃宗以国之元子，收兵灵武，反旆而东，不失旧物；代宗分命群帅，剪除凶丑，使大河南北，复为唐臣，其功皆不细矣。然此两君者，武不足以决疑，明不足以烛理，向无郭子仪之忠，李光弼之智，因仆终。永真一年，宪宗名纯，顺宗太子即位。时藩镇强盛，帝惩前代姑息之弊，伐叛讨逆，唐之威令几于复振。末年信方士，服金丹，为宦官陈弘志所弑，在位十五年，元年丙戍，至庚子。元和十五年。范祖禹曰：宪宗伐叛讨逆，荡平河南，唐室威令赫然复张，而变生乎左右近习，身陷大祸，由任相非其人故也。可不为深戒哉！可不为深戒哉！又曰：陈弘志弑宪宗，而穆宗不讨贼，故旧史于宪宗之崩，疑以传疑。其后文宗谋诛宦者，本讨元和之乱，宣宗追怨穆宗，以为预谋，穷治逆党，诛之殆尽，其子孙皆以为弑，无逆矣。臣故正其事曰：为陈弘志所弑。

穆宗名恒，宪宗第三子。陈弘志弑宪宗，遂秦帝即位，喜。声色游畋，任用非人，唐业始坠。其后服金石之药，疾作而崩，在位四年。元年辛丑，至甲辰。长庆四年。

敬宗名湛，穆宗太子，昏童失德，宦官刘克明、将军苏佐明等弑之，立绛王悟。王守澄诛克明，杀悟，立江王㴠，在位二年，元年乙巳，至丙午。宝历二年。

范祖禹曰：周公作无逸，曰：在昔商王中一宗，享国七十有五年，高宗五十有九年，祖甲三十有三年。自时厥后，立王，生则逸，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三四年。夫人君在位之浅深，享寿之多少，系其治之逸勤，德之厚薄，不可不知也。

文宗名㴠，更名昂，穆宗第二子，初封江王，王守澄等迎立之。在位邪正莫辨，受制家奴，酿成朋党之祸，在位十四年。元年丁未，至庚申，大和九年，开成五年。唐史断曰：文宗恭俭儒雅，出于天性，承父兄奢侈之余，阍寺挠权之际，而能以治易乱。太和之初，出宫女，放鹰犬，省冗食，策制举，戒宦者，衣罗縠，禁奇巧，织纤丽。三四年间，自藩镇纷扰之外，凡前人宦官女子奢欲聚敛，神仙浮屠之事，纤毫无有，可谓贤矣。初在藩时，好读贞观政要，每见太宗孜孜治道，有意于兹。即位之后，每延英对群臣，率漏下十一刻。尝叹曰：我思贞观、开元时，以视今日，即气拂吾膺。故事只日视朝。帝曰：朕欲与卿等每日相见，其辍朝放朝，用雠双日可也。尤勤政理，凡选吏，必召见访问，亲察其能否。故当时政治修饰，中外相贺，以为太平可冀。然其仁而少断，委靡不立，议者以此少之。帝尝以累世变起禁闼，尤侧目于中官，志欲除之，而任用非人，不得其术。以宋申锡之贤，不能有所为，反受其殃。以李实之刚正，为宦人所嫉，而身几不免。况李训、郑注反复小人，欲以一朝诡诈之谋，剪累世缪固之患，为计疏缪，手足俱露，卒至蹀血禁，积尸省地，公卿太臣，宰尸骈死，连颈赴戮，天子阳瘖纵酒，饮泣吞气，自比赧、献，可叹也。夫迹文宗恭俭之德，比迹汉文，而被祸若此者，何也？曰：不然，人主尽君人之道，则恭俭为全德；人主无君人之道，则恭俭为一节。文宗之君道，其所失者多矣，虽小善何益乎？

武宗名瀍更名炎，文宗之弟，穆宗第五子。初为颖王。文宗既崩，宦官仇士良废太子成美而立之，即位，英敏特达，委任能臣，削平僭乱，威令复行。在位六年，元年辛，西至，丙寅。会昌六年。唐史断曰：武宗雄谋独断，颇能振巳去之威权。时值王室微弱，泽潞阻兵，不惑群言，独任德裕，故能克上党如拾芥，取太原如反掌，乱略底平，纪律再张，故德裕功业，卒为晚唐贤相，太中以后，无能继之者。然帝惑于左道之言，而信清虚之教，躬受法簏，筑望仙观，立崇玄馆。士荒唐缪悠，何以立教？虽除去浮屠之说甚锐，然要非真见不惑，特好恶不同耳，尚奚论哉？

宣宗名怡，更名忱，宪宗第十三子。初为光王。武宗疾革，太子幼，宦官马元贽立之，即位，尽心治道，时人谓之小太宗。在位十三年，元年丁卯，至巳卯。太中十三年。范祖禹曰：宣宗之治，以察为明，虽听纳规谏，而性实猜刻，虽吝惜爵赏，而人多侥幸。外则藩方数逐其帅守而不能治，内则宦者握兵柄，制国命自如也。然百吏奉法，政治不扰，海内安靖，几十五年。继以懿、僖不君，唐室坏。乱，是以人思太中之政为不可及。书曰：自成汤至于帝乙，罔不明德恤祀。若宣宗者，岂不足为贤君哉？

懿宗名温，更名灌，宣宗太子。宣宗崩，宦官王宗实立之，骄恣无度，淫乐不悛，唐室之政愈衰，在位十四年。元年庚辰，至癸巳。咸通十四年。范祖禹曰：国之将兴，其君未尝不俭，将亡未尝不侈也。懿宗不德而暴天产，穷人力，岂能久有国乎？僖宗名儇，懿宗第五子，时年十三，宦官刘行深、韩文约立之即位，政在臣下，威今不行，盗贼蠭起，在位十五年。元年甲午，至戊申乾符六年，广明一年，中和四年，光启三年，文德一年。范祖禹曰：僖宗播迁，两京陷贼，皆令孜之为也。其养子傲狼于河中，而重荣、克用背叛，再幸兴元，不去其本，祸难不巳。书曰：怨不在大，岂不信哉？

昭宗名杰，更名晔，僖宗之弟，懿宗第七子。初为寿王。僖宗崩，中官杨复恭立之即位，内为阉宦所制，外为藩镇所逼，共后朱全忠迁于洛阳，寻弑之，在位十六年。元己酉至甲子龙纪一年。大顺二年，景福二年，乾宁四年，光化三年，天复三年，天祐一年。

范祖禹曰：昭宗之在华州，唐室日趋于亡，当求贤如不及，听言如在巳，社稷宗庙未可冀也。而斥逐言贵之臣，杜绝谏争之路，是自蔽耳目，长奸谀也，终于颠坠厥绪，诚不知君道哉。又曰：昔周之兴也，以诸侯归之，其亡也，以诸侯叛之。平王以后，周室微弱，政令不行，历数百年而不亡者，亦以诸侯持之也。唐之乱，以藩镇，及其末也，藩镇割裂，疆王瀍皆尽，而唐室遂亡。僖、昭之时，惟李克用最为有功，虽尝跋扈，而终不失臣节，王室可倚以为藩扞，使太原之埶常重，则诸镇未敢窥唐也。而唐以其戎狄之人，疑而不信，外而不亲，有震上之埶，而无朝廷之助，是以不竞于汴，而全忠独疆，吞噬诸镇，卒灭唐室。自古忠者不见信，而所信者不忠，岂有不亡者乎？

昭宣帝名祚，更名祝，昭宗第九子。初封辉王，朱全忠迁昭帝于洛阳，帝随之。全忠弑太子裕，兄弟九人，立，祝，方十三岁，在位三年，禅位于梁。梁封帝为济阴侯，寻酖弑之。唐亡，元年乙丑，至丁卯。不改元，仍称天祐年号。

朱黼曰：自古即位，未有不改元者。虽垂亡殆尽之国，有革命逊位之埶，而乱臣贼子，未尝不使嗣君改元，以欺天下也。惟吕后立恒山王，朱温立昭宣帝，不复改元，盖示天下之出于巳，嗣君之拥神器也，而朝士犹与全忠争九钖，礼制次第，不亦愚乎？

右唐二十主，共二百九十年。起高祖武德元年戊寅，止哀宗天祐四年丁卯。历年图曰：高祖举晋阳精兵，承亡隋之弊，席卷长驱，奄有关中，命将出师，扫除乱略，遂降李密，击建德，擒世，克芟武周，剪黑闼，夷萧铣，六年之内，海内咸服，何成功之速哉？盖以太宗之为子也。太宗文武之才，高出前古，驱策英雄，网罗俊乂，好用善谋，乐闻直谏，拯民于水火之中，而措之于衽席之上，使盗贼化为君子，呻吟转为讴歌，衣食有余，刑措不用，突厥之渠，系颈阙庭，北海之滨，悉为州县，盖三代以还，中国之盛，未之有也。惜其好尚功名，而不及礼乐，父子兄弟之间，惭德多矣。高宗沉溺宴安，仁而不武，使天后斲丧唐室，屠害宗支，毒流缙绅，迹其本原，有自来矣。中宗久罹忧辱，备尝险阻，一旦得志，荒淫不悛，粪土之墙，安可朽也。睿宗鉴前之祸，立嗣以功，所谓可以权矣。明皇能谋有断，再清内难。开元之初，忧勤庶政，奸贤乐善，爱民利物，海内富庶，四夷宾服，浸淫于贞观之风矣。及天宝以降，自以功成治定，无有后艰，志欲既满，侈心乃生，忠直寝疏，谗谀并进，以游娱为良谋，以声色为急务，以李林甫、杨国忠为周召，以安禄山、哥舒翰为方虎，痈疽结于心腹而不悟，豺狼遁于藩篱而不知。一旦变生所忽，兵起边喁，庙堂执檄而心醉，猛将望尘而束手。腥膻污于伊洛，流血染于河潼，乘舆播荡，生民晋炭，祸乱并兴，不可救药，使数百年之间，干戈烂熳而不息。呜呼！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安之不可恃，治之不可保如此。夫肃宗以国之元子，收兵灵武，反旆而东，不失旧物。代宗分命群帅，剪除凶丑，使大河南北，复为唐臣，其功皆不细矣。然此两君者，武不足以决疑，明不足以烛理，向无郭子仪之忠、李光弼之智，因仆固怀恩以困回纥之众，则天下巳非唐有矣。夫以肃宗之孝慈，而制于李辅国，不得养其父，惑于张后，不得庇其子，则其武可知矣。以代宗之宽仁，而听谗臣之言，使李光弼不得入朝，惭愤而死；怀恩招引外寇，几再亡国，则其明可知矣。而又不思经远之谋，专为姑息之政，盗贼据州郡者，因用为牧守，士卒杀主帅者，因授之旄钺，使强暴纵横，上陵下替，积习成俗，莫知其非。唐之纪纲大坏，不可复振，则肃、代之为也。德宗愤积世之弊，悯王室之卑，南面之初，赫然有拨乱之志，而识度暗浅，资性猜愎，亲信多非其人，举措不由其道，赋敛繁重，果于诛杀，故关外之寇未平，而京城之盗先起，于是困辱于奉天，播迁于山南，公卿拜于贼庭，绛镝集于黄屋。尚赖陆贽尽心于内，李晟、浑瑊输力于外，故能诛夷元貌还，奉宗祀。自是之后，削刚为柔，刓方为圆，逮其晚节，偷懦之政，甚于祖考矣。顺宗不幸婴疾，奸邪肆志，而能委政蒙嗣，以安社稷，足为贤矣。宪宗聪明果断，得于天性，选任忠良，延纳善谋，师老才屈，异说辐辏，而不为之疑，盗发郡邑，屠害元宰而不为之惧，卒能取灵夏，清剑南，诛浙西，俘泽潞，平淮右，复齐鲁，于是天下深根固蒂之盗，皆狼顾鼠拱，纳质效地，稽颡入朝，百年之患，一旦廓然矣。而怠于方微，变生肘腋，悲夫！穆宗蒙巳成之业，承既平之绪，授任非才，为谋不臧，使柙中之虎复纵暴于原野，网中之鱼得自脱于深渊，元和之初，于兹坠矣。宝历，敬宗轻易荒纵，自致颠覆。文宗优游不断，受制家臣，虽有好贤之心，文雅之美，皆不足称也。武宗英敏特达，委任能臣，克上党如拾芥，取太原如反掌，功业不究，惜哉！宣宗少历艰难，长年践位，人之情伪，靡不周知，尽心民事，精勤治道，赏简而当，罚严而必，故方内乐业，殊方顺轨。求诸汉世，其孝宣之流亚欤！懿宗骄奢无度，贼虐不忌，辅弼之臣，委于嬖宠，四海之内，竭于淫乐，民怨不知，神怒不恤，李氏之亡，于兹决矣。且唐自至德以来，近习用权，藩臣跋扈，譬如嬴病之人，以糜粥养之，犹惧不济，又况饮之毒酒，其能存乎？及僖、昭嗣位，天禄巳去，民心巳离，盗贼遍于寰区，蓬蒿塞于城阙，漂洎幽辱，寄命诸侯。当是之时，虽欲救之，其将能乎？何景明曰：秦、汉、隋、唐皆据百二之形，德力修短，何其同哉！秦所由来固久矣。隋兴之暴，实无根本；唐虽华盛，而浮滥鲜纪实，规模文辞，去汉远矣。唐时僭国朱泚，昌平人，朱滔兄也。初与弟滔并为李怀仙部将，后为经略副使。朱希彩为节度使，其下所杀，众诣泚权知留后，诏迁节度使。三年，求入朝，留京师。德宗立，改镇凤翔，后废，处京师。建中四年，姚令言作乱，逼上幸奉天。令言与众谋曰：今众无主，不能持久。朱太尉闲居私第，请相与奉之。乃遣骑迎泚入宫，居白华殿。泚遂据长安，自称权知六军，寻僭称大秦皇帝，改元应天，国号汉。立弟滔为皇太弟，自将兵逼奉天，韩游环、浑瑊拒之。兴元元年，李晟等冤复京师，泚兵败，北走，宁州，刺史夏侯英拒之，泚将梁庭芬射泚坠坑中，韩旻等斩之以降，遂亡。右一主立二年。起唐德宗建中四年，止唐德宗兴元元年。

黄巢，冤句人，属济阴郡，今曹州是。善骑射，喜任侠，粗涉书传，屡举进士不第，遂与王仙芝作乱，陷濮、曹州，巢聚众应之，攻剽州县，民之困于重敛者，争归之，数月之间，众至数万。广明元年，巢陷东都，僖宗走兴元以避之，金吾将军张直方师文武数十人迎巢灞上，巢遂入长安，杀唐宗室在长安者无遗类，自称大齐皇帝，改元金统。唐官三品以上者悉停，四品以下者如故。是年，僖宗至，诸道出兵，收复京师。中和元年，官军入长安，黄巢走，还袭之，杀副都统程宗楚、凤翔司马唐弘夫，复据长安。二年，沙沱李克用自河中大破黄巢，收复长安。巢东走蔡州，奔兖州。四年，克用遣尚让追巢至瑕丘，改败之，贼党斩巢以降，遂亡。

右一主，立十年。起唐僖宗乾符二五上唐僖宗中和四年。

岐王李茂真，保定慱野人，本姓宋，名文通。初为招讨使。僖宗光启三年，李昌符作乱，命茂真讨之，陇州遂平，诏为凤翔节度使，赐姓李。景福二年，叛唐犯京师。乾宁三年，茂真举兵犯阙，帝入华州，茂真焚京师。光化四年，茂真来朝，进爵岐王，受守尚书令。后唐同光二年正月，遣使入贡于唐。二月，唐封茂真为秦王，寻卒，遗奏以其子继曮权知凤翔府事。后唐明宗天成四年，国除。

右二主，共二十九年起唐昭宗光化四年，上后唐明宗天成四。年。宋时僭国。

夏李继迁，拓跋氏，元魏之后也。自唐贞观，有银、夏等州之地。唐末，赐姓李。祖仁福，长兴二年，为唐定难节度使。仁福卒，子彝超嗣，彝超卒，彝殷嗣，彝殷卒，彝兴嗣，彝兴卒，子克睿嗣，克睿卒，子继筠嗣。继筠卒，弟继捧代领其众。宋太宗太平兴国七年，与继迁入朝，献银、夏、绥、宥四州。未几，继迁与其党数十人复叛奔其地。斤泽由是从者日众，遂据夏州东南三百里。至道三年，继迁请降，太宗以为定难节度使，赐姓赵保吉。立二十二年。李德明，保吉子也。既嗣，屡表归款，复奉誓表。景德二年，真宗乃遣使授德明检校太师兼侍中，充定难节度使。明道元年，封德明为夏王，寻卒。立二十九年，李元昊更名曩霄，德明子也。德明卒，元昊遂嗣。明道元年，仁宗遣杨吉授元昊三使，封西平王。既立，仿中国置文武官，立蕃汉学，以衣冠采色别士庶贵贱。景祐四年。杀其叔父山遇，称帝于夏州。仁宗削赐姓官爵。庆历四年，上誓表于宋，复册为夏国主，立十五年。

李谅祚，元昊子也，时方期岁，养于母族讹庞，讹庞因以三大将分治国政。庆历八年，仁宗册为夏国主。立十九年。李秉常，谅祚子。谅祚卒，秉常遂嗣。治平四年，英宗遣刘航为夏国主。立十九年。李乾顺，秉常子。秉常卒，乾顺嗣。元祐元年，宋遣穆衍往吊，华寻遣使封为夏国主，立五十一年。李仁孝，乾顺子。既嗣，建元大庆，立十四年。大庆五十四年。李纯祐，仁孝子。既嗣，改元天庆。后为李安全所废，立十三年。天庆十三年。李安全，崇宗孙，越王仁友子也。废纯祐自立，改元应天。嘉定二年，降于蒙古，立五年。应天五年。

李遵顼，安全族子也。安全卒，遵顼遂立，改元光定。嘉定十年，蒙古围兴州，遵顼出奔西凉。嘉定十六年，传国与子德旺，自号上皇，立十二年。光定十二年。

李德旺，遵顼子。既立，改元乾定。时蒙古入夏，城邑多降，德旺忧悸而卒，立三年。乾定三年。

年李睨，德旺从子也。德旺卒，国人立之。宝庆三年，蒙古铁木真尽克夏城邑，其民穿凿绛石以避绛镝，免者百无一二，白骨蔽野。夏主力屈出降，其国遂亡，立一年。

右夏十二主，共立一百九十二年起宋太宗太平兴国七年，止宋理宗宝庆。三年。

何景明曰：夏在宋尽有河西之地，元灭而并之，至于昆仑，方舆之广，古所未有，天岂故疆大丑虏哉？俾为我明驱除尔。

元末僭国李思齐，罗山人。元至正十二年，天下兵起数月，江淮诸郡皆残破，思齐与察罕帖木儿同义起兵。邑中子弟从者数百人破贼。捷闻，遂以思齐知府事。寻除四川左丞。子章国事，封许国公，诏屯凤翔。后攻围兴平，据盩庢。既而孛罗帖木儿遣竹贞等入陜西，据其省，思齐遂与扩廓帖木儿部将貊高合兵攻贞，降之。后张良弼、脱列伯同会于含元殿，推思齐为盟主。二十七年，元主诏潼关以西属李思齐，以东属扩廓帖木儿，各罢兵还镇。于是思齐部将忽林赤、脱脱、张意据盩庢，摘暠据武功，李克彝据岐山，任从政据陇州，而思齐遂有陜西之地。是年三月，国朝天兵入潼关，克之，遂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