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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真人西游记校注 卷上

作者:王国维 分类:天文地理 更新时间:2024-12-05 07:45:40 来源:本站原创

父师真人长春子,姓邱氏,名处机,字通密。登州栖霞人。未冠出家,师事重阳真人。

金完颜 《全真教祖碑》:“重阳子王先生,名喆,字知明。应现于咸阳大魏村。”又云:“有登州栖霞县邱哥者,幼亡父母,未尝读书,来礼先生,使掌文翰。自后日记千言,亦善吟咏。训名处机,号长春子者是也。”陈大任《磻溪集序》:“长春子邱公,世居登之栖霞。未冠一年,游昆嵛山,遇重阳子王害风,一言而道合,遂师事之。”案《辍耕录》“长春生于金皇统戊辰”,则始事重阳,在大定六年。

既而住磻溪龙门十有三年。

《遗山先生文集》(三十五) 《清真观记》:“大定初,邱自东莱西入关,隐于磻溪十数年不出。”陈大任《磻溪集序》:“惟公乐秦陇之风,居磻溪庙六年,龙门山七年。”案序系此于重阳子服除后,重阳之殁在大定十年,则此十三年,当自大定十三年后起算。

真积力久,学道乃成,暮年还海上。

《磻溪集》(三) 《世宗挽词》引“臣处机以大定戊申(二十八年) 春二月,自终南召赴阙下,中秋以他事得旨许放还山。逮己酉春,途经陕州,遽承哀诏”。是长春于己酉岁复入关中。又卷一途中作序:“明昌二年十月,余到栖霞。三年五月,蓬莱道友相邀度夏,自后数年,为例五月相邀耳。”则长春归海上,在明昌二年,时年四十四。

戊寅岁之前,师在登州,河南屡欲遣使征聘,事有龃龉,遂已。明年,住莱州昊天观。

《辍耕录》(十) :“丙子复召不起,己卯居莱州。”

夏四月,河南提控边鄙使至,邀师同往。师不可,使者携所书诗颂归。既而复有使自大梁来,道闻山东为宋人所据,乃还。

《宋史·李全传》:“嘉定十二年六月,金元帅张林以青、莒、密、登、莱、潍、淄、滨、棣、宁、海、济南十二州来归。”

其年八月,江南大帅李公(全) 彭公(义斌) 来请,不赴(藏本无李、彭二人名) 。

彭义斌事,《宋史》附见《李全传》。

尔后随处往往邀请,莱之主者难其事,师曰:“我之行止,天也,非若辈所及知,当有留不住时去也。”居无何,成吉思皇帝遣侍臣刘仲禄

仲禄姓名,他书未见,惟《元史·河渠志》载“太宗七年,岁乙未八月敕:‘近刘冲禄言,率水工二百余人,已依期筑闭卢沟河元破牙梳口’”云云,即此记之刘仲禄也。足本《西游录》:“昔刘姓而温名者,以医术进。渠谓邱公行年三百,有保养长生之秘术,乃奏举之。”《至元辨伪录》(三) :“道士邱处机,继唱全真,本无道术,有刘温字仲禄者,以作鸣镝,幸于太祖。首信僻说,阿意甘言,以医药进于上。言邱公行年三百余岁,有保养长生之术,乃奏举之。”是仲禄名温,以字行。

县虎头金牌,其文曰:“如朕亲行,便宜行事。”

《蒙鞑备录》:“第一等带两虎相向,曰虎斗金牌。用汉字,曰‘天赐成吉思皇帝圣旨,当便宜行事。’其次素金牌,其次银牌。”案蒙古金牌,上作虎头,无作两虎相向者,《备录》所云虎斗金牌乃虎头金牌之音讹,因生两虎相向之说耳。关汉卿《拜月亭》杂剧“虎头儿金牌腰内悬”,汪元量《水云集·湖州歌》:“文武官僚多二品,还乡尽带虎头牌。”金、元二史谓之金虎符,实非符也。

及蒙古人二十辈,传旨敦请。

《辍耕录》(十) 载诏书曰:“天厌中原,骄华大极之性;朕居北野,嗜欲莫生之情。反朴还淳,去奢从俭,每一衣一食,与牛竖马圉,共敝同飨。视民如赤子,养士若兄弟。谋素和,恩素蓄。练万众以身人之先,临百阵无念我之后。七载之中成帝业,六合之内为一统。非朕之行有德,盖金之政无恒。是以受天之祐,获承至尊。南连赵宋,北接回纥,东夏西夷,悉称臣妾。念我单于国千载百世以来未之有也。然而任大守,重治平,犹惧有阙。且夫刳舟剡楫,将欲济江河也,聘贤选佐,将以安天下也。朕践阼以来,勤心庶政,而三九之位,未见其人。访闻邱师先生,体真履规,博物洽闻,探赜穷理,道冲德著,怀古君子之肃风,抱真上人之雅操。久栖岩谷,藏身隐形,阐祖宗之遗化。坐致有道之士,云集仙径,莫可称数。自干戈而后,伏知先生犹隐山东旧境,朕心仰怀无已。岂不闻渭水同车,茅庐三顾之事?奈何山川悬隔,有失躬迎之礼。朕但(避位) 侧身,斋戒沐浴,选差近侍官刘仲禄,备轻骑素车,不远千里,谨邀先生暂屈仙步,不以沙漠悠远为念,或以忧民当世之务,或以恤朕保身之术,朕亲侍仙座,钦惟先生将咳唾之余,但授一言斯可矣。今者,聊发朕之微意万一,明于诏章。诚望先生既著大道之端要,善无不应,亦岂违苍生之愿哉?故兹诏示,惟宜知悉。五月初一日笔。”

师踌躇间,仲禄曰:“师名重四海,皇帝特诏仲禄,逾越山海,不限岁月,期必致之。”师曰:“兵革以来,此疆彼界,公冒险至此,可谓劳矣!”仲禄曰:“钦奉君命,敢不竭力。”仲禄今年五月,在乃满国兀里朵

通作斡耳朵。《辽史》国语解斡鲁朵,宫也。乃满国兀里朵,谓乃蛮太阳可汗之故宫,当在金山左右。是岁,帝亲征西域,至也儿的石河住夏,故五月初在乃满国兀里朵也。耶律楚材《湛然居士文集》(九) 《和张敏之学士七十韵述西征事》云:“仲春辞北望,初夏过西凉。”可知起师尚在二月也。

得旨。六月,至白登北威宁,得羽客常真谕。七月,至德兴,以居庸路梗,燕京发士卒来迎。八月,抵京城。道众皆曰:师之有无,未可必也。过中山,历真定,风闻师在东莱。又得益都府安抚司官吴燕、蒋元,始得其详。

《金史·地理志》:“山东东路为京东东路,治益都。”是岁张林降宋,为京东安抚使治此。

欲以兵五千迎师。燕等曰:“京东之人闻两朝议和,众心稍安。

是岁,京东已为宋有。《元朝秘史续集》(一) :“成吉思差使臣主不罕通好于宋,被金家阻当了。”《蒙鞑备录》:“近者入聘于我副使速不罕者,乃白鞑靼也。”案《备录》作于宁宗嘉定十四年辛巳,是辛巳以前蒙古已有信使至宋,疑即在此年,所谓两朝议和者指此。

今忽提兵以入,必皆据险自固,师亦将乘桴海上矣。诚欲事济,不必尔也。”从之,乃募自愿者得二十骑以行。将抵益都,使燕、元驰报其师张林。林以甲士万,郊迎仲禄,笑曰:“所以过此者,为求访长春真人,君何以甲士为林?”于是散其卒,相与案辔而入,所历皆以是语之,人无骇。谋林复给以驿(藏本作“驲”) 骑。至(藏本作“次”) 潍州,得尹公。

谓长春大弟子清和大师尹志平也。王恽《秋涧先生文集》(五十六) 《尹公道行碑》:“大元己卯岁,太祖圣武皇帝遣便宜刘仲禄,起长春于宁海之昆嵛山。闻师为其上足,假道于潍以见之,遂同宣诏旨。先是,金、宋交聘,公坚卧不起。至是师请曰:‘开化度人,今其时矣。’长春为肯首,决意北觐。”

冬十有二月,同至东莱,传皇帝所以宣召之旨。师知不可辞,徐谓仲禄曰:“此中艰食,公等且往益都俟我,上元醮竟当遣十五骑来,十八日即行。”于是,宣使

《蒙鞑备录》:“彼奉使曰宣差。”

与众西入益都(藏本“都”下有“师”字) ,预选门弟子十有九人,

卷下及附录只载十八人姓名。

以俟其来。如期骑至,与之俱行,由潍阳至青社,宣使已行矣。闻(藏本作“问”) 之,张林言:“正月七日,

是岁太祖十五年庚辰。

有骑四百,军于临淄,青民大骇,宣使逆而止之,今未闻所在。”师寻过长山及邹平,二月初,届济阳,士庶奉香火,迎拜于其邑南。羽客长吟前导,饭于养素庵。会众佥曰:“先月十八日,有鹤十余,自西北来,飞鸣云间,俱东南去。翌日辰巳间,又有数鹤,来自西南,继而千百焉,或颉或颃,独一鹤拂庵盘桓乃去。今乃知鹤见之日,即师启行之辰也。”皆以手加额。留数日,二月上旬,宣使遣骑来报,已驻军将陵,舣舟以待。明日遂行。十三日,宣使以军来迓。师曰:“来何暮?”对以“道路榛梗,特往燕京会兵,东备信安,西备常山。

刘因《静修先生文集》(十六) 《怀孟万户刘公先茔碑铭》:“当金主贞祐弃河朔,徙都汴时,有张甫者据信安,武仙者据真定、易定之间,大为所扰。时武仙虽失真定,尚据西山抱犊诸砦,故以兵防之。”

仲禄亲提军,取深州,下武邑以辟(藏本作“闢”) 路,构桥于滹沱,括舟于将陵,是以迟”。师曰:“此事非公不克办。”次日,绝滹沱而北。二十二日,至卢(藏本作“泸”) 沟,京官、士、庶、僧、道郊迎。是日,由丽泽门入,

《金史·地理志》:“中都府城门十三,西曰丽泽,曰颢华,曰彰义。”

道士具威仪,长吟其前。行省石抹公

《元史·石抹明安传》:“丙子以疾卒子,咸得不袭职,为燕京行省。”彭大雅《黑鞑事略》:“明安契丹人,今燕京大哥行省憨塔卜,其子也。”憨塔卜,即咸得不。

馆师于玉虚观。自尔求颂乞名者,日盈门。凡士马所至,奉道弟子以师与之名,往往脱欲兵之祸,师之道荫及人如此。

姚燧《牧庵集》(十一) 《长春宫碑》:“癸未至燕,年七十六矣,而河之北南已残,而首鼠未平,鼎鱼方亟,乃大辟元门,遣人招求俘杀于战伐之际。或一戴黄冠,而持其署牒,奴者必民,死赖以生者,无虑二三钜万人”云云。据此记,则长春于庚辰入燕,已为此事,不待癸巳也。孙锡序:“己卯之冬,流闻师在海上,被安车之征。明年春,果次于燕。(中略) 由是日益敬其风,而愿执弟子礼者,不可胜计。自二三遗老,且乐与之游,其余可知也。”此记中欲兵之祸,用伯夷事,盖亦谓诸遗老也。

宣抚王巨川楫上诗,

《元史》本传:“王檝,字巨川,凤翔虢县人。甲戌授宣抚使。”

师答云:“旌旗猎猎马萧萧,北望燕师(藏本作‘山’) 渡石桥。万里欲行沙漠外,三春遽别海山遥。良朋出塞同归雁,破帽经霜更续貂。一自玄元西去后,到今无似北庭招。”师闻行宫渐西,春秋已高,

是岁长春年七十三。

倦冒风沙,欲待驾回朝谒。又仲禄欲以选处女偕行,师难之曰:“齐人献女乐,孔子去鲁。余虽山野,岂与处女(藏本作‘子’) 同行哉。”仲禄乃令曷剌

附录特旨蒙古四人,从师护持。中有喝剌八海,即此曷剌也。

驰奏,师亦遣人奉表。

《辍耕录》(十) 载《陈情表》云:“登州栖霞县志道邱处机,近奉宣旨,远召不才。海上居民,心皆恍惚。处机自念谋生太拙,学道无成,辛苦万端,老而不死。名虽播于诸国,道不加于众人。内顾自伤,衷情谁恻?前者南京及宋国屡召不从,今者龙庭一呼即至,何也?伏闻皇帝天赐勇智,今古绝伦,道协威灵,华夷率服。是故便欲投山窜海,不忍相违,且当冒雪冲霜,图其一见。盖闻车驾只在桓抚之北,及到燕京,听得车驾遥远,不知其几千里。风尘 洞,天气苍黄,老弱不堪,窃恐中途不能到得。假之皇帝所,则军国之事,非己所能,道德之心,令人戒欲,殊为难事。遂与宣差刘仲禄商议,不若且在燕京德兴府等处,盘桓住坐,先令人前去奏知。其刘仲禄不从,故不免自纳奏帖。念处机肯来归命,远冒风霜,伏望皇帝早下宽大之诏,许其可否。兼同时四人出家,三人得道,惟处机虚得其名,颜色憔悴,形容枯槁,伏望圣裁。龙儿年三月 日奏。”

一日,有人求跋阎立本《太上过关图》,题:“蜀郡西游日,函关东别时。群胡皆稽首,大道复开基。”又以二偈示众,其一云:“离(藏本作‘杂’) 乱朝还暮,轻狂古到今。空华空寂念,若有若无心。”其二云:“触情常决烈,非道莫参差。忍辱调猿马,安闲度岁时。”四月上旬,会众请望日斋醮于天长,师以行辞,众请益力,曰:“今兹兵革未息,遗民有幸得一睹真人,蒙道荫者多矣。独死者冥冥长夜,未沐荐拔,遗恨不无耳。”师许之。时方大旱十有四日,既启醮事,雨大降,众且以行礼为忧。师于午后赴坛将事,俄而开霁,众喜而叹曰:“一雨一晴,随人所欲,非道高德厚者,能(藏本无‘能’字) 感应若是乎?”明日,师登宝玄堂传戒。时有数鹤自西北来,人皆仰之。焚简之际,一简飞空而灭,且有五鹤翔舞其上。士大夫咸谓:“师之至诚动天地。”南塘老人张天度子真,作赋美其事,诸公皆有诗。

《湛然居士文集》(六) 《寄南塘老人张子真》诗:“知来何假灵龟兆,作赋能陈瑞鹤祥。”谓此赋也。又《寄巨川宣抚诗序》云:“今观瑞应鹤诗,巨川首唱焉。”又有《观〈瑞鹤诗卷〉,独子进治书无诗》,诗云:“只贪 酒长安市,不肯题诗瑞应图。”盖长春有《瑞鹤图卷》,燕京士大夫皆有题咏,后携至西域,故文正见之。文正素不喜全真,目为老氏之邪,故于王巨川首唱则讥之,于李子进无诗则美之。后此卷仍藏长春宫,文正子铸,有《题长春宫瑞应鹤诗》七律二首。

醮竟,宣使刘公从师北行,道出居庸,夜遇群盗于其北,皆稽颡以退,且曰:“无惊父师!”五月,师至德兴龙阳观度夏,以诗寄燕京士大夫曰:“登真何在泛灵槎(藏本作‘楂’) ,南北东西自有嘉。碧落云峰(原作‘封’,藏本作‘峰’) 天景致,沧波海市雨生涯。神游八极空虽远,道合三清路不差。弱水纵过三十万,腾身顷刻到仙家。”时京城吾道孙周楚卿、

《湛然居士文集》(八) 《寄赵元帅书》:“京城楚卿、子进、秀玉辈,此数君子皆端人也。”

杨彪仲文、

《蒙鞑备录》又有“杨彪者,为吏部尚书”。

师谞才卿、李士谦子进、刘中用之、

《元史·太宗纪》:“二年冬十一月,始置十路征收课税使,以刘中、刘桓使宣德。九年秋八月,命术虎乃、刘中试诸路儒士。”

陈时可秀玉、

鲜于枢《困学斋杂录》:“通寂老人陈时可,字秀玉,燕人。金翰林学士,仕国朝为燕京路课税所官。”

吴章德明、

李庭《寓庵集》(二) 《挽吴德明》诗注云:“公太原石州人,承安初,中乙科,崇庆末,始赴召南渡。丙午春,捐馆。”

赵中立正卿、王锐威卿、赵昉德辉、

《金史·宣宗纪》:“上决意南迁,诏告国内。太学生赵昉等上章,极论和害。”《元史·太宗纪》:“置十路课税使,以陈时可、赵昉使燕京,张瑜、王锐,使东平。”《耶律楚材传》:“奏立燕京等十路征收课税使,凡长贰悉用士人。如陈时可、赵昉等,皆宽厚长者,极天下之选。”

孙锡天锡,此数君子,师寓玉虚日所与唱和者也。王觏逢辰、王直哉清甫,亦与其游。

《湛然居士集》(六) 《西域寄中州禅老士大夫一十五首》中有《观瑞鹤诗卷,独子进治书无诗》一首、《寄德明》一首、《才卿外郎五年止惠一书》一首、《寄清溪居士秀玉》一首、《戏秀玉》一首、《寄用之侍郎》一首、《和正卿待制》一首、《寄仲文尚书》一首、《谢王清甫》一首,均辛巳年长春抵西域后所作。盖长春西行时,燕京士大夫多托其致书于湛然,或湛然见《瑞鹤卷》中有其人题诗,故作诗寄之耳。诸题中,除仲文尚书外,如子进治书、才卿外郎、用之侍郎、正卿待制,皆称其金时故官。《黑鞑事略》:“尔外有亡金之大夫,混于杂役,堕于屠沽,去为黄冠,皆尚称旧官。王宣抚家有推车数人,呼运使,呼侍郎。长春宫多有亡金朝士,既免跋焦,免赋役,又得衣食,真令人惨伤也。”

观居禅房山之阳,

《元史·刘敏传》:“年十二,从父母避地德兴禅房山。”

其山多洞府,常有学道修真之士栖焉。师因挈众以游,初入峡门,有诗曰:“入峡清游分外嘉,群峰列岫戟查牙。蓬莱未到神仙境,洞府先观道士家。松塔倒悬秋雨露,石楼斜照晚云霞。却思旧日终南地,梦断西山不见涯。”其地爽垲,势倾东南,一望三百余里。观之东,数里平地,有涌泉清泠(藏本作“冷”) 可爱,师往来其间,有诗云:“午后迎风背日行,遥山极目乱云横。万家酷暑熏肠热,一派寒泉入骨清。北地往来时有信,东皋游戏俗无争(耕夫牧竖,堤阴让坐) 。溪边浴罢林间坐,散发披襟 道情。”中元日,本观醮,午后,授符传戒(藏本作“传符授戒”) ,老幼露坐热甚,悉苦之。须臾,有云覆其上,状如圆盖,移时不散。众皆喜跃赞叹。又观中井水,可给百众,至是逾千人,执事者谋他汲。前后三日,井泉忽溢,用之不竭,是皆善缘天助之也。醮后题诗云:“太上弘慈救万灵,众生荐福藉群经。三田保护精神气,万象钦崇日月星。自揣肉身潜有漏,难逃科教入无形。且遵北斗斋仪法(南斗北斗,皆论斋醮) ,渐陟南宫火链庭。”八月初,应宣德州元帅移剌公请,

移剌公,谓耶律秃花也。《黑鞑事略》:“秃花,即阿海之弟。元在宣德州。”宋子贞《中书令耶律公神道碑》:“宣德路长官太傅秃花,失陷官粮万余石。”《元史》本传失载其驻宣德事。

遂居朝元观。中秋(藏本“秋”下有“夜”字) ,有《贺圣朝》二曲,其一云:“断云归岫,长空凝翠,宝鉴初圆。大光明、宏照亘流沙外,直过西天。人间是处,梦魂沉醉,歌舞华筵。道家门、别是一般清朗,开悟心田。”其二云:“洞天深处,良朋高会,逸兴无边。上丹霄、飞至广寒宫悄,掷下金钱。灵虚晃耀,睡魔奔迸,玉兔婵娟。坐忘机、观透本来真性,法界周旋。”

《遗山先生文集》(三十一) 《紫虚大师于公墓碑》:“全真家禁睡眠,谓之炼阴魔。向上诸人,有胁不沾席数十年者。”《秋涧先生文集》(五十六) 《尹公道行碑》:“师诲人曰:修行之害,食、睡、色三欲为重。多食即多睡,睡多情欲所由生。人莫不知,少能行之者。必欲制之,先减睡欲,日就月将,则清明在躬,昏浊之气,自将不生”云云。此词云“睡魔奔迸”,后有诗云“夜半三更强不眠”,又云:“身闲无俗念,鸟宿至鸡鸣。一眼不能睡,寸心何所萦。”并足证元、王二家之说。

是后天气清肃,静夜安闲,复作二绝,云:“长河耿耿夜深深,寂寞寒窗万虑沈。天下是非俱不到,安闲一片道人心。”其二云:“清夜沈沈月向高,山河大地绝纤豪。惟余道德浑沦性,上下三天一万遭。”(藏本“遭”下有“朝元”二字) 观据州之乾隅,功德主元帅移剌公因师欲北行,创构堂殿,奉安尊像,前后云房洞室皆一新之。十月间,方绘祖师堂壁,画史以其寒,将止之。师不许,曰:“邹律尚且回春,况圣贤阴有所扶持耶?”是月,果天气温和如春,绝无风沙。由是画史得毕其功。有诗云:“季秋边朔苦寒同,走石吹沙振大风。旅雁翅垂南去急,行人心倦北途穷。我来十月霜犹薄,人讶千山水尚通。不是小春和气暖,天教成就画堂功。”会(藏本作“寻”) 阿里鲜

卷下作通事阿里鲜,又注云河西人,即《金史·宣宗纪》之乙里只,《元朝秘史续集》(二) 之阿剌浅也。近人屠敬山(寄) 撰《蒙兀儿史记》以《元史》札八儿火者及《邱处机传》,并有命札八儿聘处机事,遂以阿里鲜与札八儿为一人。又以《札八儿传》有饮班朱尼河水事,乃又并《秘史》(六) 之回回人阿三为一人。胶州柯学士《新元史》亦从其说,其实非也。案《金史·宣宗纪》贞祐元年九月,大元遣乙里只来。十月辛丑,大元乙里只来。二年二月丙申朔,大元乙里只、札八来。壬戌,大元乙里只复来。三月甲申,大元乙里只、札八来。六月癸丑,大元乙里只来。凡四称乙里只,两称乙里只、札八,明四次乙里只一人奉使,其两次则乙里只与札八两人奉使也。《元史·太祖纪》:“十年秋七月,遣乙职里往谕金主,以河北山东未下诸城,来献乙职里。”疑亦乙里职之倒误。要之,乙里只、乙里职者,即《秘史》之阿剌浅,此记之阿里鲜札八者。《元史》之札八儿火者,《黑鞑事略》之札八、此记之宣差札八相公也。此记阿里鲜,与宣差札八相公截然二人。《黑鞑事略》作于太祖辛巳,云次曰札八者,回鹘人,已老,亦在燕京同任事,与《札八儿传》言卒年一百一十八岁可相参证。而阿里鲜则于癸未自西域送长春东归,七月十三日至云中,九月二十四日又于行在面奉圣旨。以百岁左右之人,两月之中奔驰万里,殆非人情,此亦阿里鲜非札八之一证。

至自斡辰大王帐下,

《元史·宗室世系表》烈祖神元皇帝五子,次四铁木哥斡赤斤,所谓皇太弟国王斡嗔那颜者也。《秘史续集》(一) :“兔儿年太祖去征回回,命弟斡惕赤斤居守。”

使来请师。继而宣抚王公巨川亦至,曰:“承大王钧旨;如师西行,请过我。”师首肯之。是月,北游望山,曷剌进表回,有诏曰:成吉思皇帝敕真人邱师。又曰:惟师道逾三子,德重多方。

《长春表》云:“兼同时四人出家,三人得道,惟处机虚得其名。”此云道逾三子,即答表语三子者马钰、谭处端、刘处玄。密国公 《全真教祖碑》云此四子者,世所谓邱、刘、谭、马也。

其终曰:“云轩既发于蓬莱,鹤驭可游于天竺。达摩东迈,元印法以传心;老子(藏本作‘氏’) 西行,或化胡而成道。顾川途之虽阔,瞻几杖以非遥。爰答来章,可明朕意。秋暑,师比平安好,指不多及。”其见重如此。

诏书全文载附录中。案此诏耶律文正笔也。《西游录》:“丘公表既上朝廷,以丘公惮于北行,命仆草诏,温言答之,欲其速致也。”《至元辨伪录》(三) 云:“戊寅中,邱公应诏北行,倦于跋涉,闻上西征表,求待回使。中书湛然,温诏召之,邱公遂行。”《蒙鞑备录》:“燕京现有移剌晋卿者,契丹人,登第,现为内翰掌文书。”足证此诏出文正手。

又敕刘仲禄云:“无使真人饥且劳,可扶持缓缓来。”师与宣使议曰:“前去已寒,沙路绵远。道众所须未备,可往龙阳,乘春起发。”宣使从之。十八日,南往龙阳,道友送别多泣下。师以诗示众曰:“生前暂别犹然可,死后长离更不堪。天下是非心不定,轮回生死苦难甘。”翌日,到龙阳观过冬。十一月十有四日,赴龙岩寺斋,

耶律铸《双溪醉隐集》卷三有《游奉圣州龙岩寺》一律,又卷五有《游龙岩寺》二绝。案《元史·世祖纪》:至元四年冬十月,降德兴府为奉圣州。则双溪所游,即此寺也。

以诗题殿西庑云:“杖藜欲访山中客,清夜(藏本作‘空山’) 沈沈淡无色。夜来飞雪映岩阿,今日山光映天白。天高日下松风清,神游八极腾虚明。欲写山家本来面,道人活计无能名。”十二月,以诗寄燕京道友云:“此行真不易,此别话应长。北蹈野狐岭,西穷天马乡。阴山无海市,白草有沙场。自叹非元圣,如何历大荒。”又云:“京都若有饯行诗,早寄龙阳出塞时。昔有上床鞋履别,今无发轸梦魂思。”复寄燕京道友云:“十年兵火万民愁,千万中无一二留。去岁幸逢慈诏下,今年须合冒寒游。不辞岭北三千里(皇帝旧兀里多) ,仍念山东二百州。穷急漏诛残喘在,早教身命得消忧。”辛巳之上元,醮于宣德州朝元观,以颂示众云:“生下一团腥臭物,种成三界是非魔。连枝带叶无穷势,跨古腾今不奈何。”以二月八日启行,时天气晴霁,道友饯行于西郊,遮马首以泣曰:“父师去万里外,何时复获瞻礼?”师曰:“但若辈道心坚固,会有日矣。”众复泣请果何时耶?师曰:“行止非人所能为也,兼远涉异域,其道合与不合,未可必也。”众曰:“师岂不知?愿预告弟子(藏本‘子’下有‘等’字) 。”度不获已,乃重言曰:“三载归,三载归。”十日,宿翠幈(藏本作帡) 口。

《方舆纪要》:“翠屏山在万全右卫北三里,两峡高百余丈,望之如屏。”

明日,北度野狐岭。登高南望,俯视太行诸山,晴岚可爱。北顾但寒烟衰草,中原之风,自此隔绝矣。

张德辉《纪行》:“至宣德州,复西北行。过沙岭子口,及宣平县驿,出得胜口,抵 胡岭。由岭而上,则东北行,始见毳幕毡车,逐水草畜牧,非复中原风土。”案野狐、 胡,一声之转。

道人之心无所(藏本作“适”) 不可,宋德方辈(“辈”字据藏本增) 指战场白骨曰:“我归当荐以金箓,此亦余北行中因缘一端(藏本作‘一端因缘’) 耳。”

《元史·木华黎传》:“金兵四十万,陈野狐岭北。木华黎率敢死士,策马横戈大呼,陷陈帝麾。诸军并进,大败金兵,追至浍河,僵尸百里。”

北过抚州,十五日,东北过盖里泊,尽邱垤咸卤地,始见人烟二十余家。南有盐池池(藏本无下“池”字) ,迤逦东北去。

《金史·地理志》:抚州丰利县有盖里泊。《黑鞑事略》:“霆出居庸关,过野狐岭更千余里,入草地,曰界里泊,其水暮沃而夜成盐。客人以米来易,岁至数千石。”据徐霆说,泊与盐池为一,据此记,则泊与盐池为二。案盖里泊在抚州东北,当即今太仆寺牧场东之克勒湖。其南却无迤逦东北去之盐池,疑此记误也。自出塞至此,始见人烟,则抚州无人可知。张德辉《纪行》亦云:“北过抚州,惟荒城在焉。”

自此无河,多凿沙井以汲。南北数千里,亦无大山。马行五日,出明昌界,

谓金章宗明昌中所筑堡障也。张德辉《纪行》:“昌州之北行百里,有故垒隐然,连亘山谷。南有小废城,问之居者,云:此前朝所筑堡障也。城有戍者之所居。”王恽《秋涧先生文集》中堂事记新桓州西南十里外,南北界壕尚宛然也,距旧桓州三十里。案长春自盖里泊北行,则所经界壕,当在桓州之西,昌州之东北,与张、王二人所见,正为一物。此记目之为明昌界,则张氏所记鱼儿泺西北四驿之外堡,当是世宗大定中所筑也。

以诗纪实云:“坡陀折叠路弯环,到处盐场死水湾。尽日不逢人过往,经年惟有马回还。地无木植惟荒草,天产邱陵没大山。五谷不成资乳酪,皮裘毡帐亦开颜。”又行六七日,忽入大沙陀。

《双溪醉隐集》(一) 《涿邪山》诗注:即“今华夏犹呼沙漠为沙陀”。

其碛有矮榆,大者合抱。东北行千里外,无沙处绝无树木。

张德辉《纪行》:“自保障西行四驿,始入沙陀际。陀所及无块石寸壤,远而望之,若冈岭邱阜,既至则皆积沙也。所宜之木,榆柳而已,又皆樗散而丛生。”

三月朔,出沙陀,至鱼儿泺,

《纪行》:“凡经六驿而出陀,复西北行一驿,始过鱼儿泊。泊有二焉,周广百余里,中有陆道,达于南北。泊之东涯,有公主离宫。”案鱼儿泊即今达里泊,张氏谓泊有二,正与今达里泊及冈爱泊形势同。又中有陆道,达于南北,正与今驿路出二泊之间者同。又谓泊之东涯,有公主离宫。考《元史·特薛禅传》:“甲戌,太祖在迭蔑可儿,谕案陈曰:可木儿温都儿、答儿脑儿迭蔑可儿之地,汝则居之。”又:“至元七年,斡罗陈万户及其妃囊加真公主请于朝曰:‘本藩所受农土,在上都东北三百里答儿海子是实。本藩驻夏之地,可建城邑以居。’帝从之,遂名其地为应昌”云云。案答儿脑儿、答儿海子即达里泊,太祖以之封弘吉剌氏。弘吉剌氏世尚公主,故泊之东涯有公主离宫。是鱼儿泺,即今达里泊,更不容疑。近人乃或以《秘史》之捕鱼儿海子今之贝尔湖当之,度以地望,殊不然也。

始有人烟聚落,多以耕钓(原误作“钧”,据藏本改) 为业。

《蒙古游牧记》:“达里诺尔产鱼最盛,诺尔之利,盖克什克腾、阿巴噶、阿巴哈纳尔三部蒙古共享之。所产滑子鱼,每三四月间,自达里诺尔溯流而进,填塞河渠,殆无空隙,人马皆不能渡。”然则鱼儿泊之名,盖本于此。

时已清明,春色渺然,凝冰未泮。有诗云:“北陆祁寒自古称,沙陀三月尚凝冰。更寻若士为黄鹄,要识修鲲化大鹏。苏武北迁愁欲死,李陵南望去无凭。我今返学卢敖志,六合穷观最上乘。”

《湛然居士文集》(五) 《过闾居河》四律即用此诗韵,文正辛壬间所追作也。

三月五日,起之东北,四旁远有人烟,皆黑车白帐,随水草放牧。尽原隰之地,无复寸木,四望惟黄云白草。行不改涂(藏本作“途”) ,又二十余日,方见一沙河,西北流入陆局河。

《辽史》作胪朐河,《金史》作龙驹河,或作龙居河,《元史》作胪朐河,或怯绿连河。《湛然居士集》作闾居河。张耀卿《纪行》云:“自外堡行一十五驿,抵一河,深广约什滹沱之三,北语云翕陆连,汉言驴驹河也。”《金史·地理志》:“龙驹河,国言曰喝必剌。”必剌之言水也,喝即翕陆连之略。

水濡马腹,旁多丛柳。渡河北行三日,入小沙陀。四月朔,至斡辰大王帐下,冰始泮水微萌矣。时有婚嫁之会,五百里内首领皆载马湩助之,皁车毡帐,成列数千。七日,见大王,问以延生事,师谓“须斋戒而后可闻”,约以望日授受(原脱“受”字,据藏本补) 。至日,雪大作,遂已。大王复曰:“上遣使万里,请师问道,我曷敢先焉?”且谕阿里鲜,见毕东还,须奉师过此。十七日,大王以牛马百数、车十乘送行。马首西北,二十二日,抵陆局河,积水成海,周数百里。

沈子敦垚以此海为杜勒鄂谟,则前流入陆局河之沙河,乃鄂尔顺河也。近仁和丁谦以此海为呼伦湖,则前沙河乃海剌尔河也。以上文自鱼儿泺东北行二十余日,至沙河及此周数百里之文观之,则丁氏之说近之。斡辰大王卓帐之地,亦可由此推知矣。

张德辉《纪行》:“自鱼儿泊西北行四驿,有长城颓址,望之绵延不尽,亦前朝所筑之外堡也。自外堡行一十五驿,抵一河,深广约什滹沱之三,北语云翕陆连,汉言驴驹河也。”张氏自鱼儿泊抵驴驹河凡行十九驿,此行二十余日,里数殆相等,但张氏自鱼儿河西北行,此东北行,固不能视为一途耳。

风浪漂出大鱼,蒙古人各得数尾。并河南岸西行,时有野 得食。五月朔亭午,日有食之,既,众星乃见,须臾复明。时在河南岸(蚀自西南,生自东北) ,其地朝凉而暮热,草多黄花。水流东北,两岸多高柳,蒙古人取之,以造庐帐。

《黑鞑事略》:“穹庐有二样,草地之制,以柳木织成硬圈,径用毡挞定,不可卷舒。”

行十有六日,河势绕西北山去,不得穷其源。

《水道提纲》:“克鲁伦河自源西南,流四百余数十里,折而东南流。”长春自东来,至河曲,距河源尚四百余里,故云然。

其西南接鱼儿泺驿路,

沈子敦曰:“驿路本由鱼儿泺西北行,径抵胪朐河曲,当黑山之阳,张参议所行是也。真人以赴斡辰之请,改向东北行,由王帐下西至胪朐河曲,方与鱼儿泺驿路合,故记云然。自河曲以西,与参议行程合矣。”

蒙古人喜曰:“前年已闻父师来,因献黍米石有五斗。”师以斗枣酬之,渠喜曰:“未尝见此物。”因舞谢而去。又行十日,夏至,量日影三尺六七寸,渐见大山峭拔。

沈子敦曰:“《纪行》言西南行九驿,抵浑独剌河。”记言驿路行十日,夏至,量日影三尺六七寸,渐见大山峭拔,而不言有河。董方立跋推校日影,而断其地“在土拉河之南,喀鲁哈河之东,近今喀尔喀土谢图汗中右旗地”。语最精确。盖真人与参议所行,实是一涂,语有详略耳。大山峭拔者,即土拉河南岸喀鲁哈河东岸之山也。

从此以西,渐有山阜人烟颇众,亦皆以黑车白帐为家。其俗牧且猎,衣以韦毳,食以肉酪。男子结发垂两耳,

《蒙鞑备录》:“上自成吉思,下及国人,皆剃婆焦,如中国小儿留三札头在囟门者。稍长,则剪之。在两下者,总小角,垂于肩上。”郑所南《心史大义略叙》:“三搭者,环剃去顶上一弯头发,留当前发,剪短散垂,却析两旁发,垂绾两髻,悬加左右肩衣袄上,曰不狼儿。言左右垂髻,碍于回视,不能狼顾。或合辫为一,直拖垂衣背”云云。余见乌程蒋氏藏元无名氏羽猎图,人皆垂两辫,与二书合。

妇人冠以桦皮,高二尺许,往往以皁褐笼之,富者以红绡,其末如鹅鸭,名曰“故故”,大忌人触,出入庐帐,须低徊。

《蒙鞑备录》:“凡诸酋之妻,则有顾姑冠,用铁丝结成形,如竹夫人,长三尺许,用红青锦绣或珠金饰之其上,又有杖一枝,以红青绒饰之。”《黑鞑事略》:“霆见故姑之制,用画木为骨,包以红绡金帛。顶之上用四直尺长柳枝,或铁打成杖,包以青毡。其向上人,则用我朝翠花或五彩帛饰之,令其飞动。以下人则用野鸡毛。”杨允孚《滦京杂咏》:“香车七宝固姑袍,旋摘修翎付女曹。”自注:“凡车中戴固姑,其上羽毛又尺许,拔付女侍,手持对坐车中,虽后妃驭象亦然。”是元末虽后妃亦用雉尾,与《事略》所纪元初之制异矣。

俗无文籍,或约之以言,或刻木为契。

《蒙鞑备录》:“鞑之始起,并无文书,凡发命令,遣使往来,止是刻指以记之。为使者,虽一字不敢增损,彼国俗也。”《黑鞑事略》:“鞑人本无字书,行于本国者,则止用小木长三四寸,刻之四角。且如差十马,则刻十角,大率只刻其数。”

遇食同享,难则争赴,有命则不辞,有言则不易,有上古之遗风焉。以诗叙其实云:“极目山川无尽头,风烟不断水长流。如何造物开天地,到此令人放马牛。饮血茹毛同上古,峨冠结发异中州。圣贤不得垂文化,历代纵横只自由。”

《湛然居士文集》(五) 《感事四首》用此诗韵。

又四程,西北渡河。其旁山川皆秀丽,水草且丰美。东西有故城,基址若新,街衢巷陌可辨,制作类中州。岁月无碑刻可考,或云契丹所建。既而地中得古瓦,上有契丹字,盖辽亡,士马不降者,西行所建城邑也。

张德辉《纪行》:“遵浑独剌河而西,行一驿,有契丹所筑故城,可方三里,背山面水,自此水北流矣。由故城西北行三驿,过毕里纥都,乃弓匠积养之地。又经一驿,过大泽泊,周广约六七十里,水极澄澈,北语谓吾误竭脑儿。自泊之南而西,分道入和林城,相去约百余里。泊之正西,有小故城,亦契丹所筑也”云云。案此记之契丹东西二故城,与《纪行》之二故城,殆未可遽视为一。此记东西有故城一语,紧接于西北渡河之后。河者,喀鲁哈河。则所谓东西者,当指喀鲁哈河之东西。拉特禄夫《蒙古图志》:“喀鲁哈河右有二废城,隔河相望。”殆谓是矣。至张氏所经之东故城,则尚在其东。张云“遵河(浑独剌河) 而西行一驿,有契丹所筑故城,背山面水,自此水北流”。是张氏所经故城,在土拉河西流北折之处,殆辽时防、维二州城之一。沈子敦据俗本《纪行》,讹遵河而西为过河而西,遂置此城于土拉河及喀鲁哈河之西。不知由驿路西行,不必过土拉河。若既渡土拉河,则所云自此水北流者,又指何水乎?故张记之东故城,实在土拉河曲之南,而此记之东故城,则在喀鲁哈河东南岸。此两书之东故城,不能遽视为一者也。至二西故城,则此记之西故城,以记文叙次言之,当东距喀鲁哈河不远,而纪行之西故城,则远在鄂尔昆河岸。《纪行》谓吾误竭脑儿之正西有小故城,案吾误竭脑儿,即今之额归泊。今泊西有湖名Tsaidam者,其旁有废城,苾伽可汗及阙特勤二碑,皆在其左右。张氏所称,殆谓是城,沈子敦并为一谈,非是。

又言:西南至寻思干城(原无“城”字,据藏本增) 万里外,回纥国最佳处,契丹都焉,历七帝。

此因契丹故城而旁记之,旧史不记西辽都寻思干事。然下文云邪迷思干大城,大石有国时,名为河中府。《湛然居士文集》(四) 《再用韵纪西游事》诗注:“西域寻思干城,西辽目为河中府。”考契丹旧制,惟五京始有府名,寻斯干称河中府,则大石未都虎思斡耳朵时,必先都寻斯干,后因建为陪都耳。又《辽史·天祚纪》:“大石传子,至孙而亡。”加以两女主,亦仅五帝。此云历七帝,乃传闻之误。

六月十三日,至长松岭后宿,松栝森森,干云蔽日,多生山阴涧道间,山阳极少。十四日,过山,渡浅河,

即鄂尔昆河。丁氏谦引《元史国语解》:“鄂尔昆,浅也。”

天极寒,虽壮者不可当。是夕,宿平地。十五日,晓起,环帐皆薄冰。十七日,宿岭西。时初伏矣,朝莫亦有冰,霜已三降。河水有澌,冷如严冬。土人云:“常年五六月有雪,今岁幸晴暖。”师易其名曰“大寒岭”。凡遇雨,多雹。山路盘曲,西北约(藏本作“且”) 百余里,既而复西北,始见平地。有石河,长五十余里。

当即博尔哈尔台河。

岸深十余丈,其水清泠可爱,声如鸣玉。峭壁之间,有大葱,高三四尺。涧上有松,高十余丈。西山连延,上有乔松郁然。行五六日,峰回路转,林峦秀茂,下有溪水注焉。平地皆松桦杂木,若有人烟状。寻登高岭,势若长虹,壁立千仞,俯视海子,渊深恐人。

此海子,疑即集尔玛台河相连之察罕泊也。《双溪醉隐集》(五) 《金莲花甸》诗注:“和林西百余里,有金莲花甸,金河界其中,东汇为龙涡。阴岩千尺,松石骞叠,俯视龙涡,环绕平野,是仆平时游息渔猎之所也。”按金河疑指集尔马台河上源,龙涡疑即海子。

二十八日,泊窝里朵之东。宣使先往奏禀皇后,奉旨,请师渡河。其水东北流,弥漫没轴,绝流以济。

此河疑即察罕鄂伦河也。张德辉《纪行》:“自和林川之西北,行一驿,过马头山复西南行,过忽兰赤斤东北,又经一驿,过石堠。自堠之西南,行三驿,过一河曰唐古,以其源出于西夏故也。其水亦西北流,水之西有峻岭。岭之石,皆铁如也。岭之阴,多松林,岭之阳,帐殿在焉,乃避夏之所也。”今案此记窝里朵,正与张记避夏之所地望道里相合,盖定宗时避夏之所,与太祖时略同矣。惟张云此河名唐古,又云源出西夏,皆非事实。

入营,驻车南岸。

案既云河水东北流,则济河之后,不得驻车南岸也。此恐有误。

车帐千百,日以醍醐湩酪为供,汉、夏公主,皆送寒具等食,

《金史·宣宗纪》:“贞祐二年三月,奉卫绍王公主归于大元太祖皇帝。”是为公主皇后,即此记之汉公主也。《元朝秘史续集》(一) :“成吉思自那里征合申种,其主不儿罕降,将女子名察哈的献与成吉思。”察哈即此记之夏公主也。

黍米斗白金十两,满五十两可易面八十斤。盖面出阴山之后

阴山,古今皆谓之天山,元人独呼阴山,而却呼塞北之阴山为天山。

二千余里,西域贾胡以槖驼负至也。中伏,帐房无蝇。窝里朵,汉言(藏本作“语”) 行宫也。其车舆亭帐,望之俨然,古之大单于未有若是(藏本作“此”) 之盛也。七月九日,同宣使西南行五六日,屡见山上有雪,山下往往有坟墓,及升高陵,又有祀神之迹。又三二日,历一山,高峰如削,松杉郁茂,西(原误作“而”,从藏本改) 有海子,南出大峡,则一水西流,杂木丛映于山之阳,韭茂如芳草,夹道连数十里。北有故城曰曷剌肖。

曷剌肖地望正与乌里雅苏台合,疑乌里雅苏台即曷剌肖之转语。上文所谓一水西流者,当亦指乌里雅苏台河也。

西南过沙场二十里许,水草极少,始见回纥决渠灌麦。又五六日,逾岭而南,至蒙古营,宿。

拂旦行,迤逦南山,望之有雪,因以诗纪其行:“当时悉达悟空晴,发轸初来燕子城(抚州是也) 。

今案《金史·地理志》:抚州“柔远(县) 倚。大定十年置于燕子城”。

北至大河三月数(即陆局河也。四月尽到,约二千余里) ,西临积雪半年程(谓此地也,山常有雪,东至陆局河约五千里,七月尽到) 。不能隐地回风坐(道法有回风隐地攀斗藏天之术) ,却使弥天逐日行。行到水穷山尽处,斜阳依旧向西倾。”邮人告曰:“此雪山北,是田镇海八剌喝孙也。”

《元史·镇海传》:“怯烈台氏,太祖命屯田于阿鲁欢,立镇海城,戍守之。”

八剌喝孙,汉语为城,中有仓廪,故又呼曰仓头。七月二十五日,有汉民工匠,络绎来迎,悉皆欢呼归礼,以彩幡、华盖、香花前导。又有章宗二妃,曰徒单氏,曰夹谷氏,及汉公主母钦圣夫人袁氏,号泣相迎,

《金史·百官志》:章宗五妃位,有真妃徒单氏、丽妃徒单氏、昭仪夹谷氏。又《捻抹尽忠传》:“中都妃嫔,闻尽忠出奔,皆装束至通玄门。尽忠谓之曰:‘我当先出,与诸妃启涂。’乃与爱妾及所亲者先出城,不复顾矣,中都遂不守。后徒单吾典告尽忠谋反,上怃然曰:‘朕何负彖多,彼弃中都?凡祖宗御容,及道陵诸妃,皆不顾,独与其妾偕来,是固有罪。’遂诛之。”

尹志平《葆光集》(中) 《临江仙词序》:“袁夫人住沙漠十年,后出家回都,作词以赠之。词云:‘十载饱谙沙漠景,一朝复到都门。如今一想一伤魂,休看苏武传,莫说汉昭君。过去未来都拨去,真师幸遇长春。知君道念日添新,皇天宁负德,后土岂亏人。’”

顾谓师曰:“昔日稔闻师(监本无‘师’字) 道德高风,恨不一见,不意此地有缘也。”翌日,阿不罕山北

即《元史·镇海传》之阿鲁欢,疑即今乌里雅苏台西南之阿尔洪山也。(《元史·食货志》勋臣有兀里羊罕千户。兀里羊罕,亦即兀里羊,欢罕之言山也,则阿鲁欢为今阿尔洪山无疑。) 阎复《驸马高唐忠献王碑》:“中统初,衅起阋墙,爱不花败,叛将阔不花,于案檀、火尔欢获其属镇海。”案案坛即阿尔泰山,火尔欢即阿鲁欢。镇海据碑文,虽似人名,疑亦指此镇海城也(许有壬《右丞相怯烈公神道碑》:“承命辟兀里羊欢地为屯田,且城之因公名名其地,曰镇海,又曰称海,俾公守焉。局所俘万余口居作,后以其半不能寒者移弘州。”此镇海为城名之证)。 此作阿不罕山,疑是阿尔罕之讹。然《秋涧先生文集》(五十一) 《卫辉路监郡塔必公神道碑》:“王父押脱玉伦,太祖时授阿不罕部工匠总管。”记言此地有汉民工匠,则此地自有阿不罕之名,或又名阿鲁欢也。此地西距金山不远,屠敬山以喀老哈河西之阿巴汉山当之,甚误。

镇海来谒,师与之语曰:“吾寿已高,以皇帝二诏丁宁,不免远行数千里,方临治下。沙漠中多不以耕耘为务,喜见此间秋稼已成,余欲于此过冬,以待銮舆之回,何如?”宣使曰:“父师既有法旨,仲禄不敢可否,惟镇海相公度之。”公曰:“近有敕诸处官员,如遇真人经过,无得稽其行(监本无‘行’字) 程,盖欲速见之也。父师若需于此,则罪在镇海矣。愿亲从行,凡师之所用,敢不备。”师曰:“因缘如此,当卜日行。”公曰:“前有大山高峻,广泽沮陷,非车行地,宜减车从,轻骑以进。”用其言,留弟子宋道安辈九人,选地为观。人不召而至,壮者效其力,匠者效其技,富者施其财。圣堂方丈,东厨西庑,左右云房(无瓦皆土木) ,不一月落成,榜曰:“栖霞观。”时稷黍在地,八月初霜降,居人促收麦霜故也。大风傍北山西来,黄沙蔽天,不相物色,师以诗自叹曰:“某也东西南北人,从来失道走风尘。不堪白发垂垂老,又踏黄沙远远巡。未死且令观世界,残生无分乐天真。四山五岳多游遍,八表飞腾后入神。”八日,携门人虚静先生赵九古辈十人,从以二车,蒙古驿骑二十余,傍大山西行。宣使刘公、镇海相公,又百骑李家奴,镇海从者也。因曰:“前此,山下精截我脑后发,我甚恐。”镇海亦云:“乃满国王亦曾在此为山精所惑,食以佳馔。”师默而不答。西南约行三日,复东南过大山,经大峡。中秋日,抵金山东北,少驻复南行。其山高大,深谷长坂,车不可行,三太子出军,始辟其路。

《元史·宗室世系表》:太祖皇帝六子,次三太宗皇帝。

乃命百骑,挽绳县辕以上,缚轮以下。约行四程,连度五(监本五作三) 岭,南出山前,临河止泊。

此河当是乌伦古河,刘郁《西使记》所谓龙骨河也。

从官连幕为营,因水草便,以待铺牛驿骑,数日乃行。有诗三绝云:“八月凉风爽气清,那堪日暮碧天晴。欲吟胜概无才思,空对金山皓月明。”其二云:“金山南面大河流,河曲盘桓赏素秋。秋水暮天山月上,清吟独啸夜光球。”其三云:“金山虽大不孤高,四面长拕拽脚牢。横截大山心腹树,干云蔽日竞呼号。”

耶律文正《湛然居士集》(七) 有《过金山和人韵》三首:“金山突兀翠霞高,清赏浑如享太牢。半夜穹庐伏枕卧,乱云深处野猿号。”“金山前畔水西流,一片晴山万里秋。萝月团团上东嶂,翠屏高挂水晶球。”“金山万壑斗声清,山气空濛弄晚晴。我爱长天汉家月,照人依旧一轮明。”均和此三诗韵,而次序不同。

渡河而南,前经小山,石杂五色,其旁草木不生。首尾七十里,复有二红山当路。又三十里,咸卤地中有一小沙井,因驻程挹水为食。傍有青草,多为羊马践履。宣使与镇海议曰:“此地最难行处,相公如何则可?”公曰:“此地(原本无此二字,据监本补) 我知之久矣,同往咨师。”公曰:“前至白骨甸,

《双溪醉隐集》(一) 《战城南》诗注:“白骨甸,在唐烛龙军地。有西僧智全者,该通汉字,曰:‘父老相传白骨甸,从汉时有此名。’”

地皆黑石。约行二百余里,达沙陀北边,颇有水草。更涉大沙陀百余里,东西广袤,不知其几千里,及回纥城,方得水草。”师曰:“何谓白骨甸?”公曰:“古之战场,凡疲兵至此,十无一还,死地也。顷者,乃满大势亦败。于是,

《元朝秘史》(八) 鼠儿年,成吉思自去追袭脱黑脱阿,到金山,住过冬。明年春,逾阿来岭去,适乃蛮古出鲁克,与脱黑脱阿相合了。于额儿的失不黑都儿麻地面,整治军马,成吉思至其地,与他厮杀。脱黑脱阿中乱箭死,人马败走,渡额儿的失河,溺死者过半,余亦皆散亡。于是乃蛮古出鲁克,过委兀合儿鲁种,去至回回地面,垂河行,与合剌乞塔种人古儿罕相合了。”案额儿的失河,在白骨甸之北,或乃蛮古出鲁克,奔委兀时经此甸耳。

遇天晴昼行,人马往往困毙,惟暮起夜度,可过其半。明日向午,得及水草矣。少憩,俟晡时即行,当度沙岭百余,若舟行巨浪然。又明日辰巳间,得达彼城矣。夜行(原作‘深’,据监本改) 良便,但恐天气黯黑,魑魅罔两为祟,我辈当涂血马首以厌之。”师乃笑曰:“邪精妖鬼,逢正人远避。书传所载,其孰不知?道人家何忧此事。”日暮,遂行,牛乏,皆道弃之,驭以六马,自尔不复用牛矣。初在沙陀北,南望天际若银霞,问之(本无此二字,据藏本补) 左右,皆未详。师曰:“多是阴山。”翌日,过沙陀,遇樵者再问之,皆曰:“然。”于是,途中作诗云:“高如云气白如沙,远望那知是眼花。渐见山头堆玉屑,远观日脚射银霞。横空一字长千里,照地连城及万家。从古至今常不坏,吟诗写向直南夸。”

《湛然居士文集》(二) 《过阴山和人韵》其三:“八月阴山雪满沙,清光凝目炫生花。插天绝壁喷晴月,擎海层峦吸翠霞。松桧丛中疏畎亩,藤罗深处有人家。横空千里雄西域,江左名山不足夸。”即用此诗韵。

八月二十七日,抵阴山后,回纥郊迎。至小城北(本无“北”字,据藏本补) ,酋长设蒲萄酒,及名果、大饼、浑葱,裂波斯布,

即下文秃鹿麻,详下注。

人一尺,乃言曰:“此阴山前三百里,和州也。其地大热,蒲萄至夥。”

耶律文正《西游录》:“别石把南五百里有和州,即唐之高昌。”《明史·西域传》:“火州在柳城西七十里,土鲁番东三十里,即汉车师前王地,隋时为高昌国,宋时回鹘居之,元名火州。”

翌日,沿川西行,历二小城,

此记抵阴山后,鳖思马大城东有三小城。案《元和郡县志》:“庭州下郝遮镇,在蒲类东北四十里,当回鹘路。盐泉镇在蒲类东北二百里,当回鹘路。特罗堡子在蒲类东北二百余里,四面有碛。置堡子处,周回约二十里,有好水草,即往回鹘之东路”云云。案长春所行之道,正唐时由回鹘往庭州之道,则记中之三小城,当即《元和志》之一堡二镇也。《元史·哈剌亦哈赤北鲁传》:“哈剌亦哈赤北鲁从帝西征,至别失八里东独山,见城无人,帝问:‘此何城也?’对曰:‘独山城。往岁大饥,民皆流移之它所,然此地当北来要冲,宜耕种以为备。臣昔在唆里迷国时,有户六十,愿移居此。’帝曰:‘善。’遣其子月朵失野讷,佩金符往取之,父子皆留居焉。后六年,太祖西征,还见田野垦辟,民物繁庶,问哈剌亦哈赤北鲁,则已死矣。乃赐月朵失野讷都督印章,兼独山城达鲁花赤。”然则此三小城之一,元时名独山城也。

皆有居人。时禾麦初熟,皆赖泉水浇灌,得有秋,少雨故也。西即鳖思马大城,

《元史·地理志》西北地附录有别失八里。《西游录》金山南有回鹘城,名别石把。《双溪醉隐集》(五) 《庭州》诗注:“庭州,北庭都护府也,轮台隶焉。后汉车师后王故庭有五城,俗号五城之地,今即其俗谓之伯什巴里,盖突厥语也。伯十,华言五也,巴里,华言城也。”欧阳玄《高昌偰氏家传》:“北庭者,今别失八城。”此鳖思马,即别失八里、别石把、伯什巴里之异译。

王、官、士、庶、僧、道数百,具威仪远迎。僧皆赭衣,道士衣冠与中国特异。泊于城西蒲萄园之上阁,时回纥王部族供(监本作“劝”) 蒲萄酒,

时畏兀儿王亦都护巴,而木阿而忒的斤从太祖征西域,故止有部族在。

供以异花、杂果、名香,且列侏儒伎乐,皆中州人。士庶日益敬,侍坐者有僧、道、儒,因问风俗。乃曰:“此大唐时北庭端府,

徐星伯曰:端府,即都护府之合音。

景龙三年,杨公何为大都护,有德政,诸夷心服,惠及后人,于今赖之。”有龙兴、西寺二石刻在,

《佛说十地经》首题大唐国僧法界,从中印度持此梵本,请于阗三藏沙门尸罗达摩,于北庭龙兴寺译。

功德焕然可观。寺有佛书一藏,唐之边城,往往尚存。其东数百里,有府曰西凉。其西三百余里,有县曰轮台。

《元和郡县志》:“轮台县在庭州西四十二里。”《太平寰宇记》:“轮台县东至州四百二十里。”以《元和志》及《唐志》庭州至清海军之道里差之,《寰宇记》是也。此云三百余里,《西游录》云别失巴城西二百余里有轮台县,盖约略言之。

师问曰:“更几时得至行在?”皆曰:“西南更行万余里即是。”其夜风雨作,园外有大树,复出一篇示众云:“夜宿阴山下,阴山夜寂寥。长空云黯黯,大树叶萧萧。万里程涂(监本作涂程) 远,三冬气候韶。全身都放下,一任断蓬飘。”

《湛然居士集》(二) 《过阴山和人韵》其二云:“羸马阴山道,悠然远思辽。青峦云霭霭,黄叶两萧萧。未可行周礼,谁能和舜韶。嗟吾浮海粟,何碍八风飘。”即用此诗韵。

九月二日,西行。四日,宿轮台之东,迭屑头目来迎。

《至元辨伪录》(卷三) :“帝对诸师曰:‘释、道两路,各不相妨。今先生言道门最高,秀才人言儒门第一。迭屑人奉弥失诃,言得生天;达失蛮叫空,谢天赐与。细思根本,皆难与佛齐。’”案《大唐景教流行中国碑》云:“我三一分身景尊弥施诃。”唐写本《景教三威蒙度赞》云:“应身皇子弥施诃。”此弥失诃,即弥施诃。迭屑人奉弥失诃,则迭屑头目乃景教之长老也。

南望阴山,三峰突兀倚天。因述诗赠书生李伯祥,生相人。诗云:“三峰并起插云寒,四壁横陈绕涧盘。雪岭届天人不到,冰池耀日俗难观(人云:向此冰池之间观看,则神识昏昧) 。岩深可避刀兵害(其岩险固,逢乱世坚守,则得免其难) ,水众能滋稼穑干(下有泉源,可以灌溉田禾,每岁秋成) 。名镇北方为第一,无人写向画图看。”

《湛然居士文集》(一) 《过金山用人韵》一律,即用此诗韵。

又历二城,重九日,至回纥昌八剌城。

《元史》西北地附录作彰八里,八里之言城堡也。《唐书·地理志》:轮台县西百五十里,有张堡城守捉。疑即此城。

其王畏午儿,与镇海有旧,率众部族及回纥僧,皆远迎。既入,斋于台上,洎其夫人劝蒲萄酒,且献西瓜。其重及秤,甘瓜如枕许,其香味盖中国未有也。园蔬同中区。有僧来侍坐,使译者问:“看何经典?”僧云:“剃度受戒,礼佛为师。”盖此以东昔属唐,故西去无僧(监本“僧”下有“道”字) ,回纥但礼西方耳。翌日,傍阴山而西约十程,又度沙场。其沙细,遇风则流,状如惊涛,乍聚乍散,寸草不萌。车陷马滞,一昼夜方出,盖白骨甸大沙分流也。南际阴山之麓,逾沙,又五日,宿阴山北。诘朝,南行,长坂七八十里,抵暮乃宿。天甚寒,又无水,晨起,西南行约二十里,忽有大池,方圆几二百里,雪峰环之,倒影池中,师名之曰“天池”。

今赛里木泊。《西游录》:“阴山东西千里,南北二百里,山顶有池,周围七八十里,树阴蓊翳,不露日色。”

沿池正南下,左右峰峦峭拔,松桦阴森,高逾百尺,自巅及麓,何啻万株。

今松树头,金、元间谓之松关。《湛然居士集》(三) 《过夏国新安县》诗:“昔年今日度松关(自注:西域阴山有松关) ,车马崎岖行路难。瀚海潮喷千浪白,天山风吼万林丹。”

众流入峡,奔腾汹涌,曲折弯环,可六七(监本七下有“十”字) 里。二太子扈从西征,

《元史·宗室世系表》:太祖皇帝六子,次二察合台太子。

始凿石理道,刊木为四十八桥,桥可并车。薄暮宿峡中,翌日,方出。入东西大川,水草盈秀,天气似春,稍有桑、枣。次及一程,九月二十七日,至阿里马城。

《元史·地理志》西北地附录作阿力麻里。《西游录》:“出阴山,有阿里马城。西人目林檎为阿里马,附郭皆林檎园,故以名。”案此城在伊犁河东,以地望度之,当即《唐书·地理志》注之弓月城。

铺速满国王,

洪侍郎钧引多桑书,有阿力麻里王,雪格那克的斤,即此王也。铺速满,《元史》作木速儿蛮,《西游录》作谋速鲁蛮,《西使记》作没速鲁蛮,义为回教徒。此云铺速满国王,盖阿里马以西诸国,并奉回教,上云“西去无僧”是也。

暨蒙古塔剌忽只,

达鲁花赤之异译。

领诸部人来迎。宿于西果园,土人呼果为阿里马,盖多果实,以是名其城。其地出帛,目曰“秃鹿麻”,

《翻译名义集》(七) :“兜罗绵,或云妒罗绵,树名。”绵从树生,因而立称,如柳絮也。亦翻“杨华”,或称“兜罗毦”者,毛,毳也。《诸蕃志》(卷上) :南毗国产诸色番布“兜罗绵”。又(卷下) :“吉贝以之为布,最坚厚者,谓之兜罗绵,次曰番布,次曰木棉,又次曰吉布。”此秃鹿麻,卷下又作秃鹿马,即兜罗绵之异译也。

盖俗所谓种羊毛织成者。

《史记·大宛列传》正义引宋膺《异物志》:“大秦之北,附庸小邑有羊羔,自然生于土中,候其欲萌,筑墙绕之,恐为兽所食。其脐与地连,割绝则死,击物惊之遂绝,则逐水草为群。”新、旧《唐书·佛菻传》及《唐会要》均袭其说。刘郁《西使记》:“垅种羊出西海,羊脐种土中,溉以水,闻雷而生,脐系地中。及长,惊以木,脐断,啮草,至秋可食,脐内复有种。”亦与《异物志》说略同。然《湛然居士文集》(六) 《西域河中杂咏》云:“无衣垅种羊。”又(十二) 《赠高善长一百韵》云:“西方好风土,大率无蚕桑。家家植木绵,是为垅种羊。”是垅种羊,乃木棉别名。《西使记》之说,因袭故记,实不足据。刘祁《北使记》云:“其衣衾茵幙,悉羊毳也,其毳植于地。”其误与《西使记》同。

时得七束,为御寒衣。其毛类中国柳花,鲜洁细软,可为线,为绳,为帛,为绵。农业者亦决渠灌田,土人惟以瓶取水,戴而归。及见中原汲器,喜曰:“桃花石诸事皆巧。”桃花石,谓汉人也。

《元史译文证补·西域传》注:“西域人呼契丹为唐喀氏。”乃《辽史》大贺氏之转,此桃花石亦然。案唐喀氏一语,为漠北西域呼中国人之通称,已见于《阙特勤碑》之突厥文中。东西诸国学者,注释纷如,近日本桑原博士以为汉语唐家子之音释,说最近之。江少虞《皇朝类苑》(七十七) 引《倦游录》云:“至今广州胡人,呼中国为唐家,华言为唐言。”

师自金山至此,以诗纪其行云:“金山东畔阴山西,千岩万壑攒深溪。溪边乱石当道卧,古今不许通轮蹄。前年军兴二太子(三太子修金山,二太子修阴山) ,修道架桥彻溪水。今年吾道欲西行,车马喧阗复经此。银山铁壁千万重,争头竞角夸清雄。日出下观沧海近,月明上与天河通。参天松如笔管直,森林动有百余尺。万株相倚郁苍苍,一鸟不鸣空寂寂。羊肠孟门压太行,比斯大略犹寻常。双车上下苦顿 ,百骑前后多惊惶。天池海在山头上,百里镜空含万象。县车束马西下山,四十八桥低万丈。河南海北山无穷,千变万化规模同。未若兹山太奇绝,磊落峭拔如神功。我来时当八九月,半山已上纯为雪。山前草木暖如春,山后衣衾冷如铁。”

《湛然居士文集》(二) 《过阴山和人韵》:“阴山千里横东西,秋声浩浩鸣秋溪。猿猱鸿鹄不敢过,天兵百万驰霜蹄。万顷松风落松子,郁郁苍苍映流水。六丁何事夸神威,天台罗浮移到此。云霞掩映山重重,峰峦突兀何雄雄。古来天险阻西域,人烟不与中原通。细路萦纡斜复直,山角摩天不盈尺。溪风萧萧溪水寒,花落空山人影寂。四十八桥横雁行,胜游奇观真非常。临高俯视千万仞,令人凛凛生恐惶。百里镜湖山顶上,旦暮云烟浮气象。山南山北多幽绝,几派飞泉练千丈。大河西注波无穷,千溪万壑皆会同。君成绮语壮奇诞,造物缩手神无功。山高四更才吐月,八月山峰半埋雪。遥思山外屯边兵,西风冷彻征衣铁。”又有《再用前韵》一首,《复用前韵唱玄》一首,《用前韵送王君玉西征》二首,《用前韵感事》二首,并用此诗韵,皆在西域时作。

连日所供胜前。又西行四日,至答剌速没辇(没辇,河也) ,

徐星伯曰:答剌速没辇,今伊犁河。程春庐曰:答剌速没辇,与塔剌斯音近,然距阿里马仅四日程,则星伯谓即伊犁河者,近是。若今塔剌斯河,远在吹河之西,未必四程能达。今案徐、程二说是也。《西游录》:“阿里马城西有大河,曰亦列。”《唐书·西域传》作伊列河。

水势深阔,抵西北流,从东来,截断阴山,河南复是雪山。十月二日,乘舟以济,南下至一大山,山北有一小城。又西行,五日,宣使以师奉诏来,去行在渐迩,先往驰奏,独镇海公从师西行。七日,度西南一山,逢东夏使回,礼师于帐前。

东夏使者,屠敬山以为即金使乌古孙仲端。以仲端回程考之,岁月固合,然记中前称金为河南,此称东夏,殆不近情,当是蒲鲜万奴之使者也。《元史·太祖纪》:“十年冬十月,金宣抚蒲鲜万奴据辽东,僭称天王,国号大真,改元天泰。十一年冬十月,蒲鲜万奴降,以其子帖哥入侍。既而复叛,僭称东夏。”(《亲征录》作僭称东夏王) 自是讫于太宗癸巳万奴之擒,纪传均不见有万奴事。然郑麟趾《高丽史·高宗世家》:“五年戊寅(元太祖十三年) 十二月己亥朔,蒙古元帅哈真及札剌率兵一万,与东真万奴所遣完颜子渊兵二万,声言讨丹贼,攻和、猛、顺、德四城,破之,直指江东城。”嗣是己、庚、辛三年,蒙古使者到高丽,辄与东真使俱是己、庚、辛间,万奴方与蒙古共讨契丹,故有使者至西域。盖万奴虽自立名号,然尚羁事蒙古,未尝叛也。至甲申年,东真移牒高丽,始有“与蒙古已绝旧好”之语,然未几又降于蒙古。耶律文正《湛然居士文集》(四) 《用抟霄韵代水陆疏文》云:“东夏再降烽火灭,西门一战塞烟沉。颙观颁朔施仁政,伫待更元布德音。”此诗作于太宗未即位时,知东夏叛服,非一次矣。

因问:“来自何时?”使者曰:“自七月十二日辞朝,帝将兵追算端汗至印度。”

《元圣武亲征录》:“壬午夏,避暑于答里寒寨高原。时西域速里坛札兰丁遁去,遂命哲别为前锋追之,再遣速不台拔都为继,又遣脱忽察儿殿其后。哲别至蔑里可汗城,不犯而过,速不台拔都亦如之。脱忽察儿至,与其外军战。蔑里可汗惧,弃城走,忽都忽那颜闻之,率兵进袭。时蔑里可汗与札兰丁合就战,我不利,遂遣使以闻。上自塔里寒寨率精锐亲击之,追及辛目连河,获蔑里可汗,屠其众。札兰丁脱身入河,泳水而逸,遂遣八剌那颜将兵急追之,不获,因大掳忻都人民之半而还。”案此实辛巳年事,《亲征录》及《元史》系于壬午年,并误,语详《亲征录校注》。

明日,遇大雪。至回纥小城,雪盈尺,日出即消。十有六日,西南过板桥,渡河,晚至南山下,即大石林牙(大石学士,林牙小名) 。

今案《辽史·天祚纪》:“耶律大石,世号为西辽大石,字重德,太祖八代孙也。擢翰林应奉,寻升承旨。”辽以学士为林牙,故称大石林牙。此大石林牙,即以人名名其都城,后又简称大石,如云“大石东过二十程”,又云“西过大石半年居”是也。其地在今吹河之南,阿历山大岭之北。余有《西辽都城考》,今录于后:西辽建都之地,《辽史·天祚纪》作虎思干耳朵,《金史·忠义粘割韩奴传》作骨斯讹鲁朵,《元史·曷斯麦里传》作谷则斡儿朵,《郭宝玉传》作古徐儿国讹夷朵,元遗山《大丞相刘氏先茔神道碑》作古续儿国讹夷朵,刘郁撰《常德西使记》作亦堵(亦堵者,讹夷朵之略也) ,《长春真人西游记》谓之大石林牙(亦略称大石,则又以人名名其国都) ,而拉施特哀丁《蒙古史》则谓之八喇沙衮。案《元史·地理志》西北地附录有八里茫一地,经世大典图亦著此地图,在阿力麻里之西南,柯耳鲁(即葛逻禄) 亦剌八里之南,倭赤(今乌什) 之西北。武进屠氏谓八里茫乃八里沙之讹,即以拉氏书中之八喇沙衮当之。案屠说是也。余意虎思斡耳朵者,契丹之新名,其名行于东方。八喇沙衮者,突厥之旧名,早行于东西二土。八喇沙衮,即《唐书·地理志》裴罗将军城之对音也。考《资治通鉴考异》(二) 引《唐玄宗实录》,突厥葛逻禄首领有裴罗达干,《唐书·突厥传》突骑施黑姓可汗有阿多裴罗,《回鹘传》骨咄禄毗伽阙可汗之名为骨力裴罗,又有将军鼻施吐拨裴罗。《大唐会要》(九十八) 有回纥演者裴罗,《册府元龟》(九五五) 纪突厥首领有采施裴罗,又(九七一) 及(九七二) 纪回纥使臣有近支伽裴罗。阿德俱裴罗、裴罗达干等,是“裴罗”者突厥种族中之人名也。将军之称,突厥、回鹘亦已有之,是裴罗将军一城,当是西突厥或唐之故名,讫辽、金间西域人犹以此名呼之,谓之八喇沙衮,元人又略称八里沙,此地名源流之可寻者也。更由地理上言,则有三证:一、《唐志》引贾耽《皇华四达记》云:“至热海后百八十里出谷,至裴罗将军城。又西四十里至碎叶城,北有碎叶水,北四十里有羯丹山,十姓可汗每立君长于此。”案热海者,今之特穆尔图泊碎叶水,今之吹河。是裴罗将军城在吹河之南。而《元朝秘史》(五) 云:“王罕又走去回回地面垂河,行入合剌乞塔种古儿皇帝处。”(卷六蒙文同) 又卷八云:“乃蛮古出鲁克,过委兀合儿鲁种处,至回回地面垂河行,与合剌乞塔种人古儿罕相合了。”案垂河,即吹河。合剌乞塔,即黑契丹,蒙古人以之呼西辽古儿皇帝。古儿罕,即耶律大石自号之葛儿罕(《辽史·天祚纪》) 、若阔儿罕(《元史·曷思麦里传》) 者也。是西辽都城,地滨吹河。《西游记》言“西南过板桥渡河,晚至南山下,即大石林牙”。此河亦谓吹河。《西使记》:“契丹故居有河,曰亦(句) ,运流汹汹东注。”亦河即叶河,亦即碎叶河之略,此一证也。今吹河之南,亦天山山脉,西人谓之阿历山大岭,《西游记》之南山即谓此山。《西使记》云:“两山间土平民夥,沟洫映带。”则兼南山与水北之羯丹山而言,此二证也。《唐志》:“自裴罗将军城至呾罗斯之距离,凡三百五十里。”据《大唐西域记》及《慈恩法师传》,则五百八九十里。(两书无裴罗将军城,今以自素叶水城至呾逻私之里数,加四十里计之。) 大抵贾耽所记里数,率较玄奘为短,当由计里之单位或方法不同。征之元人所记,则邱长春自大石林牙西行七八日,始见一石城。(此即呾罗斯。以长春前此沿山向西行,而至此山忽南去,乃并西南山行,与《西域记》自素叶至呾逻私皆西行,至呾逻私后方西南行者密合。) 常德以二月二十四日过亦堵,二十八日过塔赖寺。塔赖寺,即长春所见之石城,所以有迟速者,长春以车行,常德以马行,故迟速不同。即如自呾罗斯至塞蓝,长春行五日,常德仅三日。自赛蓝至寻斯干,长春行十四日,常德行八日。以比例求之,则常德五日之行程,正当长春七八日。是二书所记自西辽都城至呾罗斯之行程,正与唐人所记自裴罗将军城至呾罗斯之里数相应,此三证也。虽此种证明,亦得适用于碎叶城,然八喇沙衮之名,与裴罗将军四字对音最密,自不得不舍彼取此矣。考隋唐以来热海以西诸城,碎叶为大,突厥盛时,已为一大都会。《慈恩传》言至素叶水城,逢突厥可汗方事畋游,军马甚盛。及唐高宗既灭贺鲁,移安西都护府于龟兹,以碎叶备四镇之一(《唐书·西域传》) 。调露中,都护王方翼筑碎叶城,四面十二门,为屈曲隐伏之状(《唐书·地理志》及《王方翼传》) ,后突骑施乌质勒屯碎叶西北,稍攻得碎叶城,因徙居之(同《突厥传》) 。开元十年,十姓可汗请居碎叶城,安西节度使汤嘉惠表以焉耆备四镇(同《西域传》) ,嗣后突骑施别种苏禄子吐火仙复居之(同《突厥传》) 。天宝七年,始为北庭节度使王正见所毁(《通典》一九三引杜环《经行记》) 。后葛禄复据其地,唐中叶以后,与西域隔绝,其地遂无所闻。及耶律大石既平西域,思复契丹故地,乃东徙于此。然不都碎叶,而居其东南四十里之裴罗将军城者,盖唐时碎叶故城,已毁坏无余故也。而《金史·忠义传》言“契丹所居屯营,乘马行,自旦至日中,始周匝”,则其广大当远过于唐之碎叶,更无论裴罗将军城矣。据《辽史·天祚纪》,自大石都此,讫直鲁古之亡,凡七十有八年。其未东徙时,则都于寻思干。此事虽不见于《辽史》,然谓“班师东归,马行二十日得善地”,正与长春寻斯干诗所谓“大石东过二十程”者相合。故西辽名寻斯干,为河中府东徙之后,仍建为陪都。《西游记》云“西南至寻思干,万里外回纥最佳处,契丹都焉”,即以其西都言之。耶律文正《湛然集》(二) 《和裴子法见寄》云:“扈从出天山,从客游大石。”此大石谓寻斯干,盖寻斯干与虎思斡耳朵,为契丹东西二京,故并得大石之名耳。西辽都城,自来未有真切言之者,故卿发其概焉。

其国王,辽后也。自金师破辽,大石林牙领众数千,走西北,移徙十余年,方至此地。其风土、气候,与金山以北不同。平地颇多,以农桑为务,酿蒲萄为酒,果实与中国同。惟经夏秋无雨,皆疏河灌溉,百谷用成。

《通典》(一九三) :“从碎叶川至西海,自三月至九月,天无云雨,皆以雪水种田。宜大麦、小麦、稻禾、豌豆、毕豆,饮蒲萄酒、麋酒、醋乳。”

东北西南,左山右川,延袤万里。传国几百年,乃满失国,依大石,士马复振,盗据其土。继而算端西削其地,天兵至,乃满寻灭,算端亦亡。

《辽史·天祚纪》:仁宗次子直鲁古即位,改元天禧,在位三十四年。时秋出猎,乃蛮屈出律以伏兵八千擒之,而据其位。《元史译文证补·太祖本纪》:“龙年,乃蛮太阳汗古出鲁克西奔哈剌乞 ,古儿汗收抚之为义子,嫁以女。鼠年,哲别逐古出鲁克至巴达克山撒里黑库尔之地,杀之。先是,古出鲁克知古儿汗无能,东方属部皆叛从蒙兀,西域亦叛。又闻其父败残,旧部尚在藏匿,思得其众,以夺国土,言于古儿汗曰:‘我离旧地已久,今蒙兀儿往征乞 ,乘今之时,我往叶密里哈押立克别失八里,招集溃卒,众必来从,可藉其力,以卫本国。’古儿汗信之。既东行,乃蛮旧众果来附,复遇货勒自弥之使,欲共谋古儿汗,即约东西夹攻。议既定,古出鲁克即进八喇沙衮,古儿汗与战,败之。古出鲁克退而集众,而货勒自弥与撒马尔干之兵已至塔剌思,古出鲁克乘机再进,获古儿汗。阳为尊崇,实则篡国。越二载,古儿汗以忧恚卒。古出鲁克既得位,谕令民间奉佛,不得奉谟罕默德。帝闻之,遣哲别往征。古出鲁克在喀什噶尔,军未至,先遁。沿路居民,皆不容纳,将入巴达克山,而哲别追及,于撒里黑库尔山径窄隘处,杀之。”

又闻前路多阻,适坏一车,遂留之。十有八日,沿山而西。七八日,山忽南去,一石城当路,石色尽赤。

即呾罗斯城。《大唐西域记》“自素叶水城,至呾逻私,皆西行。自呾逻私以往,乃西南行”,正与此合。

有驻军古迹。西有大冢,若斗星相联。又渡石桥,并西南山行五程,至塞蓝城,有小塔。回纥王来迎入馆。

刘郁《西使记》:“二十八日过塔赖寺,三月一日过赛蓝城,有浮图,诸回纥祈拜之所。”《明史·西域传》赛蓝在达失干之东,西去撒马儿罕千余里,有城郭,周三四里。案此城名,未见古书。《大唐西域记》:“呾逻私西南行二百余里,至白水城。又行二百余里,至恭御城。从此南行四五十里,至笯赤建国。”又云:“笯赤建国周千余里,从此西行二百余里,至赭时国。”(唐言石国) 以此记及《西使记》所记赛蓝地望定之,正与唐初之笯赤建国相当,且其国有王,乃国名,非城名之证。

十一月初,连日雨大作。四日,土人以为年,旁午相贺。是日,虚静先生赵九古语尹公曰:“我随师在宣德时,觉有长往之兆,颇倦行役。尝蒙师训:道人不以死生动心,不以苦乐介怀,所适无不可。今归期将至,公等善事父师。”数日,示疾而逝,盖十一月五日也。师命门弟子葬九古于郭东原上,即行。西南复三日,至一城其王亦回纥,

案即今塔什干城,古石国也。《西域记》:“从笯赤建国西行二百余里,至赭时国,唐言石国。”

年已耄矣,备迎送礼,供以汤饼。明日,又历一城。

《西使记》:“三月一日,过赛蓝城。三日,过别失兰,诸回纥贸易如上巳节。四日,过忽章河。”此一城,即别失兰,亦即拉施特书之白讷克特也。

复行二日,有河,是为霍阐没辇。

今锡尔河其南有霍阐城,故称霍阐没辇。《西使记》及《元史·郭宝玉传》作忽章河,《明史·西域传》作火站河。《唐书·西域传》“石国南二百里所俱战提”,《西游录》“塔剌思城西南四百余里,有苦盏城”,即此霍阐也。

由浮桥渡,泊于西岸。河桥官献鱼于田相公,巨口无鳞。其河源出东南二大雪山间,色浑而流急,深数丈,势倾西北,不知其几千里。河之西南,绝无水草者二百余里。即夜行,复南,望大雪山而西,山形与邪米思干之南山相首尾。复有诗云:“造物峥嵘不可名,东西罗列自天成。南横玉峤连峰峻,北压金沙带野平。下枕泉源无极润,上通霄汉有余清。我行万里慵开口,到此狂吟不胜情。”

《湛然居士文集》(二) 《过阴山和人韵》之四,即用此诗韵。

又至一城,得接水草。

今乌剌塔白城,古东曹国也。《唐书·西域传》:“东曹或曰率都沙那、苏对沙那劫、布呾那、苏教识匿,凡四名。东北距俱战提(霍阐) 二百里,北至石,西至康(邪米思干) ,东北宁远,皆四百里。《大唐西域记》:“窣堵利瑟那国,西北入大沙碛,绝无水草。”又云:“从此至飒秣建国,五百余里。”均与此城位置合。

复经一城,回纥头目远迎,饭于城南,献葡萄酒,且使小儿为缘竿舞刀之戏。再经二城,山行半日,入南北平川。宿大桑树下,其树可荫百人。前至一城,临道一井,深逾百尺,有回纥叟,驱一牛,挽辘轳汲水,以饮渴者。初,帝之西征也,见而异之,命蠲其赋役。仲冬十有八日,过大河,至邪米思干大城之北。

邪米思干,前作寻思干,《元史·地理志》作撒马耳干,古康国也。《隋书·西域传》:“康国,都于萨宝水上阿禄迪城。”《唐书·西域传》:“康者,一曰萨末鞬,亦曰飒末建,元魏所谓悉万斤者,在那密水南。”上文所过之大河,即萨宝水。那密水,今萨剌夫商河。

太师移剌国公,

《元史·耶律阿海传》:阿海以功拜太师,从帝攻西域,下蒲华寻斯干等城。留监寻斯干,专任抚绥之责。

及蒙古、回纥帅首,载酒郊迎,大设帷幄,因驻车焉。宣使刘公以路梗留,座中白师曰:“顷知千里外有大河,以舟梁渡,

谓阿母河。

土寇坏之。况复已及深冬,父师似宜来春朝见。”师从之。少焉,由东北门入。其城因沟岸为之,秋、夏常无雨,国人疏二河入城,分绕巷陌,比户得用。方算端氏之未败也,城中常十万余户,国破而来,存者四之一。其中大率多回纥人,田园不能自主,须附汉人及契丹、河西等,其官长亦以诸色人为之,汉人工匠杂处城中。有冈高十余丈,算端氏之新宫据焉。太师先居之,以回纥艰食,盗贼多有,恐其变,出居于(本无“于”字,从藏本补) 水北。师乃住宫,叹曰:“道人任运逍遥,以度岁月。白刃临头,犹不畏惧,况盗贼未至,复预忧乎?且善恶两途,决不相害。”从者安之。太师作斋,献金段十,师辞不受,遂月奉米面、盐油、果菜等物,日益尊敬。公见师饮少,请以蒲萄百斤作新酿。师曰:“何必酒耶?但如其数得之,待宾客足矣。”其蒲萄经冬不坏。又见孔雀、大象,皆东南数千里印度国物。师因暇日出诗一篇云:“二月经行十月终,西临回纥大城墉。塔高不见十三级(以砖刻,刻镂玲珑,外无层级,内可通行) ,山厚已过千万重。秋日在郊犹放象,夏云无雨不从龙。嘉蔬麦饭蒲萄酒,饱食安眠养素慵。”

《湛然居士文集》(五) 《河中春游有感》五首,即用此诗韵。

师既住冬,宣使洎相公镇海,遣曷剌等,同一行使臣,领甲兵数百,前路侦伺。汉人往往来归依,时有算历者在旁,师因问五月朔日食事,其人曰:“此中辰时食,至(此二字据藏本补) 六分止。”师曰:“前在陆局河,午刻见其食。既又西南至金山,人言巳时食至七分。此三处所见各不同。”案孔颖达《春秋疏》“月体映日则日食”。以今料之,盖当其下,则(藏本作“即”) 见其食。既在旁者,则千里渐殊耳,正如以扇翳灯,扇影所及,无复光明,其旁渐远,则灯光渐多矣。师一日至故宫中,遂书《凤栖梧》二词于壁,其一云:“一点灵明潜启悟,天上人间,不见行藏处。四海八荒惟独步,不空不有谁能睹。瞬目扬眉全体露,混混茫茫,法界超然去。万劫轮回遭一遇,九元齐上三清路。”其二云:“日月循环无定止,春去秋来,多少荣枯事。五帝三王千百祀,一兴一废长如此。死去生来生复死,生死轮回,变化何时已。不到无心休歇地,不能清净超于彼。”又诗二首,其一云:“东海西秦数十年,精思道德究重玄。日中一食那求饱,夜半三更强不眠。实迹未谐霄汉举,虚名空播朔方传。直教大国垂明诏,万里风沙走极边。”其二云:“弱冠寻(本作‘奉’,据藏本改) 真傍海涛,中年遁迹陇山高。河南一别升黄鹄,塞北重宣钓巨鳌。无极山川行不尽,有为心迹动成劳。也和六合三千界,不得神通未可逃。”是岁闰十二月将终,侦骑回,同宣使来白父师,言:二太子发军,复整舟梁,土冠已灭。曷剌等诣营谒太子,言:“师欲朝帝所,复承命云:上驻跸大雪山之东南,

时太祖在辛目连河,即印度河。

今则雪积山门百余里,深不可行,此正其路尔。为我请师来此,听候良便。来时当就彼城中遣蒙古兵(藏本作‘军’) 护送。”师谓宣差曰:“闻河以南千里,绝无种养,吾食须米面、蔬菜,可回报太子帐下。”壬午之春正月,杷榄始华,类小桃,俟秋采其实食之,味如胡桃。

《曲洧旧闻》(四) :“巴榄子如杏核,色白,褊而长,产自西蕃。比年,近畿人种之,亦生树,似樱桃,枝小而极低。惟前马元忠家,开花结实,后移入禁籞。予尝游其圃,有诗云:‘花到上林开。’”即谓此也。

二月二日春分,杏花已落,司天台判李公辈

《元史·百官志》:“中统元年,因金人旧制,立司天台。”是太祖时尚未有司天台官,然虽无其名,实有其职。太祖西征时,日卜筮之官皆从。耶律文正在太祖时亦任此职,其进《西征庚午元历表》云:“钦承皇旨,待罪清台。”清台者,汉上林中候气之所也。又于太宗初年《谢非熊召饭诗》:“圣世因时行夏正,愚臣嗜数愧春官。”是文正未拜中书令时,尚任此职也。此云台判,盖以其职称之。

请师游郭。西宣使洎诸官,载蒲萄酒以从。是日,天气晴霁,花木鲜明,随处有台池楼阁,间以蔬圃,

《西游录》:“寻思干,环城数十里皆园林,飞渠走泉,方池员沼,花木连延,诚为胜槩。”

憩则藉草,人皆乐之。谈玄论道,时复引觞,日昃方归。作诗云:“阴山西下五千里,大石东过二十程。两霁雪山遥惨淡,春分河府近清明(邪迷思干大城,大石有国时,名为河中府) 。园林寂寂鸟无语(花木虽茂,并无飞禽) ,风日迟迟花有情。同志暂来间睥睨,高吟归去待升平。”

《湛然居士文集》(五) 《壬午河中春游十首》即用此诗韵。其一云:“幽人呼我出东城(本作城东,据藏本改) ,信马寻芳莫问程。春色未如华藏富,湖光不似道心明。土床设馔谈玄旨,石鼎烹茶唱道情。世路崎岖太尖险,随高逐下坦然平。”是文正此日亦与其游。

望日,乃一百五旦太上真元节也,

《遗山先生文集》(三十五) 《忻州天庆观重修功德记》:“每岁二月望,道家以为真元节,云是玄元诞弥之日。”

时僚属请师复游郭西,园林相接百余里,虽中原莫能过,但寂无鸟声耳。遂成二篇,以示同游。其一云:“二月中分百五期,玄元下降日迟迟。正当月白风清夜,更好云收雨霁时。币地园林行不尽,际天花木坐观奇。未能绝粒成嘉遁,且向无为乐有为。”其二云:“深蕃古迹尚横陈,大汉良朋欲遍巡。旧日亭台随处列,向年花卉逐时新。风光甚解流连客,夕照那堪断送人。窃念世间酬短景,何如天外饮长春。”

《湛然居士文集》(五) 《游河中西园和王君玉韵四首》实用此第一首韵,兹录其一云:“万里东皇不失期,园林春晚我来迟。漫天柳絮将飞日,遍地梨花半谢时。异域风光特秀丽,幽人佳句自清奇。临风畅饮题玄语,方信无为无不为。”又《河中游西园四首》用第二首韵,录其一云:“河中春晚我邀宾,诗满云笺酒满巡。对景怕看红日暮,临池羞照白头新。柳添翠色侵凌草,花落余香著莫人。且著新诗与芳酒,西园佳处送残春。”案二月二日之游,李公辈为主,所谓“幽人呼我出东城”也。望日之游,文正为主,所谓“河中春晚我邀宾”也。文正与长春同游,并和其诗,乃集中绝不著长春之名,而托云“和王君玉韵”,则以二人道不同不相为谋故也。《至元辨伪录》(卷三) 谓“长春问湛然中书《观音赞》意,中书轻而不答。有识闻之,莫不绝倒”。又谓“湛然居士《西游录》备明邱公十谬”。卷五又载《西游录》一则,极论全真教人占居佛寺之非。今我国《西游录》全书虽佚,而日本图书寮尚藏足本,其攻击长春处甚多。且文正集中《西游录序》已明斥全真为老氏之邪,又《和刘子中韵诗序》惜其幼依全真,有“择术不可不慎”之语,则文正不满于长春可知。又文正集中,诗用长春韵者,凡四十四首,至此二首而止,此下诸诗,遂不复和。盖文正于此会后,不复与长春相晤矣。此为释、道二家一重公案,故附著之。

三月上旬,阿里鲜至自行宫,传旨曰:“真人来自日出之地,跋涉山川,勤劳至矣。今朕已回,亟欲闻道,无倦迎我。”次谕宣使仲禄曰:“尔持诏征聘,能副朕心,他日当置汝善地。”复谕镇海曰:“汝护送真人来甚勤,余惟汝嘉。”仍敕万户播鲁只,

即博尔术也。《元史·博尔术传》:以博尔术及木华黎为左右万户。

以甲士千人,卫过铁门关(藏本无“关”字) 。师问阿里鲜以途程事,对曰:“春正月十有三日,自此初发,驰三日,东南过铁门。又五日,过大河。

《大唐西域记》(一) :“出铁门,至睹货逻国,其地南北千余里,东西三千余里,东阨葱岭,西接波剌斯,南大雪山,北据铁门。缚蒭大河中境西流。”

二月初吉,东南过大雪山。积雪甚高,马上举鞭测之,犹未及其半。下所踏者,复五尺许。南行三日,至行宫矣。

阿里鲜于渡阿母河后十四日,至行宫。案此行宫,盖即辛巳年避暑之塔里寒寨。《马哥波罗纪行》谓:“塔里寒距班勒纥十二日程,而自河桥至班勒纥城不及一日程。”则自阿母河至塔里寒,当得十三日程。阿里鲜行十四日者,或因积雪难行故也。至长春四月中所至之行宫,则渡河后五日即达,非阿里鲜正月中所至者矣。

且师至,次第奏讫,上悦,留数日方回。”师遂留门人尹公志平辈三人于馆,以侍行五六人同宣使辈,三月十有五日启行。四日,过碣石城。

《明史·西域传》:“渴石在撒马儿罕西南三百六十里。”案此西域古国也,《北史·西域传》:“伽色尼国,都伽色尼城,在悉万斤南。”《唐书·西域传》:“史或曰佉沙,或曰羯霜那,隋大业中筑乞史城。”《大唐西域记》:“从飒末建国西南行三百余,至羯霜那国、唐言史国。”

预传圣旨,令万户播鲁只,领蒙古、回纥军一千护送。过铁门,东南度山,山势高大,乱石纵横,众军挽车,两日方至山前。

《大唐西域记》:“从羯霜那西南行二百余里,入山,山路崎岖,蹊径危险。既绝人里,又少水草。东南山行三百余里,入铁门。铁门者,左右带山,山极峭峻,虽有狭径,加之险阻,两旁石壁,其色如铁,既设门扉,又以铁扃,多有铁铃,悬诸户扇。因其险固,遂以为名。”

沿流南行,军即北入大山,剿(藏本无“剿”字) 破贼。五日,至小河,亦船渡,两岸林木茂盛。七日,舟济大河,即阿母没辇也。

即《史记·大宛传》之妫水,《大唐西域记》之缚蒭河。

乃东南行,晚泊古渠上。渠边芦苇满地,不类中原所有。其大者,经冬叶青而不凋,因取以为杖,夜横辕下,辕覆不折。其小者,叶枯春换。少南,山中有大实心竹,士卒以为戈戟。

《湛然居士文集》(六) 《西域河中杂咏强策浑心竹》。

又见蜥蜴,皆长三尺许,色青黑。

《北使记》:“蛇有四跗。”《西使记》:“过立讫儿城,所产蛇皆四跗,长五尺余,首黑身黄,皮如鲨鱼,口吐紫焰。”

时三月二十九日也,因作诗曰:“志道既无成,天魔深有惧。东辞海上来,西望日边去。鸡犬不闻声,马牛更递铺。千山及万水,不知是何处。”又四日,得达行在,

距阿母河四五日程。

上遣大臣喝剌播得来迎,时四月五日也。馆舍定,即入见。上劳之曰:“他国征聘皆不应,今远逾万里而来,朕甚嘉焉。”对曰:“山野奉诏而赴者,天也。”上悦,赐坐。食次,问:“真人远来,有何长生之药以资朕乎?”师曰:“有卫生之道,而无长生之药。”上嘉其诚(藏本“诚”下有“实”字) ,设二帐于御幄之东以居焉。译者问曰:“人呼师为腾吃利蒙古孔(译语谓天人也) ,自谓之耶?人称之耶?”师曰:“山野非自称,人呼之耳。”译者再至,曰:“旧奚呼?”奏以“山野四人,事重阳学道,三子羽化矣,惟山野处世,人呼以先生。”上问镇海曰:“真人当何号?”镇海奏曰:“有人尊之曰师父者、真人者(藏本此下有‘曰’字) 、神仙者。”上曰:“自今以往,可呼神仙。”时适炎热,从车驾庐于雪山避暑。

《圣武亲征录》:“癸未夏,上避暑于八鲁湾川。”《录》记太祖征西域事,皆后一年,则此实壬午年事,则此雪山即八鲁湾也。八鲁湾川,《秘史》作巴鲁安客额儿。客额儿,本野甸之义。

上约四月十四日问道,外使田镇海、刘仲禄、阿里鲜记之,内使近侍三人记之。将及期,有报回纥山贼指斥者,上欲亲征,因改卜十月吉。师乞还旧馆,上曰:“再来不亦劳乎?”师曰:“两旬可矣。”上又曰:“无护送者。”师曰:“有宣差杨阿狗。”又三日,命阿狗督回纥酋长,以千余骑从行,由他路回。遂历大山,山有石门,望如削蜡,有巨石横其上,若桥焉。其流甚急,骑士策其驴以涉,驴遂溺死,水边尚多横尸。此地盖关口,新为兵所破。出硖,复有诗二篇。其一云:“水北铁门犹自可,水南石峡太堪惊。两崖绝壁搀天耸,一涧寒波滚地倾。夹道横尸人掩鼻,溺溪长耳我伤情。十年万里干戈动,早晚回军望太平。”其二云:“雪岭皑皑上倚天,晨光灿灿下临川。仰观峭壁人横度,俯视危崖柏倒县。五月严风吹面冷,三焦热病当时痊。我来演道空回首,更卜良辰待下元。”始,师来觐,三月竟,草木敏盛,羊马皆肥。及奉诏而回,四月终矣,百草悉枯。又作诗云:“外国深蕃事莫穷,阴阳气候特无从。才经四月阴魔尽(春冬霖雨,四月纯阳,绝无雨) ,却早弥天旱魃凶。浸润百川当九夏(以水溉田) ,摧残万草若三冬。我行往复三千里(三月去,五月回) ,不见行人带雨容。”

《北使记》:“其回纥国,地广袤际,西不见疆畛。四五月,百草枯如冬。其山,暑伏有积雪,日出而燠,日入而寒。至六月,衾犹绵。夏不雨,迨秋而雨,百草始萌。及冬,川野如春,卉木再华。”

路逢征西人回,多获珊瑚。有从官以白金二镒易之,近五十株,高者尺余,以其得之马上,不能完也。继日,乘凉宵征,五六日,达邪米思干城(大石名河中府) 。诸官迎师入馆,即重午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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