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生涯回忆 稿费与版税

说到版税，也许喜欢知道张恨水的人，对这个很感到兴趣。我对此，无所用其秘密，可以公开出来的。大概在中日战争以前，我的小说，都是卖版权的。最初是五元一千字（就说是今日大家最新的袁大头吧）。只有世界日晚报是例外，因为我是创办人之一，又是做过编辑和总编辑的，始终我是拿编辑费，而不拿稿费。所以《春明外史》《金粉世家》《斯人记》等等，□□□□□□□□□□大概逐年□□□□□，在二十五六年□□□的可卖十元千字。像《旅行杂志》的稿费，是五元千字，就保留版权。后来《旅行杂志》给我代卖出版权去，补足了八元或十元千字（这是吃亏的事，因为币制贬值了）。在上海成为“孤岛”时间，《水浒新传》是十五元二十元千字。而《水浒新传》还保留了版权。我不讳言，我所拿来的稿费，在国内是最高的一份。当然，这不可以拿外国稿费打比。

到了战争一起，币值稳不下来，稿费若冻结不动，那就是逐月减价。不过稿费是写一月拿一月，总是可以商量提高。若是卖出版权，钱到了手，不变成物资，也是搁一月少一月，搁一年少一年，钱拿到手，减一年之久，你想，那还有了钱吗？所以在币值不稳定的时候，出卖版权是最不合算的事，□□入川以后，人家要我写稿子，我第一点声明，就是不卖版权，至于稿费多少，却放到第二步说。不卖版权的稿子，稿费叫发表费。发表以后，彼此的交道，就算完了。这办法，大概都是对报纸杂志而言。若交给书商出版，就无所谓发表费了。普通出版书商和文人出书的时候，总有一种契约订立的。假如是收买版权，文人□立个版权让予证。以后，这书无论出多少版，著作者就不能过问了。假如是抽版税的，照例要订一个合同。合同最要的两点，是著作者不能把文字交给别家出书。而出版家却负责，每本书卖出，照底页标明的定价（不管折扣），交付著作者若干版税。版税的数目，是由出版家和著作人自由议定。大概最高额可以照定价抽百分之二十二，最低的抽百分之十。不过这两极端。都很少见，一般成交，是百分之十五六。

我对出版书商，都是按照上述抽版税办法办理的。合同上有的规定三月一结账，有的规定一月一结账。但为了币值的不稳，我总是按月向出版商取版税。后来再结账。谈到结账，有人必疑心，书商卖了多少书，我们何以知道呢？这有个简单办法，由著作人制好自己图章的印花，贴在每本书的底页上。一次发出三千个印花，就照三千本抽税。因为书的底页，没有贴印花，是不许出卖的。若出卖了没著作人印花的书，那就是作弊。著作人可以提抗议。其实著作人与出版商之间，多半是有交情的，也很少有舞弊的事发生。曾有一位出版家对我说：出版商卖书，做漏贴印花的事，那太小器了。出版家要在推销上去想办法，做漏贴印花逃避版税的事，那是很笨拙的。

加入一个写作的人，有十几本书抽版税，在社会安定的时候，平均每月每本书销一百本，就是一千多本书的版税（以上海为推销中心，这是可能的）。每个月的收入，颇也可观。所以一个写作者，他能不脱离时代。把握住他的读者，文人也是不可为而可为的。同时，我还可以告诉同文一个诀窍，你若有书出版，千万别找那天字第一号的书店合作。因为他们销书，是普遍的发展，不会为哪一本书专登广告，专办推销。人家出了上万种的书，你交给他一两本书出版，那不是九牛之一毛吗？他岂肯为你这书推销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