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警予文集 项羽本纪跋语

余读项羽本纪，不禁喟然曰：太史公叙帝王则曰本纪，羽非有天下者也。当羽之时，豪杰相并，羽非能芟刈而一之也，若之何而本纪矜其才惜其不成？或曰：史公特创之。“舜目盖重瞳子，项羽亦重瞳子，羽岂其苗裔耶，何兴之暴也！”“羽非有尺寸，乘势起陇亩之中，三年，遂将五诸侯灭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号为‘霸王’，位虽不终，近古以来，所未有也。”盖深悼叹之。三致意焉。赞中可以微见其意云。夫天生民而立之君，于传有之。岂其使一人肆于民上，以纵其淫凶。而羽则凶暴残忍，无仁民之心，所过无不屠灭。彼可取代，其所飙发，意固有在矣。刘仁项暴于是乎而得失之论以出焉。其然岂其然乎。大丈夫当如是矣，此宁为知言者。嗟嗟，朝三暮四，特巧于术耳。彼其囊橐天下，以人民为刍狗也，直钧三代而后，生民立君之大义，不明于天下，盖不徒刘项二氏为然矣。而项氏且以才气之横决，列于本纪，吾谓历代相沿，观摩感发，项氏本纪，亦有以助之。尝闻龙门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为吾国史家独辟蹊径，厥功诚伟，故人皆谓迁有良史才。而不足于此，吾固惜之。呜呼，囊橐天下以人民为刍狗者非英雄莫为也。而力反前弊，重伸生民立君之大义者，尤非英雄莫为也。目能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英雄者乎？若之何弗视躬化裁之责者，知及之而力不至焉，耻也；慑力之不至，而因循苟且从事焉，尤耻也。秉吾心之所知，进则进，止则止，黽勉以求之，绵绵延延，躬虽不及，以待后人，斯则吾人之任也。因作项羽本纪跋，以质于治史之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