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PT小说程序 > 天文地理 > 元和唯亭志 > 元和唯亭志卷二十

元和唯亭志 元和唯亭志卷二十

作者:沈藻采 分类:天文地理 更新时间:2024-12-05 07:50:17 来源:本站原创

杂记

记何云杂?以其无所附丽也。或资见闻,或存故实,有不可任其放失者。余生长兹里,闲取生平目击,与夫花前月下得之朋友清谭,录以成帙,藉助异日枌榆佳话。纪合为一类,仍分以三焉。志杂记。

纪行

吴祯云:国初,诗家称高、杨、张、徐,吴中四杰。惟启才具澜翻风骨,利颖远过宋元,雅堪禘祢昭代,是一代开国诗宗也。

临川饶介之在吴,慕高季迪才名,召之至再,强而后往。命题倪云林《竹木图》,且用次原诗木绿曲韵。季迪即吟曰:“主人原非段千①[干]木,一瓢倒泻潇湘绿。窬垣为惜酒在樽,饮馀自鼓无弦曲。”饶大惊异,厚礼之,劝之仕。季迪笑而不答,时年才十六。又二年,妇翁周仲达有疾,季迪往唁之。仲达出《芦雁图》命题,季迪走笔赋曰:“西风吹折荻花枝,好鸟飞来羽翼垂。沙阔水寒鱼不见,满身风露立多时。”仲达笑曰:“是子欲偶之意亟矣!”择日以女妻焉。《蓬轩吴纪》。

周立云:先姑夫槎轩高先生,当元季挈家累侍吾先祖仲达父隐居青邱浦上,闭户读书,混迹于耕夫钓叟之间。而与吾父思敬,诸父思齐、思义、思恭、思忠日相亲好,酣畅歌咏,以适其趣。立记髫年进侍几席,辱顾爱之。见其气貌充硕,衣冠伟然,言论诵读,音韵如钟。静处一室,图史左右,日事著作,余不暇顾也。时作《江馆》、《青丘》等集。

季迪高先生因魏观徙郡治,为作上梁文连坐,与王彝等挛赴京师。众汹惧丧魄,先生独不乱。临行在途,哦吟不绝,有“枫桥北望草斑斑,十去行人九不还。自知清彻原无愧,盍倩长江鉴此心”之句。吕勉《槎轩集本传》。

国初,高启季迪侍郎与袁海叟皆以诗名。而云间与姑苏近,殊不闻其还往唱酬,惟玄敬尝道季迪有赠敬文诗,曰:“清新还似我,雄健不如他。”玄敬得之史鉴明,古史得之朱应祥岐凤。岐凤,吾松人,以诗自豪于一时,为序《在野集》者。其事虽无考,然两言皆实录云。陆深《金台纪闻杂抄》。

或曰:杨文定公尝云,范文正、高季迪皆出姑苏,两人气象甚不同,盖于其所赋卓笔峰见之。今按:高诗见《姑苏杂咏》,范诗则不见于集中,不知何所据也?附记之。范云:“笠泽研池小,穹窿架石峨。仰凭天作纸,写出《太平歌》。”高云:“云来初似墨,雁过还成字。千载只书空,山灵恨何事。”叶盛《水东日记》。

杨文贞公士奇题高季迪诗集云,近体五言律胜,其古体则乐府及拟古胜,为文长于叙事。《姑苏杂咏》一册,诗备诸体。每一披诵,恍然如亲游阖闾故墟,历览陈迹,兴怀古人,可感可慕。不自知其慨叹之至矣!

冯元敏云:高季迪诗首变元体,沈郁幽远,得风人趣;五、七言律直接开元大历,间杂以刘白语。《长门怨》云:“君明犹不察,妒极是情深。”《郊墅》云:“僧来双屐雨,渔卧一船霜。”《秋兴》云:“梁寺钟来残月落,汉宫砧断早鸿过。”又:“函关月落听鸡度,华岳云开立马看。松风吹壁鹤翎堕,梅雨过溪鱼子生。帘外钟来初月上,灯前角断忽霜飞。”皆其警句。

陆棨子馀书高太史《姑苏杂咏》后云,公既卒,同时有周正道者,亦作杂咏,于公颇肆诋訾;又摘《龙门》一诗,谓其身贻党祸,所行非所言。方公之在朝也,与魏守同事史局,及魏来治苏,因与往还,岂有意为龙门之客哉?士之处世,其所遇祸福,有幸有不幸,如太史者,君子哀而不议也。正道所云,亦少恕哉!若其词视公,孰为工拙?知诗者,必能辨之。

高庸,字季常,有文行,永乐丙戌成进士,予告归乡。文帝赐敕曰,朕惟圣贤之学终始无间,德业大成必资持久。尔绩学能文,克膺荐举,省览敷言,良深嘉叹。兹特命尔旋归故乡,以成德业,副朕所望。毋自满而骄,毋自怠而纵,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允臻圣贤。俟朕有命,尔即来朝。时永乐四年三月二十五日。

诸生邱近夫鐘仁,落拓不羁,吟咏不辍。城破日,时迁居昆山。兵执之,请完一诗就戮。中有“炮头开血路,日影耀清光”之句,兵笑而释之。《涉园琐记》。

归莪庵圣脉,年十六游庠。衡文者评其卷曰:“如坐松筠中。”夫风檐进取之文,虽善于鉴别者,不过知其人之穷通寿夭耳,未闻阅其子之文而知其母之节与其人之孝者,司衡者亦奇矣哉!康熙间,两江总督于公闻归莪庵名,聘修《江南通志》。书成,于公称之曰:“其言三江之水利,渊乎深也;三江之遗迹,确乎据也;通省之井邑人物,暗乎光而瞭乎掌也。江左之史才也!”其为于公钦重如此。

尤西堂侗,明季诸生,我朝以选贡授永平府推官,以事免。少时有声庠序,所作骈俪各种,脍炙人口,尝以《西厢》词句作文,流传禁中。世祖知为徐立斋元文师,因取观之,叹曰:“真才子!”及召试,官翰林,偕诸儒进平蜀诗文。上见其名曰:“此老名士。”西堂以此六字刻堂柱。左曰:章皇天语,右曰:今上玉音。极文人之荣。《熙朝新语》。

顾应麒,幼与群儿过塾师,其庭中有石如羊肚,旁生柳株。塾师曰:“汝曹能属对否?”出句云:“羊肚石边生细柳。”群儿莫应。应麒对曰:“凤凰山上长灵芝。”塾师惊赏,知其有夙慧云。

李澜,字文若,居唯亭山麓,淳古君子也。与人交,有过相规,有善必曲成之。授业生徒,训迪不倦。年六十三卒。疾革时,甥顾嗣侍,呼谓曰:“顷成一诗,汝为我书之。”吟曰:“昨日登高罢,今朝赴冥游。清风明月夜,随意上丹邱。”吟毕即逝,亦可见其胸次廓然无累,而了然于去来矣!《卮言》。

顾所肩,髻年志逾成人。尝与群儿从塾归,见胥吏围一鹿,过问之。云:“将供丁祭。”所肩指而呵曰:“此鹿小,何堪释奠先师?应予杖十。”胥怒曰:“童子何知,敢妄语!”及郡守诣黉宫视牲,一如其所呵责。竞传为异。

高栒《卮言》云,咏古诗,有寄托便佳。余正平季弟镛,懒于制艺,乡闱屡试辄蹶,而诗才特妙。《放鹤亭》云:“千载孤踪三亩畦,淡缘惟有老梅妻。至今鹤去亭还在,不逐豪华荒草迷。”《吊韩信》云:“淮水悠悠事业空,楚王遗恨泣西风。当年自有垂竿侣,何必千秋忆蒯通。”《卧病》云:“抚怀渐觉心思浅,回首方知岁月深。”亦清脆可诵。

《卮言》又云,余宣业伯兄大中以耳聋不仕,与之谈诗,声震屋瓦,诗成必令余读。一日,余于诗尾署“难读”二字。兄曰:“清丽芊绵,何谓‘难读’?”曰:“非也!大声疾呼,兄犹不闻,是以难也。”相与大笑。《秋月》云:“碧空云敛海天悠,滟滟金波万里秋。砧急声催木叶下,桂丛香锁露华流。凄其客梦潇湘渚,清绝离怀翡翠楼。欲驭云槎问消息,广寒高回不胜游。”《秋泛阳城湖次韵》云:“秋皋何处不飞蓬,鼓棹来游雅趣同。谁长诗坛推子野,更兼赋笔有文通。巘山初涨三篙水,鸥鸟斜冲一笛风。霜落林疏无限思,莼鱼清兴满湖中。”《赠别顾子高》云:“地入湖乡秋培宜,斑鳗出水佐卮匜。凭君莫遽兴归思,垂老心情重别离。”

长洲钱宫声中谐,中康熙己未博学鸿词科,官翰林院编修。时汤文正公为江苏巡抚,赠以题额曰“奎壁凝晖”。乾隆己亥,官②[宫]声元孙棨以第一人举于乡。辛丑,公车北上时,梦五色云自空飞下,中有苍龙直前蟠舞,因以左手持龙角,右手取笔,大书“奎壁凝晖”四字于龙头上,龙即腾空去,寻中会状。自前明正统商文毅公辂后,三百三十六年来一人;自唐元和张公又新至是,九百七十六年中第八人也。高宗纯皇帝御制《三元诗》赐之,有“王曾如可继,违弼我心存”之句。草茅新进而简在,帝心如此,岂非厚幸欤?二条并见《熙朝新语》。

先叔祖盼③[朌]槎公自失怙恃后,明发有怀,未尝一日忘,每遇家忌,必愀然不乐,所谓终身之忧也。嘉庆辛酉举于乡,报捷之日,公以父母不及见,涕零不止,亲友皆嗟叹之。朱丕成《贺得第诗》有:“太息双亲俱已逝,不留老眼看成名”之句。

盼[朌]槎公尝自言:作吏三年,未尝一日行官势;作事一生,未尝有一事不可告人。每夜就寝,即窃计其一日所为之事,书于日记。苟有一事偶失,即战兢自责,数日不安,必思所以补其失者。

盼[朌]槎公曰:“余读陈文恭公从政遗规,益信当时民俗之淳良由吏治之懋也。”吕叔简云:“变民风易,变仕风难。”信哉!吾辈所学何事?一旦身膺民社之任,不问百姓之休戚,徒知仕途之习套,不特上负设官之义,将先世之遗泽,必自我而败,后世之余殃,必自我而贻。可不惧哉?可不慎哉?

盼[朌]槎公令山阳,戴星出入,汲汲求治。一日过过风楼,密雨淋漓,忽见大石下坠,仅离数十武。公仍策马向前,曰:“余非不知岩墙不立,但委贽为臣,愿学王尊叱驭之义耳。”

时值西陲告警,上宪檄至饬办骡头。公面禀州尊,曰:“骡头非官家物,取给民间,必多骚扰,我何以对百姓?”州尊知公为百姓计,即为转求上宪。由是山邑骡头脱然无累。

公又尝修葺衙署、仓廒,需费颇钜。师宾劝借养廉,分年归款。公曰:“若自己在任,仍扣自己之项,如不及三年,贻累后人,难免怨言。且所费仅五百金而请借千金,是欺罔也!况非己赀,不过以山阳县之财为山阳县之事,不敢图利以贻口实。”

盼[朌]槎公训子孙读书,必先授以小学,曰:“杨文公有言:‘养其良,知良能当,以先人之言为主。’我无以遗子孙,所当自尽者,惟此而已。”

或问盼[朌]槎公:“知县可做否?”答曰:“知县非不可做。第一不可要桌面上钱。操刀者,性情所近,各有所长,只要寻正路走,升沈利纯,听诸命运,可也。”

邓巷蒋若谷以盆莲送盼[朌]槎公。公曰:“余与若谷,居相近而交颇淡,乃以君子花见遗,非寻常持赠可比,余将以莲之中通外直自勉,庶无负良朋之厚意焉。”

盼[朌]槎公云:“吴谚有‘搭桥过去,过桥拔桥。当面好听,背后弗认’等语,世态人情,阅历者诚不可昧然不觉。然为士者,读圣贤书欲做君子,当学吃亏,安可逆诈亿不信先自居于小人耶?”

盼[朌]槎公归田后过县署前,见负欠佃农拘系铁索者不下数百人,因叹云:“抗欠田租,佃农固然不好,其所以致若辈昧良丧耻者,伊谁之咎欤?我家亦有祖遗瘠田,自始及今,从未追比,非矫情也,诚有所不忍焉耳。”

盼[朌]槎公易箦前,诵一联以自挽云:“从老得终原有定,安心是药更无方。”仰见公于道学,直窥精奥,身世之际,毫无私意,而生寄死归,隐然见于言外。

纪异

高太史自叙《志梦篇》云,余与同郡谢玄懿俱在内府教胄子。今年正月十一日之夜,启梦与玄懿晨候午门。若将趋朝者,有揖余二人言曰:“二君当迁。”且顾国子祭酒梁公曰:“诸生尽以属公。”余愕曰:“得无有远调乎?”曰:“不然。烦傅开平王尔。”既寐,明日以告玄懿,私相与识之。越三日,既望,故事当率诸生入觐。方叙立右顺门内,梁公传旨下,曰:“敕诸生出,受业太学,二君俟后命。”言既引诸生去。启亦随出。明旦将朝,中使急召启二人曰:“有旨。命开平王二子侍学东宫,俾尔授之经,宜趋入。”玄懿顾余笑,共叹其梦之神也。后二月二十日,玄懿梦与启同授翰林院。越六日,果皆授编修官云。七月十五日夜,玄懿母夫人林,梦中使舁二树授两家,发,各有白金在焉。至二十八日暮,上御阙楼召见启与玄懿,面授启户部侍郎,玄懿吏部郎中。启以年少未习理财,且不敢骤膺重任,辞。玄懿亦辞。上即俞允各赐内帑白金,命丞相给牒放还于乡。既出都门,与玄懿家共舟而东,因话兹梦以解之,乃益叹其梦之神也。

高青邱启辞侍郎归,夜宿龙潭,梦父书其掌作一“魏”字,云:“此人慎勿与相见。”启由是避匿青邱,绝不入城。后魏观来守吴,爱被殷勤。启遂忽梦告,移居夏侯里,以观徙郡治,连坐而殁。《吴中故语》。

高季迪致仕后,梦一人执其手,书一“苏”字,嘱之后凡苏姓者,皆不接见。及本府太守魏观,嫌府治反居卫之右,不称文东武西之位,迁于张士诚故址。卫官诬奏太守欲复吴王之业,观得罪,高连坐,并诛。是所闻之梦不诬,神矣哉!王圻《稗史梦征》。

魏庄渠父奎,夜梦与顾文康父恂争状元泾田数亩,讼于官,竟为顾所得,意甚忿忿,觉而方知为梦也。后庄渠与未斋同举进士,对策大廷,阁臣初拟魏校第一。策中有云:“陛下一日之间,在乾清宫时少,在坤宁宫时多。”不可宣读,抑置二甲第九,而文康遂得首擢。计其梦时,二公俱未生也。

南华寺六祖钵,非金非石。魏庄渠督学广东,遍毁佛寺,至曹溪索钵,掷地碎之为二,每片各有一字,视之,乃“委鬼”也。庄渠异之,寺因得不毁。崇祯中,有彭举人某,病中梦至一官府,其神冠冕坐,堂皇状如王者。闻胥吏传呼魏校一案,须臾有一官,峨冠盛服而入。其神问:“何以毁曹溪钵?”答曰:“我为孔子之徒,官督学校,在广东所毁淫祠几千百所,岂但一钵。”神云:“闻钵破,中有‘魏’字,如此神异,乌可以为异端而毁之?”答言:“魏是余姓,既数已前定,虽欲不毁,其可得耶?”神语塞,揖之而出。彭寻病痊,为人言如此。王士祯《皇华纪闻》。

蒋焘,字仰仁。颖幼悟。十七岁,梦上帝召为丹台记室,卒。初,母在蓐,慌惚见道流三人入房,顷刻间,失其一,即免身,常以为异征。及卒,母甚悲,著《哭子诗》十三首,闻者陨泪。至嘉靖中,陆詹事深死三日而苏,语其子楫曰:“取笔记我语。”我病渐时,不见若辈,觉身坐厅事,有黄衣二人跽于庭云:“奉大王命召公。”余方欲置对,忽身已坐舆上,黄衣前导,随者数十人,皆旧隶物故者,心甚骇。舆北行如飞,至一城,黄衣跽请曰:“当去舆从步。”顷刻间已失舆,两人挟而走,足不着地。至一城,黄衣又跽请曰:“请改服。”不觉已易衣矣。又良久,抵一城,甚高,楼橹皆如京城。制可十余里,至阙门数重,大殿巍然,有王者冕旒坐殿上。一黄衣先入唱曰:“奉命追松江陆深已至。”王起坐曰:“入之。”余从东阶庑下,北面立。王南面,字呼余曰:“子渊,识我否?”余曰:“殿下非当年蒋焘耶?”盖余为诸生时相习耳。从者呼曰:“奈何犯我王讳?”王曰:“此我故人,无迫之。”王曰:“子渊,尔官应居一品,寿登八十,以犯三大罪,十二小罪,故官降三品,寿减一纪。”是年余方六十八岁,闻是语骇曰:“深得无死耶?”王曰:“非死,何以至此?”因命吏取詹事簿籍来。须臾,吏持簿至。余阅之,见平生所言、所行,无一不记,末以朱书总核其罪。余因丐王,幸念夙昔,使得毕其寿命。王曰:“此非寡人所得,专主在帝。寡人为故人受罪,姑假以两旬,俾治后事,其毋为子孙计。”命黄衣送之出。已出门,复呼入曰:“若兹来也,于地狱无睹,何以警传世。”黄衣又导观诸狱景象,甚惨,目不忍睹,狠④[狼]狈而走。至街衢,所见冠盖往来如长安,道上皆朝士,久没者咸下车与叙,寒暄而别。出城,从高原上行,久之,甚昏黑,忽见一灯彻明,既近,则其尸卧于床,心恶之,黄衣推之使附,乃苏。又两旬,黄衣复至,詹事遂长往矣!朱国桢《涌幢小品》。

顾应麒,幼时经伪吴故基,遇一道人,眇其目,坦其腹,状类锺离,谓之曰:“子有仙风道骨,何不从吾游乎?”应麒答以亲在,弗敢从。乃授一赤枣而去。应麒吞之,辟榖[穀]者累日。母张大惊,因詈曰:“何物?道人杀吾儿耶?”顷之,有丐至门,扼应麒喉,枣从口出,复食如故。

万历十七年,大旱,阳城湖涸。有朱棺一具陷泥中,长可三丈许,破之,衣服皆灰败,髑髅巨如车轮。时余读书渔子沙上,闻而访之,见有石碑二尺许,文字磨灭不可辨,尚在湖底未出。比再往,则已毁弃湖心矣!狯园。

崇祯癸未,唯亭钱裕鞠合伙入海贸易,共一百二十余人。适飓风作,飘泊穷滨,因共登岸。见一处屋宇巍然,入其中,床帐罗列,米麦皆备,触之皆灰也。旁有一库,扃钥甚固。众竭力启视,则元宝填塞,各怀其四五还舟,前去货亦倍利而归。后诸人复欲往觅,惟裕鞠为顾邵南力劝乃止,而一百二十余人,往者无一还家。褚人获《坚瓠集》。

崇祯末,唯亭袁某航海贸易,同伴八十余人。舟泊一沙渚,共登岸伐木供爨。行不百步,见一巨人卧于山麓。急欲避,而巨人忽起,舒两臂,将六七十人拉拘一处。内一人脱出,坠石沟。巨人欲取,指不得入,寻摘一长藤,将众人右手掐破,联骨串悬子[于]高树而去。顷,复邀二巨人来,皆喧哗笑语。方欲及,而众人已将腰间利刃割断奔逃,石罅中人亦出,急还舟。而初遇巨人已追及,遽伸右手攀船。船中人出巨刀,断其食指,负痛不前,因得扬帆而遁。指仅一节之半,称之得十八斤。袁某与予细道其详如此。同上。

庚巳沙编⑤(“编”字应在“沙”字之前)湖邱氏有渔池近外港。⑥夏,大雨水溢,鱼长数尺者率诸鱼飞出港去。至暮,水渐退,鱼复还,巨鱼在前,诸鱼从之,飞行空中,如群蝶交舞。尝观范蠡《养鱼经》,有鱼能飞去之说,但去而复飞还,则尤异也。同上。

《庚巳编》:沙湖朱氏后圃,竹间忽生物如人,形体俱具,首如戴席帽,断之微有血。同上。

沙湖碑。已详《古迹》。父老尝言,有舟行者,利其同伴之资,杀而瘗其旁,戏谓碑曰:“你知我知,且勿语人。”碑忽应曰:“我不语,恐尔自语。”其人惊骇而去。后与一少年甚昵,复过其地,共憩碑阴,告少年曰:“是碑能作人言。”少年询其故,某以素昵不觉倾吐。少年口应而心动,后偶乖隔至相殴,诉之官。验视抵服。计少年之生即同伴死之日也。同上。

唯亭山,有金触龙者,佚其名。一日,于陇畔锄田,见水滨有龙蟠旋,金持锄直前挥之,被龙摄至云南,掷下无恙,求乞而回,人因以触龙称之。

康熙癸酉,苏州阊门外上津桥某姓者,家止独子,父母钟爱,年近二十,痨瘵而死。将殓,忽蹶然而起,毫无病状。父母惊喜,遽扶起问之。子曰:“此是何处?非我家矣!”父母以其神魂未定,进参药汤饮。子不食,曰:“汝夫妇何人也?”父母曰:“汝,我子也,今死而复生,此天地祖宗之佑也!”子曰:“我乃唯亭乡闾农人也,昨患伤寒而死,冥中以我阳寿未尽,即令回阳,不意我尸已为妻所焚化矣,因无所归。偶步至此,见门有白膀,因人观之,忽然复见天日。我欲归去,我岂汝子哉?”父母以子为狂谵,不之信。其子求去愈力,否则惟有死耳。父母不得已,买舟随之。至唯亭,子竟行田野中,入其室,问其妻,则已嫁矣!求其农器,则已失矣!遂至亲戚邻里家,述其生前事及清理平日债负往来甚悉。众皆讶其声是而人非。父母则终以为其子也,复强之归,子辄私遁,遂锁诸其室,不两月间,郁郁而死。《述异记》。

康熙庚辰,唯亭毛兰生子升官,入东海捕石首鱼,泊一山下,同伴俱登山取柴。见山上一方石,如八仙桌大,光耀夺目,视之则宛然金也。为涧水冲注磨荡,日久金屑四散。升官于其傍取其泥约三担,归家煎之,得赤金三钱零。《坚瓠集》。

阳城蒋毓占,系里中朱自芳姻。一日到镇晤朱自芳归。甫至湖中,顿起风阵,舟人莫知所措。毓占推窗东望,适龙在舟边吸水,惊惶失色,回顾舟人,皆惴惴焉莫敢出声,但摇手而已。须臾,云开天霁,始惊定,而舟已停泊家之后门外池中,盖取水时摄去也。

父老相传:后戴墟有乡农某,幼遇异人,授以术。一日合伙至泖河买蒲,满载将归,时腊月二十四日,已抵暮。同伴云:“今夜离家甚远,纵风顺扬帆,亦不能到家送灶神、尝粉团矣!”某云:“诸夥果急欲归家,待余御风而行。”于是同伴俱登舱中,令闭目勿视,但闻水声潺潺,顷刻间,泊舟岸侧,家中刚送灶时也。后于至和塘南岸锄田,见猪船扬帆而过,某将锄植陇畔,猪船即停,推挽不动。某语舟人云:“尔船中有白爪猪作祟,须弃此猪,船乃行,否则有沈溺之虞。”舟人始不信,既而看船中果有白爪猪,如其言弃之。某急将锄举起,猪船已不撑自动,较未泊时倍捷,须臾已去十余里矣。某将猪归家宰之,烹熟馈邻,明日遂出游,不知所终。

里中有张某者,系张孝子正国后裔,业贾于郡。托夥航海贸易,获利回帆。距海口数百里,飓风大作,时已抵暮,黑暗莫辨,阖舟惶惧。忽见船头隐隐有光,若明若灭,仰望空中,上有西里府城隍司灯一盏,遂循灯而行,风亦稍稳。天未明,舟已达口矣。后张某躬至庙中进香,酬谢神庥,见庙门卑狭,鸠工庀材,改建头门、仪门。不数月间,焕然复新,门与堂称矣。噫!神亦灵异矣哉!

阳城湖滨有萧泾者,四面皆湖。忽有一虎,渡湖来踞僧舍中,观者甚众,虎岿然不动。三四日,人稍狎。田夫张甲醉,持鱼叉刺之。虎涉水去,以尾植中流,如樯帆然,有风御之行,俄顷而渡。方张甲之刺虎也,虎起餂其臂,未之啮,臂肉已尽,即时昏倒,人负归,待毙而已。一日,妻适市,逢老人授之方,掘土坑令卧其中,以积年破屋毛中虫名蛴嘈,和唾嚼烂,涂患处,两月而愈。人因名为张捉虎云。《卮言》。

辛未七夕,梦一官长来访,升堂揖让,出一册示余曰:“此今年入泮名数。”余展阅,姓名甚众,见名下有注三元者记之。曰:“吴与坚。后一行:长洲县第一名生员陆栒。注小字,即高伟仙。”尚欲展观,即藏去,遂觉。时县试已过,余原名大鹤,无陆姓卷,赴府试时,以百钱售得,今名异之,与原名同试。及案出,原名不录,而今名前列。遂以今名就试,果获采芹。夫青衿功名之小者,而神实司之,可不自勉哉!《卮言》。

雍正二年春夏间,民间遍传鸡翼生爪。余未之信,见宰鸡者验之,果有在翼端出如爪者。是时,人皆忌食鸡,市肆不售,价顿减,然食者亦竟无恙。此《汉书》所谓鸡旤也。《卮言》。

义犬者,池家浜沈谏从之畜狗也。一日,练⑦[谏]从索租佃家,见系犬将杀而食之,谏从恻然,以米易之,释其缚。犬不返顾,踊跃登舟,摇尾以俟。谏从异之,载归。及岸先登,绕室巡行,与他狗狎处无相争。每至风雨晦暝,彻夜巡彻无休,有微警,即嗥吠勤于他狗,以故小窃不敢窥。未几,麦登场,堆积丛秽,将运他所。犬衔练⑧[谏]从衣,嗥吠甚亟。谏从莫喻,运如故,犬益叫跳,疑其瘈也,终莫喻。运将毕,忽有毒虺绕臂,将啮。犬亟耸身按肩口,啮虺而下,虺亦啮犬,俄顷交毙。谏从方悟向之衔衣嗥吠者,知中有匿虺,将示意以止之,及终不喻而始以死徇之也!惊叹久之,乃埋于陇畔,设肉饭以祭之,而名之为沈义云。长洲高栒闻其义,为之立传。

乾隆间,里中有某甲者,梦三女自东来,颜色姣好,尾而随之。见三女至西城隍厢瞻拜神像,遂出,复东行。某又随之。三女时回顾,某亦以目送焉。至其邻张姓家,三女启户入,以手招之,某意是张姓女戚,不敢随入,怅然而返。至旦,奇其梦,私识之。午后,遇张姓邻,询其昨夜有女戚至否?答曰:“无。”某告以梦。张曰:“昨夜牝犬产四子,三牝一牡,今牡已死,君所见三女,殆即此欤?”某闻之大骇,汗流浃背,自是见色不敢起淫心矣!

嘉庆乙亥除夕,先叔祖妣方氏买鰕作醢,烹调后盖诸箪。迨夜,将取以祀先,见鰕醢俱极明亮,晶莹可爱,近火则暗。

悬珠村有民妇,一胎产三男。又,陈家滨有农妇,一胎产五男。

道光壬午夏,先大父岵亭公偕先叔祖素庵公,醵金施蚊帐。有老妇踵门乞帐,颏下有髯数十茎,长寸许,色黄。询其状,贫苦无聊。余时方髫年,从旁窃笑之。同人云:“此妇之髯,犹不足奇。乾隆年间,北里巷村有农妇,年近六旬,满面胡须,与男子无异,而其贫苦亦相埒。”噫!异矣!

道光丁亥,里中士扶乩召仙,得诗不下数百篇,今略记一二。有名凌波仙子者,降乩赋《仙家即景》四绝:“筠篮采药渡前溪,洞口烟云窄袖携。读罢《黄庭经》一卷,猿声啼过夕阳西。”“数声清磬数声钟,隔断红尘一万重。欲种灵根传妙道,和云踏遍碧芙蓉。”“瑶台十二碧阑干,控鹤归山兴未阑。邀得白云留得月,者般洞府尽高寒。”“涓涓孤月薄寒侵,俯瞰城楼击暮砧。郤笑山中云卧客,一床林影似栖禽。”有有⑨(后一“有”字,衍)名静兰女使者,赋《怀怨》五绝:“家住鹅湖烟水西,绿杨萧瑟朴金堤。阿侬心绪如丝缕,愁听鹧鸪向日啼。”“帘栊夜静百花香,螺髻高盘学孟光。泼染舞裙三十六,金钱排处卜鸳鸯。”“频顣双蛾晕颊痕,森森湘竹绿凝轩。金闺倦绣酣春梦,白骨黄沙绕睡魂。”“病体支持酒力苏,万重哀怨绕征途。菱花镜瘦芙蓉被,尺幅横来血泪图。”“白云冉冉吊湘娥,哀艳何曾写碧罗。思妇空劳愁怨绪,秋风瑟瑟剪金波。”一日,又有女仙赋《伤春》一绝云:“陌头杨柳暗销魂,独坐无言昼掩门。红豆花开人不见,一帘残月破黄昏。”请书姓名,云:“妾家姓朱,小字玉英。”续赋四六一段,词多未录。又赋一绝云:“饮露餐霞已卅年,门前一带绿杨烟。人间亦有痴于我,欲种兰因续后缘。”诗皆清雅可诵。又土神吴泰伯降坛诗二首:“采药荆吴守素风,衡山匿迹抱孤忠。于今统摄枌榆社,庙食千秋气象雄。”“岐西百里旧家风,三让无称协圣衷。掌管人间青黑簿,千秋庙貌四时丰。”

道光戊子十月朔,里中陈姓召仙火神降坛赋诗云:“铁甲显威风,英名镇岭东。雷霆鞭影乱,叱咤一声中。烈焰振云霞,天曹路不赊。尘心久闷绝,溪竹与山花。”诗毕乩判曰:“吾今且赶事去也。”是夜,阊门外钩玉湾小朱弄火烧二百余家。

道光癸巳秋九月,予室人程氏病中忽发狂叫,云:“船在门首,我被人唤去矣!”顷之,自言游冥府,所见冥王审案,俱杀生事。第一起,系是秀才,身着蓝色衣,从中门进,审毕即出。但见衣服悉去,垢面蓬首,遍身皆血,体无完肤。问之判吏,云:“秀才好食牛肉,故受此拷掠也。”第二起,是一乞丐,手携断竹破篮,下体仅遮敝席一片,伛偻上堂。冥官略问即下,笑容可掬,望西而去。旁一吏云:“是人以夙世罪谴,生前罚为乞丐,幸一生不食荤酒,平日常念阿弥陀佛,今命终之后,冥王嘉其笃志,将历劫罪障悉与消除,径往西方矣。”第三起,见四人舁一肩舆,中坐老媪一人。冥王出座,作一揖而别。所乘轿后有鳝鱼十三,挽田鸡、螺蛤、蟹鰕等无数。旁有判吏,谓候审犯人曰:“此人年八十三岁,念佛持斋,自三十岁起,毕生不倦。轿后相随者,皆生前所放物命也。今得超脱轮回,尔等艳羡否?”各犯皆赞叹,跪而送之。第四起,见群羊无数,腥膻难闻,前有一人,裸身而至,群羊齐啮其足。吏云:“是人在生为羊主人者也。”每审一案,堂上用刑甚惨,号哭之声,震动天地。直候至第十六起,始唤程氏。乃从第七层阶前跪下,自禀程氏,姑六十一岁,翁已故,父母俱亡,夫业儒,年三十二,五月生,日时不全记忆。堂上者喝曰:“已知之,不必再说。”见案上簿子,长三尺余,阔二尺余,字如阳世番钱大。所注朱门程氏名下,有五行半大字,红圈两个。南面者曰:“凡到此地,须令画押,下次方有凭据。”旁边黑面判官代画一押,谓之曰:“汝幸少杀业,故案簿上字寥寥数行。自后照常为人,尚有好处,但须持斋念佛,冥司最重《金刚经》及《大悲咒》,纵有罪孽,亦可忏悔。汝记之,慎勿杀生造无量冤孽也。”语毕,南面者喝云:“叫他下去。”遂起而下阶走出,见停船所,即下船,归家而醒。醒后问之,皆了了与昏愦时所说者无异。遂索粥饮,饮毕,即睡,病势亦渐减矣!节朱兆庚《冥游确记》。

道光辛丑夏六月,里中吴亦陶家买树劈之作柴。迨夜,树放光,色皎洁,表里皆亮,宛如水晶。贮之水,光益明,三日后渐暗。人咸诧以为异,而莫名为何木?余考之高士奇《塞北小钞》载,夜光木,生绝塞山间,积岁而朽。月黑有光,遇雨益甚,通体皆明,迫之可以烛物。以素瓷贮水,投之,水光澄沏。雨露日远,则光渐灭矣。又,《黄山志》载,有放光木。殆其类欤?

木桥滨,有农妇产一子,两头四臂,口生脐下,有齿能言。

纪事

高季迪中年有儿,喜而赋诗,并作短引云:“二月二日,子祖授生。其母尝梦一姥,跪捧孕,既而生。太守魏公来贺,闻其啼甚奇之。余年二十八岁,始有是儿,不能无喜。”诗曰:“他日愚贤未可知,眼前聊复慰衰迟。人间豚犬应谁子,天上麒麟岂我儿。梦兆先占神媪送,啼声还得使君奇。乐天从此休长叹,已有人传柏匮诗。”

高太史居青丘,离顾阿瑛玉山草堂仅十余里,海内名士咸过之,而季迪独未一至。故徐西亭《咏事》诗有“何事青丘高季迪,吟诗不作界溪游”之句。

王弇洲云:饶介之仕伪吴,求时彦作《醉樵歌》,以张仲简作为第一,高季迪次之。介之赠仲简黄金十两,季迪白金三斤。后承平日久,张修撰洪每为人作一文,仅得钱五百文,尚未慊意也。

张习云:国初,以高、杨、张、徐,比唐之四杰。故老言:不惟文之似,而其攸终亦不相远。眉庵盈川令终,如一太史之毙,同乎?宾王北郭,虽不溺海,仅全要领而非首丘。司丞投龙江,又与照邻无异。噫!亦异矣!

高季迪先生居江浒时,有吕勉功懋实从之学,后启死,勉痛先生死非其辜,乃徙城西之南濠,依族人以居,绝不道文事。至永乐中,时禁稍弛,始谓人曰:“吾高搓[槎]轩之徒也。”始出先生诸橐并具所作传,洎诸公赞祭哀悼,众作以传。

高季迪《题宫女图诗》:“女奴扶醉踏苍苔,明月西园侍宴回。小犬隔花空吠影,夜深宫禁有谁来?”《本事诗集》曰,《吴中野史》载季迪因此诗得祸。余初以为无稽,及观国初昭示诸录所载,李韩公子侄诸小侯爰书及高帝手诏豫章侯罪状,初无隐避之词,则知季迪此诗盖有为而作。讽谕之诗,虽妙今古,而因此触高帝之怒,假手于魏守之狱,亦事理之所有也。按:《尧山堂外纪》载,洪武间,金华张尚礼为监察御史,一日,作《宫怨》诗云“庭院沈沈昼漏清,闭门春草共愁生。梦中正得君王宠,郤⑩[却]被黄鹂叫一声。”高帝以其能摹写宫阃心事,下蚕室死。此事正与季迪相类。

朱竹垞《诗话》云,世传侍郎因《宫女图诗》贾祸,孝陵猜忌,情或有之。然集中又有《题画犬诗》云:“猧儿初长尾茸茸,行响金铃细草中。莫向瑶阶吠人影,羊车半夜出深宫。”此则不类明初掖庭事,或是刺庚申君而作,好事者因之傅会。

明乡贡士蒋焕,进士廷贵从侄也。年二十一乡荐。明年,公车北上,偶借宿民家,惟处女在见而昵就为纳妾。下第过视,女亡矣,哭奠而别,女魂随之。因为所祟而夭,在色之戒,可不慎欤?陈惟中《甫里志》。

蒋成吾,国器浙江少参梦龙弟。万历壬午,与梦龙子锜同捷京兆,乡闾荣之。梦龙诗云:“我厌浮名早弃官,承家只遗后人安。惊闻宴鹿歌联席,讵信登龙榜共看。二阮声华应有望,九侯弓冶莫持难。林泉寂历甘投老,听捷愁怀得稍宽。”盖纪实也。

蒋锜,尝误信所亲,诬一乡顽,致其人破家。久之,梦神摄对理,遽卒。陈惟中《甫里志》。

凤里村陈某,时盗窃人物,匿不露迹。人或疑之,则与妻帑呼天唤地,自明无他。万历甲辰六月十九日,邻人卫良美见陈以稻杆盖屋,曰:“吾防漏也。”明晨,取大燧付其妻曰:“欲往田间灌禾,汝速造饭。吾取坎中蟹烹耳。”妻以火置灶上,出门外涤器而火焚其屋矣。时两儿卧未起,妻急投火中,出之,儿不可救,而妻遍体灼烂,独布棍不少坏。陈见屋焚,奔归投火出妻,体亦烂,独其须不伤。夫妻并卧赤日中,自言曰:“我曾盗某某家物,如何指天矢日,作此诞语,故上帝罚我,坐活地狱。”越旬而死。《航中阢》。

明蒋焘,徐武功甥,幼聪颖。尝游市中,值内迫,出丁旁舍,主人偶见,不及拭而去。主人知为焘,追及,以此为题令破。焘应声云:“内有所迫,不择地而施;外有所遗,不洁身而去。”《坚瓠集》。

前明吴郡东北唯亭镇有张小舍者,善捕盗,能视盗之貌,察其眉睫之间而得其情,百无遣⑾[遗]一,盖后世之郄雍也。于时盗贼为之语曰:“天弗怕,地弗怕,只怕唯亭张小舍。”至今里巷传其语。按:张小舍,名浩,字彦黄,号南坡,沈石田之外祖。徐武功伯有贞为其撰墓志云,处士,唯亭故家也,世为公家弭盗,以耕读老于家。此志盖石田乞之云。《柳南随笔》,并见《坚瓠集》。

故老尝言:张小舍善打开口飞雁,百不失一,不亚于高骈李克用之射雕,为天下都巡检。后因冤仇,多作疑冢而葬。今长洲谢泽有都巡检坟,是其疑冢之一。

明嘉靖中,唯亭有张小舍者,充捕役,善察盗。独行市上,见一人衣冠甚整,遇荷草者,埒数茎以如厕。张俟其出,从后叱之,其人惶惧。又尝暑月游古寺,有三四辈席地鼾睡,旁有西瓜劈开未食,张亦指为盗而擒之。或叩其故,答曰:“如厕用草,此无赖小人事,其衣冠必盗来者。古庙群睡,夜劳而昼寝,劈西瓜以辟蝇也。”时为之语云:“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唯亭张小舍。”后遇一瞽乞于途,疑而迹之,见其跨沟而过,遂擒之。果盗魁,其瞽则伪也。请以重赂免,期某日送诸家,过期不至,后遇之责以渝约。盗曰:“已输于卧床之左足,但夜分不敢惊寝耳。”张犹未信,曰:“以何为征?”盗即述是夜夫妇私语。张始大骇,归视床足验之,如所许数,兼得一利刃于旁,因悚然曰:“危乎哉!性命真悬于呼吸矣!”自是察盗颇疏,遂得令终。《遣愁集》。

明嘉靖三十三年甲寅四月,闽浙剧贼引倭攻昆山,城外民居咸被焚劫。西窜至唯亭,劫掠巨室殆尽,掳巨艘载贿入新洋江,杀人甚惨。时苏州路绝,昆令祝乾寿夜募死士,持蜡书浮水而行八昼夜,始达郡城,告急于巡按御史孙慎。慎遣都指挥梁凤率兵八百来援。凤驻唯亭不进,邑令促之,至九里桥遇贼,即引兵西走还郡,绐巡按曰:“贼已遁矣。”故朱丕成《棹歌》云:“鹿城斗大倚江浔,倭寇东来势莫禁。水底蜡丸空告急,拥兵梁凤亦何心。”

隆庆三年己巳夏六月,龙见阳城湖中,舟摄上,从空下。是年有秋。

明崇祯中,阳城湖孙墓村有马昆冈者,幼为牧童,自命他日必富,漫指数地曰,若为仓廒,若为库房,若为园亭台榭。诸童笑其呆。比长,至郡中,见城濠浮数小猪,取归。无食以养,放阳城湖滩任其咬草根,见根下累累白金在焉,遂载归。广致材植,鸠工构屋,经营数载落成,始所云仓廒、库房、园亭台榭皆得,遂其愿焉。由是,顿成巨富,骄淫自满。谓侍童曰:“牛大钥匙马大锁,吾家可称敌国富。”侍童窃笑于旁曰:“勿消三头人命两头火。”昆冈大怒,信脚跌去,侍童殒命。童之母在厨房供爨,闻之惊惶失措,将火爇柴上,厨房火起,急趋出,倾跌触石死。火熄报官检验,讯供得实,以其夸富,罚修至和塘石堤四十五里。后又以运粮入京,遂致家落。古人云:“淫人富,谓之殃。”此之谓欤!

崇祯末,有某太守者,甲申城陷后,隐居镇义,闻唯亭竞渡,泛掉[棹]来游。兀坐舟中,无以遣闷,爰登岸闲步。见一童眉清目秀,丰度端凝,心异之,询其里居、年貌。答曰:“姓归,年甫七龄,里中人也。”询其“读书否?”曰:“读毕四子六经,今习韵语。”太守大奇,目为神童,执其手,同至舟中,授以纸笔,命题即事一咏。童连书七个“天”字。太守笑曰:“尔不过识‘天’字耳,竟自夸为能诗耶?”童曰:“我尚识得‘天’字,恐太守未必认得天了。”遂续书云:“天子升遐未半年。河山故国《黍离》感,太守江边看画船。”太守色沮,挥之去,解维至阳城湖,赴水死。

崇祯末政,择富户运粮入京,谓之民运。他户粮缺,赔补以实役。夫舟车供费外,自府县司道以上及经由地方皆有盘查诸费,上至户部、东西厂监而止,所费不给,一经差运,未有不破产者,故人皆以贿赂营免。先曾祖龙屿公毅然独任,躬亲押运,及至京,囊橐一空。粮虽纳而户部厂监批回不得发,尚需二千金。无以应命,守候逾年,窘苦益甚。本省地方有司,以逾限不归严比家属,苦楚万状。一日,适市登厕,拾遗银五十金,立候银主,良久至,还之。其人感谢,叩知姓名、乡里及来京未归之故,益叹服信义,遂拉同往相识富家孟氏,贷二千金相付。料理部厂,取批回,束装归。先曾祖之得以归乡,不至流离京师者皆银主之力也。越一载,孟氏遣使来索时,家业已尽,方欲竭蹶凑还,而流寇李自成于三月陷京师,愍帝崩,问至使者,大骇曰:“京城陷,吾主吉凶不保,何暇顾此区区者,给我路资,吾其归也。”赠之二百金,遂不复来。同时有马昆冈者,居孙墓里,富与先曾祖埒,亦以民运破产,今其宅址废为丘墟,而后裔亦无有矣!高栒《卮言》。

吴江吴日生,鼎革时,鸠众起义。一日,来谒先曾祖龙屿公,勒索助饷银万金。辞以贫,不能应。日生曰:“君虽家落不及初,然力犹能办此。”仰指屋曰:“若无以应,此皆灰烬矣。限君三日,我当复来。”遂去。先曾祖忧甚,不知所出。先祖锦翎公进曰:“今天下一统,安如磐石。彼以区区乌合之众,剡木揭竿,如卵投石,自取灭亡,必无能为。即有亦不可助,何况无有。倘欲焚我屋庐,亦任若所为耳。”先曾祖然之,议定挈家避他所。越三日,日生果帅舟师至,行视虚室,曰:“吾固知若贫,无有也。但欲借重名德为助义首,今既遁去,情亦亟矣,不必强也。”戒其下勿盗取室中物,即移舟去,屋竟不毁。未几,日生败死,时人咸服先祖之高见云。同上。

钱应元,不知何许人。勇力绝人,能左右射矢,无虚发。鼎革初,率众劫掠江湖。官军捕讨,败走,据窟阳城湖。其始至也,有舟十七,泊新泾。闻先祖锦翎公名,问村人:“高启住何所?”曰:“淀泾,与此同图。”顾谓其党曰:“此有德者所居,宜亟去,毋贻害。”即移舟泊他处,戒勿抢掠惊扰高君。新泾有少年无赖曰薛猫,应元见其雄伟,收为先锋。一日,同党冲塘,劫商舟。商多有备,结队并敌,党俱遁。猫一舟独前,力战胜之,大获而返。应元喜,呼为薛冲锋云。总兵杨某统领舟师合剿,过淀泾,官军与盗舟衔尾而行。盗呼谓岸上人曰:“此好地方,我不累汝作战场也。”至施家兜,十七舟止存六七余,连资重委弃若登岸遁者,潜以茅竹截筒实火药为铳,人负数十枚,匿岸两旁芦苇中。黄昏时,追至港底,舟不能通。铳发,覆官军舟。最后一舟,返舟接战,官军乱不能敌。欲返,则覆舟碍道,皆仓皇赴水死。登岸逃者,芦中伏出,尽殪之。村人张胥甫,为兵备道书吏,与总兵杨相识。杨过淀泾,命胥甫率乡人助战,允之。是夜,遥闻喊杀震天,铳声不绝,意官军已得胜,择枭勇村人,具舟协战。将至闻败,舍舟赴水逃回。盗拔舟于岸,积尸焚之。方夜之将战也,有盗张胡子迷道,晓至张庄,村人擒,首官。应元知之,移舟骤至,淫其妇女,焚其庐舍,杀掠居民殆尽。有相二者,托巡盐捕盗为名,贩私盐往来湖上。一日三更时,与同伙八人,北行出淀泾。应元舟从东来,遇之。应元曰:“吾闻汝名久矣,今乃得为地方除害。”缚七人,颠到置舟中,运土压舟,沈诸湖。释一人曰:“可归报信,使人知之。”后应元居湖中久,虽屡与官军战,其党日渐逃散,应元弗能禁。官军复至,败匿渔舟尾。渔人手招官军,指舟尾示以意,遂获而戮之。猫挟厚赀归新泾,改冲锋为雲锋,隐其事,年七十余死牖下。余幼时恒遇之,问以应元事,备述不复讳矣。同上。

承天庄,在阳城湖滨。两旁已为风涛吞啮,而承天庄独突出湖中数十丈。水浅时,有大小石数十枚倾圮,湖滨家大人以米与村人易之载归,以供叠假山及筑垣址。今水深处,尚存数枚此石,莫知所自。始地以庄名,殆为池亭台榭游观之所,俨然一古之巨族名家也。考《宋史》:理宗景定五年三月,增公田官于平江诸路,每乡置官庄一所。民为官耕者曰“官佃”;佃为官督者曰“庄官”。意者此官庄之一乎?同上。

余于雍正元年作《阳湖诗一百韵》,末云:“一朝下明诏,征比毋苛求。蠲租及减赋,次第传置邮。坐见百万氓,肌肉生髑髅。小惠民未遍,焉事升斗周”云云。时方发仓赈饥,故设为意外属望之词。不逾二年,遂有三十万浮粮之蠲。况此,亦诗谶之一奇也。同上。

雍正元年大旱,六月不雨,九月,阳城湖涸。自马路至赤岸数里间,井以干数,参错垒垒,棋布星列。农人携锄掘之,得瓶碗之属甚多。瓶形长,质粗,四耳可贯绳,每井少或两三枚,多至二三十枚,间有林立而平铺者,俗谓之“韩瓶”,又名“赏军瓶”。相传宋韩忠献公尝练兵于此,军士携之以盛酒。或云瓶中泥勿去,拆⑿[折]花枝插其中,能令生根。余验之未然。碗形质古朴,间有款识迥异者,惜皆不全。又有口柄如壶者,亦多触损。金银铜铁器饰,间有获之。又蓍泽嘴,俗呼为“庙基”,平坦方正,如大宅废址。四围有沟,若有墙垣而去之者。右有深潭,存水尺余,大亩许,形方若池。巨石长丈余,陷潭中,土人取为阜安桥面石。池旁大小石二三十枚,可叠假山者,余买归置后圃。因思此湖向时民居必稠,故有阶甃遗址在焉。备志之,以侯⒀[俟]后之考古者。高枸《卮言》。

吴官⒁[宫]郡志云,在长洲县东南五十里,相传吴王别宫。本陆龟蒙《问吴宫辞序》。余按:东南宜作东北。去县东北五十里,正今之吴宫乡也。命名之意,必非无因。考南宫亦吴王离宫,在吴县界。今吴县有南宫里,名与之同。又按:《越绝书》有东宫、西宫,是不特有南宫也,则此宫之必居于北可知矣。长洲苑,《图经》云,在县西南七十里。孟康曰,以江水洲为苑。今县西南多山少水,恐非其地。韦照云,长洲在吴县东。苏州沿革志载,长洲县,唐万岁通天元年割吴县北境以置。长洲之名由古苑泽。一曰东,一曰北,则知《图经》之误。今阳城湖中有三洲,各长三四十里,其殆是耶?余世居此乡,循名核实,奚能诿诸愁烟白鸟乎?同上。

里中小王孝子缄斋先生,进士岱东祖。尝昏夜归莼庄,在唯亭山麓。以岐路误趋湖北,前临湖,遇盗蹑其后,孝子一跃过之,盗阻于河而返。又尝自城归省,二人渡河,猝遇暴风,舟覆,同行多沈溺。邻舟忽闻空中云:“亟渡小王孝子去。”竟无恙。孝弟之至,通于神明如此,是即天之默佑善人也。

郡城蒋子遵先生云:“唯亭有张叔建者,隐于医,年九十矣,钁⒂[矍]铄如少年。溯其甲子,崇祯元二间生也。”诗以赠之:“壶肆藏名几十春,数来甲子久沈沦。侍中漫说尧时事,柱下犹称秦世臣。云母餐成轻骨体,紫芝采去遇仙真。鼓琴带索悠然远,还有行歌拾穗频。”按:子遵先生,讳杲,康熙癸巳恩科进士,官广东廉州府知府,祀乡贤。

故老相传:张叔建臂力过人,幼习少陵⒃[林]拳,尽得其术,遍游四方,几无敌手。一日,有游食僧至镇,慕叔建名欲比力,约各击一拳。建袒胸让僧先击,屹立不动;回击一拳,僧遂仆地,良久乃起。叔建知僧内伤,必有人来报仇,伪设灵帏明器于庭,避匿他所。后十余日,果有僧之女师及其徒来。叔建妻孝服出迎,伪作悲戚状,谓叔建受僧拳伤而殁。女师信其果然,偕徒而去。临去,见庭中有石台,将指甲一划,劈分为二,盖欲自见其技也。后叔建至亲戚家夜饮,其子托词往候,挟一棍欲试父艺,潸身于霖雨桥北堍,俟父走过,一棍击下。叔建不知是子,将身一躲,夺其棍回击之。子遂仆地。叔建归家,妻曰:“子来候,何不偕之归?”叔建大(惊)⒄曰:“此子屡欲试我术,顷击我者必子也。”视之,果然,已死矣。

沈星石,唯亭山人,多力好武。时里中有铸铜杓船,强据公所,私铸禁钱。星石不平,欲驱逐之,婉言之不理,挥之数拳。渠大怒,将星石头拿向背,掷倒于地上。旁观大惊,为之哀恳,始拿转。星石负痛而回。自是,里人相戒,莫与之交,而渠亦不复来矣。

陈恪勤公鹏年知苏州府时,偶以公事过唯亭,见水上浮沤,公心动,遣吏探视,得尸。急集地邻诘之,乃某村妇手绞其夫而弃尸河中者也。勘实论如律,远近神之。

唯亭施家滨道堂庙前有连理枝,余尝闻而访之。见两树相去丈馀,中连接处,如一木横亘其中,上复歧出,至今尚存。

乾隆四十六年六月十八日,狂风动地,大木斯拔。至夜尤甚,海潮汹涌而来,泛溢娄江堤岸。明日风定,沙湖渔舟捕得石首鱼数尾。《吴门补乘》。

阳城湖悬珠村有白龙堂,即邑志所载阳山灵济白龙神也。每岁龙子来省母,湖水陡涌,风浪顿作,蟠绕于祠,乡人皆得见焉。后祠圮,里人重建,增筑一矮墙于祠左,龙自是不至。此事余佃催沈某述之。

嘉庆九年五月,大雨兼旬,河水泛溢,田禾强半淹没,里中被灾尤重。汪稼门中丞榜谕平粜,里中绅士俱踊跃乐从。上塘卫三近堂积米数廪,计日开廒平粜。奈邻里垂涎已久,乘雨势倾盆,奸徒蚁聚,毁门而入,顷刻间,数廪罄矣。

唯亭王愚谷,业夏布庄。一日,有山东客来坐庄收布。时当盛夏,客乘凉于天井,闻水缸中有声,视之大喜,以为主人市来供客者。迨明日早膳,杯盘罗列,独无此肴。客愀然不悦曰:“承主人厚意款留,缸中美味何吝而不分惠乎?”愚谷愕然,及见缸中物,大骇曰:“此赤连蛇,最毒,乌可食?”客曰:“此名火鳗,非蛇也。其毒在首,去其首而烹之,昧⒅[味]甚肥美。惟洗剥须用竹刀,不可近铁器。”客于是自烹而食之,竟无恙。

嘉庆丁丑春,张灯里中,灯球巧妙,他处莫及。最为人称赏者洛阳桥灯,亦精致,亦巧丽。其他灯名,不能悉数。街衢杂沓,人物喧哗,烟火爆竹,彻夜不绝。里中士大夫家,咸开赏灯宴,迭为宾主赋《踏灯词》以纪其事。迨道光辛巳,张灯远不逮前也。

道光壬午八月,大父母七旬双庆。适值宾兴之期,府君偕季父拟不赴省试,大父不许。因于重阳后三日,补祝寿觞,而府君适于是日闻捷音,贺客填门,大父母为之色喜。越十二年甲午,翊卿叔举于乡,报捷之日,又值曾叔祖百龄冥诞。前后皆是午年,而并值庆寿之期,人以为先泽之贻云。

道光癸未九月,芳波兄完姻时,大夫⒆[父]母俱年逾古稀,三代齐眉,一堂花烛,闾里称为盛事。朱稼梅姑丈有贺联云:“屏开家令楼头,千秋八咏;案举梁鸿庑下,三代一堂。”盖纪实也。

道光三年五、六月间,淫雨害稼,低区尽行淹没。街市上水,几有蛙黾共处之厄,唯亭东南被灾尤甚。赖里中绅士争先平粜,一境帖然。

道光己丑仲冬,雨泽愆期。先叔祖山阳公云:“《洪范》五行,必推原人事咎征之验;僭为恒旸,世情僭妄已极名器之滥。作事之非,有不可胜言其尤甚者,如绿呢大轿,非督抚钦差大员莫敢乘,今则士庶之家俨然用之矣。《仪礼》,士昏礼,乘墨车,谓之摄盛。此以元士而用大夫之礼,所假不过一等。今以士庶而用公卿之礼,岂非僭妄无等乎?僭者必侈,愈侈则愈偷取伤廉不义之财,供无益有损之费,以壮一时非礼夸大之观,风俗人心尚可问耶?然此犹非切近之病也。国家明慎用刑,故有司折狱,惟笞罪以下得以自决;至杖枷之案,即当申详上司。他如设班馆,作非刑,大干例,禁关系,考成恤刑,爱民之至意也。牧令职任催科,苏州钱粮重地,花户不能按期清完,不得不严惩保甲,而实系抗欠之户犹或从宽,未尝按律详办,至于业主、佃户,分贫富,无分贵贱。今则田多大户,凡有佃欠,一概禀追,不顾年之上下,不论人之好歹,有势力者,当堂枷示,肯用钱者,各衙杖责,甚至班房人满,大链锁贯,且有收自新所,使良民与匪类为伍者。于是愁苦之气,上千⒇[干]天怒,以致四序屯膏,岁收恒歉,不知流弊何所底止也。”至哉言乎!业田者宜书之座右。

道光十三年七月二十五日,风雨大作,至夜更甚。海潮陡涌,水骤涨丈余,低区复湮没。

唯亭山,离镇三里,其东南麓日就坍塌。堪舆家言:此山壮一镇气脉,须补筑完固。先叔祖山阳公慨然捐赀,于道光乙未八月下旬鸠工修筑,至十一月初旬工竣,为役七旬有奇。自麓达顶皆砌以石,佥谓可期其永固矣。孰知仅阅七载,所筑石台竟被积雨冲塌。公闻之愀然,即于是时得疾,甫及两月而辞世。

道光十九年四月初二日下午,大雨雹,间有如斗大者,次俱如升、如拳。田间道路之人被伤甚众,东南偶尤甚。是日,吴淞江中龙斗。越三日,复降红沙。着麦变小红虫,咬断麦根。垂成菽麦几至颗粒无收。

唯亭离苏州省城三十里,南北界至和塘,东通太仓、松江、崇明等处。自国朝定鼎以来,承平日久,未见兵革几二百载。道光壬寅夏,俄传英夷逼近吴淞沿海,居民迁移大半。时内地尚安堵如故,以有陈提台防堵吴淞可恃也。提台姓陈,讳化成,号莲峰。闽之同安人。庚子岁,由福建水师提督调江南任,甫七日,逆夷滋扰浙江,即驰赴吴淞防堵,日则巡哨外洋,夜则露宿炮台,智勇兼备,忠贞自矢,与士卒同甘苦。以故夷匪惮之,有“不怕江南百万兵,只怕江南陈化成”之语。不意于五月初九日下午,突有兵自东来。询之,据云:昨日寅刻,逆夷直逼吴淞。陈提台以兵孤无援,战死炮台。夷匪已抵宝山,民心骇甚。西镇误传寇来,几至阖市奔窜。初十、十一两日,兵弁、难民由水陆过者无数。镇民惶惑殊甚,然尚未有迁居者。至十二日近午,又闻逆夷于昨日直逼上海城,太仓、昆山居民已十去五六,镇上咸有寇,深之忧。簿(21)[薄]暮,有某镇台统领兵弁七百余名,驻扎镇中各庙宇。十三日,武帝圣诞,向例敬神演戏两台,因庙中屯兵而止。是日,街中往来大半是难民、兵弁,附近居民不敢到镇贸易,而镇中移居者亦纷纷矣。十四日,兵弁过镇,镇台俱招留之。十五日晨,有居令箭来提兵,到宝带桥防御。兵弁齐集东庙场,摆列队伍,挨次唱点,鱼贯而走。近晚,又有督标中军率领徐州锐勇一百七十余名驻扎东庙。庙前搭厂棚,中军坐于(中)(22),讥察非常。闻是夜,有奸民三载停泊霖雨桥堍,异服异言,莫可辨识。镇民疑寇至,有连夜迁移乡村者。迨十七日,徐兵亦撤列宝带桥,而镇中始安静,民亦渐次复业。

阳城向有八景,明申文定公所题。诗附载《形胜》。今闻高雨山云阳城湖有十景:虞山夕照,孙墓垂杨,蓍泽晚钟,赤岸渔灯,长桥玩月,南浦归帆,断壕落雁,蚬山积雪,莲池避暑,湖田农唱。文士题咏甚富。而闺秀余希婴为最,诗存《味梅吟草》。

犹子观澜,名锦涛,号月江、约如,大兄长子也。幼颖敏,四龄就塾。余授以四书五经及《周礼》、《仪礼》、《山经》、《尔雅》,辄能领悟。十二岁,属文即有慧心,且知自勉,欲早得功名以博亲欢。年十六,受业于蒋西霞先生之门,志益锐,学益进,文亦益纯。书法学颜、柳,韵语有钱塘吴祭酒风致。加以天性孝谨,内行醇备,失恃时才六龄耳,即哀毁如成人。事后母,尤能尽孝;于同气,友爱无间,洵吾家千里驹也,乃年甫十九,遽以瘵疾卒。呜呼!殆昌黎所谓见其身之危,莫之救以死乎?天乎?命乎?余哭以诗十四首,语不工,词甚惨,见者下泪。更挽以长联曰:“随我读书十载,业已熟《诗》、《书》、《易》、《礼》、《春秋》,搜《尔雅》,索《山经》,有余力以学文,堪云逊志;怜汝遘疾三年,原不关阴、阳、晦、明、风雨,恐惧深,修省切,未及冠而促算,能勿伤神。”盖纪实也。余痛未已,更乞西霞先生为立小传,载之家乘。因忆去年初夏,侄病稍间,犹为余参校里志,搜讨疑义,考订详明。今志将雕竣,而侄不及见,余不倍难为情乎?用缀数语,附于杂记之末。戌(23)[戊]申初夏三日,挥泪书。

①道光本亦为“千”,道光本、民国本均误。

②“官”,道光本为“宫”,民国本误。

③“盼”,道光本为“朌”,民国本误(可参见卷十三《人物》“王有庆”条之脚注)。本卷下面文字中的“盼”,均订正为“朌”。

④“狠”,道光本为“狼”,民国本误。

⑤道光本“编”字在“沙”字之前,民国本误。

⑥此句标点为:“《庚巳编》:沙湖邱氏有渔池,近外港。”

⑦⑧两处“练”字,道光本均为“谏”,民国本误。

⑨道光本无后一“有”字,民国本衍。

⑩道光本亦为“郤”,现据诗意改为“却”,供参考。

⑾“遣”,道光本为“遗”,民国本误。

⑿“拆”,道光本为“折”,民国本误。

⒀“侯”,道光本为“俟”,民国本误。

⒁“官”,道光本为“宫”,民国本误。

⒂道光本亦为“钁”,道光本、民国本均误。

⒃道光本亦为“陵”,道光本、民国本均误。

⒄“惊”字,据道光本补,民国本脱。

⒅“昧”,道光本为“味”,民国本误。

⒆道光本亦为“夫”,疑为“父”。

⒇道光本亦为“千”,道光本、民国本均误。

21“簿”,道光本为“薄”,民国本误。

22“中”字,据道光本补,民国本脱。

23“戌”,道光本为“戊”,民国本误。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