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PT小说程序 > 文学艺术 > 八大胡同 > 第八章

八大胡同 第八章

作者:高阳 分类:文学艺术 更新时间:2024-12-05 04:37:45 来源:本站原创

国务总理的人选,成了曹锟很头痛的一个问题,吴景濂不断对津保派催促,要求履行诺言;而津保派中,有人主张以天津籍而曾任段内阁内务总长的孙洪伊组阁,以示与段祺瑞修好;同时吴佩孚直接打电报给曹锟,请于老外交家颜惠庆及孙宝琦二人之中,择一提请国会同意。

众说纷纭,各有来头;曹锟便与李彦青商议,该如何决定。

“自然该听四爷的话。”

李彦青说:“而且孙伯兰是咱们天津人。”

伯兰是孙洪伊的别号。

“那,吴子玉那里怎么交代?”

“三爷,”李彦青劝道:

“吴大帅有汗马功劳,不错;不过,大总统到底是三爷你在当,不是他。”

曹锟沉吟了一会说:“好!你说我在当大总统,我就自己作一回主;听吴子玉的话,不是颜,就是孙。”

李彦青也知道,曹锟不愿开罪吴佩孚,便见风使舵地说:

“既然如此,就提孙大爷好了,到底是多年的熟人。”

消息一传,吴景濂大为失望;而扫兴之事,尚不在此,他的议长任期已满,而据说津保派准备支持原任参议院议长王家襄竞选众议院议长。如果此说属实,津保派过河拆桥,未免欺人太甚了。

最使他惴惴不安的是,众议院中,反吴的各派系,已经联结成一股沛然莫之能御的势力,这些派系包括最大的国民党、研究系、以及反直亲皖、亲奉的小政圈等等,已取得协议,蓄意杯葛吴景濂;而他本人又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所以不但“入阁拜相”的美梦成空,议长宝座,亦将不保。

因此到了十一月五日,众院集会,行使孙宝琦组阁的同意权时,有个议员首先提出程序问题,说吴景濂议长的任期已满,应该改选;这天投同意票,必须另选临时主席主持。反对派的议员原是有预备的,一到有人发难,立即便有好几个人,分两路疾趋而前,将站在议长座位以前的吴景濂,推的推,挤的挤,硬把他弄下了议坛。

“你们是干什么?”

吴景濂大吼著;当然也有吴景濂一派的议员,挺身相护,推推拉拉,怒吼指斥;还有些存心看热闹的,在下面呐喊起哄,一时秩序大乱。

怒不可遏的吴景濂,手里有张“王牌”,便是警卫长汤步瀛,“你把强占议长座位的议员拉下来!”他拍著胸脯说:“有事我负责。”

汤步瀛自然遵命照办,带著警卫,将在议坛上的议员都轰了下来;吴景濂大马金刀地往他的座位上一坐,收复了“失地”。

这一著,也多少在反吴派议员的意料之中,便有人登高一呼:

“吴景濂没有资格主持院会,改日再投同意票,赞成不赞成?”

“赞成。”众声齐应。

“既然赞成,打道回府。”

“好个打道回府。”有人笑著答应,一下子走了许多。

剩下的人,看看人数不足,流会已成定局,亦都纷纷离座;其中便有廖衡,一出议场,便遇见吴少霖,两人已有一星期不曾见面了,欢然握手,相互问讯。

“老弟,今儿有空没有?”

“有、有。”吴少霖答说:

“我请平老小酌;正阳楼吃螃蟹,如何?”

“好!我来作东。”

“谁作东,是小事。”吴少霖问:

“要不要另外再找几位?”

“不必!”廖衡将他拉到一边,低声说道:

“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是、是!”吴少霖看了看表说:

“时候也差不多了,等我回办公室把摊子收一收,马上就走。平老请先到休息室去喝杯咖啡,稍待片刻。”

“好、好!我等你。”

正阳楼在前门外肉市,以爆羊肉及蟹出名。爆羊肉胜于正阳楼的还有,蟹则必推此处;因为正阳楼的大闸蟹自东南鱼米之乡的阳澄湖运到后,先经特殊手法调养得膏肥黄满,方始登盘。价钱自亦不赀,廖衡为了体恤吴少霖,不肯多要,只要了一尖一团,慢慢剥著蟹,闲谈正事。

“你看这个局面怎么样?”

这话很难回答。吴少霖想了一下答说:

“我看曹三爷亦像当年的袁项城一样,只怕是坐在火炉上了。”

“不错!老弟的眼光很厉害。”廖衡又问:

“吴大头呢?”

“来日多艰,只看今天的局面就知道了。”

“你是吴大头的人──”

“不!”吴少霖打断他的话说:

“我进议院,并非吴议长的来头;不过,承他看得起我而已。”

“那末,”廖衡说道:

“如今眼看吴大头议长的位子都坐不稳了,老弟有何打算?”

他这话有言外之意,吴少霖不敢造次回答,便很深沉地说:

“无非循分供职。”

“大选已过,曹氏宪法也产生了,以后的国会,不会有什么好戏唱了;老弟大才槃槃,屈处下僚,岂不可惜。”

“是啊!如果平老另有发展,我当然追随左右。”

廖衡点点头;停了一下问道:

“你在关外有熟人没有?”

“熟人是有的,不过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军界方面呢?”

吴少霖想了好一会,想起一个人,“有一个,交情还不错。”他说:

“是吉林省防军第三旅旅长兼绥宁镇守使张宗昌的参谋长,叫王翰鸣。”

“张宗昌?”廖衡想了一下说:

“奉军中有这样一个人吗?我记得冯国璋的副官长,叫张宗昌,是他吗?”

“是。就是他。”

“怎么会到了关外呢?”

“这话说来就长了。这张宗昌──”

这张宗昌字敬坤,山东莱州湾口的掖县人,贫家孩儿,没有受过教育。登莱一带像他这样的年轻人,最大的出路便是“下关东”,由山东半岛渡海到辽东半岛,出卖劳力。

张宗昌也走了这条路,先在抚顺煤矿做工,后来到了哈尔滨,又到了海参崴。到处厮混。

此人天生是个绿林的材料,生得人高马大,膂力过人,胆子极泼,而又豪爽过人,因此,在黑道中很吃得开。

辛亥革命爆发,沪军都督陈其美派宁波富商而有革命思想的李敬五,到东北去招兵。

张宗昌纠集了两百多人投效,由海道到上海。张宗昌精于骑射,枪法特准,因而被派为光复军骑兵独立团团长。

后来光复军改为苏军第三师,张宗昌先任团长,后升旅长。及至二次革命失败,张宗昌到南京投入冯国璋部下,被派为副官长,兼江苏陆军补助教育团监理。

民国六年八月,冯国璋以副总统代理大总统,张宗昌随之北上,官衔是侍从武官兼副官处长。

其时,段祺瑞迷信“武力统一”,由他的第一号智囊徐树铮,策动了一次天津督军会议,决定对西南用兵。

兵分两路,第一路以直隶督军曹锟为主帅;第二路山东督军张怀芝为主帅,率军由津浦路南下,经江西进攻湘东。

张宗昌亦在第二路战争序列中,番号是暂编陆军第一师的师长。

那知张怀芝很不中用,在湘东为湘军赵恒惕所部,联合桂军,杀得大败;张宗昌领兵遁入赣南。

江西督军陈光远是冯国璋的嫡系,与段祺瑞处在对立的地位;毫不客气地命他的胞弟陈光逵,截住张宗昌的部队,包围缴械。

张宗昌只身回到北京,而冯国璋已经任满下台;他的唯一靠山也靠不住了。

不过张宗昌亦非全无收获,第一是到陆军部清算军饷,领到了廿几万元的现款;第二是结识了一个朋友,陆大出身的许琨,颇为投缘;此人在曹锟的军官教育团中当教官,愿意介绍张宗昌投靠曹锟。

其时曹锟的官衔是直鲁豫巡阅使,由于形同儿戏的三天直皖战争,段祺瑞搞得灰头土脸,而直系声威大振,曹锟俨如北洋军阀的领袖,在保定盖了一座大花园,题名“光园”,据说是因仰慕戚继光而命名。这年在光园做寿,贺客云集,寿礼摆满了数座厅堂,其中最出色的是一堂赤金打造的“八仙”,即是张宗昌所送的。

由于这份重礼,加上许琨的活动,曹锟愿从段祺瑞的“边防军”投降以后,缴获的军械中,拨给张宗昌一部分,让他成立一个师。但有枪无人,迟迟未领;事为吴佩孚所知,坚决反对。

原来,吴佩孚籍隶山东蓬莱,与张宗昌算是小同乡,深知其少年无赖,又因为张宗昌的亲娘,改嫁的是个吹鼓手,如此寒微的家世,秀才出身,以儒将自命、关公自期的吴佩孚,耻与为伍。因为如此,曹锟想给张宗昌任何名义,皆以吴佩孚的作梗而不成。

见此光景,许琨觉得很对不起张宗昌,“效坤,”他说:“‘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奉军自从败给直军后,张老帅发誓报仇,正在招兵买马,咱们不如出关;将来跟奉军回来,打吴子玉这个龟孙!”

于是相偕到了天津,果然气象不凡;张作霖整军经武,真可说是规模宏远,可是张作霖虽有意延揽张宗昌,却作不得主。

原来,奉军分为新旧两派。

旧派的主要人物,也是当初帮张作霖打天下的一班好汉,包括张景惠、吴俊陞、孙烈臣、张作相、汤玉麟、万福麟等人。

新派奉“少帅”张学良为领袖。但“老帅”所最信任的的是杨宇霆,此人是沈阳附近的法库县人,日本士官八期出身,为人精明强干,自从继张作相为奉军统帅部的总参议后、吸收了韩麟春、姜登选、郭松龄、戢翼翘、臧式毅、于国翰、邢士廉等等这一班,来自日本士官、保定军校,或者曾经留学的少壮人物,构成了新派。

前一年的直奉战争,旧派部队,溃不成军;新派则虽败未溃,尤其是直军乘胜追击,气势如虹,亏得新派中的王升文团,在山海关石门塞,浴血苦战,全团伤亡极重,团长阵亡,终于使得奉军稳住阵脚。

这一场战役下来,不独张作霖认为要报仇雪耻,非倚重新派不可;即令旧派,亦不能不服新派,甘愿接受指导。

新派获得张作霖的充分授权,负责重建奉军,特设“东三省陆军整理处”,名义上由孙烈臣担任统监,但负实际责任的是三个人:副监姜登选、参谋长张学良,以及张学良的灵魂郭松龄。

郭松龄字茂宸,沈阳东乡人,陆大出身,先在奉天督军署当参谋,由于跟杨宇霆意见不合而引去;民国八年复回奉天,在东三省讲武堂担任战术教官。学生中有一个东三省巡阅使署卫队旅的第二团团长,就是张学良。

年方二十岁的张学良,正是求知欲最旺盛的时候,听了郭松龄的课,倾倒备至;同时,郭松龄处事认真负责,讲求纪律,一丝不苟的态度,在看惯了凡事只凭老帅一句话,只以老帅的喜恶为转移的杨宇霆等人在张学良眼中,具有特殊的魅力,因而结成亦师亦友的僚属的深厚关系。及至张学良在讲武堂毕业后,升任卫队旅旅长,即以郭松龄为参谋长,并兼第二团团长。

民国九年奉军第二次扩编,卫队旅改为第三混成旅。人事依旧。

第二年五月张作霖兼蒙疆经略使,计划征蒙,东三省借机作第三次扩编,成立第八、第九、第十、三个混成旅,郭松龄一跃而为第八旅旅长。

但实际上,郭松龄等于两个旅长,张学良的第三旅,不管是训练还是作战,都由郭松龄负责,奉军将两旅合并称呼,谓之“三、八旅”。

张、郭两人同榻而眠、同桌而食;及至成立陆军整理处,张学良的参谋长,实际上由郭松龄代理,一切编制、训练的章则,皆出自郭松龄手订。

既然原有的新旧军队,尚在整理淘汰之中,当然无法平空给张宗昌一个番号;不过,张作霖是很重义气的人,张宗昌穷途来归,竟无可位置,自然于心不安,好不容易才想办法给他编了一个营的宪兵,归宪兵司令陈兴亚指挥。

张宗昌已当过师长,如今连降三级只带一营人,自感委屈,但亦无法,只好苦守待机。

机会终于来了。第一次直奉战争时,吴佩孚到了天津,为张作霖撵走的前任吉林督军孟思远去看他,希望吴佩孚帮助他恢复原有的职位。吴佩孚回答他说:

“要当督军必须自己打天下;现成的督军是弄不到手的。”

孟思远有个外甥叫高士傧,本是吉林军的师长,此时自告奋勇,愿意取道海参崴,到黑龙江绥芬河去策动他的旧部山林游击队司令卢永贵起事。

卢永贵果然为他说动了,当奉直两军在榆关对峙时,宣布独立,通电推举高士傧为奉吉黑三省讨逆军总司令;具体的行动是带领所部两千人,又吸收了两股“红胡子”,将中东路“五站”的驻军,包围缴械,由绥芬乘火车向西,打算一鼓作气冲到哈尔滨。

其时,张作霖正在天津附近的军粮城指挥作战,得报有此不测之变,一时无兵可派,不由得想起了驻扎在哈尔滨的张宗昌,他说:

“张效坤花了我好几十万大洋,叫他去打高士傧、卢永贵。”同时透过关东军的关系,为张宗昌补充了一批军械。

张宗昌深知这是一次立功的机会,所以行动非常迅速;到得五站地方,打听到卢永贵的部下以及他所吸收的“红胡子”中,有许多是当年在一起筑路的工人,而且都是乡亲,因而找了几个有交情的来,豪赌畅饮,欢然道故,一夕之间,瓦解了卢永贵的队伍。

卢永贵与高士傧兄弟,不意祸生肘腋,见机而作,逃到中俄边境的珲春,投奔卢永贵的旧部邬营长,此人出卖了他们,终于又落入张宗昌手中,急电军粮城告捷;张作霖覆电嘉奖以外,指示将卢永贵及高士傧兄弟就地正法。自起事到败亡,前后只有八天工夫。

张宗昌接收了卢永贵的部队,实力大增,由一个宪兵营,扩编为三个团,以褚玉璞、程国瑞与许琨为团长,张作霖便委他为吉林省防军第三军,兼绥宁镇守使。

到了这年冬天,帝俄军队一万多人,逃入中国境内,要求张宗昌收容;他将这些白俄组成了一支铁甲车炮兵队。但第三旅的军饷虽由奉天发给,只是奉票折合银元,只有八角;而吉林的币值更低于奉票,须打一个六折,因此,银圆一元,实际上只能收到四角八分;士兵生活极苦,张宗昌便在五站种植鸦片,自筹饷源。

听说吴少霖谈完了张宗昌在东北的情形,廖衡才道明了他的本意,“孙、段、张的三角联盟,很具体了。”

“最近中山先生要派叶誉虎出关去看张老帅,研究南北分击,打倒直系的计划。叶誉虎邀我同行;我最近身体不好,关外又冷,想荐贤自代,你愿意不愿意到关外走走?”

“好啊!”吴少霖欣然允诺,不过提出了疑问:

“交通系人才济济,未见得要用我这种不能发生作用的人。”

交通系分新旧两系,叶誉虎──叶恭绰是旧交通系的大将,铁路都在他们手里,人才极盛;叶恭绰要找随员,似乎不必外求。但廖衡别有解释。

“此行需要保持机密,交通界的消息最灵,传得最快、传得最广;所以叶誉虎要在外面找人,替他奔走联络。”廖衡又说:“老弟手腕灵活,做事牢靠,我想介绍你给他;不知道你在院里能不能请假?”

“没有问题。”

“好!回头就来联络,你先跟他见一见面。”

“是。”吴少霖问说:

“不过平老何以问起,我在东北军界,有没有熟人?是不是要在那方面,有所活动?”

“不,不!那一来犯了张老帅的大忌,决不能有什么活动。”廖衡连连摇手,“不过,三角联盟,以军事为主;去年直奉战争以后,张老帅整军经武,态度非常积极,到底成效如何?尚待观察。叶誉虎要有一个人替他冷眼旁观,打听真情实况。这当然要有东北军界的关系,才能胜任。”

“原来是这样一个目的,我明白了。”吴少霖想了一下,觉得有些话,应该声明在先:

“我当叶先生的随员,有什么要跑腿之处,自信不会误事;不过,我那个朋友是张宗昌的参谋长,张不是奉军的嫡系;而且防区在宁古塔一带,对奉天的情况,未见得明了,恐怕打听不到什么。”

“不然,张宗昌唯其不是奉军嫡系,反而旁观者清。”廖衡又说:“叶誉虎很会用人,你跟他见面谈过,如果他要你一起去,自然会有用得著你的地方。”

于是,廖衡当天就跟在天津的叶恭绰通了电话,第二天一早,相偕到天津。

原来,叶恭绰自上年四月底直奉战争爆发,奉军败退关外后,大总统徐世昌在直系压迫之下,以“此次战端,由梁士诒、叶恭绰等构煽酝酿而成;应将梁士诒、叶恭绰等,著即褫职拿办,交法院依法讯办”,下令通缉。

梁、叶南下香港,联袂出国,在日本逗留一段日子。叶恭绰于这年五月,回到广州,继廖仲恺为大元帅府的财政部长。

其时,三角联盟由于彼此信使往还,已趋成熟。

自曹锟贿选成功后,师出有名,孙大元帅决定北伐,特为拟定一套军事方案,交叶恭绰去联络。

第一站是杭州,会晤的对象是段祺瑞唯一保存完整的嫡系实力派,浙江督军卢永祥;第二站是天津,当然是去看段祺瑞。廖衡带著吴少霖去见他时,正是他准备动身出关的前一天;接谈之下,对吴少霖颇为欣赏,随即送了一千元旅费,约定次日夜车同行。

在车中少不得有一番详谈;叶恭绰了解了吴少霖在东北的关系以后,便即问道:

“足下跟那位王参谋长的交情如何?”

“是无话不谈的朋友。”

“很好!我来安排你去看他。”

到得沈阳,张作霖派陆军整理处副监姜登选负责接待。此人字超六,河北冀县人,日本士官五期工兵科毕业后为黑龙江护军使朱庆澜所延揽,当他的参谋长。

民国五年朱庆澜调任广东省长,姜登选一直追随,到过四川、云南、交游甚广,而且颇得人缘,因此曾奉张作霖之命,透过湖南督军谭延闿的关系,联络孙大元帅。广州的信使汪精卫、伍朝枢,到沈阳时,都由姜登选迎接;这一回对叶恭绰亦不例外。

他们是旧识,所以叶恭绰在介绍了吴少霖以后便说:

“这位吴老弟跟张效坤的王参谋长是至交,很想去看他叙叙旧。”

“喔,”姜登选说:

“张旅正在参加实战演习。现在行军到了什么地方,等我打听一下,马上派人送吴先生去。”

到得第二天,姜登选来看吴少霖;表示演习地带,正在下雪,道路泥泞,而且食宿不便,怠慢了贵宾,于心不安。反正张宗昌这一旅在实战演习中,担任“北军”,不日即可到达沈阳,无须徒劳跋涉。

吴少霖心想,姜登选的前后口气一变,必是有所顾忌,不愿让他看到演习的实况;当即很见机地接受了建议。

他的判断很正确,原来张宗昌的队伍,原是红胡子招安,土匪的气味很重;程国瑞的那一团纪律更坏,加以在五站种鸦片筹饷,破坏了奉军的制度,所以总参议杨宇霆,坚持要把这支队伍除掉。

张作霖亦以为然,对主持演习的校阅委员会说:

“每年花一百多万,养著这帮队伍种大烟,太不成话了!这回演习,要是看看他们不行,就把他们解决,缴械遣散好了。”

校阅委员会的实际负责人是郭松龄;在新派中,他属于讲武堂派,虽与杨宇霆的士官派,明争暗斗,面和心不和,但认为张宗昌的这支队伍应该清除,却是众意佥同。

因此,在演习的作业中,为张宗昌出了许多难题;实战的双方是张宗昌的“北军”,对抗暂编奉天陆军第一师师长李景林的“南军”;争夺的地点是沈阳以北的巨流河。

北军远自五站、绥芬、宁安一带,渡过松花江,沿长春、四平街往西南行进,全长七百公里;而李景林的防区,在沈阳以西的北镇,距巨流河只一百馀公里。

这劳逸之势,已使北军处于不利的地位,加以郭松龄种种苛求,下达了种种困难的“情况”来考验张宗昌,谁都看得出来,是刻意为难。

其时庄稼已经收割,野外全是高粱根子;加以大雪纷飞,厚达数尺,一声“卧倒”,士兵看不见高粱根子,扑倒雪上,顿时流血,所以随处可以看到“红雪”。

这天中午休息,张宗昌发现野地中有三间四无依傍的屋子,便带著参谋长王鸣翰进屋暂避风雪。

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座土囥。张宗昌蹲在囥上,一面取出皮壶喝烧刀子;一面发牢骚,大声骂道:

“他奶奶的,是那个龟孙弄出来的计划,整得俺这样!”

一语未毕,推门进来一个人,正是担任统裁官的郭松龄;瞪眼问道:

“你在骂谁?”

张宗昌知道坏了,陪笑答道:“这是俺的口头禅,并没有骂谁!”

“你还赖!”郭松龄厉声叱斥;停了一下,突然跳下来指著张宗昌说:“我吵你妈!这也是我的口头禅。”

张宗昌脸由红发黑,从囥上一跃而下,站在郭松龄面前;郭松龄外号“郭鬼子”,身材长得跟“老毛子”一样,但张宗昌还比他高一个头,两人脸上都是凶神恶煞的模样。

王鸣翰心里想著,张宗昌如果拔手枪,应该如何化解?

一个念头尚未转定,不道张宗昌退后一步,用平静的声音说:“郭二大爷,你吵俺的妈,你就是俺的亲爸爸,还有什么说的。”

“哼!”郭松龄冷笑一声,掉头就走。

王鸣翰想留住郭松龄,为他们说和;却让张宗昌拉住了,等郭松龄出了门,他顿一顿足说:

“一个字:拼!拼著命干;只要能见著老帅,往后的事都好办了。”

王鸣翰很了解,任务如果不能达成,根本连张作霖的面都见不著,就被缴械了。因此,他非常支持张宗昌的想法,相互以身作则,咬紧牙关不叫苦,士兵也就没有怨言了。

“皇天不负苦心人”,张宗昌的部队,居然在这一次实战演习中,通过了所有的考验;当渡过巨流河,到达目的地时,张宗昌倒在地上喘大气,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种情形看在他的“假想敌”李景林眼中,别有会心。此人籍隶直隶枣强,与王鸣翰同学,出身于陆大四期;本为段系第一大将徐树铮一手策划的“参战军”第一师的团长。

直皖之战,“参战军”缺乏实战经验,一败涂地,大部分为直军所改编;小部分转入奉军,李景林所部,即被暂编为奉天陆军第七混成旅。

第一次直奉战争时,他在东路担任第三梯队司令,守马厂一带;战争爆发到第六天,西路原属冯国璋旧部的第十六师倒戈,以致奉军大败,牵累东路,但李景林全师而退至独流,保存了实力,因而为张作霖另眼相看。

但李景林毕竟不是奉军嫡系,不免有孤立之感。如今看张宗昌的处境约略相同,觉得有联络的必要;因而出面为张宗昌与郭松龄劝和,其实,主要的是拉拢张学良,他说:

“我们这个团体,内部不要闹意见,应该同心协力,对付直军,尤其是要打倒吴佩孚。茂宸跟效坤,别把小小的别扭,搁在心上。”

张宗昌是受了教的,连连表示听劝,愿以团结为重;郭松龄亦自觉理亏,在席间向张宗昌道歉,调解的结果,相当圆满。

见此光景,李景林趁机提出义结金兰的建议,张宗昌首先赞成;张学良亦表同意;郭松龄不便独表异议,当时在李宅磕头换帖,老大李景林;其次是张宗昌、郭松龄;张学良老幺。

既然成了异姓手足,张学良便更要为张宗昌说好话,他向他父亲报告:

“张长腿所部,学术科成绩优良,士兵能刻苦耐劳,战斗力很强。”

张作霖非常高兴,下令召见。

张宗昌一见了张作霖,双膝跪倒,行完大礼,站起来说道:

“俺弟兄替大帅打天下。将来进关,不要地盘;大帅就多给点儿钱,让俺玩儿得痛快一点儿就行了。”

于是张宗昌由吉林省防军第三旅,成为整编后的正规部队,番号是东三省陆军第三旅,防区亦由绥宁南移,是靠近沈阳的三丰──东丰、西丰。北丰。

第三旅下辖三团,仍旧是褚玉璞、许琨与程国瑞,番号是五十五团、四十四团、二十八团──这一团风纪极差,影响整旅名誉;褚、许两团,啧有烦言。王鸣翰便向张宗昌建议,撤换程国瑞。

程国瑞字竟武,是张宗昌的老部下;他答复王鸣翰说:

“旁人说程竟武怎么样差劲,俺可以不理;你当参谋长,可不能这么说。你知道不知道,程竟武跟俺的关系?”

“不知道。”

“你是俺的参谋长,俺也不瞒你。老袁想当皇上,陈其美反对;老袁派人到南方来活动,找到俺,要俺派人打死陈其美,俺叫程竟武动的手。这笔买卖给了俺四十万,俺输光了,一个子儿也没有给程竟武,是俺对不起他;这会,怎么好撤他的团长?”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