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浙江通志 浙江通志卷之四十八

艺文

碑记

汉邯郸淳曹娥碑

孝女曹娥者，上虞曹旰之女也。其先与周同祖，末胄荒沈，爰兹适居。旰能抚节按歌，婆娑乐神。以汉安二年五月时迎乐神，逆涛而上，为水所淹，不得其尸。娥年十四，号慕思旰，哀吟泽畔，旬有七日，遂自投江死。经五日，抱父尸出。以汉安迄于元熹元年，青龙在辛卯，莫之有表。度尚设祭诔之。辞曰：郁伊孝女，奕奕之姿。偏其反而，令色孔仪。窈窕淑女，巧笑周兮。宜其家室，在洽之阳。大礼未施，嗟丧慈父。彼苍伊何，无父孰怙？诉申告哀，赴江太号，视死如归。是以渺然轻绝，投入沙泥。翩翩孝女，载沈载浮。或泊洲渚，或在中流。或趋湍顺，或逐波涛。千夫失声，悼痛万余。观者填道，云集路衢。泣泪掩涕，惊恸国都。是以哀姜哭市，相崩城隅。或有克面引镜，务耳用刀，坐台待水，抱树而烧。於戏孝女，德茂此俦。何者大国，防礼自修。岂况庶贱，露屋草茅。不扶自直，不镂自雕。越梁过宋，比之有殊。哀此贞厉，千载不渝。辞曰：名勒金石，质之乾坤。岁数历祀，立庙起坟。光于后士，显昭天人。生贱死贵，利之义门。何怅华落，飘零早分葩艳。窈窕未世配神。若尧二女，为湘夫人。时效髣髴，以昭后昆。

唐冯宿东峰亭记

东阳实会稽西部之郡，兰溪实东阳西鄙之邑。岁戊寅，天官署洪君少卿以为之宰。君始至，用信待物，用勤集事，信故人洽，勤故物阜，未期月而其政成。后三年夏六月，余过其邑，洪君道余以邑之胜赏，于是有东峰亭之游。昔城之𬮱，尘里而近，初届佛刹，刹之上方而亭在焉。松门盖空，石道如带，足倦累息，然后造夫极焉。向之池隍馆字之多，旗亭阛闻之喧，途道往来之众，簿书鞅掌之繁，顾步之际，忽焉如失。但山风飙阐，岭云峨峨，飞轩冯空，涧壑在下，向背殊状。昏明易色，指遥青而点黛者问之，则曰：其山、其某林某壑；指远白而曳练者问之，则曰：某洲某渚，某湫某塘。高深互陈，心目相竞，飘若象外，意其幻成。余既谐其私，爰究其本。先是邑微登攀游广之所，洪君会是，挈俸钱二万，经斯营斯，因地于山，因材于林，因工于子来，因时于农隙，一何易也。崇山峻谷，准境胜槩，绵亘伏匿，一朝发明，又何能也。君在建中、兴元之间，为江南西道节度曹玉所知，时方军兴，贼借压境，供亿仓卒，赋平人和，玉实赖之。故御史大夫郑滑节度卢公群，与君尝同僚，每号之曰：精金百炼，良骥千里。诚矣。然则是邑之理，兹亭之胜，于君之分，不为难能。夫播芳尘而鼓余波者，非文莫可。遂揽笔为记，刑于石，而附诸地志焉。于贞元十七年，岁在辛巳，十一月巳未朔，七月巳丑建。

颜真卿妙喜寺碑记略

州西南杼山之阳，有妙喜寺，梁武帝之所置也。大同七年夏五月，帝御寿光阁，会所司奏请置额。帝以东方有妙喜佛国，因以名之。旧置在今州西金力山，唐太宗文皇帝升极之六年春二月，移于此山。山高三百尺，遇回一千四百步，盖昔夏杼南巡之所。今山有夏王村，西北有夏驾山，皆后行所幸之地也。晋吴兴太守张元之吴兴疏云：乌程有墟，名东张，地形高爽，山阜四周，即此山也。寺前二十步，跨间有黄浦桥，桥南五十步又有黄浦亭，并宋鲍昭送盛侍郎及庾中郎赋诗之所。其水自杼山西南五里黄蕊山出，故号黄浦，俗亦名黄蘖涧，梁光禄卿江淹赋诗之所。寺东偏有招隐院，其前堂西厦谓之温阁。从草堂东南屈曲，有悬岩径行百步，至吴兴太守何楷钓台，西北五十步至避它城。大历七年，真卿蒙刺是那。时浙西观察判官殿中侍御史袁君高巡部至州，会于此山，遂立亭于东南。陆处士羽，以癸丑冬十月癸卯朔二十一日癸丑建，因名之日三癸。亭四北于丛桂之间创桂棚，左右数百步，有芳林茂圆，悉产丹青紫曰桂，而华叶异，各树。桂之有支径，以袁君步焉，因呼为御史经。

颜真卿西亭记

湖州乌程县南木亭，即梁吴兴太守柳恽之西亭也。缭以远峰，浮以清流，包括气象之妙，实资游宴之美。观夫搆宏材，披广榭，豁达其外，暌氏其中，云轩水阁，当亭无暑，信为仁智之所创。原平其始，则柳吴兴西亭之旧所焉。世增崇之，不易其地。按吴均人东记云：恽为郡，起西亭、毗山，二亭悉有诗。今处士陆羽图记云：西亭城西南二里乌程县南六十步，跨苕溪为之奇。柳恽文畅再典吴兴，天监十六年正月所起，以其在吴兴郡理西，故名焉。文畅尝与郡主簿吴均同赋西亭五韵之作，繇是此亭胜事弥著。间岁颇为州僚处而有之。日月滋深，室宅将坏，而文人嘉客不得极情于兹，愤愤悱惟者久矣。吕宰李清请而修之，于摅众君子之意。役不繁费，财有羑余，人莫之知，而斯美具也。清，皇家子，名公之裔，忠肃明懿以将其身，清简仁惠以成其政，呜琴二岁而流庸复者六。百余室，废田垦者二百顷。浮容臻奏迨乎二千，种桑畜养，益乎数万。官路有刻石之喉，吏厨有餐钱之资，敦本经久，率皆如是。略举数者，其余可知矣。于戏！以清之地高且才，而励精于政事，何患云霄之不致乎？清之筮仕也，两参俊义之列，再移仙尉之任，毗赞于蜀邑，子男于吴兴，多为廉使盛府之所辟荐。则知学诗之训，问缉之心，施之于政，不得不然也。县称繁旧矣，今诏升为望，清当受代，而邑人巳轸去思之悲，白府愿留者屡矣。真卿重违耆老之请，启于十连，优诏以旌清之美也。某不佞，忝当分忧共理之寄，人安俗阜，固有所归。繇此论之，则水亭之功，乃余力也。夫知邑莫若州，知宰莫若守，知而不言，母乃过乎？今此记述，以备其事，惧不宣美，岂徒媿词而巳哉！时大历二纪之首夏。

颜真卿沈氏述祖德碑阴记

南齐征士吴兴沈君，名麟士，郡人也。蕴道德晦于邑之余不溪，家贫无资，以织帘为业，时人号为织帘先生。精于礼传，尝自训诂宗八。吏部郎中渊、中书郎约，累荐征为著作郎，高卧不起名重。江表。临终，遗教，依皇甫元晏棺中贮孝经一卷，穿圹三尺，置棺平士，不设几位，四时地席，元酒而奠，子彝奉而行之，吴郡陆惠晓、张融皆为之诔。征士尝制述祖德碑，立于金鹅山之先茔，年月辽远，风雨者仙，朽字残文，翳而莫分。乾元中，为盗火所袭，碑首毁裂，欲然将堕。过江二十叶孙御史中丞震，移牒郡臣，请其封葺。或属兵凶，旷而莫修。忽有朴树，生于龟腹，盘根抱趾，耸干夹碑，嶷如工造，郁若神化，欹者复正，危而再坚。夫德无名，遇贤而钟样；相无质，假物以申应。沈氏积行既远，征士直德弥深，天将兴旧族乎，吾知沈之复大也。权检校宗事十九叶孙前太庙齐郎怡，拜泣松价，增修旧茔，恐先碑之陨覆，怀遗文之残阙，乃具他石，传而贰焉。以真卿江南婚姻之旧，中外伯仲之穆，谬忝邦刺，见托斯文，刑诸碑阴，以传无朽，因名其树为庆树。以旌其美。沈氏之故事，具于家牒，今阙而不纪。时有唐大历戊午冬十二月也。

权德舆吴兴溪亭记

溪亭者何？在？吴典东部，王人许氏所由作也。亭制约而雅，溪流安以清，是二者相为用，而主人尽有之，其智可知也。夸目梦心者，或大其开阅，文其节税，俭士耻之；绝世离俗者，或梯搆岩𪩘，红结萝薜，世教鄙之。曷若此亭与人寰不相远，而胜境自至。青苍在日，孱湲激砌，晴烟阴岚，明晦万状，鸥飞鱼游，不惊不隅，时时归云，来冒茅洞。许氏方岸鹖冠，支节竹，目送溪鸟，口吟招隐，则神机自生，利欲自薄，百骸六藏之内，累无自而入焉。有田二顷，传子庭下，镃基之功，出于僮指，每露蝉一声，秋稼成实，倚杖眺远，不觉日暮。岁食之羡，则以给樽中。方其引满陶然，心与境冥，则是非得丧，相与奔北之不暇，又何可滑于胸中巇？夫与世徇物，以失性而不能自适，且镠戾于动静之理。君之动也，伐耕筮仕，必于山水之乡。故尉义兴，赞武康，皆有嘉闻而无粃政。其静也，则偃曝于斯亭，循分食力，不矫不躁，庸讵知今日善闭，不为异时之大来耶？予知之深，故因斯亭以广其词云。

陆贽保安禅院记

圣皇御极，深悯阇黎。灵山胜境，燠纶绋以晚严；宿德老师，遵宪意而还住。灯幢法界，沤雷妖氛。惟则圆之有文，冀鲸鲲之无噬。溯兹祎院，肇古丛林。闻驻魏雄，鳌柱尚铭乎通圣；法崇萧帝，龙章用额乎保安。浙地蟠灵，祗园迓秀。顷荐罹乎劫运，倏幸转乎慈风。握天心以印人心，假佛力而鸠凡力。矗宇缭垣，轩睇视乎三千沙界；考钟击鼓，哗祀颂于意万不基。争知赤手成家，蓦见黄金布地。千灯续耀，四众摅诚。跌坐迎参，詹卜华都生心上；登龛打坐，须弥山只在眉端。憩佛荫而福德难量，舞皇风而涓埃莫报。用资琬其，永作砧基。

白居易钱塘湖石出记

钱塘湖，一名上湖，周回三十里。北有石函，南有见凡。放水漑田，每减一寸，可漑十五余顷；每一复时，可漑五十余顷。先须别选公勤军吏二人，立于田次，与本所由田户，据顷亩，定日时，量尺寸节限而放之。若岁旱，百姓请水，须令经州陈状，剌史自便押帖所由，即日与水。若待状入司，符下县，县帖乡，乡差所，动经旬日，虽得水而旱，田苗无所及也。大抵此州春多雨，夏秋多旱，若隄防如法，蓄泄及时，即濒湖千余亩田无凶年矣。州图经云：湖水漑田五百余亩，谓私田也。合按水利所及，公私田不啻千余顷也。自钱塘至盐官界，应漑夹官河田，须放湖。水入河，从河入田，准盐铁使旧法，又须先量河水浅深，待漑田毕，却还元水尺曰：往往旱甚，则湖水不充，今年修筑湖堤，高加数尺，水亦随加，即不帝足矣。脱或不足，即便决临不湖，添注官河，又有余矣。虽非灌田时，若官河乾浅，但放湖水添用，可以立通舟船。俗云决放湖水，下利钱塘县官，县官多假他词以惑剌史，或云鱼龙无所托，或云菱菱失其利。且鱼龙与生民之命，孰以陵与稻梁之利？孰多，断可知矣。又云：放湖水，则郭内六井无水，亦妄也。且湖底高，井管低，湖中又有泉数十眼，湖耗则泉涌，虽尽竭湖水，而泉用有余。况前后放湖，终不至竭，而云大井无水，谬矣。其郭中六井，李况相公典郡日所作，甚利于人，与湖相通，中有阴窦，往往堙塞，亦宜数察而通理之，则虽大旱而井水常足。湖中有无税田约数十顷，湖浅则田出，湖深则田没。田户多与所由计会，盗池湖水，以利私田。其石函、南筦若诸小见是非灌田时，并须封闭筑塞，数令巡检，小有漏泄，罪责所由，即无盗泄之弊矣。又若霖雨三日巳上，往往隄决，须所由巡守预为之防。其览之南旧有阙岸，若水暴涨，即于阙岸泄之，又不臧，兼于石函、南筦泄之，隄防溃也。大约水去石函口一尺为限，过此须泄之。子在郡二年，仍岁逢旱，湖之利害，尽见其由，恐来者莫知，故书于石，欲读者易晓，故不文其言。

唐韩愈处州孔子庙碑

自天子至郡邑守长，通得祀，而徧天下者，唯社稷与孔子为然。而社祭士，稷祭谷，句龙与弃乃其佐享，非其专主，又其位所不屋而坛，岂如孔子用王者事，巍然当座，以门人为配，自天子而下，北面跪祭，进退诚敬，礼如亲弟子者。句龙、弃以功，孔子以德，固自有次第哉。自古多有以功德得其位者，不得常祀。句龙、弃、孔子皆不得位而得常祀，然其祀事皆不如孔子之盛，所谓生民以来，未有如孔子者，其贤过于尧、舜远矣。此其效与。郡邑皆有孔子庙，或不能修事，虽设博士子弟，或役于有司，名存实亡，失其所业。独处州刺史邺侯李繁至官，能以为先。既新作孔子庙，又令工改为颜子至子夏十人像，其余六十子及后大儒公羊高、左丘明、孟轲、荀况、伏生、毛公、韩生辈牛、高堂生、杨雄、郑元等数十人，皆图之壁。选传士弟子，必皆其人。又为置讲堂，教之行礼，肄业其中，置本钱廪米，令可继处以守。庙成，躬文吏及博士子弟入学，行释莱礼，耆老叹嗟，其子弟皆兴于学。邺侯尚文，其于古记，无不贯达，故其为政知所先后，可歌也巳。乃作诗曰：惟此庙学，邺侯所作，厥初庳下，神不以宇，生师所处，亦闭寒暑。乃新斯宫，神降其献。讲读有常，不诚用劝。揭揭元哲有师之尊。群圣严严，大法以存像图，孔肖咸在斯堂。以瞻以仪，俾不或忘。后之君子，无废成美。琢词碑石，以赞攸始。

衢州徐偃王庙碑

徐与秦俱出柏翳，为嬴姓国，于夏、殷、周世，咸有大功。秦处西偏，专用武胜，遭世衰，无圣天子，遂虎吞诸国，为雄诸口，既皆以秦为臣属，秦无所取利，上下相贼害，卒偾其国而沈其宗。徐处得地中，文德为治。及偃王诞当国，益除去刑争末事，凡所以君国子民，待四方，一出于仁义。当此之时，周天子穆王无道，意不在天下，好道士说，得八骏骑之西游，同王母接于瑶池之上，歌讴忘归。四方诸侯之争辩者，无所质正，咸宾祭于徐。贽玉鸟死生之物，干徐之庭者三十六国，得朱弓赤矢之瑞。穆王闻之恐，遂称受命，命造父御，长驱而归。与楚连谋伐徐，徐不忍斗。其民民北走彭城武原山下，百姓随而从之，万有余家。偃王死，民号其山为徐山，凿石为室，以祠偃王。偃王虽走死失国，民戴其嗣，为君如初。驹王章禹，祖孙相望，自秦至今，名公巨人，继迹史书，徐氏十望其九，皆本于偃王，而秦后迄兹无闻。家天于柏翳之绪，非偏有厚薄，施仁与暴之报，自然异也。

衢州故会稽太末也，民多姓徐氏，支县龙丘，有偃王遣庙。或日偃王之逃，战，不之彭城之越城之隅，弃王几研于会稽之水。或日：徐子章禹既执于吴，徐之公族子弟散之徐、扬二州间，即其居立先王庙云。开元初，徐姓二人相属为剌史，帅其部之同姓，攺作庙尾，载事于碑。后九十年，当元和九年，而徐氏放复为刺史。放字达夫，前碑所谓今户部侍郎，其太父也。春行视农，至于龙丘，有事于庙，思性本原，日故制偏朴下窄，不足以揭虔爰灵。而又梁桶赤白，阴剥不治，貌像之威，黠昧就灭，藩拔级彝，庭木秃缺，祈毗日慢，祥庆弗下。州之群支，不获荫庥。余惟遗绍而尸其士，不即不图，以有资聚，罚其可辞。乃命因故为新，众工齐事，惟月若日，工告讫功，大祠于庙，宗卿咸序应。是岁，州无怪风剧雨，民不天厉，榖果完实。民皆曰：耿耿祉哉，其不可诬。乃相与请辞京师，归而虽之于石。辞日：秦杰以巅，徐由逊绵。秦鬼久饥，徐有庙存。婉婉偃王，惟道之耽。以国易仁，为笑于顽。自初擅命，其实几姓。历短詈长，有不偿亡。课其利害，孰与王当。姑蔑之墟，太末之理。谁思王恩，立庙以祀。王之闻孙，世间多有。唯临兹邦，庙士实守。坚峤之后，达夫廓之。王殁万年，如始祔时。王孙多孝，世奉王庙。达夫之来，先慎诏教。尽惠庙民，不主于神。惟是达夫，知孝之元。太末之里，姑蔑之城。庙事时修，仁孝振声。宜宠其人，以及后生。嗟嗟维王，虽古谁亢。王死于仁，彼以暴丧。文追作诔，刻示茫茫。

宋司马光真如法堂记

壬辰岁夏四月，有僧清辨踵门来告曰：清辨，秀州员如草堂僧也。真如故有讲堂，庳狭不足以庥学者。清辩与同术惠宗治而新之，今高显矣，愿得子之文同。诸石，以说来者。光固辞不获，乃言曰：师之为是堂也，其志何如？日清辩之。为是堂也，属堂中之人而告之日：二三子苟能究明五佛之书，为人讲解者，吾且南乡，坐而师之，审或不能。则将取于四方之能。者皆伏谢不能。然后相率抵精严寺，迎沙门道欢而师。之，又属其徒而告之日：凡我二三子，肇自今以后，相与物力同志。堂圯则扶之，师阙则补之，以至于金石可磨，山渊可平，而讲肄之声，不可绝也。光曰师。之，志则美矣。仰贵虽不习佛书，亦尝剽闻佛之为人矣。夫佛盖西域之贤者，其为人也浩俭而寡欲慈惠。而爱物，故服敝补之，衣，食蔬粝之食岩。居野处，斥妻屏子，所以自奉甚约而怿于顺人也，虽草木虫鱼，不敢妄杀，盖欲与物并生而不相害也。凡此之道，皆以涓洁其身，不为物累，盖中国于陵仲子焦光。之徒近之矣。后世之为佛书者，日远而日讹，莫不侈大其师之言，而附益之以淫怪诬罔之辞，以骇俗人，而取世资，厚自丰殖，不知厌极，故一衣之费或百金，不若绮纨之为愈也。一、饮之直或万钱，不若脍炙之为省也。高堂巨室以自奉养，佛之志岂如是哉！天下事佛者莫不然，而吴人为甚。师之为是堂，将以明佛之道也。是必泆思于本原，而勿放荡于末流，则治斯堂之为益也，岂其细哉！皇祐四年立。

欧阳修有美堂记

嘉祐二年，龙图阁直学士、尚书吏部郎中梅公出守余杭，于其行也，天子宠之以诗，于是作有美之堂，盖取赐诗之首章而名之，以为杭人之荣。然八之甚爱斯堂也，久而不忘。今年自金陵遣人走京师，命余志之，其请至六七而不倦。余乃为之言曰：夫举天下之至美与其乐有不得而兼焉者多矣。故穷山水登临之美者，必之乎宽闲之野、寂寞之乡，而后得焉；览人物之盛丽，夸都邑之堆富者，必据乎四达之冲、舟车之会而后足焉。盖彼放心于物外，而此娱意于繁华，二者各有适焉，然其为乐不得而兼也。今夫所谓罗浮、天台、衡岳、庐阜、洞庭之广、三峡之险号为东南奇伟秀绝者，乃皆在乎下州小邑，僻陋之邦，此幽潜之士穷。愁放逐之臣之所乐也。若乃四方之所聚百货之所交，物盛人众，为一都会，而又能兼有山水之美，以资富贵之娱者，惟金陵金陵以后服见诛，今其江山虽在，而颜垣废址，荒烟野草，过而览者，莫不为之踌睹而凄怆。独钱塘自五代时，知尊中国，效臣顺，及其亡也，顿首请命，不烦千戈。今其民幸富足安乐，又则习俗工丐，邑屋华丽，盖十余万家。环以湖山，左右映带，而闽摘海贾，风帆海舶，出入于江涛，浩以朋云杳霭之间可。谓盛矣。而司是邦者，必皆朝庭公卿大臣，若天子。之侍从，又有四方游士为宾客，故喜占形胜，治亭榭，相与极游览之娱然。其于所取。有得于此者。必有遗于。彼独所谓有美堂者，山水登临之美，人物：邑居之繁，一寓目而尽得之。盖钱塘兼有天下之美，而斯堂者又尽得钱塘之美焉，宜乎公之。见爱而难忘也。梅公清谨好学君子也，视其所好可以得其人焉。

苏轼六井记

潮水避钱塘而东击西陵，所从来远矣。沮洳斥卤，化为桑麻之区，而久乃为城邑聚落。凡今州之平陆，比江之故地，其水若恶，惟负山凿井，乃得甘泉，而所及不广。唐宰相李公长源始作六井，引西湖水以足民用。其后刺史白公乐天治湖濬井，刻石湖上，至于今赖之。始长源之井，其最大者，在右清湖，为相国井，其西为西井，少西而北为金牛池，又其北而西，附城为方井，为白龟池。又北而东，至钱塘县治之南，为小方井，而金牛之废久矣。嘉祐中，太守沈公文通又于六井之南绝河而东，至美俗坊，为南井，出涌金门，并湖而北，有水间三油，以石沟贯城而东者，南井与相国、方井之所从出也。若西井，则日国之诋别者也。而自龟池、小方井皆为匿沟湖底，无所用牌，此六井之大略也。熙宁五年秋，太守陈公述古始至，问民之所病，皆日六井不治，民不给于水南井沟。庳而井高，水行地中，率常不应。公曰：嘻！甚矣，吾在此，可使民求水而不得乎？乃命僧仲学时辨其事。仲学圭又引其徒如正、思坦以自助，用出力以佐官者二十余人。于是废沟易甃，补神罅漏。而相国之水大至，坎满，溢流，南注于河。千艘处载，耻息百斛，以井为近于浊，听迁之少西，不能五步，而得其故塞。父老惊曰：此古方井也。民李甲迁之于此，六十年矣。疏涌金池为上中下，使澣衣洗马二及于上池，而别版于门外，其一赴三池而决之河，其一纳之石槛，比竹于五管以出之。并河而东，绝三桥，以人于石润注于南井，水之所从来高，则南井常厌水矣。川为水闸四，皆垣墙扃𫔎以护之。明年春，大井毕修，而岁适大早。自江、淮至浙，古井皆竭，民至以娼缶贮水相饷，如酒体。而钱塘之民，肩足所任，舟楫所及，南出龙山，北至长河、盐官、海上，皆以饮牛马，给沐浴。方是时，汲者皆诵佛以祝公。余以为木者，人之所甚急，而早至于井竭，非岁之所常有也。以其不常有而忽其所甚急，此天下之通周。也，岂独水哉！故详其语以告后之人，使虽至于久远废坏而犹有考也。

王安石慈溪县学记

天下不可一日而无政教，故学不可一日而忘于天下。古者并天下之田，而党序、庠、遂、国学之法立平其中，乡射饮酒，春秋合乐，养老劳农，尊贤使能、考祐选言之政，至于受成、献馘、讯口之事，无不出于学。于此养天下智仁圣义中和之士，以至一偏之伎、二曲之学，无所不养。而又取士大夫之材行完萦，而其施设巳尝试于位而去者，以为之师，释奠释菜，以教不忘其学之所自迁徙逼遂，以勉其怠而除其恶，则士朝夕所见所闻，无非所以治天下国家之道，其服习必于仁义，而所学必各尽其材。一日取以问公卿大夫、百执事之选，则其材行皆巳素定，而十之术选者，其设施亦所记闻而日不待阅习而后能者也。古之在上者，事不虑而尽，功不为而足，其要如此而巳。此二帝、三皇所以治天下国家而立学之本意也。后世无井田之达，而学亦或存或废，大抵所以治天下国家者，不复皆出于学，而学之士群居族处，为师弟之位者，讲章句，课文字而巳。至其陵彝之久，则四方之学一废，而为庙以祀孔子，于天下。断木搏士，如浮屠、道士法，为王者象，州县吏春秋率其属释奠于其堂，而学者或不预焉。盖庙之作出于学废，而近世之法然也。今天子即位若干年，颇修法度而革近世之不然者。当此之时，学稍稍立于天下矣。犹日州之士满二百人，乃得立学。于是慈溪之士不得有学，而为孔子庙如故，庙又坏不治。令刘君在中言于州，使民出钱，将修而作之，未及为而去，时庆历五年也。后林君肇至，则日：古之所以为学者，吾不得而见，而法者吾不可以无循也。虽然，有人民于此，不可以无教，则因民钱作孔子庙，如今之所云，而治其四旁，为学舍，堂其中，帅县之子弟，起先生杜君醇为之师，而兴于学。噫！林君其有道者耶！夫吏者无变今之汰，而不失古之实，此有道者之所能也。林君之为，其几于此矣。林君固贤令，而慈溪小邑无珍。产淫货以来四方游败之民，田乘之美，有以自足，无水旱之忧也。无游贩之民，故其俗十而不杂；有以自足，故人慎刑而易治。而吾所见其邑之士，亦多美茂之材易成也。杜君者，越之隐君子，其学行宜为人师者。夫以小邑得贤令，又得宜为人师者为之师，而以修醇易治之俗，而进美茂易成之材，虽拘于法，限于势，不得尽如古之所为，而吾固信其教化之将行而风俗之成也。夫教化可以美风俗，虽然，必久而后至善，而今之吏，其势不能以久也。吾虽喜且幸其善，又忧夫来者之不吾继也，于是本其意以告来者。

曾巩广德湖记

勤县张侯图其县之广德湖，而以书并古刻石之文遗予曰：愿有记。盖湖之大五十里，而在鄞之西十二里，其源出于四明山，而引其北为漕渠，泄其东北入江。凡鄞之乡十有四，其东七乡之田，钱湖漑之，其西七乡之田水注之者，则此湖也。舟之通越者，皆由此湖而二。用宗今之张侯之有功于此湖者，以熙宁元年十一月始役，而以明年二月卒事。其用民之力八万二千七百九十有，而其材出于工之余。既成，而田不病旱，舟不病涸，鱼雁菱苇、果蔬水产之良，皆复其旧，而其余及于此县旁州。张侯于是可谓有劳矣。是年，予通判越州事，越之南湖久废不治，盖出于吏之因循，而至于不知所以为力。予方患之。观广德湖之兴，以数百年，危于废者数矣，繇屡有人，故屡以治。盖大历之间，漑田四百倾，大中八百顷，而今二千顷矣。则人之存亡，政之废举，为民之幸不幸，其岂细也欤？故为之书，尚俾来者知母废前人之功，以永为此邦之利，而又将与越之人图其废也。张侯名峋，字子坚，以材闻，去而为提举两浙路常本。广惠仓兼管司农田差役水利事，方且用于时云。舒袒月湖记：湖在州城之西南隅，南隅废久矣，独西隅存，今西湖是也。其纵南北三百五十丈，其衡东西四十丈，其周围纵七百三十丈有奇，其中有桥二，绝湖而过，日憧憧，天禧间，直馆李侯彝庾之所建也。然僻在一隅，初无游观，人迹往往不至。嘉祐中，钱侯君倚名公辅，始作而新之，总桥三十丈。桥之东西有廊，总二十丈。廊之中有亭曰众乐，其深广几十丈，其前后有庑，其左右有室而丈环亭以为岛屿，植花木，于是遂为州人胜赏之地。方春夏时，士女相属，鼓歌无虚日。亭之南小洲前此有屋才数椽，乃何定安守桥之所，后浸广，今遂以为僧院、寿圣是也。其西又有佛祠四，并其东皆乡士大夫之所居。其北有红莲阁，大中祥符中，章郇公名得象，尝倅是实创之，有记在焉。阁之北即郡酒务，故时使人即湖以汲水，劳费甚，乃堤湖之中畜清流，作楼于其上，以辘轳引而注之，至今以为便。然是湖本末，图志所不载，其经始之人与其岁月，皆莫得而考。盖尝闻之父老，明为州濒江而带海，其水蓄浅而易旱，稍不雨，居民至饮江水。是湖之作，所以南引宅山之水，畜以备旱岁，始未之信也。熙宁中，岁大旱，阖境取汲于其中，湖为之竭。既又穴为井，置庐以守之，勤令虞君大宁，尝记其事，刻石于寿圣院，乃知。父老之传，不诬也。钱侯去，距今几三纪矣，而湖辄浸庵不治。其既堤亭南以为放生池，濒湖之民人缘堤以植菱芡之类，至占以为田，淀于芜没，几不可容舟。元祈刘侯癸纯酉父名淑，来守是邦，连岁小旱，乃一切禁止十洲而敝寿圣之阁，以其名名之，盖四明具之焉，景物湖遂大治，然其意初不在游观也。古人于事盖不苟作，惟其利害伏于久远难知之中，所以后世贵因循者，或莫之省，而好功之士，至乐为之纷纷也。明有数湖，危于废者，不特是湖也。若刘侯可谓有志于民矣，故具论之，以冠诸图，庶来者有考焉。元祐甲戌三月记。

舒袒风堋吃记

勤于明为剧县，占乡十有六，而公私之田无虑几万顷。其潴蓄以待灌漑者既无几，而凡所以为捍防酾导之具，吏又忽不时省，颓漏废北，十或八九，不幸天时称愆亢。则其涸可立待，而民辄病。间无如何，注江流以趋一时之急，且咸卤至腐败，诸苗稼积不巳，往往田遂瘠恶，遂废不足耕种，不可下。光禄虞大夫为邑于此，始与月图之，即北渡之西日风堋碛石为吃，以却暴流，纳淡渐。既又自州之西隅距北津，疏淀淤之旧，增卑培薄，以实故堤，而作闸于其南，拒所谓诚水，以便往来之舟，而东西管数乡之堰吃，随以缮完者几六所。盖用工一万一千有奇，而漑田五千五百余顷。假财于赈贷之余，而公不费，役民于既病之后而私不劳。于是邑人相与传之，愿有以久大夫之赐于无穷。

吕祖谦陆宣公祠堂记

右者建学，先圣先师各因其国之故，国无其人，然后合他国而释奠焉。由汉以来，先圣先师之位虽定于一，然郡邑先贤亦往往祠于学宫，犹古意也。唐史载陆宣公贽，苏州嘉兴人。石晋时，吴越十元瓘奏以嘉兴置秀州城东桥，以宣公名著。故老相传公所生之地。郡学故有公祠，今郡学直显谟阁东平吕侯正已复葺而新之。维秀陪翼行都，典治为月，天下剧侯，独置迎将期会之烦，表公以风励多士，其知本务矣。初，公事德宗，入输林为学士，方禁游，四出伐叛，公人深以根本为虑，论居重驭轻之势，至熟悉也。未几经卒，内外迄如公忧。奉天艰难之际，虽号亲近，而其实不大果。职在书诏，因得具书天子悔过罪巳之意，闻者流涕，人心日离而复合，以便事抵怀光于立谈。顷收李晟之军日而平贼泚，收长安，独晟军是赖。官守所及，觕见一二，巳足以再造唐室，苟帝以国听焉，其所就何如哉？起建中，历正元，乖二十年，离合从违之变繁矣。确乎其不移，温乎其不怼，亹亹乎其不厌，所积之厚，岂世士所易窥耶？晚节为相，经纬之业，出之固有次第。始建白，台省长官，各举其属，议辄见格，然纲条本末，载于章奏者，尚可复也。骤贬忠州，阖户人不识其面，专以方药自娱，盖畏天命，畏大人，负罪引慝于幽闲隐约之中，其志念深矣。虽德宗猜忌，犹劳问有加，非公之忠敬有以发之耶？彼谓避谤不著书，殆知公之细者也。秀维公里俊彦林丘，公之精缊，列于乡诵者旧矣，故于祠字之成，诵所闻以质其中否焉。淳熙四年四月记。

李榧小学记

二代之学，莫盛于周，里有序，乡有庠，序以明教，庠以行礼。幼童人岁八小学学六甲五方书记之施，始知室家艮幼之所。上五入大学，学先圣礼乐，而后知朝廷君臣之礼。呜呼！古人之所以教人者善矣。后世小作，仅见于辟雍，今郡邑非惟不存其实，并其名去之矣。海盐为秀支邑，维扬李君下车期年，既修治学宫，罗至邑之士而教之十日，顾谓诸生口：小学之说，所以因其良心而训迪之，今独无有，宜其习俗日薄。此无他，失其良心也。诸生奉教日善，乃菟教谕朱亢去之。其始进也，或通经，或诗赋，选举而公，师严以尊。于是里巷之间，弦诵之声相接，无智无愚，皆以子弟入学为美事。李君可谓善教人矣。小学之兴，自李君始。柔温吹主事，实与李君相与维持之，因其开端之意刊之石。君名直养，以佐邑最选为令，宜兹举也，贤而去哉！绍熙四年。

钱抚嘉兴府学复田记

国家立学偏天下，学之制卜大不同，学山之版，众寡不同，然莫不以士田以充储廥焉。盖迪士以教，赡士以养，可以两备，不可以三阙，此亦典教者所宜尽必也。官有闲田，犹将鳃鳃然谋之我疆我理，而不知求，可乎？惟嘉禾抵汉，曰辅宣德日近始庠声序习，日增月蕃，非下州遐障等，厥田宜与学称岁。人乃素啬，台郡每捐羡赋以为助，检核不恪，渔蠹交病。比岁兹以削闻。山萧君祀主教是邦，至之日，喟然日：教，吾职也。而士慊饱，佐教不能以自行，盍思为续食计。旧日尚可考，无多求益，唯末其无所损。直学裒，镇学渝，沈应时善计会，遂命以薄正。搜匿抉伏，未易枚举。其最甚则六和塔院月据之田。初，院僧诱鹖冠顾氏，取其田四百六晦，虚立贱日劵约。巳而夏姓民称其家质田居十之一，何不应言买。计县请读，命从之。因论僧受顾氏旧不律告之郡，郡不私有，悉没以予学。僧屡讼屡剑，特以赎田者非质田子孙，有司仅给此田。余在学固亡恙。会郡博士践更，僧舆胥为市，乘罅去籍，并巳没田掩而有之。涉年二十，阅儒官六七，弗究弗图，稔为成真。至是隐状始尽白，乃疏于郡，上于台中。及漕叶心主盟，诘胥之奸，乃归之学。僧怙嚣，又讼之部，部亦坐僧非是，僧遂诎，乃合受田之数而归其半。向使潜堕僧计，尺田且非我有也。穑乃有秋，廪食以祫，来学云合，教是用兴，端自萧君发之。学之士德君甚，愿，有以记属予，至再三，弗勌。予虽系官于朝，回首泮芹，则丁年弦诵之所也，记其奚辞？尝谓凡天地间事事物物，失于昨，复于今者，皆可书。廉浦之珠，零陵穴之钟乳，直浅事尔，尚侈言之，矧学田乎？故春秋之书归田，曰归我，曰来归，皆志喜也。今慈田逃释归儒，不以养游民而养秀民，名正言顺，袒可书巳。虽然，复田诚士之幸，既足以养其口体，必将以养其心志，抑有复性之说。一真之地，万善所根，成之以学，乃存其有。情田易芜，学弗加耨，外物败攘，失所固有。则法李翱三篇之书进乎大易不远之旨，朝讲夕诲，俾为士者皆知所以复其性，是犹有待于萧君也，独复田云乎哉？予嘉君之功，因以广君之志。吾邦之士其相与勉旃，能无负师模之作成，斯能无负上之人教养之。盛意，薄言采芭，于彼新田，庶几不日见之矣。

苏轼表忠观碑

熙宁十年十月戊子，资政殿大学士、谏议大夫、知杭州军事臣北言：故吴越国王钱氏坟庙及其父祖如夫人子孙之𣸣，在钱塘者二十六，在临安者十有三，皆芜秽不治。父老过之，有流涕者。谨按故武肃王镠，始以乡兵破走黄巢，名闻江淮，复以八都兵讨刘汉宏，并越州以奉耆昌，而目居于杭。及昌以越叛，则诛昌而并越，尽有洲东西之地。传其子文穆王元矔，至其孙心献王仁佐，遂破李景兵，取福州。而仁佐之弟忠懿王仪，又大出兵攻景，以迎周世宗之师。其后卒以国入觐。三世五王，与五代相终始。天下大乱，豪杰蜂起。方是时，以数州之地盗名字者不可。胜数既覆其族，延及于无远之民，罔有了遗。而吴越地方千里，带用十万，铸山煮海，象犀味玉之富用于天下，然终不失臣节，贡献相望于道，是以其民至于老死不识兵革，四时嬉游，歌鼓之声相闻，至于人不废，其有德于斯民甚厚。皇宋受命，四方僭乱，以次削平。西蜀、江南负其险远，兵至城下，力屈势穷，然后刺手。而河东刘氏，百战守之，以抗王师，积骸为城，酾血为池，竭天下之力，仅乃克之。独吴越不待告命，封府库，籍郡县，请吏干朝，视，去其国如传舍，其有功于朝廷甚大。昔窦融以河西归汉，光武诏右扶风修理其父祖坟门，祠以太空。今钱氏功德殆过于此，而未及百年，坟庙不怡，行道伤嗟，甚非所以劝奖忠臣，慰答民心之义也。臣愿以龙山废佛祠日妙因院者为观，使钱氏之孙为道士曰自然者居之。凡坟庙之在钱塘者以付自然，其在临安者，以付其县之净士。寺僧日道微，岁各度其徒一人，使世掌之，籍其地之所入，以时修其祠宇，封植其草木。有不治者，县令、丞察之。甚者。易其人，庶几木终不坠，以称前廷待钱氏之意。臣非昧死以闻。制曰：可。其妙因院改赐名表忠观。铭曰：天目之山，苕水出焉。龙飞凤舞，萃于临安。笃生异人，绝类离群。奋挺大呼，从者如云。仰天誓江，月星晦朦。强弩射潮，江海为东。杀宏诛昌，奄有吴越。金劵于册，虎符龙节。大城其居，包络山川。左江右湖，控引岛蛮。岁时归休，以燕父老。晔如神人，玉带柰马。四十一年，寅畏小心。厥筐相望。大目南金。五朝昏图，罔堪托国。三王相承，以待有德。既获所归，弗谋弗咨。先王之志，我维行之。天祚忠孝，世有爵邑。允文允武，子孙千亿。帝谓守臣，治其祠坟。母俾樵收，愧其后昆。龙山之阳，归焉新宫。匪私于钱，唯以劝忠。非忠无君，非孝无亲。凡百君子，视此刻文。

曾巩颜鲁公祠记略

略曰：公初以忤杨国忠黜守平原，知禄山必反，豫为备。禄山既兴兵，公与常山守杲卿乘其后败之，不敢直窥潼关，公与某卿挠其势也。公在肃宗朝，数正言。宰相不说，斥之曰，为御史唐旻所构，辄斥。李辅迁太上皇于西宫，公首率百官请问起居，又辄斥。代宗时，元载欲有所壅蔽，公极论之，又辄斥。德宗时，杨炎、卢相，相益恶公所为，连斥之。会李希烈陷汝州，祀即请以公使希烈，而公遂死。余观唐之朝臣，多畏法观望，有能二忤于世，失所而不悔者盖寡。至于历忤大奸，颠跌顿臧，经七八死，而始终不以秋亳动人者，惟公一人。非笃于道，能如是乎？此足以观公之大也。夫世之治乱不同，而士之去就亦异。若伯彝之清，伊尹之任，彼固各有义焉。夫既自比于占之任者矣，乃犹眷顾徘徊，隐忍污世，其可乎？故孔子恶鄙夫不可与事君，而多杀身以成。仁者若公，非孔子所谓成仁者欤？

蔡襄游径山记

临安县之北鄙，直四十里，有径山在焉。山有佛祠，号日承天。祠有碑籀，述载本初，唐崔元翰之文，归登书之石，今传于时云。始至山之阳，东西之径二登，自其西壁绝襟。绕峤行百休，松桧交错，盘郁蒙翳，寻丈之间，独闻语声。跻棱层，披翠蒨，尽十里许，下视来径，青虬蜿蜒，搏岩腾霄，且及其巅。峡来洞隐，几不容并行。巳而内招一。区平及山壑，四面五峰，如手监指。一峰南绝，卓为巨擘屋，盖高下在掌中矣。庭间小井，或云故龙湫，龙亡泯在，岁率一来。雷雨瞑暄，而乡人祠焉者，幢憧然。环山多桀木，丝衫翠柽，千千万万，若神官壮士，联幢植葆，骈邻倚徙，沉毅而有待者。导溜周舍，锵然镠然，若銮行佩趋而中节者。由西峰之北数百步，死然巨石，屏张笏立，上下左右可再十尺，划而三之，若川家隶文日喝岩，其传甚神。并岩被谷，修竹茂密，尝以锐刀刻竹两节间，成景祐三年十二月十五日字。由东径而往，坎宿为池，游鱼旷空。其西径东折，蹴南峰，领脰之间，平地砥然，盈出而半。偃松一本，其高丈，其荫四之，横柯不耸，如芝孤生。松下石泓，激泉成涕，甘白可爱，汲之煮苶。凡苶出北苑，第品之无上者，最难其水，而此宜之。偃松之南，一目千里，吴江之涛可挹，越毗之桂可塞，云驳霭寨，状类互出，若古图画。虫蠹断烈，无有边幅，而隐显之物，尚可名指。群山属联，呈露冈脊，矫矫剪剪，咸自意气。临观久之，魁博通幽之思生焉。古人有言：登高能赋，可为大夫。旨乎哉！予于斯见之矣，曷止大夫之为也。大凡言之，天邻地绝，山回物静，在处神巧，举可人意。虽穷各间寂，未睹夫春葩之荣，薰风之凉，秋气之清，然取于此者犹在也。既归，无几何，而曩所历者，山钩复结，无一见焉。追而言之，若觉而言梦，使人竹怆而不知其自也。同游者建安黄城君度，岳阳朱师德宗哲。又君度之侄子常、子美甥杜沂，皆从游，其前与谋而后以事巳之者，朱宗哲之兄师道、希圣、杜沂之父叔元、君懿、揭阳卢几举之三人，莆阳蔡襄一与之善，惜乎不及俱也。书所经见，往贻之人一通，尝刻竹两节，间之十字，其游之年月日也。

莫渊乌将军庙碑

苕溪东十里有镇曰乌镇，而镇有祠日乌将军庙。按五代郑蟠吴兴镜见录载：吴越钱镠遣兵戌乌程之东九十里，以立一障，谓之乌戊将军，为神主之。神，炳灵彰异，于捍患除灾，属镇之人，获赖其庇。国朝宣和庚子，睦寇窃发，人骑压强，若有所拒，即砻而奔。建炎改元，睦寇渡江，凡所过尽刘游骑，距镇才数里，民皆震恐，聚祷于邑。巳而贼自遁。人有自贼中来，言，第见云蒸雾塞，旌旗蔽空，疑有官军，故返居者安塔，实神阴相之也。祠前有池，名上智潭，剧旱不枯，淫源不溢，有鼋数十，出没其中。绍兴壬午春月，使朝贡，道石门，闻而异之，督吏至取，吏，俄感疾，命之者亦形梦而鼋复归。彼一池物耳，宁非代神之余灵耶？时或雨肠愆期，随请而感。淳熙庚申中，旱𩙥为虐，郡将遣变致敬，嘉沾即畀。凡人有疾疚苦厄，一或祈之，应捷桴鼓。迨人比屋富庶，为衣冠园薮，神之庇厚矣。若夫神之世系，史佚其传，里居亦不可考袭。故老所传闻，谓乌侯讳赞化于典午氏之东，总戎南讨，至车溪而没。禅将吴起就墓于池之西北偏。后起集余兵，经檇李，下城邑五，而还设豆。觞谒于神，神凭卒而言日：吾当求祐兹十。观听者翕然起敬，遂创祠于池右，仪象备焉。吁！神之而食此方，历年滋久，人之奔走奉事，不懈益虔。每岁八月十丁日为诞日，必辐辏祠下，百物丰絜，荐飨之者，盖所以彰神之灵，而答神之贶也。但庙无刻设，里人惧湮没无闻。今年秋，叙其事，白请于镇，镇请于州，以次请于朝，丐庙颔，且属渊记。渊世蒙神休，辞之弗获，自募坚珉，以志神灵异之实，为不朽之传云。

真德秀项氏孝友堂记

孝友者，翰林学士嘉禾顷入兄弟二人奉亲而作也。公以聪明之资，简重之器，魁杰俊伟之材，佐圣天子礼乐太和之治，光昭四海，格于上下。而公之令闻令望，日新月盛，明良相逄，干载一时，天下之人，莫不想望风裁，仰慕公之为人，而不知公之所以致是者，盖有其本矣。公自乡里读书养亲，罔有违越，笃爱其弟，恩意蔼然。及举孝廉，登显荣，扬历巾通外，虽身都富贵，未尝一念不在乎亲也。而公之弟服勤致养，克尽子职，亦未尝不以公之心为心也。孝友之至，通于神明，故公之先尊及太夫人咸被惟恩，茂膺钖命者，虽曰积善有自，盖公兄弟孝友，实有以获乎天下也。间岁，公奉命巡行淮东，得便道省谒，宠赉甚厚。公遂乘传过乡里，拜太夫人于堂上，而太夫人寿考康宁，备福之盛。公奉觞上寿，兄弟怡怡，子孙绳绳，当世鲜比。檇李之间，瞻望咨嗟，而山川草木亦与有荣焉。公既得以申孝友之情于亲，而当世之人又有以知圣天子孝治天下，深仁厚德，锡类无穷焉。公世本洛阳，自大理评事公晋随驾南渡，晋生晔，晔生学士，显于开禧、绍定人兄弟德行道义，又为当时所重，则公世济其美者，其来远矣。嗟夫！味蓼萧于小雅，哦鸣鸠于豳风，其为父子兄弟足法，而后可以教国人者，余于公之兄弟见之矣。公以堂属记于余，余乃本公之实行，取君陈之义以表彰之，且为之文以华诸堂，非溢美，将以为天下后世劝也。公名相，字汝弼，弟口栋，字汝用，因并记之，俾子孙不忘焉。绍定二年。

陆游书巢记

陆子既老且病，犹不置读书，名其室日书巢。客有问曰：鹊巢于木，巢之远人者；燕巢于梁，巢之袭人者。凤之巢，人瑞之；枭之巢，人覆之。雀不能巢，或夺燕巢，巢之暴者也。鸠不能巢，或鹊育雏而去，则居其巢，巢之抽者也。上古有有巢氏，是为未有宫室之巢。尧民之病水者，上而为巢，是为避害之巢。前世大山穷谷中有学道之士，栖才若巢，是为隐居之巢。近时饮家者流，或登本杪，酣醉叫呼，则又为狂士之巢。今子幸有屋以居，牗户墙垣，犹之此屋也，而谓之巢，何耶？陆子曰：子之辞辩矣，顾未入吾室。吾室之内，或栖于椟，或陈于前，或枕藉于床，俯仰四顾，无非书者。吾饮食起居，疾痛叩吟，悲忧愤叹，未尝不与书俱。宾客不至，妻子不觐，而风雨雷雹之变，有不知也。间有意欲起，而乱书围之，如积高枝，或至不得行，则辄自笑曰：此非吾所为巢者耶？乃引客就观之。客始不能入，既入又不能出，乃亦大笑曰：信乎其似巢也。客去，陆子叹曰：天下之事，闻者不如见者知之为详，见者不如居者知之为尽。吾济未造大道之堂奥，目藩篱之外而妄议之，可乎？因书以自警。嘉泰志云：越藏书有三家，曰左丞陆氏、尚书石氏、进士诸葛氏。中兴，秘府始建，尝于陆氏就传其书，而诸葛氏在绍兴初，颇有献焉，可以知其所蓄之富矣。陆氏书特全于放翁家。常宦两川，出陜不载一物，尽买蜀书以归，其编日日益巨。诸葛氏以其书入四明，子孙犹能保之，而石氏当何书亡恙时，书无一不有。又尝纂集前代古器为图记，亦无一不具。其后颇弗克守，而从子大理正邦哲尽以金求得之，于是为博古堂。博古之所有众矣。其冥搜远取，抑终身不厌者，后复散出，而诸孙提辖文思院继会，稍加访寻，间亦获焉。三家图籍，其二氏尝更废迁，而至人最盛者，惟陆氏。又用国。王文公从孙厚之，自临川来暨阳，今为直宝文阁。平生澹泊，无他好，独好聚金石刻，又特精鉴，故所得尤多。自三代彝鼎款识，秦汉以降，碑篆铭碣，县崖断璧，题字纪续，收刓补缺，整缉漶灭，皆大备于所蓍。复斋金石录：家世有右军𫊱纸，建安帖，尤所实惜，常以自随。

谢翱鹿田听雨记

乡余见南岳僧言，岳顶望日出海，看云生树石，与岩屋听风雨，夐异人世。尝疑其言之。过此，游金华之北山，宿东西鹿田，夜闻风雨声，汾郁浥隘，净宗澎湃，淅淅浮浮，冷冷麦参。或散或衰，或赴或休，或激或射，或凌或历，或沉或淫，或溜或溢。其过虚若乘，其击实若历，其举朽若胜，而振于叶也若凭，其赴于壑也若崩，其回旋于空而薄乎轩窗也，若涛风击舟，而拥丁败叠。是不可得而诘其名也。盖其地近洞天山川鬼神，虎豹蛟龙虫蛇罔象，烟云水石之所聚，故声郁而不散。其石康期，窍垤均析圈洼日含峥口鼻之所出，故其声泊以深。其林木雷霏枯新坚脆荣实瘦液之所生，故其声泛以啬。其势之来也殊方，其席而怒也殊力，其散而游于物也殊殖，故能若无若有，万变而不穷。畸人孤子，抱膝拥衾，感极生悲，而继之以泣，故其听也独真。于是信乡之所闻于僧者不谬。然曾之听乎此，与人世异，而吾之听此，复与僧异。知吾与人世与僧之所以为异，则兹游也，将必有与吾不异而深知此声者乎？是为记。

元余阙均役记

古者井天下之日以授民，民百亩，一易者倍之，再易者再倍之。其养均也，则九壤成九赋，园墨二十而一，近郊十一，远郊二十而三，甸、稍、县、都皆十二，其取之又均也。小任以力，则上地家三人，中地家五人，下地家二人。大任以兵，则比为伍，闾为两，族为卒，离为旅，州为师、乡为军，其役之又均也。兹三者，王政之大端也。大端其，而又为之刑政以防民情，为之学校以道民性，为之公卿大夫士以登民材。其制详故不乱，其本深故不拔。是以商、周之世，皆七八百年而后衰也。自经界废，于是田不在民，而养不均矣。养不钧，则士会、民数皆不可知，而赋与役不均矣。养与赋与。役之不均，虽周公为政，不可以言治也。浙东古于越之地也，其地之微，无甚贫甚富之家，山谷之间，有一夫而居十亩之田者，祖孙相保，至累世不失，而敦诗书，非若吴人之兼并武断，大家收榖岁至。数百万斛，而小民皆无盖藏。此固易沿之地有贤。师师为之制而导利之，其亦可以庶几矣乎！然余尝行郡以观民风，其庶人之役于官者，往往闾左。之民也，而富人则有田而不役，甚者，或不以征岁终保正称货而输之，至破产者无算。此其田虽近于均，而役则不均也。至正十年，秋，稿城董公来长。越宪省民所疾，若乃日井田者，吾虽不得而行，而役不可不均也。于是择其部吏之精强者，委之以事。以衢州路经历王仲谦、西安县主簿张拜住治金华，青田县叶的颜治武义，永嘉县丞林彬祖治永康，而兰溪州达鲁花赤怯烈失、义乌县达鲁花赤亦怜真，浦江县达鲁花亦廉河季八哈、东阳县丞蒋受益自治其邑。义乌县贵，复以衢州路铭事范公勇为之辅，而总管陈伯颜不华总领之。先期一月，令民及浮图、道士各以田自占，其或蔽匿，及占不以实者，没其田。令既浃，乃保以一正，属民，履亩而书之，具其田形疆亩、主名、甲乙比次以上官。官按故牍而加详核之，日鱼鳞册。以曾田别为右契，行民使藏之，日乌册，以主业，其征之所曾，曰鼠尾册以诏役。凡役，引兵、隶卒、补兵为至劳，坊、里正由首次之，馆夫、步夫又次之。凡民田多者役其劳，少者役其逸，又其少而不足役者，则出钱以助奇田不助者，则以待夫不虞之役。其二人而有数保之田者，各役之，即卖其田，则买者承其役。凡一州大县之田二万大千四百二十四顷四千力亩，役者三万二千六百六十八名。故役而今复者四千三百名，所未役而今役者三千四百六十名，役而不复者洞而始役之。册成，一留县，一藏府上宪司。于是野无幸民，公无逸征，强弱有伦，赋役有经，上下和洽，岁以有年。盖公之遇人有礼，故吏尽其力；其使民有义，故贫者戴其德，而乐其役，富者服。其公，而志其劳，以故为是大制，政不肃而成，民下扰而治也。传曰：天地养万物，圣大养贤，以及万民。月之是举，兼礼与义，则诚贤者矣。继今之人，母替公政，或权其所未及，则越之民乐乐利利，其福岂可既哉！故于终事也，其下咸愿刻石以示不朽，以阙尝位其末议，而知其梗槩，送来属笔焉。至正十一年，岁次辛卯十二月记。

黄溍新成大成乐记

古之释奠，折俎升觞而巳，其为礼也略，故其用乐之始，奠得而详。记日：凡释奠者，必有合也。说者或以合为合乐。然则释奠之有乐，其出于古欤？若其音节器数，则自汉儒未尝言之。前史所载，兀嘉之六日，特施于太学，开元之宫悬，馑设于两京。政和造雅乐名大成，始颜行于天下。而绍兴著令，郡邑释奠，其乐三成。盖至是而州县学有事于先圣先师，无不用乐者矣。我国家有因有革，存其声音器物之旧，而变其称号，以新一代之观听。今所谓大成乐是也。海盐昔为县时，既立学，而庙祀孔子，建版首入职方。朝廷以其地大人伙，易县为州，而庙学之制犹循其故。礼口乐缺，有司以史义所不责，久置弗讲。至正元年夏四月，陈侯某来知是州，首务兴举学政。问其籍，则为士者百家，为田者万亩，问其春秋之祀，则有牲币而无乐。侯为之惕然，与僚佐延诸儒共啚之。佥言仪真有贝君者，善乐事，老而不仕，寓迹于云间。欲正雅乐，非君不可。侯闻之，即用持书币迎至焉。侯躬率耆俊，询作乐之要。君日：乐以导和，不和不足以为乐。仆观江淮闲，所用乐杂出伶人贱工之手，器不中法，音不中律，左右高下，参差混淆，乌足致和哉？苟徒捐厚费而饰虚文，仆亦为也。侯日作乐以和神欢，君言是听。君乃为考其数度齐量，范金为钟，而恊以古律管，彼此通均，味其律而钟自应。至于琴瑟，亦率自制，惟笙磬之属，择善工使受指画而为之习。诸生三十二人，教之肄习，而以明年春二月上下合奏焉。在列者无不忻豫。于是教授陈阳翁以状来，属予书于丽牲之石，用垂永久。予闻帝王之设教，莫重于乐，非止用于释奠也。侯之于乐，不但欲辨其铿锵，又必求通其义者相与讨论之，可不谓知所本乎？宜其能举天子之命而为民师帅也。诸君子从侯，修其时事，周旋升降于堂序之间，必有闻其乐而知其所感动奋发而鼓舞于鸢飞鱼跃之下者矣，庸勿辞。而谨志之。至正二年。

戴良浦江县学记

春秋之法，凡三工役之兴，必备书以示讥，盖所以重民力也。若僖公之修泮宫，固亦尝用其民力矣，考之于经，乃不与南门诸役并存者，岂非以学校为有国之先务，而僖公修之，实为其所当为哉？为其所当为而不书，虽谓见与于春秋可也。鸣呼！僖公不可作矣！今县大夫之能若是，不亦僖公之徒赋！然僖公之修泮宫也，鲁人尝作泮水之诗以颂之。先儒孔氏发诗人之意，不特谓僖公之修其宫，又谓僖公能修其化，是则所谓修者，岂止乎栋宇之岧峣丹经之。之华鲜而巳矣，亦曰有政焉尔。以县大夫图，又之当思所而无媿乎僖公可也。泮水之诗，其首章有曰：思乐泮水，薄采其芹。县大夫之嘉惠吾邑之士，者至矣。其二章有日：载色载笑，匪怒伊士。尚于教吾县邑大之夫而重有望焉。

柳贯许府君庙记

许府君庙于其里，昭仁而食于其乡，以能福民而享其报也。然则府君之得庙祀于其乡，亦礼欤。古者天功烈被于下，则天下祀之；被于一乡，则一乡祀之。被于天下者，若礼法施于民，勤事定国，御灾上捍患，则封祀为公。为大夫者皆是也。祀于一乡，则若乡先生之殁而祭之于其社，与夫桐乡之奉尝，沔阳之墓祠，生有遗德，殁有美报，尚皆人心之不能自日者然耳。礼非一定之谓，去鬼为庙，卑之为鬼，尊庙之为庙之为言藐也。朝践馈熟，报气报魂，神之则其道隆，礼之则其物备。府君以捍城蹈难，而赫死英爽然愈远如右。矧子孙世世里居，则庙而祀之。盖与他姓异矣。府君，里人，晋许孝子孜之裔孙，讳顼，字世英，具材勇，有智略，而尤精于骑射。宋宣和问，睦寇作，攘扰名起，府君慨然招集丁壮，自捍卫其乡，远近恃为一障。三年春，盗兵逼城，郡守廉知府君之有勇智而可倚以为用，檄之至郡，与盗逆战，屡挫其锋，盗为引却。郡上其劳，补秉义郎，寻摄郡事。盗方日益兵攻城，势甚危急，而城中兵寡力竭，左右无援，府君则率精锐并力卫之，自朝至日中，殊死斗，杀相当，府君遂以战殁。尸僵立如生，犹能载所乘马驰归家。明年，降于乡日，为庙祀我岩关之阳。初，府君在时，里有淫祀，为厉于人，人患苦之。府君命左右将撤毁，若有物阴掣其肘者，象呼府君名，乃讫火其栋宇，而厉亦寻熄。府君之以正除邪，以刚济难，神而明之，生死不二，固有皎然而不诬者矣。自岩关有庙，而水神之禜雩，兵沴之禳却。灾疾之祈祷，民毕趋之，二百有余年于兹，府君之有德于民，与民之有报于府君，诚之至而礼之尽也。旧庙位置湫溢，弗与事称。八世孙熹，尝议改作。未及为而卒，于是其弟熊取为巳任，而拓基营材，鸠工输费，一毫不以累诸人。首中堂，次外门，次庑序合之，为屋十六楹间，而庙制具矣。朽滇髹垩，象貌仪等，内外显敞，视旧加倍。而熹子怡尤能承志以相其成，起工于重纪至元六年庚辰之冬十二月庚申，明年至正元年辛巳正月乙卯，而工告讫功。熊与怡既率族之群从子姓，具牲牵醴齐，衅庙行礼，则又疏其事为状，介其友朱君震亨来请予文。其言曰：吾祖之德之烈，有以信于其乡矣。然予惧其昭之于外者未备也，愿子记之，而吾祖托不朽焉。乃具论之，且为迎享送神词一章遗熊，使教其子弟，岁时按抑楚声歌，以载祀于庭，尚有歆哉。

明宋濂黄文献公祠记

星辰之昭乎上者，天之文；河岳之列于下者，地之文，经纬乎两间而不昭。至道者，人之文。人之文虽若有不同，或得之者，亦足以配二仪而常存，后万物而不凋。以长庚之精，峨嵋之神，皆降而为命世之儒，所以能轧摩日月，扶植鸿化，以震荡乎一世。故虽其魄日丧，其神不亡，乘一气于太虚间，鼓舞变化随。雨露风霆而著形焉，尸而祝之，实有不得不然者。矣。有若乌伤黄文献公，其殆庶几乎！公之方妊，母夫人梦大星煜煜然坠于怀，及其生也，绣川之水为之一清。是盖星灵川祥所融凝而成者，故遂以文章鸣一时。侍讲经筵，阐明圣学，掌宣皇制，黼黻太平，昭回云汉之章，衣被草木，人文化成之效于斯为盛。是则公虽甍，而其耿耿不没者，固将游神。太清在帝左右，而祠之不设，非甚阙典欤？濠梁胡侯来为县，刚明正直，不可干以私，行之既久，政通人和，屡谒公之篡下，凉飔动木，恨然而有遐。思即下令禁其樵采，复辑公之遗文，刻梓传世。侯犹谓未足以交神明，乃请于上官，筑祠绣川之滨，堂庭翼如，门庑清谧，像设有严，丹彟焜燿。落成之，日侯。具，牲酒盛服致祭。公之孙子。邦之群彦，成从侯后，精神格孚，气乎冲漠，君蒿凄舍，如将见之。祭毕而燕，笾豆静嘉，殽核维旅。鸿休诞昭，秩秩雍雍四方。之士，来游来瞻。佥以为侯之为政，知所风厉而公之灵爽未有攸栖矣。或者则曰：人死则其气澌尽。古者祭乡先生于社，不过崇德报功，为人劝尔。子曰其神不忘，无乃涉于诞耶？呜呼，是未知鬼神之情状者也。世之强夫志士，用物精多，尚能著灵响，庙食百世，况钟天地灵长之气，而发为文章之英。者也，其不随世而磨灭者决矣。至若庸夫几岷，其德不显，其鬼不灵，则当如此言尔。初，祠之成，同门友王君祎为纪其岁月。公之子梓、从子橒、从弟英暨甥刘某、陈某谓侯是举，有关于名教之重，而非私于一家。又请濂详文其事于石，以昭侯之善，与此祠相为终始。按春秋书事之法，辞有重复而不杀者，因窃取义而为之记，复系之以诗曰：大星煜煜流光晶。川原敛滓若镜澄，发为五色文章英。上骑日月薄太清，呼吸雨露鞭风霆。在帝左右持文衡。蛟龙降升藻火明，生色深烂丹凤谓。万物承被流华荣。一气阖辟不可名。元功敛迹归杳冥。其魄虽离神则形，炯炯直与元化并。有祠翼然妥幽灵。阳乌高骞耸孤棱，庭宇汤穆森巨楹。岁时奠酒输精诚牡牷肥顺酒洁馨。倏阳忽阴谁使令。有神来下风冷冷。若乘元麟，紫霞辑，降尔百福，乡然漏。邹鲁礼乐当瀳兴，春秋报事垂千龄。

宋濂越国公祠记

丈夫之遇于时也，生使人怀之，殁使人思之，且建庙食于其土，必其德泽入人之深，坚如金石而弗渝，信如四时而弗爽，昭如日星而弗忒，然后足以厌乎人心，而合乎舆论也。呜呼，岂易致哉！若人之其越公者，其庶几无愧于此乎！辛卯兵兴，天下大乱，民遭溺焚长侵，无所栖止。自帝千秉黄钺，起而救之，屯兵滁阳。公杖策谒辕门，三见语合，遂居前锋，以佐扬天威。乙未春二月，王师取和州。夏六月，下太平。丙申春三月，平金陵，攻京口。丁西春三月，又拔毗陵。公皆列戎行，或塞旗斩将，或操蚤弧以先登，前后屡建奇功，乃授右翼统军元帅，使宿卫帐下。夏四月，又从成宣城山，命行枢密院判官邓愈戍宣，公副之。秋七月，遂同诸将攻微州，物之元将杨完者聚。兵十万，欲复其城，公自婺源。兼程以进，横槊而前，大呼杀入，众皆披靡而遁。戊戌春三月，诸将克严，州公又往往降溪洞兵三万。以功迁行枢密院判。官公谓兰。溪去严为甚迩，兰溪下，则断于之右臂。矣。冬，十。月乃下兰溪。十有二月，王师取婺州，升公佥书行枢密院事。公益思有以自效。巳亥春正月攻陷诸暨州十。有一月，又平处州。庚子夏五月，又拔信州。信方绝粮，人皆劝公还师。公曰：此闽楚喉襟地也，可。弃之乎？乃筑成浚隍，为坚守计。辛丑夏，五月，上悯公之劳，且以委为海右大藩连瓯引越，非宿将重臣。有以控制之，不可，乃授公江南等处行中书省、参知政事，屯戍于婺。正寅春二月，溪洞兵叛而西归，公遂遇害。知公之死者，莫不哀恸流涕如丧厥父。母。上闻之，亦震悼州间，亲御翰墨，作文以祭，口命有司知公像，配享于忠贞。公庙庭。甲，辰，冬。复降旨赠光禄大夫，浙东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政事、柱国。迫，封越国公先是，公殁，之明年，公之部曲与。境内之民，怅然遐思，若不能胜其情，乃相率城中作新庙一区。及是宠颜之命下，复群诸金华宋濂，部曲进曰：公之号令素严，人无违禁，尝非无功，罚非无罪，使我等攻必克，战必胜，而不日于宠灵之内者，非公之阅欤？我之病也，孰知而起之？我之冻日馁也，孰察而周之？其能亲自悉创注药，及安于食口衣者，非公之赐欤？公之德，我，何以将之？境内之民又进门，吾瞀之民，凋瘵殊甚，公专心抚摩之。昔也奔走沔东，岁无宁居，今也长幼二堂，愉愉雍雍，非公之赐欤？昔也商贾不通，布榖不登，今也市区充溢，百货且集，非公之赐欤？昔也阨于暴强，莫敢何问，今也攘三茎茅，公亦使偿之，如承平时，非公之赐欤？公之德，我，亦何以将之？兹者龙光下被，爵登上公，人神洽熙，云日润明，卉术动摇，如有喜色。适新庙告成，愿为我详记公之功德，以垂示于无穷，是用合辞以请。濂窃观古之名将出戍边域者多矣，苟得甲士之𬴐心，则耕田凿井之岷必至于弗宁；使斯民稍得以遂其生，则持戟荷戈者必不免于愁怨，孰有能两全者哉？若公者，可谓尤贤乎？日公尝自谓曰：我不知书，然吾行军惟有三事而巳。不杀人，不掠人妇女，不焚人庐舍，故其军一出，远近之人皆争趋附之。盖公处心以仁，莅事以威，惟其仁也，故不言而民化；惟其威也，故不待戒而兵自不敢犯。昔者祭遵制御士心不越法度，所在吏民不知有军。及其死也，人为立祠享之。较之于公，其事固无大相远也。庙而祀之，其谁日不宜？初，公之未薨，堂夜出，人见其两目煜煜有光若灯。及其既甍，敌人数入我边，师，公降祥冀，或见梦于人，或睹灵火满野，汹汹闻人马声。洎出师，辄大捷，似实有阴兵来助老。是则公之英魂烈爽，下上于星限之间，同未尝亡也。因并及之，使知天之生公，有非问然者。公姓胡。讳大海，字通前，河之虹县人。

宋濂婺星祠祀

婺之宝务观，祀务女星。始作于唐武德四年，初在郡城西北。吴越有国时，刺史钱假徙于子城上西南阪。宋淳熙十三年，以知州事洪迈请，赐今额。元光十年，怃于火老。皆官作之。洪武五年秋，观复灾，主观道比可与徒德生、德清谋，谓祠星所以祐民，兴役而出于官，是厉民也。厉民弗祥。乃持历走境内，告于众庶，各出货泉，相厥事，而属刘仲谋等十余人司出纳之任。伐木于大山长谷，乘流而致于城下，僦匠佣工，劈城增址，作正殿五楹间，其南为重阁三间，殿与阁之中搆为飞亭，亭之后先联屋，以合庭霤三门。旧在阁南，面直通涂，今迁阁东三十步，由门循廊西上，抵元武神祠，又折而西，始升于阁。三门之右，别建元坛庙，余若斋居、宾馆之属，各以次就绪，而星之像犹未具。先是，杭州卫都指挥使徐君司马常出镇于婺，屡徼云于星祠，其杭地也，梦有所见，遣使者问所须，以像阙告，因命断沉木香为像，置其上。道可复迎其教所严事者共祠。焉。工。始于灾之明年，越六春秋，至十二年冬始成。盖役夫糜钱以钜万计，而有司不知，州民欢忻趋谒，以为有所凭依，不可无以示来者。于是道可持币走告于濂日：婺以星名州，星之泽州民者甚大。宋宣和三年，方胆反，睦将陷郡，统领刘光世讨之，兵次兰溪，未敢进，梦霞冠羽衣，神趣之行，且以病指告。刘至，盗党就擒。及谒星祠，其像如梦中，一指将堕。开禧三年，大水，先期告守，士吏为备，民不漂溺。景定四年，武义山寇为乱来犯，南屯于溪南，遇媪鬻履，长数尺，盗怪问之，媪曰：城中人履皆如是耳。盗惊散去。元至元十三年，郡既降，复守。元将高兴怒，欲屠城，梦神喻以勿杀。明旦，以火矢射观，矢返，随军中，见巨人坐城上，濯足城南水中，大骇，遂下令讽民降，不敢戮一人。至正十六年，沿海翼兵自兰溪夜叛还，谋袭郡城，神化妇人，导饭兵食瓜田间食，日皆昏迷失道，至城而天巳曙，官兵有备，遂伏诛。此皆彰灼可征之大者，而疾疠旱旸之祷为尤验，固未易悉数也。人观事幸复乎，故，皆神灵之所致，愿并记之。濂日：婺女之于兹郡，犹参之于晋阳，辰之于商丘，固宜祠而祭之，然未有国者得祭，礼也；民之祭者，情也。先生之教，谨礼不违民之情。专乎礼则拘，专乎情则滥，在人折衷焉耳。且田祖先啬以其有功于农，人犹祭之，况昭回于天，恃赖以为同命者乎？说者乃谓自南斗十二度至婺女七度为星纪，吴越之分皆属，何独婺之人得专祠婺女，是乎？不然，吴、越之分固广，而斗、牛、女之所该亦广。苟以躔度细推之，郡之墟王，上直于婺女尔，星之降祥，焉可诬也。今道可劬躬焦思，而尽力于神，无非为民祈福。濂如其请，特载星之威灵不测者为详，所以起州民之赡敬，而俾继承于无穷，岂止述起废。之功乎？因系之以诗云云。

宋濂重濬绣湖碑

湖在县西一百五十步，广袤九里三十步。旧设东、西、中三管，稽其户田之数，以均水利。其所漑凡八百九十有五，故后加疏瀹之功，其利愈博。以亩计者，至于二千五百而赢。东南各有斗门，酾以二渠，循堤折行，会于南，又折而东，疏为三，以达于田。然而众流行潢污间，挟入湖，其势易致填淤。在宋绍定甲子，知县董爟请湖为放生池，尝一濬之。淳熙戊戌，县水吴日不日艺文沃以春夏暴涨，而淫管不能宣泄，始更缩为，而闸司启视盈闭，仍架石桥其上，人因以吴公名之，开之，自后无继者。一，亢阳为沴，水辄涸，田遂不稔。曲阜孔侯来为县。之三年，政通人和，百废具兴，乃躬履湖滨，愀然而叹曰：无湖，是无田也。兹非县令之责乎归与僚佐谋集。八乡二十八都之民，量地定徭，分乡授事，各植小帜。以别其界域，使不相淆，严示禁约，责其成功，于是畚锸齐举，有不成而趋之意侯恐其过于劳也。趋承水利之家，具酒浆菹以食之，劝相既。颜绪日：就。湖之北故为官道，水啮蚀，且尽，因筑而广之湖南。沿堤亦有曲径以通人行。居民侵塞日及。湖百尺，皆斥而复之，杂艺花柳，映带左右复聚士为。山于花岛之后。经始于洪武戊午，正月。十八日，至三月十八日，湖之濬巳及三分，之二，以东作方兴，逐辍其功，其深五尺有奇。役工几万能千有奇自。兴是役书，恒晴夜，或雨雪，迨夫遂事淫霖。久不止。君子谓侯爱民之所感。是岁，婺七县大旱，绣湖之出，独获有秋，县人士怀侯不忘。绿昔人名桥故事，既名士山为孔公敩以识栖功，复来谒余文为记，欲示后之为令者，俾嗣濬之。余观载籍之中，有民社者，能修陂渠之政，则屡书之，而不厌其详。此无他，以民食之所系，故特用是以为劝也。昔者史起之为邺令，大兴水利以利民，至有泻卤生稻梁之谣，及至五尺之童，亦有能知其贤者。世之为令者，苟能如是之爱民，其令名有不垂于无穷者乎？绣川湖水之巨浸，三方之所系赖，白景定甲子以迄于今日，阅一百十五春秋，佩铜章，墨缓者不知其几人，皆漠然不以为意，而孔侯独能行之，可谓无媿昔贤者矣。因备书之，勒于金石，非惟未侯之闻，抑亦劝来者以则效之也。侯名克源，字敦夫，孔子五十五代孙。系之以诗日：华川之墟，众水所趋。其势回旋，汇而为湖。黄流奔冲，岁受洿浊。不有濬之，化为平陆。孰为其先，泽我甫田。孰为其后？惟令之贤。其贤为谁？裔自曲阜。我煦我育，不啻台父。百龆绝响。日吾之民食，攸系何敢。勿思，乃程士功。乃集徒旅，畚锸齐兴。其来如雨，森之绸绸，斥之秣絿。翕之鸠鸠，离之休休。欣者既深，壅者斯戢。建锸筑防，节其出入。潦水时行，纳之若虚。犹如东瀛，注于尾闾。亢阳为沴，靡人不格。徒尔号呼，七毛尽赤。我行我野，黍苗芃芃。亦有流泉，其声泖众。人力胜天，遵古之义。胡不是修，索诸茫昧。我蒇遘凶，我年独丰。拊巳而思，伊谁之功？功在不刑，匪文莫纪。采而书之，敢告惇史。洪武十一年记。

宋廉景祐庙碑

景祐庙者，宋殿前司统制祖公庙也。公讳域，字真夫，其先闽人，后徙奉化之松溪。公有文武才，建隆中，以刚毅称。居乡党，遇岁饥，发私廪以赈馁夫，所活以千计。里有婚丧，贫不能成礼，出财帛周助之。子弟不能学者，为招师儒，使就学焉，邑人咸德之。既没，皇祖二年，遂作庙于忠义乡之福庆里。有故，必相率趋祷，灭火愈疾，屡著奇征。元祐中，渔者邓祺、徐宝泛海值风，舟起立者数用，惧死，呼神求救，公忽见于空中应之。俄而火光如斗，坠樯下，风顿息，起视所在，舟巳。至公庙下矣。建炎四年，高宗南奔，御舟次倚头，金人将舟师追其后，将及，见赤旗数万蔽海上，金人沮惧而退。是夕，提领海舟张公裕，梦神入虎哉，鱼服，奏对上前，自称官位姓名。公裕以闻，高宗多公之绩，制封文惠侯，赐庙额为景祐。元大德十二年，大疫，死者相枕。民祷公，公降于人，指庙东，并命民饮病者饮水，立愈。明年，蝗发境上，官督民捕蝗，曰以斗斛征之。民位诉于公。顷之，蝗飞积厉前，高数丈，民取以输遗，蝗亦皆自投于海，禾不为灾。至正十二年，海盗起，将剽掠邑民。会大风扬沙，书晦不可辨，盗迷失道而退。后盗复至，抄民财，无所得，怒欲火庐舍，至庙若闻弦诵声，惊骇相顾，卒不敢犯。二十二年，有巨蝶集里巷，螫民肤即死。民神视之，迎置于庙。公复降于庙庑，手朴杀之。耆耆卓在明、汪敬行等列其事闻于朝。二十六年，加以昭烈之号。皇上有天下，以为凡人之封爵，宜命于天，非人所敢与。洪武四年，乃诏仪曹易公号为故义士，祀公之神。每岁季春，县令用刚鬣行祀事，著为恒制。敬行之第，敏学复谓公自宋初至于今四百年，功烈及于民者甚久，而未有文辞昭灵焯美，垂之无极，甚非事神之道。乃遣从子正来请传其事于碑。夫公以将之微，其生也，非有公侯之贵、万锺之富，而独能惠其乡，既死数世，复能济其君于艰难，而保乡邑之民于无穷，非烈丈夫能然哉？是可歌也巳。其诗曰：斗牛之南大海陑，群山崔翠植翠殖。乾灵坤秀郁不宣。笃生祖公维俊贤。虎眉虬髯高两顾，右握宝刀左属鞬，指挥雅貅立殿前。晚辞天子归林泉，倾万金赀振颠连。闻人急难刺在肩，有弗能拯食不咽。曰生施惠靡遑年，死为明神参化权。郁攸肆虐焚大陆，挥唾沃之不敢煽。飏风掀浪欲泊天，渔舟叶沈立以旋。火焰如日堕樯端，手提白骨出重渊。蛮舆狩南济大川，追者十万兵气缠身琴以君将楼船，赤帜塞岛敌愕然。玺书褒忠礼弥虔，坐秉躬圭危貂蝉。疠鬼跳踉民告慎，以药投井饮辄痊。飞蝗被野祸大田，神气一嘘舞翩翩。如蛾赴水积成山，正使凶岁为有年，海盗噪蒙口垂涎。扬沙扑面慑以还，退奔相蹂行编鳃。巨蝶为妖大如鸢。家趋巷祭陈豆笾。以掌击之民害益。日明载公绥以安。岁时扶携谒庙门，清酤在觞几蒸脉。钟喧鼓考杂管弦。分骑苍麟手执鞭。龙旗兽质卫者干。来如旋风止如烟。顾民欲去不忍言，民拜愿公毋我捐。便禾如茨黍蛇蟠。疾厉不作福祐緜，公名不朽同乾坤。

刘基嘉兴路重修宣公书院碑

士有以一身任社稷之安危，一言回天下之趋向，盖其智足以识事机，其诚足以动人心，故能出入危邦，扶持庸主，宠之而不阿，违之而弗惩，知有国而不知有其身。若是，真可谓大臣哉！孔子称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则止。其或先蒙君之知，而期尽心以报效，知祸而不避，知难而不止。若唐陆宣公者，其去就虽殊，而其揆一也。孔子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宣公以之。吾常怪唐德宗以猜防小智，行多欲之私，信谗邪，黩货贿，临患难，则姑息一施处安佚，则嫌疑百出，以致藩臣叛命，士卒离心，播迁困厄，而卒不亡。及观唐史，称其出居难阻之时，谋猷参决，一出于公。又称奉天所下诏书，虽武夫悍卒，无不流涕，多公所为，然后知其得人以扶持也。昔者隋有季梁，不灭于楚，卫成公有宁武子，不死于晋。无竞维人，不然殆哉。况公之言，德宗不尽用也，而仅用其一二，犹足以转危为安。易。败为功，使其能举国以听公，周宣、汉光不难继矣。惜乎其终信用群小而弃公也。公殁而奏议行于天下，今天下之言时务、论政事者，莫不宗之。然则公之志，虽暂屈于一时，而终伸于万世。公之言虽不能以悟时君，而足以淑后人，则亦可以无憾矣夫。公，浙西之嘉兴人。嘉兴郡学旧有公祠，其详见于吕公祖谦之记。而郡城之东鸳鸯湖上，又有宣公书院，其地有桥曰宣公桥。故老相传宣公实生于此，故于此立祠以祀公。至宋景定癸亥，始以祠堂为书院。丙子之岁，书院延燎于兵，而公像故存。众曰郡迎置于太初堂，因以堂为书兕。大德九年，济南赵鲁为山长，病其简陋，始攺作之。其详见于牟公𪩘之记。自是城东故址遂废为墟。泰定中，有僧贿学官诗佃而建庵焉。后至元二年，庵灾，地复于书院。是岁六月，其僧复贿有司，创期如故，山长虽争之，弗能得也。至正十四年，宣微院判海岱刘公贞受命为嘉兴路总管，至则首治学校之阙，顾书院陋且朽，欲新之，而址隘弗称。乃用推官方君道壑言，命所司督其僧撤庵归地，复建书院。其中为先圣庙，两庑、仪门，东西礼亭、棂星之门具焉。其西为宣公祠，祠西为室，东乡以祀郡之贤。其外为三门，庙东为讲堂，其前轩仍旧，扁曰仁义之堂，以藏宣公奏议，谓其言无非仁义也。西斋以延师教弟子，又增买荡地若干亩，以益廪膳，庖厨、仓溷，各得其所。将成，而公攺除海道万户，于是以属之方君，方君力赞成之。经始于至正十四年四月竣事。于十五年二月，董其役者嘉典县永善庆路吏施颜、顾选及前山长王玭，任奔走者直学张惟仁、学吏沈俊也。既成，使请记于刘基。惟孔子明王道以教万世，宣公学孔子者也，故其术业以本于王道乡之后生，幸际昌时，奉璋孔庙，宁无以王佐自期，而兴高山景行之思者？今刘公知方君言，撤浮屠以复书院，可谓能排异端、植正道者，有功于世教矣。于是乎序而铭之曰：李唐中叶，国势陵彝。强藩跋扈，宗社倾危。宫邻金虎，大厦谁支。赫惟宣公，忧国匡时。才本王佐，学为帝师。文武壮猷，造膝筹帷。助勋天步，提絜皇维。卓哉忠恳，情溢于辞。疏奏百篇，声振寰区。奉天一诏，将士歔欷。青蝇止棘，信而见疑，亦有遗编。异代良规，瞽宗秩祀，俎豆生辉，庙貌翼翼，过者式庐。

刘基萧山棣萼轩记

至正十四年春二月，予以事至萧山，过故人包与善，留舍于其棣萼之轩。明日，予还自萧山，居于越。无何，与善以书来言曰：大同之先旧为山阴人，今徙家萧山，三世矣。先人一身无兄弟，而大同之兄弟五人，先人因棣萼名其轩，且卒，遗命：无负吾所以命名。之意，愿先生为我记之。按隶萼之义出小公不幸遭管、蔡之变，故作棠棣之诗，极天下。情以致微于世之为兄弟者。今包君之命其轩，不亦深且远哉！夫见弟，一气之分也。兄弟不亲，乱之本也。虽有陆家，将焉保之？先王之教不行，此义不明于人心久矣。血气之渐，流为忿争，箪食豆羹，不能相让，由是干戈合于家庭，断览作于门墙，然后手足化为豺狼，而人道绝矣。夫父母之生子，无不愿其人人吕且炽也，父母殁而兄与弟不相容，死者之目必不瞋于地下矣。包氏兄弟，能无忘其先人，取诗人之旨而服膺焉，去其所戒，而敦其所劝，使祖考慰于上，子孙法于下，吾见其世泽之未艾而方隆也。昔汤以日新铭其般，武王以敬义勒其几杖器用，朝夕见之，以启其心，迪其德，学圣人者师焉。然则棣萼之扁，当无愧于古人矣。吾子勖哉！

王大雅汤溪县清复射圃记

国朝做古定制，凡天下郡邑学皆设射圃。即诗称序贤礼，纪观德之教，俾士子时而游焉，养成全材以应宾典，是其义为甚重，而其礼所当亟讲也。予邑射圃之废久矣，维晋学博士周君大绩纪君纲立。毅然以古师道自任，乃白于邑侯吴大夫。大夫即清其地，缭以周垣，翼以戟门，而堂序，而引矢而布鸣，咸以次渐举。二先生谓是举大关风教，宜勒诸石，以乖不朽，而属大雅为之记。予闻诸礼曰：射者，各射巳之鸣，故臣有臣之鹄，子有子之之似，无待于圃而后兴。然圃存则礼有所寄，而又得人以倡之，则其机为易感。故曰一夫中的，万夫决拾。盖言倡也。大夫惇大体，厉冰操崇。学校访儒，逸一张。一弛并括于度。登坛建鼓，赤帜斯文，而以其身倡。为多士之者，亦既跃如先之以正矣。至若男子孤矢四。方籍名泽宫，为臣尽忠，为子死孝，各求中日之鹄，而不忍自外于彀率，为拙射羞。固吾党，责也。大雅曩游泮水，窃有志于君子之教，而恨未之酬今老。矣。倘与扬觯之誓，愿从二三子后一瞻旷典。其尚绎思二先生立石之心，以服膺大夫。身范之教，庶几无负于斯圃哉。大夫名钺，字节伯，南海人。

王祎德清县重建县治记

德清隶湖为壮县。县治临余不溪，后枕金鳌诸山，山水明秀，民俗淳美，异时寓公多乐居之，流风余习，去今百年，故未泯也。岁丙午，王师狥地浙右，郡地入职方，朝廷慎择才贤，以惠绥其民，于是德清则简黄君宗义为令。冬十二月既至，务以布宣圣天子及下之仁，民皆获所。闰年春，县事大小就理，则会寅宷谋曰：县有治，所以出政令而示等威。今毁废若此，不可不亟为之图。然公私赤立，经费无所从出。黄君乃为其民言：吾民幸脱水火之中，而沐浴国家之膏泽，家室之完，田野之安，骎骎然乐其生矣。而吾侪非才，忝被拾选，膺牧字之责，以临莅是邑，吾居之无所固，民心之弗安也。轮焉奂焉，以复前日之旧观，实百里瞻望之所系，而亦后来之利也，吾何私焉。好义之民闻言而诚悦，咸愿趋脱，莫敢后者。乃二月十日，庀二首作厅脱，继又为堂而前为谯楼，皆宏敞崇高，有加于旧，以至栖吏之舍，馆宾之次，及庖爨湢国之屋，靡不具完。凡为役悉出于民而官不预，仅数阅月，毕底于成。明年春，黄君介其杀熊君鼎来请予记以勒诸石。予惟今之仕于郡县者难矣，而县为最甚，何哉？盖去民尤近故也。不有以得其心，而徒欲以役其力，不尤难哉？黄君为县，以明达之材，施恺悌之政，而熊君佐助之者，又克尽其道，故言出而民信之，乐为之效，于是兴废举坠，不以为难。盖惟有以得其心而悦以使之，故虽役其身而忘其劳也。春秋之法，役之及民者，虽微必书。今是役也，于时为适宜，于礼为合制。夫为县而能得民如此，皆不可不志。黄君字宜之，宣城人。熊君字伯颖，临川人。他若主簿俞君兴泰，典史祝君亮，皆赞其成者也。

王鏊五湖记

湖郡之北，有巨浸焉，广三万六千顷，中有山七十二，襟带三州，东南诸水皆归焉。其最大者二：一自宁国、建康入溧阳，迤意至长塘湖，并润州、金坛、延陵、丹阳诸水，会于宜兴。以入。一自宣歙、天目诸山，下杭之临安、余杭、洞之安吉、武康、长与以人，而皆由吴江分流以入海。一名震泽，书所谓震泽底定是也。一名具区，周礼职方：杨州之薮日具区。山悔经浮玉之山，北留具区是也。一名笠泽，左传越伐吴，吴子御之笠泽是也。际名五湖，范蠡乘舟出五湖口，太史公登姑苏，望五湖是也。五湖者，张勃吴录云：周行五百里，故名。虞仲翔云：太湖东通长洲、松江，南通乌程、霅溪，西通义兴、荆溪，北通晋陵隔湖，东连嘉兴，非溪水凡五道，故谓之五湖。陆鲁望云：太湖上禀咸池五车。之气，故一水五名。然今湖中亦自有五湖，日菱湖、莫湖、游湖、贡湖、胥湖、五湖之支人。又有三小湖，曰梅梁湖、金鼎湖、东皋里湖，而吴人称谓，则惟日太湖云。

李旻西湖复石堰记

武林诸山之水，汇而为西湖，西北际山，东至钱塘、幔金二门之城下濒湖数干百家，为稼为圃，为池以蓄鱼，皆湖足资穷民用。钓弋网𮊁之类，衣食于湖者不可胜计，余波所及为。大井为清湖河，达于运河，城外并湖之田。千顷赖以灌漑。湖之所济利人约如此白乐天。通石函。苏子瞻筑石堰，所以濬其源，而度而漑田。之数也。若石堰，则所堰有一定之则日，夜常流，其余入于运河虽有霖两暴涨，不使骤溢以为濒湖。之害，无余则蓄而流之，且以待石之泄，函与堰固。不可偏废也。后之人不深维其意，坏堰，而易之以板。由是守者得以为奸，涨溢乃靳而不启，旱则启。而竭之，或谓因取货焉，为之病，数十年于兹矣。弘治丁日，监察御史吴君一贯巡按浙江，以兴利除害为巳任。予告之故君，谋于都水主事姚君文灏，亟欲复其旧。适安福胡君道以进士来知钱塘县事，遂以委之。胡君询诸乡老，相与求之，或迹地势，测水平定，共高里之准，鸠工琢石，不日告成。濒湖上下之人，一日获享旧日之利而除其害，莫不欢忻鼓舞，颂叹功德。堰成，群咸告予请书。其事于石，以示久远。予尝以为乐天、子瞻、李长源、王巨川诸君子，皆古今所称伟人，其才识宿业，类非寻常可及。其在郡必汲汲于西湖者，岂以游观之乐足以动其人哉？亦惟因民之所利而利之，特加之意云。且数百年来，郡乘书之，民庶歌之，诗人赋客题味之至于人未日。盖惠利之浃于人心，自有不能泯灭焉尔。后之视人，犹今视昔，然则石堰之复，其系于人心之思，当何如哉？予郡人也，乐为斯民道之，是为记。

李堂老论东钱湖记

东钱湖，在剉治东三十五里。郡志不纪堰田之始，盖即古𬪍县之西，旧名万金湖，以其利济之博也。唐天宝二年，节令陆南金始开广之。宋屡濬治，周阿八十里，受七十二溪之流。四岸九七堰，日钱堰，曰大堰，日莫支堰，日高湫堰，日粟木堰，曰平水堰，日梅湖堰。时谨闭筑，禁防泄漏。天旱少雨，河水将乾，白于官，启闸放水，以灌河，利及七乡之田。至天禧中，李守彝庚补其隄堰之废址，增筑完固，经画以制，民免旱艰。淳熙四年，魏王镇明州，大浚之。当时所除菱葑，未出湖隄，既复填淤。嘉定七年，摄守程𫟛捐钱置田收租，为岁给濬治之费。有司继承弗处，田租侵移他用，湖益湮焉。宝庆二年，尚书胡矩守郡，请得度牒百道、米一万五千石濬之，又奏以嬴钱买田收租，顾渔户除绝茭葑之生。后久不薙，几千无湖。淳祐壬寅，制守陈考复行卖葑之策，以为淘湖之用。元大德问，世家有以湖为浅淀，请非田若干欣入官，尚赖营田分司烛其塞湖之奸，追复为湖。大抵淀湖之害，茭葑为尤。近者咸以重修嘉泽庙有濯灵之异，鲜生菱葑荷芦，然未足恃者。大旱之年，三放水涸，盖蓄淤岁久，水至浅也。湖下之河，亦日就浅滥。旧称一湖之水，可满三河之半，以今视之，岂不可忧哉！兼之职守者启闭不谨，傍湖之人民通同渔户，乘时窃放取鱼，沿江堰吃不密，日夜倾泊于江，欲木利之典复难矣。明洪武间，耆民陈进建言水利，委官监董七乡得利之家，出力淘浚，亦尝少除葑草，殆今日逾百年，虽菱葑略稀，而侵填无忌，泄放无稽，道使怀奸窃利之徒，又为屯田塞湖之计。湖之废涸，岌岌可忧。正德闲，太原寇侯天叙莅郡，首及民瘼，博访舆情，图维经画，慨然濬治之规。而连岁雨多弥漫，上下用工无他，然止阻屯田之议，惠巳阴被吾民，盖待时而未成也。予修四明文献，以名宦莫先于民利，而民利莫大干广德东钱口湖。然为民兴利，惟断乃成，而浮议逞私，明者自照。昔有以西湖之废，由王元𬀩它山水利足夺其功，故王正日著论，以文楼氏之作俑，袁文清论断至明切，足破其罔矣。然广德之废，巳历三朝，丰惠之庙，居然血食，岂复有兴复之望哉？著之以兴利东湖，首绝浮议之鉴戒尔。今量有司时浚沙港，以通它山水利，严谨启闭，以巡各吃之泄，但救日前之急，预谋素蓄，大浚东湖，以免废弛，以继李、陆之功。端于仁明君子望其终惠云。

丘濬陶公神道碑记

天下承平日久，变起仓卒，智者不及谋，男者不及御。有能奋身其间，以为民蔽，继之以死，卒能作吏民之气，以收遏绝之效，其功顾岂小哉！当宣德、正统之盛，大江之南，民不识兵也久矣。岁戊辰，剑寇起于闽，既而括寇相挺以起，律然窃发，如风盛火猛，延燎千枯草燥荻之场，无有障蔽限隔之者。当是时，郡县密迩于寇者，其民盖岌岌然矣。一时官吏罔知所措，往往惊畏走避，虽以朝命将领，亦皆劝望以为进退，无有立一定之计，决必然之策者。而浙江按察副使陶公，独能以身婴贼锋而死之。呜呼，岂非毅然大丈夫哉！公始以易经中广西乡试第四人，以亲老愿凡远方，得交趾属县典史，改凤山县。时黄忠宣公兼掌藩臬司事，知公有学行，俾掌谅江府教授事。秩满，升按察司检校。丁内艰，起服，改山东宪司。未几，按察司虞公信以有守有为堪午风宪荐公，起至京师，试如所举，擢大理寺右评事。寻用户部尚书刘中敷荐，趋拜浙江按察司佥事。会倭寇犯边，公以计歼之，朝延有绮叚宝钞之赐。至是，寇起处州，将薄金华，众议日：兰溪乃贼所从出之路，兰溪不守，则两浙震动矣。陶佥宪有谋略，非得之以遏其冲，贼不易弭也。公至兰溪，首率民壮，因故城址，立木栅，书夜微备，又于县南五十里立山口、苏村、大岩诸寨，以扼其要害，屡用计略，擒贼党数百人，声震远迩，贼不敢犯境。百姓为之歌曰：佥宪陶君，贼闻震惊。始为民患，今则逃生。由是三邑晏然，而邻境亦恃以无恐。时总兵官都督徐恭、尚书石璞等屯师日久，贼深入险阻，乘间时出，官军谓之又复远遁，抚捕之计，皆莫知所施。会议遣藩臬臣僚一人抵贼巢招论之，莫敢行者。公毅然请任其事，至则感之以诚，谕之以理，贼首叶宗流、陈谏胡等环听竦动，咸翻然悔悟，率其党出降。朝廷嘉公绩，升本司副使，仍守金华。贼党陶得二者，尤号桀黠，尝伪以名降，总戎诸公，授以冠带，俾昭其党。得二杀使者不受招，官军莫能制。公以计用贼之来降者，杀得二党，前后共数百人，生擒百余人，而来降者又三千人，得二仅余四十人，深遁山谷中，其势日孤，指日可就擒矣。同事有忌公成功而沮抑之者，公计不得行，贼势复起。公与都指挥崔源往武义谋所以备御之者。至甫数日，贼至矣。武义无城，惟木栅其中，兵民无几，而贼势张甚。或劝公稍却以避其锋，公啮齿厉声以谕众，誓不与此贼俱生。既而贼大至，公麾兵极力与战，自卯至申，俄而城中火起，盖贼有潜入城为内应者，众回望见火，遂大溃，公竟死之。时景泰元年五月十七日也。公时年六十有一，两浙人闻之，如丧其亲戚。诸郡县皆遣人致奠。兰溪人民相率言干宪司，塑公像，立屋祠之，又各出日田以为经久计。事闻，朝廷酒官谕祭，诰赠公浙江布政司左参政，官其子鲁。公讳成，字孔思，梧之郁林州人也。鲁以公卒之明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归葬郁林之三山原。

唐汝楫重建忠贤祠碑记

婺城故有三祠，三祀宋宗忠简公泽，我明王忠文公祎，二祀明胡武庄公大海，附陶忠烈公成，一祀宋文宪公濂，并在城南之门外。夫五公者，或生于斯，或没于斯世之相后也。三百有余年，风承乡接，踵武而起，赫然鼎立一郡之间，不其盛哉！祠薄于江，霖潦易集，而制复陋简，岁久此甚，弗称厥观。隆庆壬申，巡按谢公厘正百度，尤崇化本。郡守郑君尝慨祠之敝而图以新之。至是论诸弟子员，列牍以请。谢公曰：忠功贤轨，不臧不蚀，义爽英魂，震耀于穹壤间者，岂其以庙猊之存而后为得所归哉？顾惟式商容之闾者，周俗不变；封王躅之幕者，燕士用命五。公。忠贤之烈，实足以鉴万品之为人臣者，而善善以昭劝，春秋之法，诗之教也。又御史之事也，责也，其如议？先是，郡之乡贤祠，其地衡广直邃，而府文庙之西有隙地。守乃相山利宜，议迁乡负于学，而建置三祠于乡贤，遗品，先哲居圣贤之侧，名臣处爽遣之地，制胥称矣。佥韪之，乃会羡与费，募勤戊丁，越三月落之。役不逾时，民不知劳，孰非守之隐度规画攸当而然哉？祠各搆堂三楹，门三楹，中为忠文，左为武烈、忠烈、忠简，右为文宪，区分胪列，限以甓垣，复重门，总其出入。署日仰止，工日无金，之忠贤过之者，肃肃而抗应。也。守谓楫绝人，属之记。

昔狄梁之祀，记出李邕、冯宿以为愧。噫！楫何足以知五公然，窃谓正气之流行。于两间也。在天为日星在地为河岳，在人为忠、为贤而忠贤。之所表树，焕平事功，炳乎文章。矫平节慨，上与日月并朗耀，而下，与河岳并高深也。虽事变之来无常，处死之其正则一也。故殷有三仁，均之以身殉国。武侯之尽瘁，杲卿之就磔。龚胜之绝粒，皆以明委质无二，之心效见危。授命之节而日矣。是故竭忠王事，死之不辱君命，死之死封强。死战阵，死患难，俱非取必干一死，以寒责，而甘饴齿剑，胥以死得其正，为幸此五公。之忠贤，诚可为万世人臣之鉴也。曾子曰：吾得正而毙焉。斯日矣。夫天以是正而生之，君子以是正而归。之生平由是死乎，由是，庶几无愧，于天。而曾子所以终其身而必于正者此耳。于戏，伍公之生也星精川祥，融凝而峻发以休，备乎正。气而生为名臣，其死也星陨山颓，存顺而没宁以全归乎正气，而死为明神，戮力生前，今游地下，合食二区，连辉于祀也宜哉！然自昔忠贤于事功文章，难得兼美。张中丞烈矣，诗表仅存，宋多死事，惟信国、叠山兼文章而有之。文宪以真儒应运，受知圣主，左右庙谟，恢张鸿业，为佐命元勋。而格心之学，经世之文，说者谓其翊孟宗韩，沿洙尊洛，大江以南一人焉。竟以孤忠不偶，殒身遐陬，历百八十年，而始列祀于忠简诸贤之间，一歆俎豆，表先正而发潜德者，何寥落耶！即今庙貌奕晶，濯濯之灵，盖以肸蚃而昭回。乡之人士，像其仪，论其世，而低徊肢慕，有不感发而兴起者几希？君子曰：显忠象贤，树声训俗，观风者干世弘矣。五公名氏历官封锡，且国史不书。谢公讳廷杰，新建人。郑守讳一信，惠安人，法得并书。

章懋乡贤祠记

古人祭有道有德者于瞽宗，又谓乡先生没而祭于社，则乡贤之祀尚矣。金华在故宋时，祀悔节愍、宗忠简、潘默成三贤于学，祀东莱吕成公于丽泽书院。至元则又有四贤书院以祀何、王、金、许四先生，后遭兵燹，群祀皆废。我朝成化初，浙东佥宪辛公，谓东莱既从祀孔庭，而四贤讲明道学，以续考亭之绪，其功尤大。乃奏立正学之祠。然宗、潘诸公犹未及焉。弘治丙辰，浙藩亚参湖南吴公旬宣所至，庶绩用熙，乃考方志，修故典，谓兹文献大郡，硕儒巨公，彬彬辈出。立德、立功、立言者，后先相望，殆不可缕指，而有道、有德乡贤之祀，仅若是焉，非阙典平，宜有以举其废者。乃请于巡按侍御广东吴公，公观风察政，洗冤泽物，靡所不至，而谓此举有补世教，弗可缓也，爰命有司综理其事。时同守薛侯志崇先哲，承命惟谨，以学宫地隘，弗称妥灵，而更卜地于郡城南隅，经斯营斯，不日就绪。公又以为郡故多贤，弗可限之以三，而著录于志传者累数百人，亦弗能遍祀也，乃推择其名德最盛者十人而尸祀焉，其巳祀者则仍其旧。间又命薛侯杂取东莱四贤及祠中诸公之遗事遗文，类而集之，以为祠志，欲人之诵其诗，读其书而论其世也。其教吾党之士，何其至耶！既乃命懋识其末简。鸣呼！畴昔吾婺称小邹鲁他。郡，莫敢望而拟焉。夫何前修既没，徽音莫嗣，衰微不振，于兹百年矣。山川如故，风气不殊，何古今人。不相及耶？亦其世降俗流，未有以感发兴起之耳。古之化俗导民者，非必其条教之详，法令之严也，盖有阴感默诱，神而化之，使自趋之之道焉。昔庐陵。有四忠一节之祠，文丞相履善少尝游之，而欣。慕曰：死不俎豆其间，非丈夫也。厥后文公果以精忠大节著于天下，视前人又有光，非祠之所感而然乎？此公与侍御公之所为汲汲。后之人进而瞻于祠像，退而考诸祠志，遐想其人，于数百载，之上必将有奋然于中，不能自日，亦思所以俎豆其间，若文公之为者矣。孰谓诸公是举无关于风化也哉？虽然，道有开而必先，运无往而不复。造化人事盛衰之理，往往相仍而行，百年旷典，一朝而举，殆不偶然。得非吾婺将复宋时之盛而天启之乎？邦人君子，尚其勉哉！尚亦无负天之所启，无负诸公之望哉！

商辂龚忠愍公祠记

皇明有忠臣日龚君，浙之金华义乌人，投城死节，其子永厥考与孝孺方公同节，怅然遐思。成化丙辰春，爰命蒙子潼抡材度址，建祠于南坏之滨，搆寝六楹，亦以两庑，树以中门，储以祭库，练以崇墉，割田肆拾亩，以供祀事。落成之日，永吉属予勒辞庙石，以昭来裔。辂忝同朝，虽不文，奚容辞。君姓龚氏，讳泰，族至宋，有宣教郎讳明之者，君六世祖也。君九岁而孤，母僧妇传氏，太孺人遣从宋濂门人宗思睿游。洪武丙子举乡进士，历任户科都给事中。壬午六月，靖难师渡江，有言令公巡城。公与其配传诀日：顾国事至此，不可为矣，吾分必死，尔第赍敕携幼以归，恶则俱溺于井，母自辱也。须叟，火起内庭，公驰赴之，道遇兵校，执送金川门，验非奸，籍中人，释之，公遂自投城下而死，是月十三日也。厥后赐谥忠愍，因扁其祠日忠怒公祠。俾今兹缙绅目击心，惟子姓贤裔，顾名思奋，庶有裨风化，有系网常。视庸流庙宇，丹楹刻桷，仅饰伟观，而无关世教者，不啻霄壤。公之死也，人成悲之，而纪其忠，为墓碣，有若大学士金幼孜，为墓表，有若靖远伯王骥，为像赞，有若尚书胡蒙。他若太常之谥，国史之载，列传之记杨厉尤悉，而辂庙石之镌，特梗槩耳。铭曰：光岳气钟，诞生名公。投城死节，并驾龙逄。光射日月，节凛霜风。猗欤臣鹊，卓哉孤忠。流芳竹帛，勒谥鼎钟。君殆无憾，贤嗣继踵。爰崇祠字，岁时祀公。庙食梓里，恤典斯隆。琢铭贞石，垂耀无穷。

程敏政新设孝丰县记

湖州故号吴兴郡，领县六。成化中，王君珣受简命知府事，数年，令行惠孚，每行部，辄进其县之耆老以询正焉。耆老言：安吉县辖十六乡，为里九十有五，地险远，人习于不靖，至勤王师，而太平、金石、广苕、浮玉、天目、鱼池、孝丰、零奕、移风兹九乡者，为里五十余，中有汉县废城，归然存焉。长兴县辖十五乡，为里二百六十有四，而顺、零、晏子、荆溪兹三乡者。为里二十有七，去长兴远，去安吉近，析安吉之九乡置县辖之，而割长兴之三乡隶安古，则地之远近适宜，民殆永利哉！王君闻其言，是之，考按图牒，手疏以闻，诏下户部议。户部请核实上状，而布政使张公敷华、按察使毛公旷皆以为便。状上，得请，因其乡名，予县额日孝丰。降印除吏，置令、丞、簿、史各亡人，仍领天目、松坑二巡检司。事下，王君与分守参议李公昊，躬往相地，创官府，立城郭，闰衢巷，分墨舍，营庙社、儒宫，画一而定，有若天启。业恢计宏，落成之日，欢声被野，力殚而不以劳，财费而不以困。盖王君以一身任兴利起废之责，藩臬之臣不以事非巳出，挠经野惠民之功，故议克合，而兄以有为若此。于是王君使来求记其成行尝待罪史氏，窃窥我高皇帝之强理天下，盖自戊申改元洪武以来，因革增损，不遗余力，然于湖州属邑犹有不尽焉者。岂当伪吴之初平，俾少遂其生养，不忍再厘正之，以勤其人于疮痍未复之秋，与？顾王君创置一县，分隶三乡之请，实在戊申。今天子改元弘治之岁，岁律。再更矣，分符治理之臣，乃能补其规而成此巨美，事岂偶然者？国春歌之法，凡城某方，戌某处，皆谨识之，为民也，而况肇床利于制定之余者乎？王君曹县人，成化巳丑进士，历知太康、信阳二县，召拜南台御史，复以正绩卓异被荐，得赐诰进阶，其动名盖未艾云。

姚济建显忠祠记

国家当兴废之际，必有抗节秉志之士，润鼎齿剑，视死如归，出横流烈熖中，以明委质无二之义。若此者，非求知于天下后世也。天下赖名教以立，苟有其人，为世道虑者，岂可执向背为抑扬，据成败为轻重，计祸福利害以为缓急予夺哉？戴公德彝之死难也，几百四十年，里人讳而不称，夺于国威也。陈自入史馆，始知公大节，访诸其邑人，类不能举其槩。求之郡志，则逸不传。惟科贡考列公名，又失其实。按洪武甲戍及第，首则定海张公信，第三人则公也。公拜翰林侍讲中，改御史左拾遗，则继世更定之制也。先皇所简拔，嗣君所录用，其文学风谊，固见推。当世矣。北兵南下，长江不守，公以身殉主，祸延宗党，此公死事之迹也。郡志不知公立朝大略尚存，国史徒见南。雍立石镌公名，遂用私臆，以令乱真。置，鄞人。叶宗可于公之次妄题曰探花，而抑公于是科诸进士末，是何心哉？痛乎忠义易沦，而文献之不足征也。嘉靖，戊子。奉邑侯陈君缟至，深为言公之忠。陈君请于观风者，而祠之学官，犹未有专。记也。越五载，海虞钱君璠继宰是邑，涞复告之曰：发潜显忠守。士责也，戴公之祠弗称，盍图诸？钱君作而言曰：某为政，思以劝忠示风教，矧邑之嵩岳如戴，公者乎？其之往也，政无先此。君下车，进诸生咨之，时则佥谐，乃辟地社学之左，为宇三楹，颜曰显阅，祠公于中。岁甲午祠成，钱君率奉弟子为文酌之。公之英灵，洋洋乎罔不慕焉，赫赫平罔不肃焉，赉凄乎罔不悁焉。君又惧岁祀无所给也，置田十有三。亩，归之有司，以未血食于无穷。自儒流以至樵夫牧监，自故老以至妇人稚子，皆知诵公忠，夕重。嘉钱君子善于表章也。夫文皇兴靖难之师，固非常情所仰测，一时诸臣知齿刚舌柔之戒者，莫不达权通变，转危为安，保其荣禄，悔吝不及。独公若逆天命，拂人情，至于严诛不悔，岂昧趋避于其闲哉？盖公守经士也，不可以语于绳墨之外，是故有所可，必有所不可，有所能，必有所不能。士午之死，固公所谓可，亦其自信以为能者，安得有他顾哉？非独公然。昔帝王革命，仁济天下，英雄用武，威震天下，宜无不服者，而一节之士，顾欲与校是非于危疑间。士各有志，何世无之。卞随、务光之蹈稠水，若不悦于汤，而伯彝、叔齐之入首阳，若不悦于武。汤、武之圣不亏，而四子之介不贬。揆道与义，各得所安，岂以相性为病。平吊伐如圣人，犹不免守经之议，则王躅、周奇、龚胜、孔融、尧、君素诸臣之死，又何怪平？且内难既平后，若曹国公李景隆、历城侯成庸、都指挥不安，初相雠，终相附，卒不免于罪。洪则初下诏，释建文死事者之家属。昔人娶妇之谕，在人者欲其从我，在我者欲其詈人。夫恤往固以劝来，兹非我祖宗之微意欤？此钱君立祠之义也。或日奉之有戴公，犹缑城之有方公也。漆应之曰：二公之死事同，而其所以死则异。方公宠冠群臣，凡兵筹国议，听其谋断。夫谋人之军师败则死之；谋人之邦国危则亡之。方公任谋臣之寄，而搆难速亡，谁当执其咎者？所谓一不成，万有余丧，非特义所当死，于势亦不得不死。戴公则不然，以旧君则可以死，以同姓则可以无死。使公不死，则为胡、为杨，为金、为黄，赎前愆而责后效，亦无不可。顾公徒以君臣之经而死，非若出于迫与激者。此其处死之难，诚与方公差异。安。可以均一死并论。乎！嗟乎！公躯靡矣，族巳残矣，所不可夺者，独公之志耳。语有之：石可破也而不可夺坚，丹可磨也，而不可夺赤。其公之谓与！嘉靖十四年八月吉旦。

姚陈奉化县社学记

明以武功，宅天命，淹有中夏，乃恢儒右文稽右，建学自京。师及府州县皆聚生儒而养之学，端轨物，树风声，二适德，考艺文，用还太平之治，炳焉与三代同风。犹虑古制未备。洪武八年，复诏府州县每五十家设社学一，盖仿州闾乡党立学之法，所以为升俊育英之阶也。岁久教弛，正统初，因台臣之请，令天下各立社学，近岁几尽废矣，天子始命有司复之。然为丈而不好儒，从政而不知教，虽明诏数下，未尽见其振举也。吾郡之属邑五，而奉化旧无社学。某年，上海朱侯子文令兹邑，首议置学，乃求民之可属者，得王文锦氏，使营度之。先是，邑无旷士，文锦以其私四易告成寺之地，川为亩者四，而学始有基。官无余赀，文锦又出百金以助公帑之所不给，为舍凡数十楹，而学始有庐。既成，朱侯为置经师三人，邦人之未冠者相率而往讲礼焉。既而代者至，非朱侯志也。学徒散去，而庐舍日以颓圯。嘉靖四年冬，苍梧喻侯朝之治奉化，厉冰蘖之操，复身怀教事，恒以社学为念。而督学万君汝信适下部檄于两浙，侯往相旧学，仍进文锦而属之。鸠工度材，择日以从，视前规之未备者，尽辍而新之。讲学之堂有三日：听乐日，习礼日，书算句读，养士之有不上日。区有二日，东塾曰西塾，至于门闻垣墙，莫不焰然就绪。计其营缔之劳，自是年皋月至，且月，不逾时而役成，奉民莫不劝焉。既而喻侯去且七载，教事渐隳海虞。钱侯国用至，因其弛而张之，有弗恊于乃心。者，更而迁之，以淑奉子弟，且立显忠祠于其左以风厉焉。夫此一社学也，前后二十年，以数贤侯之力，而始克底绩。游是学者，亦乌可忘所自哉？夫陵节而施，教之禁也。童蒙不养，则修业。无绪，乡校不兴，则人道无群，此教所由废也。斯学也，求古人之意，承皇祖之法，纳民于善，使各成隽德，其用意亦良。厚矣。虽然，饰胶庠，慕雕焕，令之教与学类忘本。逐末，固有以学术为筌蹄，以学宫为刍狗，虽六学三雝之盛，亦谓其无要于南箕北斗，有如邢邵所云者，而况于一社学之设平？然则斯学之立，亦惟求其实而日矣。教以实施，亦以实受，奉民其思所。以无负于贤侯之志哉！夫言吏治于三代之后而能，以道教为先务，君子所乐称也。余故述建学之意，以为那人之有志者生焉。

何宽东湖樵夫祠记

东湖樵夫者，建文君逊国时死义士也。日：樵夫，何夫姓名亡。樵其业也。日东湖，何夫宅里亡。东湖之死所也。祠之。何夫死义故传，传故祠也。余尝读革除遗事，当时仗节之臣，骈首摩肩，甘斧锧诛彝，卒完大业，人以为高皇帝养士之报。然皆两朝委质人也。身为人臣，食焉不避其难，不幸君亡，谊岂容苟免求生阈，而后世亟称之日忠，盖有宜死不死者。故死者，忠也。若樵夫者，不责之死者也。不责之死而死，非哉烈矣！考吾学编临海志载，夫樵东湖上，建文壬午秋，诏至临海，或语夫曰：新天子即位矣。夫愕然曰：皇帝安在？人曰：阖宫焚。夫恸哭，遂投湖水中死，竟不知何许人。时法禁方严，夫死而姓名宅里皆不传，兹其故可知日。嗟乎！自古易命之际，立人之朝，反面事二君者何限事，故作颂以美新，委师而劝进。即学士名卿，尚毁坊裂经，偷生如彼，而寄迹兵樊，业生樵采，身不沾五斗之粟，名不挂一命之版，顾捐躯慷慨，就义乃若此。杜厉不知而死难狼曋见。点而奔师，君子犹以为难，而况渺焉一樵夫乎，彼樵夫者，其有。道不仕，托于樵以逃焉者欤？其希踪首阳。耻周粟之食者欤？何其死之决而壮也，悲哉！烈！矣。壬午之变，吾台人死有述者凡十公，建祠俎豆。有年矣，而夫独不祀，缺典也。是岁春，二月柱史虬峰谢公。行部至台，振颓饰绝，不杨风教乃临海令周侯遂以祀。樵夫请谢公，谢公日：嘻！余世祖升。尝臣建文，死其难。樵夫事，余闻之有余悲。矣，肃祀以报忠修坠，以植绝，兹义举，其亟图之。周侯乃白于郡守番禺张君，爰即东湖中小亭改建为祠祀樵夫，必东湖者从死所。也。客或难余日：夫齐民也，可。以无死，死伤勇。余日：否，君，天也，天无不覆君无不臣，食士之毛。合齿，总总皆王民也。忘恩教义，事其君，若奕棋可平，贞女未字而死，夫烈士且不传。何必祀为余。日否？夫义士也，其志慎，其气烈其遗灵，岂逐湖波俱东哉！传不传，夫不知也。祀不祀，后人责也。昔豫让死，智伯之难，语人曰：凡吾所以为此，以愧后世为人臣不忠者。夫让以之遇，报人以死，犹足以愧后世。彼夫也，樵不遇亦死，读其传，蹑其祠，有勿抢焉悲，惕焉感者乎？是可以百世风矣。

黄淮义仓记

国家惠养斯民，以固邦本，恒恐闾阎阨于傅馁，不得以遂其生，上烦圣虑。宵肝靡宁，重念朝廷旧设预备仓廪，岁久驯致废弛。于是慎简廷臣，授以玺书，条画事宜，分诣各道以经理之，仍命藩宪重臣之廉敏者以为之左刑。部。署郎中事，员外郎刘广衡承命往浙江，偕布政使司方廷玉，按察副使王豫，恊修预备之政，按行郡吕，宣扬德意，仍名区里之长及乡之耆民，群聚于廷，谆切训饰，益加详焉。邑中富羡之家，仰聆玉音，感激奋励，愿出谷云。于官未浃句，得谷米，麦万四干七百三十石。敕使同藩宪喜其民之效义也，劳以羊酒，荣以缯彩，即日具名以闻。既而鸠工庀材构四仓一百二十楹，以备储蓄。钦遵敕旨选。忠厚公正耆民及殷富淳良之家，严慎守护，兼知出纳之数。府委同知张本，县委县丞赵恭总其政，申明戒约，委曲详备，大要以绝私无扰为本。里社细民皆欢忻感悦，仰戴圣恩生成之赐也。郡县乐其事之有成，征文为记，勤石以乖，示木久。淮惟成周之世，县都皆有委积，以备凶荒。自汉以来，迭置常平、社仓、义仓，大率皆仿周制。世殊事异，更变不一。皇上远稽古典，近追祖宗成法，遣使巡历，修复。旧政而光大之，俾得便宣行事，务期民受实惠，给绰焕颁，而效义之民，云集响应，仓廪充实，赈贷于是仰给焉。传日：未有上好仁而下不能义者。此之谓也。敕使同心恊义，克称任使。皇华𪸩赫，遐尔具瞻。郡邑官僚，祗承惟谨，不顺而事集，防闲有力侵渔之獘消，于法皆当得书。其义民姓氏，具刻碑阴，使观者视傚兴起，后克有继也。是为记。

董玘谯楼记

昔者圣人体国经野，建都邑，为宫室，以宅师民，既奠厥居矣。然而物众地大好恶相攻，强弱相凌，又有弗获安其生者，于是乎为之城郭沟池、雉堞、楼梅以卫之。故易日：王公设险，以守其国。又曰：重门击析，以待暴客。谯之设，其殆肇于重门之遗制欤？史记言黄帝为五城十二楼，而未始有谯之名。周礼春秋有象魏，有两观。亦不问有所谓谯者，汉书陈胜传始言谯门，至魏武而丽谯之楼作焉。后世凡国都州郡城邑所在，皆有谯楼，其崇庳修广隆杀之制，各称厥居。其楼下设门扉，以阙内外，谨开阖，戒不虞也。上辟总户，以览形胜，俯四隅，察非常也。岂若井干花萼，齐云落星，穷极壮丽，徒侈游观之美而巳哉！其楼之中，置漏数刻，以节画夜，代鼓鸣角，以肃晨昏，则所以授人时，警众心者，亦无不在焉。昔曹子建制谯楼书角三弄之曲，词皆悲壮激切，使有国有家者，闻而知之，必将惕焉于心，进而德，修而业，终日乾乾，弗敢一息自暇自逸。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而天下国家无难治者矣。若然，则谯楼之设，又非但为御侮之具也，其为用顾不大哉？予故抚其事实，为之记云。

钱福乡贤祠记

桐乡令莆阳李仲阳之为政也，崇本敦化，风励后进。爰视学，据仪礼。纂图说，俾习成冠诸生之未冠者六人，稽郡乘，访文献采通制，祀乡贤之应祀者三人，皆邑之缺典也。于是生徒翕然皆知响古笃行。其冠也，仲阳自为之记，而以祠属予记之。予上世为是邑人，谒乡先正于祠下，进诸生诏之日：祭义称祀先贤于西学，所以劝诸生之德也。文王世子称视学养老，释奠先老于东序。疏谓先老，先世之为三老五更者。也，其追本反始之意亦深矣哉。且古之谕士，必先于乡学，故乡饮、乡射之礼独详。然则学祀乡贤，礼也。况其流风余韵，耳目所接，习以俗成，其功当不出先师下。武王封康叔于卫，谆谆以商耇成人为言，而陈大丘之徒送能使一乡之为恶者不敢以闻诸左右，盖因俗为政而裨劝风教者，宜于是乎盖心焉。子诸生知若令之意乎？是邑自崇德新祀。其先贤可祀者，志牒割据未甚著，故是举独后于他学，而若令断自可据，必有著述馆义，表世树声者，始列之其石别诸生虑不亦资矣乎？且人之贤者，一沾履历玩也，贝争称述歆慕之，以为美谈，而况生。于其乡乎？日亩以道悖德者为之，胄裔宗党尚欲泯其迹，晦其谥所，况其乡人师？予家自迁华亭，不知为二郡乘者何所处，何川是惧。而诸生于景行行并之余，尚知以惕励警省哉？不然，不失若令之意矣。佥日诺送。按记所载，而书所祠者以励之。中为宋淮东议慕桐乡居士徐公公名纲，字晞颜，为太学生时，会金曰亮毙，当轴，力甘和义，而能率同志疏六事，静之中有决策亲征及诸误国奸臣之语，皆人所不敢言者。以乾道八年进士，历官宰江阴，岁旱，邻境流移，全活甚众。入除提检文思院，著史论百篇，及边所兵政十六事。国遥竟格不报以归。所著有桐乡诗集，学者观之，当知忠以为上，惠以流下，文以不世，而位之崇里弗较焉。左为明国子助教清江先生则公公名琼，字延珍，天资夏出，厌弃举子业，力追占作，游杨铁崖门，天见称赏。洪武初，征修元史，累官国子博山。昔人评其才瞻气雄。为一时杰。所著有清江集行于世。学者观之，当知其学以师传，才以学就，名以才显，而时之否泰弗论焉。右为明左佥都御史程公。公名本立，字原道。洪武九年，擢秦府典仪引礼舍人，攺周府，谪云南长官吏目，得土司心。满九载，复任京兆，丑向瑶学十黄纶交章荐其学问优长，守身廉洁，召还，拜左佥都御史，以洪武三十五年六月卒于官，盖有所见而自为之所也。既卒，追夺诰命，家无遗资，时人称为清御史，岂独清而巳哉！所著有程氏遗稿，藏于家，而大制作若黔宁王庙碑、御史箴等，皆盛行于世。学者观之，当知清节之士，不屑苟免，文章之行，必有根本，而一身利害弗注焉，是亦仲阳为教之深意也。随冠以戒，则慎始祠，以故其令终。仲阳初政而克虫其先务，有出于俗吏，终身不暇及者如此，他日所自树立可量哉！因并著之。

张孚敬奉初撰敬三亭碑

洪惟我皇上受天眷命，嗣承大统，稽古帝王之学以复古之治，虽尧舜何以加诸！五年丙戌，尝因观书，有得，御制敬一箴颁示臣工，序之有日：故者，存其心而不忽之谓也；一者，纯乎理而无杂之谓也。又曰：惟敬是持，惟一是协，所以尽为天之子之职。由是尤族亲之，黎民怀之。为箴，见二百八十八言，大哉皇言，一哉皇心，真得尧舜传心之要法者也。又因讲大学衍义，有及宋儒范浚心箴，乃并程颐视听言动四箴，复亲为注释，以人心惟敬为主，众欲之攻，多自视听言动入，而人君一身所关为尤重焉。圣训谓复皆义理精微之极，所以发明。敬二之道，盖大备矣。书曰：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师。仰惟皇北天作君师，反训也，匪徒言之，实允蹈之，所谓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者也。辅导诸臣请建亭勒石于翰林院，并两京国子监，南北直隶十曰省府州县风，咸人摹刻制日，可勒名敬一亭。工部乃拓院后地建亭，勒碑于中。五箴并节奉圣谕，其六碑分勤左右，势极崇丽，实一代盛制也。御制有诗以记其事。辅导与侍从诸臣咸乐教育，宴工通非迩卷之会，以落成之。臣孚敬载歌圣德。伏承御制诗重示训诚，且大赓在宴诸臣，并程工官属有羌，恩至渥也。九年庚寅秋七月，掌院事学士顾鼎臣请敕辅臣撰文刻纪载。臣孚敬奏言：夫圣人制作，如天地高厚，日月炤明，非臣下所能赞一辞者。山命内阁首臣撰文，臣复自揣里陋，谬承宠命，具臣而日，又恶乎敢？伏惟君者，长人者也；师者，教人者也。记曰：能为师然后能为长，能为长然后能为君。日代以来，克尽君师之责者，臣仰惟皇北见之矣。对扬光训，纪载岁月，实臣子所宜自幸，敢固以用陋辞，共孔子赞尧日：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臣敢以是颂焉。虽然，古之君臣有交相成约之道。皇上祖述尧、舜，传心敬二，性之，德也，臣子实有变，莫助之者也。诗日：周王寿考，遐不作人。又曰：子子孙孙，勿从引之，臣，又敢以是祷焉。

焦竑卓忠贞公庙碑

夫振刷茅靡，泛扫风尘，杖黄钺以康帝图，执朱旗而清人。瘼者，圣人之略也。气有前往，义无反顾，互鼎赴而如归，七族沉而不悔者，烈士之勇也。故大王纲解，则开八纮以又之，臣节弛，则张四维以唯之，斯所谓言有正而若反，道有悖逆相济者乎。卓忠贞公名敬，字惟恭，温之安固人也。负公卿之骨发，则相表其奇异；蹈风雨之迷涂，则虎为之向道。学府多闻，按玉献之文史；兵符默契，穷金坛之秘诀。陈仲引闺门之德，蒋公琰社稷之器，公实兼之。洪武未，国制草创，仪章未立。吴王太子或争局于禁中，梁国旌旗，乃上何于天子。公以夕郎，首建朝议，固巳断衅萌，通国体矣。高皇帝因大器入晋宗人府经厕，再晋户部侍郎。建文初载，燕国始建，公睹其几微，密为计划，语具刘忠愍所为传中。即贾牛策诸王之势，鼌错谋刘氏之安，何能远过，而壮事难期。老谋莫试，寻至中州圯折，上国奔离，士女同叹于殷墟，鬼神共谋于曹社。盖天步初彝，属舍壤而未定，故人怀靡常，舍神圣其奚属？斯时也，以高帝之子，缵戎高帝之绪；以高帝之略，龛彝高帝之人。新命旧邦，非逐鹿之可拟；子燕孙谋，岂瞻乌之靡定。公即准管、魏之择主，抚钟簴而自怡，其与更二姓，事百君者，当异日谈也。顾刀环筑口，畎尧之语不辍；戟枝入颈，送往之情弥厉。臧洪同日，誓不孤生，卞壶三门，几无噍类，岂不痛哉！昔伯彝之谏也，太公扶而去之；公之死也，少师与有力焉。非古今之道殊，忠佞之情异也，以公材智迈于等彝，生死能为有无故也。公殁，文皇帝追惜之曰：国家养士三十年，不负其君，惟卓敬耳。汤不以伐夏而欲沉渊之务，光武不以翦商而绌采薇之墨，允非天下之至公，其畴能与于此？嗣后二百余懻，京兆用今皇帝癸酉诏书，建前治城山侧，祀公等若干人，名之曰表忠，所为明王恩厉臣节之意甚厚。公生东瓯，而郡之专祀，其鬼未妥，乡人兴叹。蜀卫侯承芳来守是邦，始即中川文山祠右为祠以祀公。于乎！方、黄之死事，非不烈也，而石画无闻；胡、解之委身，非不智也，而显名佹失。前有曲突之谋，后无衔璧之辱，奋三时而起千祀者，其惟公乎！予也访侯郡斋，副谈芝桂，睹公庙貌，与荐苹藻。灵爽如存，嗟人骨之皆朽。忠孝劳生，悟光明其何暮。洁牲爰告，即石为铭。词曰：粤古贞臣，动必以正。图国忘死，见危授命，砥柱中流，疾风斯劲。峨峨卓公，忠出其性。有明开辟，地正天丹。龙战甫戢，元黄未乾。九海波涕，十岳峰剜。勇智不作，华裔畴安。真人踵兴，大命有托。帝绪中春，坛社如昨。箪食壶浆，稽首崩角。命有废兴，人无适莫。公也矫矫，力抗其冲。贾策定利，晁疏徙封。委心王室，削款侯宗。水投石相。心苦力穷，无波不随，有作莫送。大夏颠济，一木焉制。勇婴鳞逆，心安骨碎，鼎镬胡甘？社稷是卫，畴不自委。日国懿亲。公志迈世，矢死靡分。心坚百炼，义不二君。陵厉白日，暗霭高云。周民则湏，殷彝巳厚。养士州平，庶几无负。厥有褒词，皇皇天口。君义臣忠，异涂同纽。我皇御宇，丹书白麻。闵彼忠魂，一洒垢瑕。旌祠治城，锡引所家。仁风扇动，义日光华。海峤瓯乡，公之桑梓。祠宇弗虔，仰瞻奚以。有美卫侯，鸠佣相址。高薨云搆，层庐电起。长江孤屿，楚楚新宫。摹文像貌，以翼圣功。

王瓒章恭毅公庙碑

忠臣义士之于天下，恒怀贞干节固之心。事变之来，山压霆震，而不失其素。仗大谊，明大伦，执正论，直欲国本有定归，人心有定向，披逆鳞而弗詟，触时忌而愈奋，苟利社稷，死生以之。呜呼，此恭毅章公之所以烈也。公讳纶，字大经，吾温乐清人。正统巳未进士，历官礼部主事、郎中，以南京礼部左侍郎致仕，卒于家，赠礼部尚书。恭毅，其赐谥也。初，景泰中，公在仪曹，陈言修德弭灾十四事，罔不痛切时病。其曰惇孝义，欲景帝朝两宫以修问安之礼；朝南内以叙同气之情，复储位以推犹子之义。忤旨逮系，备箠楚炮烙之刑，惨酷万状。天顺改元，始释还职，又持加团进，以旌其忠，而公之名益著。呜呼！我太祖、太宗削平海宇，抚绥华夏，勋德之隆，古未前闻。列圣嗣承，继明累照，传至英庙，未始有阙德也。亲征士木，志拯民殃，而为奸臣所误。驾留北庭，景帝以监国即真，固三时救乱之权宜，乃并储位易之，此天命舆情所不与者。当时公卿百执事，固先朝食禄受秩之臣也，顾飨案贵富，噤无一语，趋和劝相，恬不知耻。独公以五品部曹义激，干中抗疏。力诤，开远撤蔽，起颓振靡，国是既摇而欲植，神器巳欹而欲正，天下之所徯赦者，翕然兴焉。及宪庙绍统，迄于今日，天下晏然享熙皞和平之福。盖列圣之勋德锡祚无极者，固非必藉公之言，而公极言之，则公之心所自尽者也。方公之以心殉国岂逆料，亲睹再洽之休哉。昔司马温公尝请宋仁宗建诸副，谓自公卿至于庶人，皆知当今之务，无此。为急，各畏忤旨之诛，莫敢进言。若公之所遭，又殊有难言者。公在官几四十年，凡朝政得失生。灵疾苦，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前后连数十疏，尚德者编为卷帙，梓行之，而潜独论此者，举其大也。公既以节义为天下望，固守以往，未尝少贬以从时权奸。惮之，故为左右侍郎十有八年，皆处南国。显济潜沮，弗复改擢，公益厉以裕，终不自悔。议者以公有汲长孺之刚直，鲁宗道之骨鲠，庶为雄论。古者以劳定国，有功世教，类得血食于世，况乡国哉！郡守邓侯安济，既祠公郡城，弘治壬戌春，掌县事，郡节推闻中何侯重器，又作新庙于邑治之东，以迓栖灵爽。庙貌有赫，庭堂靓滦，创列条范，时修祀事。公长子元应为广东布政使，次元会为太仆主簿，皆远縻官守。从子元贞、元八以何侯盛举，不可无记，请瓒文诸丽往之石，以示后。旷。闻公入狱之际，沙雾四塞，属纩之辰，山石崩坏，有见公乘白马入鴈山者，瑶粤驿，白马适毙，是孰尸之？苏辅日：匹夫而能动天，固必有道。公嗜学无欲，嗜学则理明，理明则行之力，无欲则刚，刚则不晓于流俗。公之大过人者，有本故也。精华英伟之气，不随逝澌表生为名臣，殁为明神，乃理之所必有，生长游学之地，是宜永食专祀，以风厉天下忠义，如何侯之为者。近邓侯纂辑郡乘，于我朝忠义录二人焉。日户部侍郎卓公敬及公。公之行实，具于铭状、年谱者甚备，而庙额则因具所赐谥云。铭曰：禄我爵我，维忠维良。遭变则奋，其奚可忘。公疏上陈，正议以张。知有社稷，不见斧叛。盈廷岌岌，公弗易常。宁为荃蕙，济于风霜；无为萧艾，雨淫露襄。干进纷纷，孰祗尔芳。我袂则下，志俾宏纲。前星退舍，将焉濯光。一念之诚，可质九庙。楚青之声，行道喟悼。天地我临，日月我照。惟臣死忠，惟子死孝。我诵古言，期以允蹈。天祐皇明，嫡统永绍。拜贰春卿，式昭公道。维方弗刓，维官弗调。天厚公祉，国有信史。皇敷明诏，以书以纪。公疏万言，具该颠尾。天厚公祉，公有孙子。以变公遗，纡朱袭紫。皇敷明说，锡谥锡祀。天厚公祉，一节考终。惟人慕烈，惟皇念功。拟称惟伦，曰毅曰恭。萧台之麓，奕奕新宫。刲牲蒸肴，交鼓考钟。岁时登荐，有仪有容。匪曰私公，允以劝忠。于昭令间，与国无穷。

侯一元城鹗头碑

国家威德远驭，四裔为守。山海之邑，或不备城郭，吾乐之，先尝城矣，以两溪之水，不时决啮，至于抢累储胥，阙如也。中世有警，始城后所置兵焉。特角既形，内地斯曰：日之日人艺文巨固，其外海懦要害之处，往往列障成兵矣，顾独遗鹗头。鹗头者，其山下渐于海，深流峭岸，无沮洳以难之。海有不靖，即鹗头常先受兵。嘉靖乙已秋，贼夕登岸，邑侯欧阳公先事调度，伏兵战大捷，事其先君子记中。其后败来他处，辄胶面，知斩馘破舟者数矣，而然不敢睨鹗头，第逡巡海中，则以侯前日战奋气世要路也。侯深性，贼尚逋诛，游魂假息，而民无藩鲁之限，战胜余威，不足恃也，乃复即鹗头城焉。岁丁未某月，城成。邑人侯一元曰：休哉！我侯为乐树百世之固。往者贼纷纭，时，议者多言海防，其大者不用三事。一日敛民入保母，令樵渔者为贼饵，禽者为贼间焉。口日召募，得赋者与赎锱金，卤获以畀之，则人自奋而战其所。三日戊要害，寇来则有所觇，过则自顾而不敢深入。是三者比韪，而侯大略施行矣。乃子本侯之月莫，尚于为民请裴，其次自将距险，又其次乃今为城。当乙巳之岁，衡中国以南，连省大祲，吾乐人之家，群行搏食，法寝不行，而有司请工不得，境之籴交闭，民安巡死乎？由是闾阎日蹙，贼众日滋，邑里之情必为败得，是有由来，何独樵渔者之咎乎？侯时下车未从，洞旷斯害，若沃焦釜，乃挺身独争监司，得粟数千石，各以区区赋民，民始全活。来籴劝分，小大悉定，士之病者，稍任负戈，乃始料拣，习之于戎。故日用兵之道，要在附民。假令侯奉职自全，畏于失上，则必不能得粟，百里之内，人人自摇，谁与制敌矣？故吾以为侯之上功。兵久不用，纨袴日偷，平时旋抽之节，袒为容观，急则固其城，加垒石焉。娴然亡为民援之心。侯援桴所鼓，乃市子弟耳，亡不手戟而战者，若何尝敌？侯乃躬率之海上，正于兵冲，战舰咫尺，军声相闻，侯坚卧，有条侯之胆，身犯矢石，有安平攻敌之志。用是人人气决不战，自倍。然后香饵重赏，可得而用矣。故侯自将之，以奋士捷矣。侯又不恃战而城是营，是乃古昔修攘所贵，王道所以全也。且守之道，百于攻中国，以全力守四裔，寇盗坐而毙耳。南仲朔方，小范大顺，是其效也。世之仕者，当身为务，去不复顾，以故一切为偷。以侯累胜之威，可数岁无事。来年且教政行矣，乃方厉士乘城，为千百世计。嗟乎！仁人之心，岂不远哉！盖善理人者如理身，轻徭省赋，不赐而民给，中户自裕，贫下不迫，振其凶灾，为民盖藏，元气厚矣。悬赏厉法，三军为一，用财则若流，刈奸则若草，譬药瞋眩，厥疾瘳矣。疾病日除，元气巳复，神苴罅漏，谨邪所自，母令复来，六气之沴远矣。故数胜而亡者，元气薄也；仁义而羽者，药不审也。先笑而后号。啕者少愈絜之。嗟乎！夫治岂不艰哉！侯谓予日：盍记诸，以谂来者，母俾城坏。予惟汉营平有云，兵事当为后法，乃不嫌自伐其功。予所以道侯终始缕缕者，亦欲后之君子镜于先难，增修其故，非以为夸，侯无庸匿讳尔。侯名震，字某，西蜀人。是岁十二月二十二日。

陈善复包角堰碑记

役有妨于民者，其利一，其害一，即旧迹所有，吾罢议可也。苟便于民，其害一，其利百，即旷绪绵邈，若旧所无焉，自我创建可也。矧害不及毛发，而利垂百世七。不糜公帑，下不及民财，修复故壤，以弭隐忧，是役可已乎？君子持议如握璧，兴役如救焚，遄发力举，不能日夕，谓害一利百者耳。议定而役竣，而纪功，即一堰之细可述巳。语儿县与海昌接境，海昌地斥卤，故多盐盗，剽掠四出，患首及石。宋时以邑城之南有支河，可达海上，遂筑堰塞河，以也。盗冲堰名包角，今县志可考也。及元兵入浙，决取立薄城下，石毁于兵，而堰志不复者，迄今垂三百年。嘉靖乙卯，乌彝内订，突至浙西，咸被其禄，而石日尤酷。总督大司马新安胡公相视地形，于故堰建敌台二，以相守望，屹然金汤，则是堰不特为石邑外护，诚一阨塞也。迩年海上虽幸无事，而饥馑游臻，盐盗竞起，石迫鹾乡，士民患苦之。癸西秋，浚河通漕，筑堤障水，堤当堰址，士民望见，喜曰：此天相我也。益务增筑，用图恢复。属邻邑人有称运道不便者，阴阻成议。然运道向日章婆堰桥，出西安丘高桥至官塘，初不由此，特假此以仲其私耳。于是阖邑士民谋自指赀，别濬新河，亦可通漕，仍伐石建聚秀桥，以便水陆经行者。议巳定，乃请于督抚谢公暨守巡诸公，咸报曰：以一堰而可以弭今邑寇患，亦何爱而不为？其如议。事下有司，邻邑人百计臧之，郡大夫李公、邑大夫蔡侯，皆精练政理，有干局，坚守成议，不为动。既而守巡诸公以事过石邑，亲历其地，环视从之，叹日：是固当寒，彼经经之说何为者？自今役宜速举，敢异议者坐之。巳，仍檄有司更高广何家桥，虽巨艘亦可直达无碍。石民感悦上德，力畚集，不逾时迄工。始事于万历二年十月，竣于三年正月。役成，乡大夫运长郭君辈来征予言记其事。予惟包角一堰耳，据得形便，能为轻重若是，即建堡立情可知日。顾其议久不决，非三四巨公独断于山，李公、蔡侯固赞于下，石民奚享千百之利哉？夫堰以障水，众说之侵公议，犹水之侵堰也。能持石画以敌群喙，即千仍可立就。诗所谓众心成城是巳，奚独一堰哉？乃斯堰非上德弗成，子故乐为记之。天目幽邃奇古，不可言，凡山深。

袁宏道天目山记

僻者多共凉，峭削者鲜迂曲，貌古则鲜妍不足，骨大则吟珑绝少。以至山高水乏，石峻毛枯，几此比山之病。天目盈山皆壑，飞流淙淙，若万疋徧，一绝也。石色苍润，石骨奥巧，石径曲折，石壁竦削，二绝也。虽幽谷县岩，庵宇皆精，三绝也。余耳不喜雷，而天目雷声甚小，听之若婴儿声，四绝也。晓起看云，在绝壑下，白净如绵，奔腾如浪，尽大地作琉璃海，诸山尖出云上，若萍，五绝也。然云变态，品不常，其观奇甚，非山居人者不能悉其形。赋山树大者几四十关，松形如盖，高不逾数尺，一株直万钱，六绝也。头茶之香者，远胜龙井笋，味类貂兴破塘，而清远过之，七绝也。余谓大江之南，修真栖隐之地，无逾此者。

张以诚重建北验所碑

在盐政塲蛙煎盐，边商记报引内，摘贸其引，以支监而运销之。顾夫引或诈冒，盐或阑出，此批验所之由设也。故事，每岁季月，商各舁盐集台，使者委官验引，引符辄放，无留行。其后乃有称掣之法，逾额即第其轻重而罪之。然犹须盐运后征纳余盐，至于刻期毕登，始许发运，而商送困矣。所在嘉兴。东郭故有督掣厅堂，从且败，居官者视若逆旅，莫适为葺，而商当积困之后，又谁肯捐已赀以急公家之役者？然而掣之日，上下若相人然，兢兢惟崩厌是惧，稍雨即坐涂潦中，屑越甚矣。岁丁未，商绿朱国祫、王诚、黄栋柱等请于台使者方公重缮之，则公首斥赎锾五十金，为有众经始。于是二必中程，材必中度，其广褒必中地宜，其建置必中方位，其埏切必中准绳，其涂暨必中物采。首门宇，次阶墀，中堂皇，左右燕寝，森森井井，缭以周垣，瑕者易而坚，朽者易而良，湫隘者易而爽，十陂陀者易而廉隅恭。自戊由之丙辰，迄于壬戌，七浃月而事举，计费千余绪，众商欣然任之，无以为厉。日也者，此何以得于南哉？夫盐策之兴，助于管子，观其待商至一乘有有食，二乘者有𫇴菽，三乘者伍养抑何厚也。当巳是时，天下之商归齐若流水，齐以富疆。我国初，每引止轮粟二斗五升，较子母利颇倍犹有。管子之也遗意焉。迨世南末，南海氏为政谱折粟价纳银三钱五分，则利轻而盐多壅滞之始也。顺中，使出盐税事，将襞括诸商而逞志焉。会泾川叶公永盛按渐以死力争之，此使权稍夺，然悦顾藏增三万有奇。自此引价视昔益重矣。公念摘之困，既以如将按额而取，原非苛其讥察不可。商无所规利而力竭，势必鸟兽窜，故其所为，先后抚恤百端。而最要者，如开四运，禁小票，务与诸商公其利权，母堕文网。虽再疏请罢增税，未报可，而商固幸以少苏。宜乎摘之德公，而不敢爱其资以缮兹。所也。公名大镇，登日丑进士，安庆桐城人。时盐运分司徐君名元旸，暨嘉兴郡守宋公师程、郡丞熊君秉衡别驾陈君阳和、孙君光前、韩君嘉善，司理沈君维毗，嘉兴令颜君欲章，秀水令史君树德，皆纯白任事，共襄厥成者，并书之而立。石于堂之见。

沈彬舞阳侯庙记

侯，汉高帝故人也。夫人，高后女弟，从起丰、沛，卷蜀、汉，定三秦，与。项羽战荣阳、成皋间，佐有天下，以元功定，封舞阳侯，卒谥曰武。按史本传：侯，沛人。吾乡古注：芒国之余不亭，禹贡扬州震泽之关隈，今隶湖州府武康。县地据柏山之上游，名上柏里。雨水合流于中，又名湘溪里。远在南服，非侯驰驱效武之地，而庙食于兹，振古如斯。今水旱疾疫，乡人有祷，即应如响。地志乃云：侯故里人，从李母嫁于沛，逐为沛人。他无所考证。诗日：昊天日明，及尔出王。昊天日旦，及何游行。一理气流通尔。初常会羽鸿门，张良出告事急，侯仓卒入见，怒夫冲见，康慨数言，逐排大难。其也义之激烈有如此。及帝称疾，令户者亡内群臣，侯排斗直入，流涕进言，叙始今之此，备斥未远之殷鉴，其忠义之貌切又如此。未以流言。侯傥吕氏帝𬣮，平勃就渐之，平勃行且计之云云。侯之无将，昭昭也。后六年，侯始薨，又一年，惠帝崩，吕氏篡汉，临光受封，使侯之元勋伟德，一日扫地，岂不悲哉！千载而下，犹得庙于斯士，亦高帝魂魄犹用沛之意也。里人伏腊祀之，时著灵爽焉。

胡梦泰舒文靖先生祠记

朱陆于异处求同，后人于同中亦异。言水者譬焉，或曰：水性自流，或曰导之使流。若日水不自流，能运昆仑之士填东海之巧乎？若日流不胥道，则禹之功凿矣。大学言明新，必以至善为归；中庸言天性，必由修道正入学，庸有二旨哉？文靖先生亲承朱、陆之诲，一以贯之，故其言曰：吾非能一蹴而入其域也，刻苦磨厉，攺过迁善，日有新功，亦可以弗晔云尔。又日：敝床疏席，总是淮趣，橧风沐雨，反为美境。非有自得于其天而能然乎？自儒修之坠地，致异教之滔天，荐绅大夫，毛角邹鲁，肺腑乾竺，总由见吾道之不精，囚怵于彼说之大别。譬之败家儿，将祖父产业鬻弃殆尽，乃丐食于其奴，岂不哀哉！予小子泰，每思穷知行内外合一之旨，命散趣归，囚体达用，挽乘贼于既倒，扶西输而再中，穷有志焉而未逮也。不幸生也晚，不获从诸大儒游，与闻性道之说，犹幸匈而生于鹅湖之乡，则当日朱陆部先生辩论异同之地也。此而筮仕，宰于奉然。艺文川则又文靖先生之里也。忆天启间，赞人腐阳阉，儿产如螽，朝野无正气，士夫丧良心，二硕果独恃东林讲学诸君子与之敌哉！诸君子之受祸最懈。记泰此时为诸生伏枕在状，闻而哭之。未几而诏天下毁书院矣。未几而珰祠巍然并大成殿矣。时诏下吾铅鹅湖书院，当事者重多士争之，力得不毁。此亦见先儒义旨沉酣浸濡于士心之效也。圣天子即位之初，声色不动，日魁就歼，奸党而陨。于是尊崇六经，表章先哲，十有五年于兹，儒教大明。乃知立天地犹夫立代也。道学之传，实为不迁之宗，恒续之似，虽欲毁之，谁得而毁之？虽欲绝之。谁得而绝之也哉？

四明有四君子，若杨、若沈、若袁，而先生最称笃信。先生之祠，旧有广平书院，盖家塾也。己思祠之于县，以大先生之教，乃与舒姓之子衿议。时则有若舒生眉及本一者，慨然欲捐赀力肩其事；若其南、其昌、其丰、其才、乘骐可道者，愿其襄其成。时则有若舒生复及奇逄者，则以宗注争，惧窜系也。子笑而谓之日：诸子又欲于先生之门而朱之、陆之也，百川学海，皆归于海，尧子舜。子禹，禹子启子，其道也。孟子日：唐、虞禅，夏后、殷、周继，其义一也。即非先生之支，有能光大先生之训，还续先生之志者，先生宁不引而内之也哉？诸子复进而言日：道高来众贵，物多附我以为名；教广来众贱，我每入物以蠹实。君子门归斯受之之门；小人行窃而用之之实。是以参乎有偏偏之辩，轲也有牗上之疑，同中分异之说，或亦未可全非与？予瞿然曰：唯唯，此正先生弗毗之志也。夫是祠益不可以日而人。而后予将与诸子共，则尊德性而道间学，致良知而务实行。学以明性，则知天下莫精于斯，而邪淫黜矣；行以致知，则知天下莫一于斯，而依附退矣。如此而后拜于先生之祠下，始无愧信是祠益不可以巳。爰是卜地于书宫之东，旧废公址也。三指俸四十金，付舒生其昌，为先生置田赡祀。因雨争未定，即将所捐为龙材鸠工之资，以董厥成焉，从诸生议也。甫定而余以入觐行，乃先为之计而去。时则崇祯壬午岁又十一月之十日也。

王元凤烟雨楼记

壬戍之春，正月既望，王子与客泛舟于檇李之南湖。湖有楼，宛在水中央，以烟雨得名。时风日晴霁，水天一色，登斯楼也，凭高眺远，心目俱旷。王子喟然谓客日：夫地以人灵，情因境会，抚今溯昔，眷旧图新，莫不选景留连，送怀浩渺。况乎名垂五代，迹炳三吴，踞七邑之奥区，揽一方之胜槪。星檐耸翠，俨琼阙以𬛼飞；斗拱流丹，凭碧霄而鼎峙。日薰花气，暖欲生师，云霭波光，晴偏结。而斯楼之建，有自来平。客乃穆然而深鬼，𠬤然而高望，曰：天地不能有平成而无倾陷，日门不能有光莱而无晦蚀；四时不能有运行而无代谢。故成衰之理相循环，兴废之机相倚伏也。间夫驾长渚，帙平畴，双灭缀其襟，两湖为之带。昭远帷于秦峰，奇分海市；引洪涛于震泽，广纳川流，鳞翰悦而游翔，草木纷其藻绘。当其旭日迟迟，条风习习，柳带朝顺而梅锁，桃含宿雨而粉消。清雀相来，芳草渡摇人影；紫骝嘶去，杏花村飐酒旗，三春游治，既縠云连。四野暄衡，笙璈水沸。若乃夕阳栖堞，秋露凝皋，萝薜紫烟，芙蓉红雨。或携觞至此，或挟伎来游，或望莲浦以徘徊，或倚桂枝而延靖。浪浴鸥凫，客坐钓鳌之石；风次苹蓼，帆移放鹤之深。于时瑟治澄解，朱楼羑彩，金碧浮图倒影，斜穿缺汉；绮罗画舫，回波，宛在瑶台。以至长夏停桡，时阴并爽；隆冬泛神，雪月皆宜。斯固凭眺之极观，登临之逸致也。通夫陵谷迁移，海田变易，烽传楚炬，陷烈秦灰，舞榭顿尔丘墟，歌台鞠为茂草，尘埋景歌者三十余年矣。兹有西浙欧阳禾邦召伯，操澄秋水，惠普春事，时行野而劝农桑，每观风而谷疾苦。爰游南浦，自我东郊，瞻古迹之久湮，怅荒台之在望。遂乃诛茆故址，荫樾新堤，雕甍绣桷，美轮奂以增华；彩鹢仙凫，骋游遨而骈集。更有英流慑响，骚雅循声，靡不摛藻研思，敷荣竞艳。律暖寒郊，人分玉楼之句，词腴瘦岛，家传金谷之篇。由兹以观，今昔盛衰之异，后先兴废之殊，不于斯楼慨可见。欤王。子日旨哉言乎！遂援笔而为之记。

皇清李之芳重修孔氏家庙碑记

自唐开元后，郡邑皆立孔子庙，有司岁时奉祠，至于今不废。而为孔氏之家庙者，遍行天下，惟曲阜与衢州耳。曲阜之庙，六飞时巡，恒循汉世祖、明宗故事，而宗子之承祀者，爵列公侯，庙堂车服礼器，多存古制，瞻仰于斯者，咸肃然如三代之世尚矣。衢之有庙，肇自宋建炎中，衍圣公端友，从高宗南渡，家于衢。绍兴间，赐田五顷，以奉祠事。宝祐初，郡守孙子秀请于朝，始建庙于郡东北菱湖之此。后毁于兵火，乃徙城南。明永乐初，始建于崇文坊，即今地也。数百年来，东南之士不克重既裹粮以登源阐之堂者，俎豆羹墙，于焉是寄。今皇帝御极之十三年，滇池弗靖，闽孽继起，之芳与大师驻军兹城，书巡壁垒，夜筭军书，每介马驰驱，秉烛待曰，瞻望宫墙，弗遑展肃。而羽林、神策、郡国材官骑士，以及挑刀走戟之徒，就我戎索者十万之众辐集城中，则我先圣之因宫问于戈𮣴，亦靡获宁晏。如是者有年。四方既平，百废渐举，爰进庶司，以商为侑。于是圣裔五经博士行桢，广为篡助，自抚军暨藩臬以下，咸有捐赀，庀材鸠工，久未克就，爰命郡丞杨道泰董其役。岁壬戊之八月，之芳将班师武林，而来告成事，因展敬庭庑，得扞屡年瞻依之志。仰惟先圣之道，如曰月之在天，其于庙宿之成衰，固自无与，非如浮屠、老子之宫，崇侈象设，以震耀人之心月者也。然间古之为政者，台榭观游，皆为高明游息之所寓，而邮传道路之敕弛，入其境者觇治忽焉，矧奕奕寝庙，先圣之所凭依者乎？

天子方崇儒重道，幽赞微言，以昭示海内，期于移风易俗，嫓隆往古之芳。忝师帅之职，保此海邢，凡所以崇礼树风，敬教劝学，愿偕百尔君子，闼或佛敦，而鸟革禅飞，式表观瞻者，宣于兹始。且之芳生爽鸠氏之墟，去邹鲁之川不远，登斯堂也，琴瑟管弦，见随能卷，化部止倾。艺之声，慨乎闻而援乎见也。使浙之士民观感薰陶，将见风俗淳美，为天下先，庸非肇允于兹日，则升堂睹奥者，宁必陟龟蒙而臻阙里哉？

姜希辙重建兰亭碑记

三韩许公来守我越，政治有章，废坠厘举。视事三月，兆民歌之。公以褰帷之便，流览古志，求所谓兰亭者而游焉。俯仰遗墟，慨然与起，摅材庀事，斯亭复完。亭成，岁在癸丑，适同永和禊饮之年，时人异焉，属辙纪其事而勒之于石。窃惟先王建置列辟，嘉与庶邦蒙君，各谨侯度，虽有怠荒之戒，而其国中毫池苑石，则未旨废。考其遗制，必择胜地而营之。为民上者，用以息劳勚而通志气，兼与贤士大夫从容樽俎之间，周咨民俗，增广见闻，非特游观而巳。故鲁有观台，齐有柏寝，楚有章华，典册所载，三代之流风余韵，未之有改也。典午之东，右军将军王羲之为会稽内史，尚有兰亭觞咏之乐。当时同游若谢安之属，皆以高谭旷远，幽敢折冲，论者咸称羲之具满世才，未竟其用，意谓是欤？所由与秦、汉二千石专尚武健，刻深仡仡薄书，鞅掌堂皇之山者，雅俗殊矣。今公才侔王、谢，而修永和之迹，岂特千年废绪，归然复兴，将继古人学道爱人之美，于斯亭先见之。自公成斯亭，一年而有萑苻之警，公谈笑却之，不异安石之在淮淝也。然则百世之后登斯亭者，其慨慕我公与公今之慨慕右军，其风流迈往又何如哉？辙虽不敏，其可无辞以述之，为前序之续乎？

胡兆龙赤霞书院记

天地位而云霞蒸，一云霞蒸，而天地之文始著。故昆仑山有五色水，惟赤水之气上蒸为霞。李白诗曰：赤霞动含光，又日：丹霞夹明月。虽时青时紫，变幻不侔，要之天地间不可一日无此瑞霭耳。治郡居淅之东，从万八峰发脉而来，山明木秀，郁蒸成彩。其城内以霞名，即今赤霞书院，其名亦由此立也。康熙元年秋，台之大夫士德郡司李王性，思所以志士民之怀，而又传之可久，则惟有藏书于院，集士人而读之之一法，使后之学者砥砺其中，且就是而观焉，甚盛举也。院既落成，大夫士复从数千里而进，征言于余。余思书院之创始自唐之李渤，至吕伯恭乃复为表章，因有白鹿书院记。迨其后，陶西则有岳麓书院，衡州则有石鼓书院，盛极矣。然岳麓之建，基于开宝，石鼓之修，由于元和。若夫赤霞书院，曾无尺寸土可。阶而大夫士以一念诚从而经始之，其成如掇焉。揆厥所由，殆非一日之功也。忆昔戊已之间，曾允诸生请，为作驱虎三传于人，又数年矣。其后十奇二异，或诗或歌，或碑或传，不可缕举。藉非深得士心，爱民有素，奚能感奋至此？只今书院二举，助物料者有之，助廪饩者有之，惟公独为置曰若千亩，以为后学灯火资。则公之意，岂仅仅使诸弟子群居族谈，但决科利禄计乎？抑亦使诸弟子习为言语文辞之工而巳乎？盖公之吏治，一一本诸德行，故其教士也，以行巳有耻为本，其治民也，以无情不尽辞为本，其究也欲成就人材，以传道济世为寔际，然则公之意其可没哉！公讳僭，号浴青，景州人。由乙未进士，岩岩有风采，历年考最，瓜斯巳过，清华妙恶，撚指可待。乡绅则柯夏卿、洪若皋等，诸生则陈子其等，分事董役者则某、某也。系之辞日：轩轩奇气，丽元与黄，瑞霭流长，雷雨在上，江河在下，吐纳阴阳。帝悯兹士，鄙塞无章。忽焉蒸郁，绮开九光。爰笃我公，保此海邦。为耳目良，奸厘弊剔，不激不杨。相天顺地，恩肥东方。男乐其作，女修其红。无用不臧，淑尔多士，朝霏夕芳。起天可崛，炤海可常。昔蜡采飨，报功难忘。藏书辟宇，府治之旁。背负顾龙，面临灵江。题公之署，后先相望。日我司李，长发其祥。

胡袒总督两淅刘公实政碑记

当大司马刘兆麒去浙之日，浙之人搢神多士，农夫滴贾，妇女童叟，相率而攀辕遮道，冀公一日留者以亿万计。日不得请，又相率胪公善政宜民之寔，布之帛，揭之竿，上之直指大中丞帅府。冀以邦人呼天呼父母万不可夺之诚，达于圣聪冀公一日留者不啻数千人。巳又不得请，更相率而里糗蹑𪨗，陆走川逝，匐匍至于京师，陈赋伏阙而乞留者亦不下数百人。会时格于考功例所请，卒不获命。于是州壤乡部郁陶咏叹之思，愈久愈炽，而不能巳巳。且惧公功德寝而不章，将勒贞珉为不朽计。虽然，公生平扬历仕版，忠勤屡著，一抚楚，一督蜀，膏雨景星，所至蒙福，西人泣送，东人歌思，共及兹而丰碑跌崇，阙追琢者，凡后矣。矧议盛德，论大功，书其殊伦卓然者，传之，古之制也。姑言公之大有造于浙与浙之人所以鬼公弗僭者，浙为禹贡扬州之域，顺田泥涂，夙称下下，而今则财赋割三员之半矣。患在土满民贫，而得税日重，民不聊生，吏有袖手耳。公则悉心民瘼，务与休息，汰浮费以廷之，严杂敛以利之。落甲完而武健者不得肆其酷，陋规革而渔猎者不得窃其名。每岁征令，秩然有章，民与吏盖两利焉。浙郡滨潮汝而处，圣人在出，负山啸海之徒，虽已革面归心，而鲍蜃游魂，犹或伺衅乘间。自清野之冬行，而沿海膏顺，荡为𫇴菱虾蛤填流，民有遗利，纵之则走险之子行缘为奸，绳之则失业之民，治生无术。公乃威惠并行，招抚尽画，不率者怀之，既来者安之，默者散之什伍，懦者归之陇亩，方船继至，此闾帖然。而内地贫民，不耕不获，以与蚨龙鱼辂争此勺水者。一夫之勤，岁比百亩，沛然嘉生，得以蕃植，公之赐良沃矣。源次尚文而忽功利，多外而习偷巧，于是桀螯自遑者，以讦中阴私为胜筭，以挟持长吏为能事，次为影会，相缘共坐，即令勘增得情，身家荡然，不可复问，是以讼狱繁兴，而刑禁不得衰息。公则速案牍，省株连，宽锾赎，审识必躬，搆诬有禁，庭无钩距，僚属从风。方诸曹相之不扰，千公之不宽，公殆兼而有之。至于疆塲无事，烽烟甫息，浙之介士编氓，聚庐而处，兵骄则民病，民贫则兵亦病。公独和文武之衷，权主客之准，兵民喁隅，蔼若弟昆，市肆不哗，樵苏若故，则公之调剂善也。思患莫大于曰劳，救灾莫迫于水火。东南卑瘠，易角易涸，公筑久圯之石，增五十里，而云雨自我。省会湫溢，摽埃相因公练救卫之武勇数十人，而祝融退舍，则公之备御预也，大法则小廉，上行则下效。公则远苞苴，杜请托，麻食而无重味，野次而无傅车，撤帷帐以归之有司，减稍食以实诸军府，则公之整躬率属也。好生者，天地之德，泽枯者，王政之仁。顾乃溺女弃兄，残忍成俗，激颓敝而返之淳，掩瘠骼以导之同。盖自公至，而乳者哺，病者药，死者盖藏，转徙流移者以归其故士，则公之爱人活国也。南溯钱塘，北汇具区，所亦一都会也。盐𫄨海错，所骈委奇枝。淫巧所辐辕。吏因踏贪，远近疑沮。公悉招佛之方，遵悦使之道，翦其莠民，优其常饩，侵牟之胥不得久处，则公之通摘惠工也。他如恉贤否以澄吏治。恤师儒以崇学校，饰侈靡以培风化，尤善政之章章者，发言根中，损身益物。古称立信让以莅百姓，则人之报礼，重宜淅人之思公久而弗替哉。

朱嘉征南山记

诗咏岩岩，盖云石也。硖之南山，亦以石名。冬中雨霁，朝来爽气如涤。相与理策，童冠咸列，二客从焉。路首北亚。北亚者，东山北支，南山为南条也。灵龟池诸泉所淮，缘其趾，趾周池表，所以左挹灵池，右引湖水，溯洞白泉。母令荡汰，此亦百川锁钥也。山多奇石，枕姒智阁之阳，修道横列，如屏，俯职迤北，纤流如带者日石。渔泾，入长水。东行寻崇福寺故趾，惟古松昂霄，独立望之，苍雪覆空，高寒有国士之槩，与阁前银杏，并千年植也。度石桥，东折而北，访葛仙翁丹井，泉色微赤如霞，顾华阳书台在焉。逋翁诗称丹井西者是。台之北曰石屋，嵌空轩举，类西域小孤。飞来余丛石纷落，都堪作米家供。北上山椒，坡路稍衍为走马塘，相传吴越王习兵平山，走马于此。一日以周时徐偃王得名。寻上礼塔院，登危石，骋望于海，云峰千叠，从海面浮来，而后知为观海峰也。东下历古井，石璧森疏成障。再度三笑庵，石梁更折，情未止也。循山之阴，起立称狞万此尚环向之，下艺文而能上。日之渚半月泉，泉理澄澹，颇与百谷争王矣。繇试箭岭而南，至剑潭，踞石上，西眺临平诸山，北眺西吴，西南赭山及上虞、嵊县一带，其东南武原也。四顾云山，并起于履展之下，遂南下。下石关，古称铁陵关也，在真院前，左挹洗眼泉，仅一坏尔。淳汀石罅间，复左转为小桃源，石径崎危百折，入者若不识道。出石澜滩，有酒佣一家，缯毂洞口，盖不知今是何世者也，与武陵中人无异。客曰：嘻！曷归曷归？归于酒徒，尚有刘伶醉眠石在。又折而西，石在灵池左侧，略似胡床，可供坦腹。志称客卧石上，数晨夕不酲。人怪而诘之，日：余刘伯伦也。言巳，忽不见，性往称道弗绝。岂士君子履非其时，宁甘哺糟而贱作乎？抑长醉不愿酲者耶？余闻之，谷湖之不遽北也，中更虹桥，石梁限之。近者秦令设堤，俾水绕备塘，循石鱼泾而下，蓄泄之宜，百世赖之。夫何三凿于秦皇，再凿于豪右，三决防于市民焉。且灵池之灌川也，沙岸之成阜也，并惑于形家之论。嗟夫！高岸为谷，深谷为陵，自古纪之，山川易向，遂渐于风俗，讵可忽乎哉？

丁澎海昌安国寺重修钟楼记

乙卯冬十月，予有事盐官，假馆安国寺之禅房。有老僧来迎，貌甚恭揖，异入端供，俯首发功舌，然坐定，朴野而怀讷，卒无所言而罢。予心喜之，盖感而诚者也。越四年，复止禅院。乡老僧千一册夏过从，问之曰：振凡考安国寺创自唐开元初，为镇国海昌院。高宗咸亨时，海潮突变，沟涌弥陆地，有异僧处祷，立愿是岸乃复开山自此始。老僧再揖而请曰：寺有钟楼，在殿之东南，高十丈许，弘治元年重建。天启二年性锐，改铸洪钟。去今四五子年，颓圯朽塌，不久将自废。衲愿篡而新之，行此。然起日师之愿必遂。夫钟，神物也。古有大林、九龙、千石之号，周礼凫氏为钟。海岛有巨兽，名满牢，鱼曰鲸，鲍鱼一击则蒲生，辄大鸣吼。故钟置蒲牢于上，而击之以鲸，昭真象而著其应也。楼固作海滨，所以禳而厌之之具，安可废乎？大海之中，龙蛇鲛蜃、天牛、虎摩诸怪物所蟠伏，𪟝薄风雨，能利害于民。汉武帝未央殿钟无故自鸣，东方朔以为山崩之应。铜者士之子，子母相感则然。白虎道日：钟之为言动也。阴气用事，万物动成。通义以为秋分之音，则𪭢金声以扞水气，弭处制戾，理或有不爽者哉。前年秋八月丁巳，邑人讹言海水日大上，居民汹汹，怖反走。邑令许曰：礼下禁令，斋沐，刑白马于神，为文诅之，及祈，凡三日，且退舍四十用，盖𫍯所感也。今师蓄诚以厘事，不忘建寺之初义，而倦倦于是举曾子曰：君子虑胜气，言之必思复之，复之必照无悔。言师未学吾儒之道，而为人粥粥不妄言，世信其言，从之以复，何惮乎少成？将见此乡之父老子弟，频年困于旱，激伤稼庐篡井，而之惴惴不暇，闻师言而敞于心，有不思安奠境内而与笃之是饬哉？则此楼之归然独存，正以闵昏执之将及，不待用材度工日信，则落成之易也，亦以其感于𫍯者信之也。三不喜为浮屠家言，特举其大禅于兹士者，正告之。

丁澎衢州开化县重修县学记

古者天子诸侯，自外邑皆有学，凡朝廷礼乐兵刑之事，无不在其中，不特弦歌洗爵、养老劝农，乡射合乐，以修考耗选言之政也。其在诗曰：矫矫虎臣，在泮献馘。则出师必受成于学，反而释奠，以告成功。故典崇德化曰文，戡定不率曰武。先王寓武功千文治之中，士所观而习者，无非千戈羽籥之事，使作其气以励其操，往往欢忻鼓舞而不俗者，所以收文武并用之材也。自秦燔诗书，王道泯熄，中间数经战伐，学较之制渐湮。汉兴，至孝武之世，始令天下郡国皆立学官，而风声教化之所被，亦既蒸蒸矣。若何武行部，必先即学宫试讲论。寇恂为汝南太守，修学校，教生徒。至晋征西将军庾亮在武昌，开置学宫，参佐大将子弟悉令入学。当擐弓带甲之时，不树雍容俎豆之习，以教泽之入人者深，有以作率而兴起，虽拨乱之际，亦礼乐崩坏之是忧。故当时或有未成之材，而无不教之士，多守义之风，鲜靡娇之习，入即为冒上上人艺文口之卿士出，则为将帅。噫，何其茂也！古之立学以祀其先，圣先师。今则为庙专祀孔子岂。非以道法近而可尊，历百世而不变，期无失先生之遗意而日。今天子临雍拜道，诞敷之远，被及海澨，而四方不率，尚有逆我颜行者。康熙十三年三月，𬮱寇告变，东道孔棘。吾浙三衢界瓯、越之冲，溪岭险阨，开化僻处闽、豫咽睺，州将纳垦户为内应，胁邑令崔君华，欲以城降崔令。诸生抱礼器入山野，募乡兵二万人，呼曜破围。城遂复。时制府大中承兵部尚书李之芳，奉诏移。镇姑蔑城，民情大悦，成众归木寨，营北源口，峰燧遥相望，全浙震动。公以帷幄重臣，亲冒矢石，勦抚互用分。守梁万禅、郡守王弘仁，为制府左右手，转饷临冲，夜不解胄，戮力锋镝。中川三载，自八月巳及戍，不五日，东浙悉不。当是时，国家承平日久，父老子弟相安于春秋读法，目不见真，革渐靡于礼义者深且厚，日猝然有变，有以激发其忠信勇敢之气，故乱可复治，而治亦乖，久而无敝，独非庠序之明效与？抑为之上者，克殚壮猷，灭此朝食，声灵赫濯，如方叔、召虎者，良以培士气而鼓民勇，使芹藻之宫不至鞠为茂草者，伊谁力也？阅二年，归德吉祥来宰是邑，喟然叹兴，捐赀龙工，葺颓圯而新之，且日非诸大人荡涤之功不及此。因从士民请，奉制府尚书李公祠于庙，梁少参、王郡守、崔邑令得祈焉，志不忘也。岂非以功在社稷，施及于民之义，有合于祀典者欤？澎因是歌鲁颂泮宫之诗，重叹古先王立学之深意，所该者博，其王政之行与兴致太平，讲武报功，育材厚俗之效，无不在学也，可一日废于天下哉？占令请刻于石，以告后人。

顾岱虎跑泉记

吾闻浮屠氏类多瑰奇诡幻之术，能驱遣异物以为之用。虎跑泉其亦犹是取。虽然，当性空之橧棌横肩，罗石为屣，穿云根，辟危碛，勺月波之公流，挹松芳之落露，亦期枯坐明心，为性命计耳，亦何必于泉哉？而若或相之以虎之戾也，不信然，相向而跑是泉以济之，则实性为之感，而非以其术也。盖天地之性，无往不在，亦犹山下之泉，无地不有，如是感，即如是应。譬方诸之取水，不因绿而自至。虎虽异物，亦与为化，而况人乎哉！余之观是泉也，冷碧入怀，澄然静对，忽有悟于性术之分焉，而政不敢。以瑰奇诡幻之说，滋异端之惑也。

史大成重修招宝山宝陀寺记

康熙十六年夏四月，都督牟公重修招宝山宝陀寺成，以书来属余为记。余观招宝山杰立于定海县城之东，与竹山对峙，相去不一里，为潮汐出入所经，崩涛激湍，雷矗见转，所谓大峡江是也。东南濒海之郡，皆有水道，以通舟楫于海，然多浩渺辽阔，莫可究诘。惟大文江两山迫束舟行，不得并帆衔尾而过，犹端惴然洞心𮪢目。盖天造地设，以为吾郡之门户，前明嘉靖时，倭寇扰攘，卢总戎镗、谭宪副纶，始筑城于山巅，名之日威远。而胡总制宗宪又徙梅岑宝陀寺于其中，此寺之所缘始也。崇阶邃殿，杰阁飞薨，蔚为上观。登而望之，其南玉环、乌沙、普陀诸山，如浴凫浮鸥，灭没于洪波骇浪中，而台、温往来之程，指顾可得。其北一望陈钱壁下，为南浙分界，苏、松沿海诸郡，可以一帆飞渡。其东则岑江、螺峰，固昔时驻兵之所，用以控扼海道。其西循龙山、泽山之麓，迤迩而转，可达杭、越，声息甚捷。盖一寺之中，四顾苍茫，而历历形胜，日在指掌巾。他若旭日初升，波涛尽赤，饕风间作，蛟龙昼鸣，杼达士之壮怀，供词人之吟味，又不待言矣。顾岁久弗葺，风雨侵蚀，丹青漶灭。公镇定海之明年，邻氛既靖，海不扬波，乃以其暇葺而新之，不逾时而工就。余思是举也，岂欲遨福于大雄氏哉？以招宝为郡境之咽喉，而宝胜又招宝之冠免，使不崇丽炜煌，无以表兹土之胜，令观者有所竦息。且时与将佐循阑凭眺，则了望之远近，控制之疏密，运筹决策，一览而得，此安不忘危之意也。昔东魏时，沧州与辽接壤，李允则徙浮图北原，上见三十里，而敌人不知为望楼也。公之意得无类是平？余因乐书之，俾寺僧刻石，以示将来。公讳大注，忘氏之止人。艺文寅宇洪开，施州卫人。

毛际可重九愿圃宴集记

康熙癸亥秋，予以修通志留会城，节届重九，同人大集于顾且庵侍御之愿圃。入门循曲径行，风味萧澹。稍前清泉奇石，左右映带，大率会城自一二支河外，所乏惟水，兹则伏流所汇，沮如澄泓。其洼处凿地为池，俯以轩廊，联以略约。其中广者为堂，耸者为阁，凭者为槛，峙者为亭，布置疏密，出人意表。余眊于目而短于记，每足所日经，循环复至，虽数亩之宫，几以为千门万户也。时芙蓉未谢，濯濯水湄，密树修篁，菁葱蓊郁。有老梅数枝，忽舒新萼。池出叠石为山，笏列剑拔，类缺环圜。登览之余。咸选石而幽。其君股少年，则彼磴蹑险，历数峰之巅而止，余颇饶济胜具，追逐其间，齿发自觉衰暮矣。嗟平昔之赋悲秋者曰：登高临水送将归。而唐诗九日登高，每多悲凉之况。今者固陵、姚水诸子家隔大江。余又居严陵上游，然良辰胜。友缟纻相将而动忘羁协之悲，岂非大快？况此地为葛园故面，相传葛光禄与其姬人泛舟之处，光欣所以诗名，而姬人绘事，更臻逸品。时，文彩风方，犹可想见。乃侍御盛年服官，謇谔特著，未几而恶流勇退，归休岩壑，家无声伎之奉，惟日与名流高十，饮酒赋诗，醉墨淋漓，动满襟袖，方之前人，宁不更胜哉！遂有感而笔之为记。

毛际可重修仁和学孔庙碑记

嘉禾邹待问先生之司铎仁和也，岁丁未也，始至，即十风不变，文雅蔚兴。明年，待问视学宫，日就颓圯，殿阁剥落，喟然伤之，乃自捐二百金为倡，合邑绅士相蠲助。三年而栋宇维新，𬛼飞翼挺，圣人与诸先贤木主俱，光辉灿发，奕若有神。待问语家习黄日：兹幸矣，美哉轮焉！必得君家会侯文鹿牲之碑，以纪其事，足下其为我致之。当是时，余适谒选京师，声问与故乡旷阻，待问犹时时自及。岁甲寅，余归里，而待问巳没，家雅黄为备述。之余，不觉有感于中焉。圣庙重新，固际可之所乐睹，而重以待问之夙托，不可不谓之知日，虽不文，其敢辞哉？杭郡在春秋时虽号僻远，然吴越春秋称孔子尝从弟子奉先王雅琴礼乐适越，而西湖之浒，端木使越之祠存焉。夫夫子之庙，即遐以绝澨，无不俎豆，而况身所过化之处，与贤弟子连骑结驷于其闲者乎？窃尝论之，学校之建，所以明人伦也。今使人出身黉序，膺脢仕，据要津，而返求之君臣父子、昆弟、夫妇朋友之间，或毫发未尽当，其低徊于宫墙之中，骏奔于优豆之际，岂有不恧然汗下者？然则学非徒为青紫之藉而巳。今圣天子崇文兴化，使天下十必出于学，风教之盛，度越前代，而仁邑士习尤为醇谨。今者殿庑燠然以改观，左吴峰，右圣湖，嶣绕环拱，汇泽旁溢，而其中房廊庖湢，事事悉周，俾诸君子瞻拜有地，讲习有所，游息有处，可不周所自欤？昔欧阳永叔作吉州学记，谓州牧李侯能及其学之立，而不及待其成，深以为汉。况待问官卑禄薄，乃能发愤为此，而身殁即在修学之逾年，尤可腕悼。而灭发者也。窃愿肄业于其中者，格物致知以为端，穷理肃性以为要，以名教是非为巳在，以天下忧乐为躬新。子于君臣父子、昆弟、夫妇、朋友之伦，无往而不立人纪之极，于是乎祀行俗美，荡荡平平，以几于王道之大成，庶不负圣天子崇文兴化之至意，而并有以尉待问先生于身后焉，能不于仁邑诸君子有重。勉平哉！林璐崇道堂六经岁巳未，西陵朱子锡旗梓监记本六经成，稽首告备于乃祖文公，而遽卒。越三月，其子采治再拜请日：昔虞山毛氏子晋藏书稽古。子晋殁，其天子扆得元板五经，命工五采装潢。元日陈子晋画像前，以展孝思，豫章魏禧为之记。采读之涕零。毛子追父生平，陈书以献，记思其所嗜，毛子有焉。余小子受遗经，审音辨字，皆先子所厘定，深惧弗克负荷，敢乞一言，以乖永永。鸣呼！高宗南渡，笃生紫阳，表章六经，以垂万世，当时宵小侧目，指为伪学，即后此崇儒，如理宗死者乐褒，生者麻逐，朝无正人，渐至丧亡。有元代兴，菲薄儒者。仁宗皇庆，始以朱子章句诏行科举，旋复罢之，一绝之绪，幸赖许衡之。仕元而后，赵复、萧与黄泽、吴澄、金履祥诸贤，先后嗣续，过至有明，而宋文宪方正学修明继起，六经借以不坠。今天下首崇六经，屏邪说，通经取士，一淮程、朱、蔡、胡、陈氏之旧。经筵学校，一道同风，何其盛也！每春秋两闱，题必同，文讹点画者辍先报罢。岁庚戍，慨然订正大经，辨记决疑，教其子弟，凡十年而书成。因方学者奉为指南。朱君奉扬祖烈，以公海内，较没古主人摩娑旧物，珍一家之私藏者，为有问矣。

朱君四岁丧父，勒于王父，十八丧丹。母之存也，日冀子读书，而祖顾欲孙废书。朱君日出而作，勉效计然，以安其祖；日入而息，读父遗书，以慰其母，架上牙签，不辍讨论，蔚为名儒，以守家学。六经字义其斑也。吾闻先圣庚戍生，紫阳亦庚戍生，斯文诞降，迨不偶然。乃光宗绍熙元年庚戌，紫阳齿六十三矣，刻六经于漳州，各著为说，系于经后，以晓学者。康熙庚戊，上溯绍熙五百余岁，而十七叶孙锡旗亦刻六经于钱唐，祖孙相感，后先叶应如此。今也薄海内外，咸遵此书，君母视为私藏也，颜日崇道堂，亦曰尔祖文公所凭依，并母忘尔父之勤劳，昭世守焉。是为记。

周起辛雷琴记

癸亥夏四月，景州张公来督两浙学政，携一琴以随，人谓廉远静好。有古人琴鹤之致，想见公之生平。既而出雷琴篇相示，乃知其琴甫搆之京师。篇日宣和养正印宛然，又日大唐雷氏有注记，盖喜其得而志之一时之。巨公名士，竞投以诗赋，或赋其材，或幸其遇，琳琅璀璨，金石之声，铿然与囊中相间发，而人莫知。其故也。凡视各省学政例，铨曹外推五曹郎，又必藻鉴卓著，余曹核其制艺，得与其选。公文章华国，是时为工曹郎，迨出督南浙，琴实为其兆。昔虞舜弹琴，以解民怛。从来文由于行，行本平心，士心端则行谊纯，行谊纯则文体正。两浙为人文区，敷大抵浙以西之文华而靡，浙以东之文清以激，率皆不及彀士，恒抑郁勿宣，而桃达者又摈置之其间，待以陶镕而防制者，则士之愠实多焉。夫琴之理，主禁，德主和。公一弹琴，而士愠乃大解。昔者之搆，有自来矣。琴传于与宋之间，李白即珍称之，为蜀匠周氏兄弟削，故日大雷小雷。又相传唐时桐遇雷，剖而成两，因断焉。桐之性通，得雷而响愈越，闻者隐有霹雳声在其十指间，故日大雷小雷。凡桐得雷而剖者，皆名之，理亦可信。易之豫日：雷出地奋，先王以之作乐。解日：雷雨作，百谷草木皆甲折。公故弹再鼓之间，使两浙揣摩之士，郁蓄而未发者，如雷霆之鼓，以尽吐其胸中之奇，则琴之力也。辞日：嵎阳之姿，造行准量，缀以金玉，错以犀象。得之浩劫，鬼神自使。弹意云何，不在流水。五音发越，高张盈盈。荡心涤志，昊越文门。

汪琬三衢文会记

三衢文会，盖元时江制，士子私课之文也。其题为经疑二易书。诗、礼、春秋本经义、谷一、赋、策，又各所得凡二百十二卷。所取自德兴余闱而下，共六十六人。司紏者程国表等十三人，司盟者刘文瑞，而主评者郑县丞元善。是岁则延祈六年八月也。按元史仁宗本纪：皇庆二年六月，以宋诸儒及故中书左永、许衡从祀孔子庙。延十月，语天下以三年八月典其贤能充贡，有同次年会试京师云云。其后改三年为延祐元年，又五年而斯编遂出。是时方值尊崇儒术，响用科目之际，为有元极盛，而江浙又文学渊薮也。故科举之诏既下，而南方士子莫不联衽交顽，相与刮摩淬励，以俟有司之举。由斯编考之，盖举湖西、建康、浙东、海右四道六路之人才皆汇焉，抑何彬彬也。郑氏所评，具在无澜词，无溢语，采瑜摘暇，殆不失直谅之遗。而诸策所答周正一说，亦皆援据精材，敷陈详瞻，庶可以见其所存矣。迩者吴会之间，士子既耳剽目纲，而凡江湖桥客借觚翰以求食者，又往往撰为浅陋俚俗髓骸不根之文，盗取虚誉，以相牢笼，而后生不学者亦复靡臣自上，卷之焉噪？而从之，此震川先生所谓妄庸人者也。以视斯编作者之典赡如彼，而评者之直谅如此，能无赧颜泚颡也哉！按辍耕录日：元反宋、金之余习，初试论赋其后一以经义为本云云。及考选举志，春秋两。试皆未尝用论，终元之世，亦未尝废赋而不用也。或有司校阅稍重经，疑经义则有之耳。先儒云：经非文无。以发明其旨趣，而文不本于六经，又不足以谓之文。顾后世乃有畔经而以女自命者，何也？

施闰章八忠祠记

台州旧有九忠祠，踞郡城大固山麓，祠明建文死事诸人者也。其人为翰林院侍讲方公孝孺，知府叶公惠仲，翰林院修撰王公叔英，兵部侍郎徐公厚，行人司行人郑公华、太常寺少卿卢公原质，萧县知县郑公恕，户部侍郎卢公迥，及东湖樵夫位次名氏见浙，江通志及旧一统志，后别祀东洵、樵夫于东湖，因改名八忠云。其本末或详国史，或载郡邑志。叶公以字行而阙名。侍郎卢公逸其字，皆台产也。方公又存专祠，在以学东偏，兵兴祠毁，复而新之者，郡太守今升按经司副使、分巡温、处道高培，郡丞权知那事祖进朝，而别驾王大纶、权知临海县事，经历张伟，具有茔绩。会闰章来游台荡诸山，属为记。呜四太守诸公之志行，于是槩见矣。人臣事君，有死无二，不待注而然者也。效彰往劝来，于风教不为无功。宋文信国少游郡校，见所祠殴阳文忠诸公，耻不俎豆其间。明都御史练公子宁，八余忠宣八祠，辄感奋，留诗以口士自誓，后卒如其言。盖义本性成，有激而弥厉也。当金川失守时，成祖亲，高皇之子，建文之叔父也。二人易位，九庙不移，使诸公委蛇就刀，尚不与臣服异姓者等，而捐躯糜骨，愤不共天，况干改社易姓之乱，臣则子哉！方公十族马首，为从前纪载所未闻，天下痛其日甚，然万死无悔，震天地而约古今矣。崇祯之变，如汪公伟、马公世育等，皆阖门殉死，岂闻风而兴者耶？且当时死靖难者，天下川若干人，台郡遂居其八，又有所正并忘舍之日。此八艺文仁氏。东湖樵夫者，不知其姓氏，闻永乐新诏，掷薪赴水死，海岳灵异之气，特钟干此，而名做天壤，血食不未于其乡，使衰坏臧没于荆榛风雨之间，可不为流涕者哉！初，滇、闽之乱，温、处诸郡瓦解，台三面被围，𪿫石羁几席，而太守诸公从王师，婴城誓守，岁余不懈，贼竟遁去，殆无忝八公者。故于千戈煨烬之余，隐新祠祀八公。即不藉祠重台，实以八公重干以妥忠魂，厉臣节，其有视于封强，有功于后世风教甚大。于戏，太守之修旧举废者多矣。予特纪其大者附之郡乘。或曰：樵非官也，不食禄而忠死。于事尤难以合，八人庸何伤？姑并及之。

谷应泰重建文庙碑记

先师庙毁于火。越二载，州牧杨君帅其属暨诸士子更新之。是为今上御极十有六。年适余校士湖郡，值州学之落成。杨君乃言于余曰：自公之督学于越也，捐俸糈以崇释菜，两浙学宫废者兴，北者治矣，而是州独后非敢怠也。原公之阐元风，扶大雅，所以显其教而生其三者，罢曰人事，亦即有天音焉。何则？火之象取诸离，离石乎上，风动于下，厥海则取诸鼎。苕、霅间固泽国也，而是州之庙灾，象又取诸革。观乎天文，被诸人文，金玉追琢，若鼎珰之有耳焉，斯则鼎。之义也。涤除日陋，而新是图，斯则革之义也。且夫丁，火也，西金也，祝融氏莅之，犹之嘉鱼有日，火际也；四牡在中，金际也。夫嘉鱼乐宾之诗，其瓠式燕，义并有取乎附火炳其文，而金镕其质，大夫之教也，都人之祉也。益自公奉简书以来，士习不黄，将乐育贤才，为邦家光，以恊应鼎僭维新之运，人事所孚，天憎其乘，明宜有或然者乎？虽然，浙之壤，为郡十有一，为邑七十有余，曷异于是州而用宏兹贲然地以州名，从古也。吴越分野，界斗牛、女之次，实维杨州，后世析而郡县之，非古也。是故浙之壤，为郡十有一，为邑七十有余，州一而日隶于湖，不啻附庸而析诸越，上符星纪，文明之兴，其在斯平。昔成周之时，州长偕党正、闾胥掌比觥，绣乐于理民之中，偶养贤之事，则大昕鼓征，分之所属可知矣。且春秋识非时之役，浚洙有书，新作南门有书。而鲁僖公营立泮宫，鸾旗至此，史克作颂以美之。然则芹藻之区，考德兴行，虽劳民伤财，犹不可以巳。况乎橐鼓勿亟，小大于迈，士生其共，不吴不敖。今之可颂，何减于古所云。是役也，维多士是力，维王广文实董率之。凡夫榱桷之材若干，暨茨丹获之费若干，庀具鸠工，令肃如也。鼓翼画飞势。敞如也，尊彝羽备，制矔如也。三举而三善备，其所以沐公之教甚原，而荷公之施，以承天子意者甚盛。噫嘻！杨君之言若此！夫五行之说，汉儒京、刘辈往往道之，然恐传会不可信。要之国家崇年慕道，休风所扇，属在弹丸，向化蒸蒸，斯云仅矣。而杨君于余独有溢美，得无予人者，兼以自予叹。诗日：新庙奕奕，万民是若，杨君有焉。又日：高山仰止，多士有焉。又曰：肆成人有德，誉髦斯士，王广文有焉。抑不五平，矢其文行，洽此四国。余方布朝廷右文之治，备厥修以维厥不修，子矜之刺，吾知免夫。若夫孔子之圣域道奥，所为聿光俎豆，垂泽万祀者，胥夫人而知之，非独一州之为区区也，余固可以不言。

罗贤东湖樵夫亭记

古之死王事、殉社稷者，后世多即地建祠，岁时祭之，礼也。东湖樵夫，逊国时，闻建文君之难而沉水死者也。是时方铁诸公之死，祸最酷，下至雪期和尚、补钢匠、衣葛翁，各间关卫主，而东湖樵夫忽捐躯赴水，以殉先宫之帝子。鸣呼，何其烈也！夫食君之禄者，当死君之事。樵夫榻斧入林薮，手足并庶，荷担道中，计惟践十食毛耳，非方铁诸公之伦也。乃闻诏痛哭，甘效汨罗之沉，求其故不得。孟子日：可以死，可以无死，而樵夫竟死。鸣呼，岂所称君臣之义，无所逃于天地之间耶？台临海旧有亭，岁久北，予道过其下，喟然太息，于是相金重葺，而斯亭顿复旧观。夫樵夫去今三百余年，其姓氏湮没不彰，而特创此亭于湖山寂寞之滨，以识樵夫痛哭自沉之处：后之人过其下者，俯仰悲歌，闻风兴起，顽廉儒立，有以振发天下之人心，端于是亭平有赖，则斯亭也，其将与彝齐。之首阳同千古哉。

何元英普同塔记

武水孙毅庵悯暴骨无主，买城东郊田数亩，置义塳，令贫无葬地者咸厝于此。中建一塔，分别男女。岁久则郊佛氏茶毗之，拾其骨烬置塔中，虑有犬豕之患。周以垣墙扃其门，使傍近甘露庵僧司启闭，又虑其为厉于兹士。每岁中元，延戎行高僧，作瑜珈佛事，以超度之。时汉阳兵使李昌祚闻而嘉之，乃下教一石，以志不朽。余惟掩骼埋瘠之政，不行于今日。白骨纵横，遗骸遍野，饱饥鸢而践韩卢者不可胜计。苏文忠曰：念兹暴骨，无卜，仁人君子，斯其主也。此举不特泽及枯骨山，使生者无天昏札厉之忧惠。死善生均得之矣。是不可不记，以告后之欲为仁人君子者。

姜宸英双松堂记

郡治西南数十武，姚尚书之旧第，再易主，而成子奕云得而葺居之。厅事前有松二株，枝叶扶疏，傍委著地。盛子乃植木为架，丹以之以承其干。两木东西交倚，𫐖𮝺盘互，足以迎凊风而延凉月。客憩其下者，无不徙倚忘去。客谓是周不可无记，成子即以记一予。予闻前二十年间，是堂为健卒荐居，马矢刍秆，填委墙壁，堂前后列植名花卉，莫不析而为薪，而是松独归然于斤答之余，彼岂以不材全其天年者哉？而松柏之姿为贵干天下也久矣。今兹二松，抑所谓处于材不材之间者耶？然庄子之谓材不材者，彼直以无訾无誉，如龙如蛇，以浮游乎万物之祖，为物所不得累而巳，是达人畸士之所寓意，而非君子之所乐处也。余意则不然。夫拳曲轴解，木之无用，而见刈于山童牧监者多矣，其仅存者亦幸耳。支离疏挫针治网足以糊口，鼓策播精，足以食十人，大征大役，则攘臂而不受功。世之不文离疏而饥口食十人，征役所不及者何限？且是虽千百岁，正与朝茵何异？若夫楩楠、豫章之大，千天蔽日，匠石得之，足以备楝桷之用，饰廓庙之观。然则彼之轮犹离奇，叔材屈蛣，有似乎不全者，乃所以为善全者也。何也？天之生是，固将待之使有用也，特其才美而不能自固，以不免于山童物丰之患，有似于人之市名饰智而见摧折者然，故君子惜之，此其所以贵处于材不材之间乎？易坤之六二日含章可贞。诗之人日遵养时晦。君子之不乐见其才也盖如此。今盛子以壮年工文章，负盛誉，顾不自怯鬻，其与人居，恂恂若孺子，而今以是名其堂也，其取义远矣。杜牧之赋云：如冠剑大臣，廷立而议。是松也，拱立庭中，其容峨然，非必剪斲之而后致用。盖古之大臣功业不少槩见，而羽仪朝廷，镇服四远，有终其身，不以一用见长者。盛。子之所寄托，以是则吾之所得而测之也。

章士斐子贡使越祠记

子贡使越祠记者，介西湖之西，不知始何时，颓废久矣，廉访使张公更为之征记于余。余曰：子贡未尝使越也。盖史记之言云，虽越绝及吴越春秋亦云：夫夫子之意，审在存鲁，则子贡奉夫子之教以存鲁，亦鲁存焉尔。之吴之越、之晋，何为者邪？故子贡无使越事也。夫子曰：夫其乱齐存鲁，吾之初愿若疆晋以敝吴，使吴亡而越霸。赐之说也。美言伤信，慎言哉！其言则是也，然又非夫子言也。越之围吴。在哀十三年，其灭吴在哀二十二年。哀十大年夏四月书孔丘卒，固不及见吴亡也。考左氏，子贡之辞于吴者四见，辞于越者一见。间之会，辞免。康子之召，会伐齐也，辞州悦，拜甲之赐，会橐皋也，辞免，寻盟会于，则又赖其辞以舍卫侯。此子贡能言之效。然皆公与大夫命之，又颛事而巳。其一辞于越，非辞于越也。哀二十七年，越使后庸来聘，盟于平阳，康子病之，言及子贡，曰：若在此，吾不及此。夫子不得子贡，从越，而思子贡尝时之能言，必足以免日于盟。此则子贡未尝八赵之明征也。吴越春秋又言句践既诛文种，求贤圣，吾夫子奉先王雅琴礼乐往奏，句践不得志而反。越绝亦云：不知句践霸世诛文种，距夫子卒又八年，讹妄至此，余又安知后人不托子贡以为能言之藉邪？越绝三书，世名为夫子作，乃不及秦、汉，何也？故知使越非实矣。然会吴伐齐，实战艾陵，其于黄池之会，差隔二年，必史误联为一事，而又取说酣之蒙子贡者，卒信为实。若越绝，若吴越春秋、家语，又自相舛袭而为之耳。虽然，当康子越盟，谓以不得子贡，则如子贡诚使越，越必借手以霸无疑。况圣贤之道如日星，丰其屋，部其家，乃弗见之。越人苟有子贡之贤，俨棋祗肃，以存于形容，虽子贡尝使越可矣，祠之，其又可也。

唐彪游横山记

横山者，城西南门外一山也。发迹于相竿之阳，逶迤绵亘，越数十里。至岗穷峦尽而复起一峰，巍峨奇伟，挺然高峙，干金、衢二水间，故日横山，以其横于二水之中也。或日：此旧名兰阴者也。山喜隆兰，而多重台并带者。故以为名而嘉与之。山之形若天马，修袤而蝣蜡，其为色也，青苍而维碧，无峻赠险峻之态，而径秀于一方。每良辰佳景，邑之人登临眺览，舍是更未有他之者。吾待爱其山之隈，有桃千树，当春之时，阳和行布，其放萼也，若干片彩霞罩于山麓，而其下则台之黄，麦之秀、秋针之柔苗，相为掩映，若锦茵绣褥之舒，而红妆方坐干其上也。然春色绚烂，过于韶华，少年喜之，而高人不取。惟秋容淡岩，沙白水清，天高气肃，赏心之会，于斯为最。吾又爱兹山之周遭，丹枫乌相，不下千章，霜零以后，如醉如乐，他树之绿浮不变者，复参差间错也。或疑四野尽珊瑜翡翠，然平否耶？山既高矣，廓然当空，遥望城阙嵯峨，百雉笏列，官室稠密，垣墙整洁。日当亭午，则万井烟寒，迷离缭绕，美哉洋洋一佳景矣。二川流于足下，往来之舟，不可算计，有疾有徐。疾者如飞，而徐者如步。其帆樯所过，自远视之，若海潮之奔湃，即而近之，若楫横山之灵而来贡献也。且也渔歌樵唱，牧笛村讴，游人往来，而上下则有行者、坐者、谈者、笑者、喜相戏者，饮酒狂呼，六博蹋鞠者。而山鸟之鸣，则吹竹弹丝，木凫之没，则浮花浪蕊，其足乐也，宁有既哉？窃谓人之生也，有得时与不得时之分，而胜境所在，有得地与不得地之异。向令此山此水。而移置之京师省会，则人工之点绥，台池亭榭，酒肆茶墨，招提兰若，必无不备，岂犹是天然之色，寂寞之容日哉！岁之庚申，余与金子乃文观桃放于春之上巳，秋复与观红叶于重九也。四序之中，芳辰无过此二日者，得良朋嘉会，岂非盛事？金于日登高纪胜，君长技也不。可以不记？余日唯唯，即其夜而记之。

沈纯中游南镇记

职方氏：东南之州，日扬州。其薮曰具区，其山日会稽，谓之南镇。以其能兴云雨，施润泽，镇一方之民也。礼望秩于山川小宗伯：四望于四郊。郑元谓四望为五岳、四镇、四渎也。盖天子方望之祀，无所不通，而岳、镇、海、渎之在诸侯封内者，亦各以其方祀之，所谓诸侯祭其封内名山大川也。秦罢封建，岳、渎之祭皆领。于祠官，祭殽以东，名山五，而会稽与焉。其牲用牛、犊各一，牢具圭币各异。春泮冻，秋涸冻，冬赛祷祠。宣帝时，始有使者持节以祠之礼。由魏及隋，岳使、海渎，皆即其地立祠，命有司致祭。唐、宋之制，命本界刺史、县令祠之。元遣使分祀。国初稽古，以夏至日祀方泽，五岳、五镇从祀。五岳在东，五镇在西，用纯犊三，自五，笾豆八，簠簋各二。三年，罢神之封号，而止曰南镇会稽山之神，依古定制也。乃命都督孙遇仙等一十八人分祭五岳、五镇、海渎之神。九年，分遣国子生周渭等往修祠宇，命江阴候吴良祠南镇。去会稽素沃饶巨丽，甲于东南，且人材特盛，咸以为山岳之灵所钟也。然神为南镇，将尽南方之民而庇之，则江惟闽、浙，皆其所佑也。功大者其兴隆，是以屑代禋祀加虔焉，罔敢失礼，而岂其独厚此一郡之民。

戊戌岁，余读书越之戢山，暇时遂与同人游会稽也。神甚灵爽，占梦者竞祈焉，其应如得。山有夏月禹之陵，圣王之墓也，亦领于祠官。山之草木，俱翳蔚蒙笼，苑翠如幕，虽盛夏不见旭日也，游者堪憩息焉。祠有古松数十株，顶皆诘宗，民日人艺久，四仙囷输如偃芸，盖数百十岁矣。兹山也，遥望之，凡越之岩嶂峰恋，皆趋向焉，洵灵之所栖也。同德者为游子士林，亦稽古好文之士也。既归而为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