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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外史 七 萬幾閒情

作者:高阳 分类:文学艺术 更新时间:2024-12-05 04:27:14 来源:本站原创

皇帝十四歲,纖瘦、蒼白,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跟穆宗當年一樣,未親政以前,隨侍太后,召見臣工,唯有醇王入見,因為是本生父,君臣父子之間的禮節不易安排,所以皇帝迴避。許多慈禧太后與醇王密定的大計,雖不得與聞,但每天軍機見面,也能聽到很多話,而在書房裏,師傅隨時啟沃,就不但瞭解了大局,還能談論得失,形成見解。

這時候找李蓮英來,就是他有一番見解要說。後天就是萬壽,皇帝的生日本是六月二十八,因為要避開七月初一「祫祭」的齋期,所以提前兩天,改六月二十六日為萬壽之期。

是慈禧太后的命令,皇帝對李蓮英不能直呼其名,照書房裏的例子,稱他為「諳達」。皇帝說道:「李諳達,我想讓你跟老佛爺去回奏,明天不要唱戲。」

這是為甚麼?李蓮英愕然相問:「是怎麼啦?」

「局勢不好,洋人這麼欺侮咱們,那裏是歌舞昇平的時候?」

李蓮英心想,又不知是在書房裏聽了那一位師傅的話,回來發書獃子氣?不唱戲萬萬辦不到。不過這位「少爺」的話也不能駁回,得要想一番說詞,讓他自己收回他的話。

「萬歲爺真正了不得!憂國憂民。老佛爺知道萬歲爺說這話,不知道會多高興。」

一頂高帽子將皇帝恭維得十分得意,「那你就快去說吧!」

他催促著,「說定了就好降旨。」

「不過,萬歲爺,這裏頭有個斟酌。讓奴才先請問萬歲爺,老佛爺萬壽,該不該唱戲?」

「那自然。你問這話為甚麼?」

「自然有個道理。今年是老佛爺五十整壽不是?」

「是啊!這還用你說?」

「五十整壽,更該唱戲。如今局勢雖然不好,到了十月裏,一定平定了。那時候萬歲爺一定要盡孝心,替老佛爺熱鬧、熱鬧,是不是呢?」

「當然是。」

「這就是了。」李蓮英說:「有道是母慈子孝。到那時候老佛爺想到今年萬歲爺萬壽,沒有唱戲,心裏一定也不願,不教唱戲。萬歲爺想想,怎麼個勸法?」

「啊!」皇帝連連點頭,「你這話說得倒也是。明天還是唱吧!」

「這才是。」李蓮英說,「老佛爺操勞國事,心裏那有片刻安閒。借萬歲爺的好日子,唱兩天戲,哄得上人樂一樂,這才是真正的孝心。」

「嗯。」皇帝又點頭,「李諳達,我倒問你。照你這麼說,我還得按規矩上召串老萊子?」

「這得到老佛爺的萬壽,才是這個規矩。」李蓮英趁機說道:「萬歲爺只拿戲摺子請老佛爺添兩齣戲,一樣也是盡了孝心。」

「好吧!今兒侍膳的時候,我就說。」

於是李蓮英悄悄先退。回到宮中,慈禧太后少不得要問起,皇帝傳問何事?李蓮英知道她必不愛聽皇帝不願唱戲的話,反過來說是,皇帝所問的是太后連日煩心,該想個甚麼法子娛親?

「倒難為他。」慈禧太后笑道:「你替他出了甚麼主意?」

「奴才何敢亂出主意。奴才只跟萬歲爺回奏:順者為孝,這句話就都在裏頭了。」

接著慈禧太后問起「南府」承應萬壽戲的情形。「南府」的名稱起於乾隆年間,最初是高宗喜愛昆腔,初次南巡時,就從蘇州、松江、太倉一帶帶回來一班年幼的梨園子弟,教習演唱,稱為「南府」。到了道光年間,宣宗賦性儉樸,不好戲曲,認為梨園樂部不應該稱「府」,降旨改名「昇平署」。然而文宗與他父親不同,頗嗜聲色,所以昇平署又有興旺的氣象。直到同治即位,為了示天下以勵精圖治,才將民間的梨園子弟,一概遣散,只由太監串戲。

慈禧太后不喜昆腔,最愛皮簧,宮中不便傳「四大徽班」來唱,因而常常假名巡幸惇、恭、醇三王府邸,傳膳聽戲,盡一日之歡。自穆宗「天子出天花」而駕崩以後,推原論始,多為宣德樓頭聽王慶祺一齣《白門樓》,擊節稱賞,因而作成了一番空前絕後的君臣遇合,然後才有「進春冊」的秘辛,演變成絕奇的大不幸。這樣一層一層想去,歸根結蒂,害在一個「戲」字上,怕觸景傷情,摒絕絲絃。事實上,穆宗和嘉順皇后的大喪「八音遏密」,宮中有兩三年不能唱戲,想聽亦聽不到。

從一場大病痊癒,一方面日理萬機,需要絲竹陶寫,另一方面古板方正的慈安太后暴疾而崩,也不怕再有人會說掃興的規勸話,所以昇平署再度振興,而且另出新樣,傳喚名伶到昇平署當差,名為「內廷教習」,外面稱為「內廷供奉」。

供奉的規矩是,平日照常在外城戲園子唱戲,但初一、十五,佳期令節,或者慈禧太后興致來時,想聽一聽戲,隨傳隨到,好比唱一次最闊的堂會。自然每次都有賞,賞銀通常是二十兩。

這班「內廷教習」是上年四月間挑選的。起初大家不知是怎麼回事,以為一入宮內,便不再放出來,既怕妻兒暌隔,又怕所得俸祿不足以養家活口,所以都走門路,託人情,設法規避。這一來,挑進去的一批人,就不怎麼出色,使得慈禧太后頗為失望,亦嘖有煩言。

這件事先不歸李蓮英辦,以後聽慈禧太后抱怨得次數多了,他才親自來管。不過他做事八面玲瓏,不願得罪人,原已在京的好腳色不能再挑了進去,因為慈禧太后會得查問:當初何以不挑?這就顯得內務府的官兒辦事不力了。

有此顧忌,他只能傳出話去:如有新到京的好角,不可遺漏。這樣陸陸續續挑了幾個,也還是不大出色。不過,新近挑來的一名鬚生兼武生,卻很可以誇耀一番。

「跟老佛爺回話,」他拿著黃綾的戲單子說:「三天的戲,合適不合適?請老佛爺的旨意。」

這張戲單子上所刊的人,慈禧太后大多知道他們藝事的長處,至少也知道有這麼一個人。看到一半,發現了一個陌生名字,不由得詫異:「這個楊月樓是誰啊?」

李蓮英要想誇耀的,正是這個人,「他是張二奎的徒弟。」

他說,「如今是三慶的掌班。」

提到張二奎,慈禧太后不由得想起同治初年的樂事,那時惇王常常辦差,每次請示傳召那些名伶,總少不得有張二奎。他的儀表甚偉,唱「王帽戲」最好,嗓子宏亮,扮相出色,又長於做工,比起程長庚的平穩得近乎古板,余三勝的時好時壞,慈禧太后總覺得聽張二奎的戲最得勁。可惜沒有聽得幾年,就聽說他已物故。因而此時聽說楊月樓是張二奎的徒弟,先就有了幾分好感。

「這個楊月樓,唱得怎樣?」慈禧太后問道:「你總聽過?」

「是!奴才聽過。不然也不敢跟老佛爺保薦。不過老佛爺的眼界高,奴才說好,老佛爺未見得中聽。」

「他是張二奎的徒弟,想來差不到那裏去。」慈禧太后又說,「這出《打金枝》,就是張二奎的好戲,他沒有幾分能耐,不敢動這齣戲。」

「奴才可沒有趕上張二奎。」李蓮英陪笑說道,「張二奎是怎麼個好法,求老佛爺給奴才說說,也讓奴才長點兒見識。」

這是看出慈禧太后的興致好,有意湊趣。果然,慈禧太后便將張二奎當年唱這出《打金枝》,如何一舉一動,純為王者氣象,令人不知不覺中,屏聲息氣,彷彿真如上朝一般,全神貫注的情形,描畫了一遍。李蓮英一眼不霎地傾聽著,臉上是無限嚮往的神情,使得慈禧太后談得越發起勁了。

因此到了傳膳的時候,還是在談明天開始的萬壽戲。侍膳的皇帝,是早就受了教的,等李蓮英一個眼色拋過來,便即說道:「這一陣子,難得老佛爺興致好,兒子想求老佛爺添兩齣戲。」

「明兒看吧!」

「萬歲爺的孝心。」李蓮英接口說道,「老佛爺何不就成全了萬歲爺?」

「也好!」慈禧太后問道,「你說楊月樓唱得好,就讓他來個雙齣。」

「是!」李蓮英答道:「楊月樓又叫『楊猴子』,他是鬚生、武生兩門絕,猴兒戲最好。」

「那就添一齣《安天會》。」慈禧太后又說:「楊隆壽也是雙出,添一齣《探母》。」

這是慈禧太后最喜愛的戲目之一。然而這齣戲卻是「奎派」戲,李蓮英為了捧楊月樓,在萬壽正日,派他演《探母》。同時他也有些討厭楊隆壽,兩下一湊,正好損此楊,益彼楊,將楊隆壽的雙出,硬給打消。派了另一名「內廷供奉」,外號「大李五」的鬚生李順亭,加唱一齣。

到了第二天,皇帝不上書房,慈禧太后卻照常召見軍機,領班的禮王不願耽誤她的工夫,將重要而麻煩,需要詳細陳奏取旨的政務,都壓了下來。因此,不到八點鐘,便已跪安退出。慈禧太后也不再回寢宮,直接由養心殿啟駕,出月華門,過乾清宮,經蒼震門直衝進蹈和門,駕臨寧壽宮。

寧壽宮在大內東北,整個範圍比「東六宮」全部區域還大,重修於乾隆三十六年,歷時十五年方始完工,規模完全仿照內廷的正宮正殿,皇極殿等於乾清宮,養性殿正如養心殿。這因為高宗已經決定,歸政後移居此處,太上皇燕憩之所,體制不能不崇。

從嘉慶四年太上皇駕崩以後,寧壽宮就沒有皇帝再住過,至今八十餘年,雖未破敗,卻已荒涼。唯一的例外是暢音閣和閣是樓,內務府的歲修,一點不敢馬虎,所以富麗如昔。

暢音閣是一座戲台,在養性門東面,坐南朝北,對面坐北朝南的閣是樓,中設御座,是當年高宗看戲的暖閣。暢音閣的戲台極大,僅次於熱河行宮的那一座,太監稱之為「二爺」。戲台一共三層,有機關可以移動升降。構造最奇的是,台下有五口大井,為用極妙,第一是聚音;第二是藏砌末。內廷大戲,共有三種名目,按月搬演,名為「月令承應」;祥瑞徵慶的吉祥戲,叫做「法宮雅奏」;而搬演神仙故事的劇目,稱為「九九大慶」。其中有一幕「地湧金蓮」,金蓮就藏在井中,用絞盤絞到台上,花瓣開處,出現大佛五尊。又有一幕更為奇觀,是搬演羅漢渡海的故事,有樣砌末是條可藏幾十人的鰲魚,口中能夠噴水,自然也是井水。高宗在日,最喜愛西洋的噴泉,特延義大利籍的天主教士,在圓明園設計製造,稱為「大水法」。這條鰲魚,就是當年的遺制。

這天萬壽演劇,慈禧太后的興趣在於皮簧,然而奉旨「入座聽戲」的大臣,以及在內廷行走有機會在暢音閣當差的官員們,卻大多希望看看這些吉祥戲。因為一等一的名角,在外面花錢就能聽到,唯有這些場面熱鬧、砌末奇巧、行頭講究的大戲,只有到得宮中,機緣湊巧,才能一飽眼福。

照定制,凡遇萬壽,應該唱搬演神仙故事的「九九大慶」,無非海屋添籌,麻姑獻壽之類,論情節無足為奇,講熱鬧確是罕見。最有趣的是一本《三變福祿壽》,三層戲台,滿佈神仙,最初是福居上層、祿居中層、壽居下層,一變再變,終於壽星高高在上。每變一次,笙簧齊奏,合唱北曲,魚龍曼衍,載舞載歌,台下個個眉飛色舞,只有慈禧太后不甚措意,三十年來,這些戲她看得厭了。

再有一個不甚感興趣的人,就是皇帝。他的性情跟他的堂兄穆宗相反,不喜戲文。聽戲在他是一件苦事,因為侍立在慈禧太后身旁,一站就是大半天。特別是在這時候,外侮日亟,那談得到歌舞昇平?所以他的目光在暢音閣,而心思卻在基隆、馬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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