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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昌黎文集校注 韩昌黎文集第四卷

作者:马其昶 分类:类书文集 更新时间:2024-12-05 08:10:22 来源:本站原创

送陆歙州诗序

陆傪也。或无“诗”字,或作“送陆员外出刺歙州诗并序”。〔补注〕沈钦韩曰:权德舆陆歙州志云:在途发疡,卒于洛师。

贞元十八年二月十八日,祠部员外郎陆君出刺歙州,朝廷夙夜之贤,都邑游居之良〔一〕,赍咨涕洟,咸以为不当去。歙,大州也;刺史,尊官也:由郎官而往者,前后相望也。当今赋出于天下,江南居十九;宣使之所察,歙为富州:宰臣之所荐闻,天子之所选用,其不轻而重也较然矣。如是而赍咨涕洟以为不当去者:陆君之道行乎朝廷,则天下望其赐;刺一州,则专而不能咸〔二〕;先一州而后天下,岂吾君与吾相之心哉〔三〕?于是昌黎 韩愈道愿留者之心泄其思,作诗曰:

〔一〕“居”,一作“从”。

〔二〕或作“或”而属下句。方从阁本作“咸而”,属上句。今按:庄子有“周遍咸”之语,方本得之。

〔三〕“先”上,诸本有“谓”字。方从阁本云:杭本讹“咸”作“或”,然尚无“谓”字,蜀本始作“或为”,今本易“为”作“谓”,讹转甚也。

我衣之华兮,我佩之光〔一〕,陆君之去兮,谁与翱翔〔二〕。敛此大惠兮,施于一州;今其去矣,胡不为留?我作此诗,歌于逵道;无疾其驱,天子有诏。

〔一〕“华”,一作“美”。

〔二〕诸本如此。方从阁、杭本“光翔”下皆有“兮”字;“去”下无“兮”字。今按:古诗赋有句句用韵及语助者,赓歌是也;有隔句用韵及“兮”,而“兮”在上句之末,韵在下句之末者,骚经是也;有隔句用韵,而上句不韵不“兮”,下句押韵有“兮”者,橘颂之类是也。今此诗方本若用赓歌之例,则“华”、“光”有“兮”而不韵,其“去”字一句又并无也。若用骚经之例,则“光”、“翔”当用韵,而不当有“兮”,“华”虽可以有“兮”,而“去”复不可以无“兮”也。若用橘颂之例,则下三句为合,而首句不当有“兮”也。韩公深于骚者,不应如此。盖方所从之本失之也。今定从诸本,以骚经及贾谊吊屈首章为例。若欲以橘颂为例,则止去方本首句一“兮”字,尤为简便。但无此本,不敢以意创耳。〔补注〕曾国藩曰:洒然而来。

送孟东野序

据集贞元十九年与陈给事书云:“送孟郊序一首,生纸写,不加装饰。”此序吕汲公以为是年作。序云:“东野之役于江南也,有若不释然者。”时东野为溧阳尉云。〔补注〕何焯曰:句法虽似考工,然波澜要似庄子。刘大櫆曰:雄奇创辟,横绝古今。张裕钊曰:仪礼之细谨,考工之峭宕,惟此与画记与之相肖。

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草木之无声,风挠之鸣;水之无声,风荡之鸣。其跃也或激之,其趋也或梗之,其沸也或炙之;金石之无声,或击之鸣。人之于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者而后言,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怀,凡出乎口而为声者,其皆有弗平者乎〔一〕!乐也者,郁于中而泄于外者也;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八者,物之善鸣者也。维天之于时也亦然,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二〕;是故以鸟鸣春〔三〕,以雷鸣夏,以虫鸣秋,以风鸣冬,四时之相推敚〔四〕,其必有不得其平者乎〔五〕!

〔一〕“为”,一作“有”。〔补注〕按:以上“不得其平则鸣”,此鸣之一例也。

〔二〕〔补注〕张裕钊曰:奇宕。

〔三〕“鸟”下,阁本有“兽”字,非是。

〔四〕“敚”,古“夺”字,或作“夺”。

〔五〕〔补注〕按:以上“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此鸣之又一例也。其读曰:岂言四时之运行,岂必有不得其平者乎?此正破前段之说,以下遂二义并举,说者往往失之。事文类聚有曰:“公云物不得其平则鸣,然其云咎陶、禹、伊、周鸣国家之盛,非所谓不得其平者也。”是知其一说而不知其又有一说,故有此疑。

其于人也亦然:人声之精者为言,文辞之于言,又其精也〔一〕,尤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二〕。其在唐 虞,咎陶 禹其善鸣者也,而假以鸣〔三〕;夔弗能以文辞鸣〔四〕,又自假于韶以鸣;夏之时,五子以其歌鸣;伊尹鸣殷;周公鸣周:凡载于诗 书六艺,皆鸣之善者也。周之衰,孔子之徒鸣之,其声大而远。传曰:“天将以夫子为木铎。”其弗信矣乎!其末也,庄周以其荒唐之辞鸣〔五〕。楚大国也,其亡也,以屈原鸣。臧孙辰 孟轲 荀卿以道鸣者也,杨朱 墨翟 管夷吾 晏婴 老聃 申不害 韩非 昚到〔六〕田骈 邹衍 尸佼 孙武 张仪 苏秦之属,皆以其术鸣〔七〕。秦之兴,李斯鸣之。汉之时,司马迁 相如 扬雄最其善鸣者也。其下魏 晋氏,鸣者不及于古,然亦未尝绝也〔八〕;就其善者,其声清以浮,其节数以急,其辞淫以哀,其志弛以肆〔九〕,其为言也,乱杂而无章。将天丑其德莫之顾邪?何为乎不鸣其善鸣者也〔一〇〕?

〔一〕方从阁、杭、蜀本去“又”字,而取下句“尤”字足成一句。不成文理。

〔二〕按:上文已再言“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矣,则此又言“人声之精者为言,而文词又其精者”,故“尤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又”字、“尤”字正是关键血脉首尾相应处,方以三本之误,遂去“又”字而以“尤”字属上句,不唯此句不成文理,又使此篇语无次第,其误尤甚。今悉正之。

〔三〕“在”下,或有“于”字。“假”下,或有“之”字。

〔四〕“弗”,或作“不”,而无“能”字。

〔五〕“辞”,或作“说”,下或有“于楚”二字。庄子,蒙人。蒙,梁地也。且辞楚威王之聘,未尝仕于楚也。

〔六〕昚到在申、韩前,申、韩称之,有书四十二篇。“昚”,古“慎”字。

〔七〕〔补注〕陈景云曰:尸佼,鲁人,秦相商君师之。鞅死,逃入蜀。见班志。

〔八〕“其下”,方无“其”字。“然亦未尝绝也”,诸本皆有此句,方从阁本删去。今按:有此一句,文意乃足,阁本脱也。

〔九〕“善”下,或有“鸣”字。“浮”,方从诸本作“淳”,唯蜀本及文苑作“浮”。今按:此数句皆言魏、晋以下文章之病,不应用“淳”字以美之。诸本皆误。“数以急”、“弛以肆”二句,诸本皆如此,方从谢本删去二“以”字。今按:自“其声”至此四句,当为一列。其第二第四句,古本偶皆脱一字,而方必从之,遂使句之短长参差不齐,而不可读,正与上李巽书相似。其意以为必如是而后为古,而不知所谓古者不在是也。

〔一〇〕诸本如此,方从阁本以“乱”为“词”,又从阁、杭本删去“将天”以下十九字。今按:方本极无理,盖因“乱”而误为“辞”,又因“辞”而转作“词”耳。今当改“词”为“乱”,又补十九字,文意乃足。〔补注〕张裕钊曰:奇荡处超迈无前,意态横溢,可想其笔力之雄。

唐之有天下,陈子昂 苏源明 元结 李白 杜甫 李观皆以其所能鸣。其存而在下者,孟郊 东野始以其诗鸣;其高出魏 晋,不懈而及于古,其他浸淫乎汉氏矣〔一〕。从吾游者,李翱 张籍其尤也,三子者之鸣信善矣〔二〕,抑不知天将和其声,而使鸣国家之盛邪?抑将穷饿其身,思愁其心肠,而使自鸣其不幸邪?三子者之命,则悬乎天矣〔三〕。其在上也奚以喜,其在下也奚以悲!

〔一〕“魏晋”,方作“晋魏”;或无“古”字;“氏矣”,方从阁本无此二字:皆非是。

〔二〕或无“信”字,或作“善鸣”,皆非是。左传云:“克己复礼,仁也,信善哉。”公虽未必用此语,然亦偶合也。

〔三〕阁、杭、蜀、苑“则”下有“有”字,非是。若果有“有”字,即“天”下当有“者”字,更详之。

东野之役于江南也,有若不释然者,故吾道其命于天者以解之〔一〕。

〔一〕“释”,或作“怿”,“然者”或作“者然”,云:顾命:“王不怿。”或作“不释”,“释”,犹开释也。按:嘉祐本作“不释然者”,其语本出庄子,或本皆误也。“以解”,或无“以”字,非是。

送许郢州序

或作“送许使君刺郢州序”,仍注“仲舆”二字,或作“志雍”。樊云:志雍 贞元九年进士。时于頔节制山南东道,郢于山南为属邑,是时頔敛民方急,公因志雍之行,序以规之。公贞元十八年上于頔书,故云“愈尝以书自通于于公頔”。此序十九年作也。〔补注〕陈景云曰:郢州字叔载,仲舆乃名也。志雍,郢州子。归有光曰:于頔赋敛苛急,故托文讽谏。

愈尝以书自通于于公,累数百言〔一〕。其大要言:先达之士,得人而托之〔二〕,则道德彰而名问流〔三〕;后进之士,得人而托之,则事业显而爵位通。下有矜乎能,上有矜乎位,虽恒相求而喜不相遇〔四〕。于公不以其言为不可,复书曰:“足下之言是也。”于公身居方伯之尊,蓄不世之材〔五〕,而能与卑鄙庸陋相应答如影响,是非忠乎君而乐乎善,以国家之务为己任者乎?愈虽不敢私其大恩,抑不可不谓之知己,恒矜而诵之。情已至而事不从〔六〕,小人之所不为也;故于使君之行,道刺史之事,以为于公赠。

〔一〕“公”下,或有“頔”字。

〔二〕“要”下,或有“也”字。

〔三〕“问”,或作“闻”。

〔四〕诸本无“喜”字,方从阁、杭、蜀、苑,得之。〔补注〕方苞曰:“喜”应作“苦”。陈景云曰:文章轨范无“喜”字。

〔五〕“世”下,或有“出群”字。

〔六〕“事不从”,谓不能卒言之也。

凡天下之事成于自同而败于自异。为刺史者恒私于其民,不以实应乎府〔一〕;为观察使者恒急于其赋,不以情信乎州?繇是刺史不安其官〔二〕,观察使不得其政,财已竭而敛不休,人已穷而赋愈急〔三〕,其不去为盗也亦幸矣。诚使刺史不私于其民,观察使不急于其赋〔四〕,刺史曰,吾州之民天下之民也,惠不可以独厚;观察使亦曰,某州之民天下之民也,敛不可以独急〔五〕:如是而政不均、令不行者,未之有也。其前之言者,于公既已信而行之矣〔六〕;今之言者,其有不信乎?县之于州,犹州之于府也。有以事乎上,有以临乎下,同则成,异则败者皆然也。非使君之贤,其谁能信之〔七〕?

〔一〕谓观察府。

〔二〕“繇”,一作“县”。

〔三〕“赋”,或作“怒”,非是。

〔四〕或无下“其”字。

〔五〕或无“以”字。

〔六〕“前”下,或无“之”字,非是。“既”,一作“即”。

〔七〕“信”,或作“从”,非是。

愈于使君非燕游一朝之好也,故其赠行,不以颂而以规。

送窦从事序

窦平,贞元五年登进士第。

逾瓯 闽而南,皆百越之地〔一〕,于天文,其次星纪,其星牵牛。连山隔其阴,钜海敌其阳〔二〕,是维岛居卉服之民,风气之殊,著自古昔〔三〕。

〔一〕“瓯”,或作“越”,以下文重出“越”字考之,非是。或无“瓯”字,亦非。“越”或作“粤”。

〔二〕“敌”,一作“歊”,气上烝也。方从阁、苑作“敲”,云:“敲”,横擿也。谓钜海敲荡其南也。今按:“敲”,微扣也。字书训以横擿,而汉书注又训“擿”为发动,盖不以杖末奋击,但以杖身微扣而发动之,所谓横擿也。海之为物最钜,其所震荡,岂微扣之谓邪?阁本盖误,而方必为曲说以附之,殊不可晓。作“歊”亦非是,但当作“敌”,乃当抵对捍之意,与上句“隔”字正相对也。〔补注〕陈景云曰:“敌”,南宋本作“敞”,为“长海敞其阳”,谓越地之南,风气宣泄太甚也。上句“山隔其阴”,则谓越北风气与中原否阂不通也,故下云“风气之殊自古昔”。

〔三〕“维”,一作“皆”,“岛”作“鸟”,“居”作“夷”。“气”,阁、蜀本作“俗”。今按:“岛居卉服”,已见其民俗之陋,因又言此以见其风气之恶,自是两事;故下文云:“民俗既迁,风气亦随也。”阁、蜀皆误。“古”或作“在”,非是。

唐之有天下,号令之所加,无异于远近。民俗既迁,风气亦随,雪霜时降,疠疫不兴〔一〕,濒海之饶,固加于初〔二〕;是以人之之南海者,若东西州焉〔三〕。

〔一〕“疫”,或作“疾”。

〔二〕或云:“濒”,滨也。篆文无“滨”字,汉志“濒南山,又濒河十郡”,只用“濒”字。“加于”,或作“如其”,非是。

〔三〕“之之”,诸本无复出“之”字。方从阁、杭、蜀、苑,得之。“若”或作“如”。〔补注〕刘大櫆曰:起得雄直,惟退之有此。张裕钊曰:起势如河之注海,如云出而风驱之,而造意雄坚,无一字懈散,读之但觉腾迈而上耳。吴汝纶曰:平以文士不得志于京师,而远出南海从幕职,故为言此;其意微妙高远,非苟为壮丽也。

皇帝临天下二十有二年〔一〕,诏工部侍郎赵植为广州刺史〔二〕,尽牧南海之民。署从事扶风窦平〔三〕。平以文辞进。于其行也,其族人殿中侍御史牟〔四〕合东都交游之能文者二十有八人,赋诗以赠之。于是昌黎 韩愈嘉赵南海之能得人,壮从事之答于知我,不惮行之远也〔五〕;又乐贻周之爱其族叔父〔六〕,能合文辞以宠荣之,作送窦从事少府平序。

〔一〕“临”下,或有“御”字。

〔二〕贞元十七年,以工部侍郎赵植充岭南节度使。

〔三〕平,扶风 平陵人。

〔四〕牟字贻周,为东都留守判官。

〔五〕“我”,或作“己”。“行之远”,文苑如此。诸本“之”或作“于”,或作“我于行远”,或无“行之”二字,皆非是。

〔六〕“贻”上,或有“其宗”二字。

上巳日燕太学听弹琴诗序

郑国之俗,三月上巳,于溱、洧水上执兰招魂。自魏以后,但用三日,不用上巳。时公为四门博士,作此序。〔补注〕茅坤曰:风雅。刘大櫆曰:韩公文往往从头直下,其气甚雄。此篇运辞典雅雍容,而雄直之气自在,足征才力之大。又曰:句脚多用平声,尤奇。曾国藩曰:和雅渊懿,东京遗调。

与众乐之之谓乐,乐而不失其正〔一〕,又乐之尤也〔二〕。四方无斗争金革之声,京师之人既庶且丰,天子念致理之艰难,乐居安之闲暇,肇置三令节〔三〕,诏公卿群有司,至于其日,率厥官属〔四〕饮酒以乐,所以同其休、宣其和、感其心、成其文者也。

〔一〕“正”,一作“节”。

〔二〕“尤”,一作“光”。

〔三〕旧史云:贞元四年九月诏正月晦日、三月三日、九月九日三节日,宜任文武百僚选胜地追赏为乐。五年正月,诏以二月一日为“中和节”,代正月晦日,备三令节数。此序在贞元壬午癸未间,公为四门博士,其云“肇置三令节”,盖谓德宗朝始置耳。

〔四〕或无“属”字。

三月初吉,实惟其时,司业武公〔一〕于是总太学儒官三十有六人,列燕于祭酒之堂。罇俎既陈,肴羞惟时,斝序行〔二〕,献酬有容,歌风雅之古辞,斥夷狄之新声,褒衣危冠,与与如也〔三〕。有儒一生〔四〕,魁然其形,抱琴而来,历阶以升〔五〕,坐于罇俎之南,鼓有虞氏之南风〔六〕,赓之以文王 宣父之操〔七〕,优游夷愉,广厚高明,追三代之遗音,想舞雩之咏叹,及暮而退,皆充然若有得也〔八〕。武公于是作歌诗以美之,命属官咸作之,命四门博士昌黎 韩愈序之。

〔一〕下或有“少仪”二字。

〔二〕一作“有序”。

〔三〕“与与”,或作“愉愉”,从杭、蜀本,云:诗“我黍与与”,淮南子“善用兵者,陵其与与”,皆音余。今按:论语有此全句。

〔四〕“儒一”,或作“一儒”。

〔五〕“以”,或作“而”。

〔六〕见家语。

〔七〕见史记孔子学琴于师襄事。〔补注〕沈钦韩曰:见乐记。

〔八〕“有”下,或有“所”字。

送齐下第序

“暭”,或作“曎”,考唐宰相世系表当作“暭”。序云“齐生之兄,为时名相,出藩于镇”,谓齐映也。以世系考之,映兄弟六人,昭、旼、映、暭、照、煦,无有曎者,岂曎后改名暭或煦耶?诸本或作“齐暭”,或作“齐曙”。按登科记:映 大历五年,昭 贞元十五年,暭十九年,煦 元和二年踵登进士第,而曎亡焉。〔补注〕何焯曰左 国之文,最为雄直。

古之所谓公无私者,其取舍进退无择于亲疏远迩,惟其宜可焉。其下之视上也,亦惟视其举黜之当否,不以亲疏远迩疑乎其上之人〔一〕。故上之人行志择谊〔二〕,坦乎其无忧于下也;下之人克己慎行,确乎其无惑于上也。是故为君不劳,而为臣甚易:见一善焉,可得详而举也;见一不善焉,可得明而去也〔三〕。及道之衰,上下交疑,于是乎举雠、举子之事,载之传中而称美之,而谓之忠〔四〕。见一善焉,若亲与迩不敢举也〔五〕;见一不善焉,若疏与远不敢去也。众之所同好焉,矫而黜之乃公也;众之所同恶焉〔六〕,激而举之乃忠也。于是乎有违心之行,有怫志之言,有内愧之名;若然者,俗所谓良有司也〔七〕。肤受之诉不行于君,巧言之诬不起于人矣。乌虖!今之君天下者,不亦劳乎!为有司者,不亦难乎!为人向道者,不亦勤乎〔八〕!是故端居而念焉,非君人者之过也;则曰有司焉,则非有司之过也;则曰今举天下人焉,则非今举天下人之过也。盖其渐有因,其本有根,生于私其亲〔九〕,成于私其身。以己之不直,而谓人皆然。其植之也固久,其除之也实难,非百年必世不可得而化也,非知命不惑不可得而改也。已矣乎,其终能复古乎!

〔一〕下或有“也”字,或无“之人”二字,而有“也”字。

〔二〕或无“故”字“之”字。

〔三〕阁、杭、蜀、苑无“详”“明”二字。

〔四〕或无下“而”字,见左氏襄公三年,晋 祁奚请老,举雠、举子事。

〔五〕或无“敢”字。

〔六〕“众”下,或皆有“人”字。

〔七〕“然”,或作“是”。

〔八〕“乌虖”犹“呜呼”也。古文“於乎”、“乌虖”、“呜呼”皆一义。或作“於是乎”,非是。“为有”,或无“为”字。“为人向道”,诸本皆同,但“向”或作“乡”。阁、苑以“人”为“仁”,殊无文理。盖所谓“人”者,指应举者而言;为之作向道者,谓指引其道路所向,如公之于侯喜 侯云长之徒是已。其作“乡”者,亦音向,与兵书所谓“以乡人为导”者,音义皆不同也。

〔九〕“其”下,或有“所”字。

若高阳 齐生者,其起予者乎?齐生之兄为时名相〔一〕,出藩于南〔二〕,朝之硕臣皆其旧交。齐生举进士,有司用是连枉齐生,齐生不以云,乃曰:“我之未至也,有司其枉我哉〔三〕?我将利吾器而俟其时耳。”抱负其业,东归于家。吾观于人,有不得志则非其上者众矣;亦莫计其身之短长也。若齐生者既至矣〔四〕,而曰:“我未也。”不以闵于有司,其不亦鲜乎哉〔五〕!吾用是知齐生后日诚良有司也,能复古者也,公无私者也,知命不惑者也。

〔一〕“之兄”,或无“之”字。

〔二〕“于”下,杭、苑有“镇”字,阁本无。今按:齐映以贞元七年由桂管改江西,是时洪州只为江西观察使,至咸通中,乃有“镇南”之号耳。杭、苑皆误。

〔三〕“其枉”,或作“岂枉”,今从阁、杭、蜀本。

〔四〕一云“既屈矣”,一作“既不得志矣”。今按:上文曰“我之未至也”,下文曰“我未也”,则此作“至”为是。

〔五〕“未”下,或有“至”字。

送陈密序

〔补注〕曾国藩曰:闲淡有体。

太学生陈密请于余曰:“密承训于先生,今将归觐其亲,不得朝夕见,愿先生赐之言,密将以为戒〔一〕。密来太学,举明经,累年不获选〔二〕,是弗利于是科也。今将易其业而三礼是习〔三〕,愿先生之张之也。密将以为乡荣。”〔四〕

〔一〕“觐”,或作“拜”。

〔二〕“经”下,或有“者”字。“获”下,或有“其”字。

〔三〕唐制:取士有明经科,而明经之别:有五经,有三经,有二经,有三礼,有三传,有史科。三礼科,贞元五年二月置。

〔四〕或无“以”字。

余愧乎其言,遗之言曰:“子之业信习矣,其容信合于礼矣〔一〕;抑吾所见者外也?夫外不足以信内;子诵其文则思其义,习其仪则行其道,则将谓子君子也。爵禄之来也不可辞矣,科宁有利不利邪?”〔二〕

〔一〕“其”下,或有“仪”字,非是。

〔二〕“诵其”、“习其”,或并无“其”字。

送李愿归盘谷序

此序贞元十七年作,公年才三十四耳。东坡云:“欧阳公言:晋无文章,惟陶渊明归去来辞而已。余谓唐无文章,惟韩退之送李愿归盘谷序而已。平生欲效此作,每执笔辄罢。因自笑曰:不若且放,教退之独步。”此序孟州 济原县有石本,其间小有异同。〔补注〕陈景云曰:同时有两李愿:一隐,一为西平王 晟子。刘大櫆曰:极力形容得志之小人与不得志之小人,而隐居之高尚乃见。行文浑浑,藏蓄不露。又曰:兼取偶俪之体,却非偶俪之文,此哲匠之妙用也。恽敬曰:字字有本,句句自造,事事披根,惟退之有此。曾国藩曰:别出蹊径,跌宕自喜。

太行之阳有盘谷〔一〕,盘谷之间,泉甘而土肥,草木藂茂,居民鲜少。或曰:谓其环两山之间,故曰“盘”;或曰:是谷也,宅幽而势阻,隐者之所盘旋。友人李愿居之〔二〕。

〔一〕“太行”,山名,在怀州。“阳”,南也。“盘谷”,地名,在孟州 济原县。

〔二〕“盘”下,诸本皆有“旋”字。洪氏石本杭本同,或作“桓”。樊氏石本阁、蜀、苑删去。今按:石本之不同,说见于后。“友人”,诸本及洪氏石本皆作“友”樊氏石本作“有”。

愿之言曰:人之称大丈夫者,我知之矣:利泽施于人〔一〕,名声昭于时,坐于庙朝,进退百官而佐天子出令。其在外,则树旗旄,罗弓矢,武夫前呵,从者塞途,供给之人,各执其物,夹道而疾驰。喜有赏,怒有刑〔二〕,才畯满前〔三〕,道古今而誉盛德,入耳而不烦。曲眉丰颊,清声而便体,秀外而惠中,飘轻裾,翳长袖,粉白黛绿者,列屋而闲居,妒宠而负恃,争妍而取怜。大丈夫之遇知于天子,用力于当世者之所为也〔四〕。吾非恶此而逃之,是有命焉,不可幸而致也。穷居而野处,升高而望远〔五〕,坐茂树以终日,濯清泉以自洁。采于山,美可茹;钓于水,鲜可食;起居无时,惟适之安〔六〕。与其有誉于前,孰若无毁于其后;与其有乐于身,孰若无忧于其心〔七〕。车服不维,刀锯不加,理乱不知,黜陟不闻,大丈夫不遇于时者之所为也,我则行之。伺候于公卿之门,奔走于形势之途,足将进而趦趄〔八〕,口将言而嗫嚅〔九〕,处秽污而不羞。触刑辟而诛戮〔一〇〕,徼幸于万一,老死而后止者,其于为人贤不肖何如也?〔一一〕

〔一〕“于”,诸本作“於”,今从石本。

〔二〕文苑“赏”作“赐”。樊氏石本无此六字。

〔三〕“畯”,或作“俊”。

〔四〕“天子”,诸本作“主上”。方从石本。“为”上,诸本有“所”字,方从石本删去,下文“于时者之所为也”同此。

〔五〕“望远”,诸本如此,石阁、苑作“远望”。

〔六〕蜀本及洪氏石本“之”作“所”。苑、粹、樊氏石本作“之”。

〔七〕“与其”下,诸本并有“有”字,方从石本删去。

〔八〕“趦趄”,上七思切,下七余切。

〔九〕“嗫嚅”,上之舌切,又而舌切;下女居切,又音如。

〔一〇〕“秽污”,诸本作“污秽”,今用石本改。“不羞”,一本作“弗羞”。“辟”,石本作“法”。

〔一一〕〔补注〕张裕钊曰:含蕴无尽。

昌黎 韩愈闻其言而壮之,与之酒而为之歌曰:盘之中,维子之宫。盘之土,可以稼〔一〕。盘之泉,可濯可沿〔二〕。盘之阻,谁争子所。窈而深,廓其有容。缭而曲,如往而复。嗟盘之乐兮,乐且无殃〔三〕;虎豹远迹兮,蛟龙遁藏;鬼神守护兮,呵禁不祥〔四〕。饮则食兮寿而康,无不足兮奚所望〔五〕;膏吾车兮秣吾马,从子于盘兮,终吾生以徜徉。

〔一〕诸本作“惟子之稼”,今从石、阁如此。

〔二〕石、阁、杭本“沿”作“湘”,方从蜀本云:洪庆善以为作“湘”者,石本磨灭,以阁本意之也;然此文自“如往而复”以上,皆二语一韵,以“稼”叶“土”,此类固多;以“容”叶“深”,以诗 七月、易 恒卦卜象考之,亦合古韵;独“湘”不可与“泉”叶。按公论语笔解。以“浴于沂”作“沿于沂”,政与此“沿”同义,今只以“沿”为正。今按:方以古韵为据,舍所信之石杭、阁本而去“湘”从“沿”,其说当矣。然必以笔解为说,又似太拘。今世所传笔解,盖未必韩公真本也。又按:洪庆善云:“石本在济源 张端家,皆缺裂不全,惟‘可濯可湘’一句甚明。”又与方引洪氏磨灭之说不同,不知何故,姑记之以俟知者。然其大归,只为从“湘”字耳,政使实然,亦不足取,其说详于下条云。或曰:“湘”字考之说文,云“烹”也。诗 采:“于以湘之。”从“湘”为正。

〔三〕“殃”,方从洪校石本作“央”,又云:樊本只作“殃”,然阁、杭、蜀本皆作“央”。王逸注离骚云:“央,尽也,已也。”方又云:“此文如‘丛’作‘藂’、‘俊’作‘畯’、‘时’作‘旹’,皆石本字也。”今按:作“殃”于义为得。又按:此篇诸校本多从石本,而樊、洪两石已自不同,未知孰是?其有同者,亦或无理,未可尽信。按欧公集古跋尾云:“盘谷序石本,贞元中所刻,以集本校之,或小不同,疑刻石误。然以其当时之物,姑存之以为佳玩,其小失不足校也。”详公此言,最为通论。近世论者专以石本为正,如水门记、溪堂诗,予已论之,南海庙、刘统军碑之类亦然,其谬可考而知也。

〔四〕“禁”,或作“御”。

〔五〕“则”,或作“且”。

送牛堪序

此篇或在后卷之首,阁、杭、蜀本置此。公时为四门博士,堪为太学生,在贞元十九年云。

以明经举者,诵数十万言〔一〕;又约通大义、征辞引类、旁出入他经者,又诵数十万言:其为业也勤矣。登第于有司者,去民亩而就吏禄,由是进而累为卿相者,常常有之,其为获也亦大矣。

〔一〕〔补注〕沈钦韩曰:六典注云:“经注兼举。”按:汉法亦兼治章句。

然吾未尝闻有登第于有司而进谢于其门者〔一〕,岂有司之待之也,抑以公不以情〔二〕?举者之望于有司也,亦将然乎?其进而谢于其门也,则为私乎?抑无乃人事之未思,或者不能举其礼乎?若牛堪者,思虑足以及之,材质足以行之,而又不闻其往者,其将有以哉〔三〕!违众而求识〔四〕,立奇而取名,非堪心之所存也。由是而观之,若堪之用心,其至于大官也不为幸矣〔五〕!

〔一〕“门”上,或无“其”字。

〔二〕“抑”,一作“御”,一无“抑”字。

〔三〕或无“将”字。

〔四〕“众”,一作“俗”。

〔五〕“于”,一作“为”。

堪,太学生也;余,博士也。博士师属也,于其登第而归,将荣于其乡也,能无说乎?

送董邵南序

邵南,寿州 安丰人,举进士不得志,去游河北,公作此送之。公诗有嗟哉董生行,亦为邵南作也。“南”下,或有“游河北”三字。〔补注〕刘大櫆曰:退之以雄奇胜,独此篇及送王含序深微屈曲,读之觉高情远韵,可望不可及。曾国藩曰:沈郁往复,去肤存液。

燕 赵古称多感慨悲歌之士。董生举进士,连不得志于有司,怀抱利器,郁郁适兹土,吾知其必有合也。董生勉乎哉!夫以子之不遇时,苟慕义强仁者皆爱惜焉,矧燕 赵之士出乎其性者哉〔一〕?

〔一〕“性”下,一有“情”字。

然吾尝闻风俗与化移易,吾恶知其今不异于古所云邪?聊以吾子之行卜之也〔一〕。董生勉乎哉!

〔一〕“于古”,阁作“于吾”云,或作“闻”,而无“邪”字。今按:篇首云:“古称多感慨悲歌之士”,诸本作“古所云”,语乃相应,作“吾所闻”,犹为近之,而语势已微舛矣。若曰“吾所云”,则都无来历,不成文字,必是谬误无疑也。然此篇言燕、赵之士仁义出于其性,乃故反其词,以深讥其不臣而习乱之意;故其卒章又为道上威德,以警动而招徕之,其旨微矣。读者详之。

吾因子有所感矣,为我吊望诸君之墓〔一〕,而观于其市复有昔时屠狗者乎〔二〕?为我谢曰:明天子在上,可以出而仕矣〔三〕!

〔一〕乐毅去燕之赵,赵封于观津,号曰望诸君。张华云:望诸君家在邯郸西数里。

〔二〕荆轲至燕,爱燕之屠狗者高渐离,日饮燕市,酒酣,歌于市中。

〔三〕〔补注〕张裕钊曰:寄兴无端,如此乃可谓之妙远不测。

赠崔复州序

公此序大概与送许郢州之意同。郢、复在唐皆隶山南东道,两序皆言于公 頔,又皆言民穷敛急,意必有所属也。頔时为山南东道节度使云。

有地数百里,趋走之吏,自长史司马已下数十人〔一〕;其禄足以仁其三族及其朋友故旧;乐乎心,则一境之人喜;不乐乎心,则一境之人惧:丈夫官至刺史亦荣矣〔二〕!

〔一〕长史、司马,刺史之佐。唐制,每州刺史而下,长史一人,司马一人。

〔二〕“丈”上,或有“大”字。

虽然,幽远之小民,其足迹未尝至城邑〔一〕,苟有不得其所〔二〕,能自直于乡里之吏者鲜矣,况能自辨于县吏乎?能自辨于县吏者鲜矣,况能自辨于刺史之庭乎〔三〕?由是刺史有所不闻,小民有所不宣。赋有常而民产无恒,水旱疠疫之不期,民之丰约悬于州,县令不以言,连帅不以信,民就穷而敛愈急:吾见刺史之难为也〔四〕!

〔一〕〔补注〕张裕钊曰:折。

〔二〕或无“苟有”二字,或无“有”字。

〔三〕〔补注〕张裕钊曰:作数层顿跌。

〔四〕“州”,或作“前”;“县”下,或有复出“县”字:皆非是。

崔君为复州,其连帅则于公。崔君之仁足以苏复人〔一〕,于公之贤足以庸崔君:有刺史之荣而无其难为者,将在于此乎?

〔一〕“崔君之仁”上,或有“愈以为”三字。

愈尝辱于公之知,而旧游于崔君,庆复人之将蒙其休泽也,于是乎言。

赠张童子序

“子”下或有“兵曹”字,唐制有“童子科”,公此序甚备,公贞元八年陆贽门下及第,童子时亦升于礼部,故谓俱陆公之门人。〔补注〕唐顺之曰:止是科举常事,而叙得何等顿挫。曾国藩曰:前半志选举,疏健;夜半勖童子,简宕。

天下之以明二经举于礼部者,岁至三千人。始自县考试定其可举者,然后升于州若府——其不能中科者,不与是数焉;州若府总其属之所升,又考试之如县,加察详焉,定其可举者,然后贡于天子而升之有司——其不能中科者,不与是数焉:谓之乡贡。有司者总州府之所升而考试之,加察详焉,第其可进者,以名上于天子而藏之属之吏部,岁不及二百人:谓之出身。能在是选者,厥惟艰哉!二经章句,仅数十万言——其传注在外——皆诵之,又约知其大说〔一〕,繇是举者,或远至十余年然后与乎三千之数,而升于礼部矣;又或远至十余年然后与乎二百之数,而进于吏部矣:班白之老半焉〔二〕。昏塞不能及者,皆不在是限,有终身不得与者焉。

〔一〕或无“大”字。

〔二〕“之老”二字,或作“者”。

张童子生九年,自州县达礼部,一举而进立于二百之列〔一〕;又二年,益通二经。有司复上其事,繇是拜卫兵曹之命〔二〕。人皆谓童子耳目明达,神气以灵;余亦伟童子之独出于等夷也。童子请于其官之长,随父而宁母。岁八月,自京师道陕南至虢东及洛师,北过大河之阳,九月始来及郑〔三〕。自朝之闻人以及五都之伯长群吏,皆厚其饩赂〔四〕,或作歌诗以嘉童子,童子亦荣矣!

〔一〕“百”下,或有“人”字。

〔二〕“卫”,谓左右卫。“兵曹”,谓兵曹参军。

〔三〕“洛师”,或作“洛阳”。“及郑”,或作“反郑”云。此序疑作于郑。序云“愈与童子俱陆公之门人”,是童子以贞元八年升于礼部,又二年拜卫兵曹,盖十年也。公十年曾往河阳省坟墓,见祭老成文,序当作于此时,童子岂或郑人邪?今按:“反”字诸本多作“及”字,盖自洛东出便可至郑,今以北过河阳,故九月始及郑,童子未必为郑人也。

〔四〕“闻”或作“文”。“五都”:当谓雍、陕、虢、蒲、洛。“群吏”,从以阁、苑本定。蜀本讹作“郡吏”,今本并讹“吏”为“县”,其失远矣。

虽然,愈将进童子于道,使人谓童子求益者,非欲速成者。夫少之与长也异观〔一〕:少之时,人惟童子之异;及其长也,将责成人之礼焉〔二〕。成人之礼,非尽于童子所能而已也,然则童子宜暂息乎其已学者,而勤乎其未学者可也!

〔一〕“与”,或作“于”。

〔二〕“礼”上,或无“之”字。

愈与童子俱陆公之门人也。慕回 路二子之相请赠与处也,故有以赠童子〔一〕。

〔一〕“与处”上,或有“出”字,非是。礼檀弓:子路去鲁,谓颜子曰:“何以赠我?”颜子请曰:“何以处我?”义不当有“出”字也。

送浮屠文畅师序

公时为四门博士作。后有诗送文畅师北游,其略云:“昔在四门馆,晨有僧来谒。谓僧当少安,草序颇排讦。”盖谓此也。〔补注〕唐顺之曰:开阖宛转,真如走盘之珠,此天地有数文字。通篇一直说,而前后照应在其中。梅曾亮曰:公于生人立命之理,了然于心,故言无枝叶如此。曾国藩曰:立言有本,故真气充溢,历久常新。

人固有儒名而墨行者〔一〕,问其名则是,校其行则非,可以与之游乎?如有墨名而儒行者,问之名则非,校其行而是〔二〕,可以与之游乎?扬子云称:“在门墙则挥之,在夷狄则进之。”吾取以为法焉。

〔一〕“儒名”,或作“名儒”,非是。

〔二〕“之名”,或作“其名”。“而是”,或作“则是”。

浮屠师文畅喜文章〔一〕,其周游天下,凡有行,必请于搢绅先生以求咏歌其所志〔二〕。贞元十九年春,将行东南,柳君 宗元为之请。解其装〔三〕,得所得叙诗累百余篇〔四〕;非至笃好,其何能致多如是邪?惜其无以圣人之道告之者,而徒举浮屠之说赠焉〔五〕。夫文畅,浮屠也。如欲闻浮屠之说,当自就其师而问之,何故谒吾徒而来请也?彼见吾君臣父子之懿,文物事为之盛,其心有慕焉〔六〕;拘其法而未能入,故乐闻其说而请之。如吾徒者,宜当告之以二帝三王之道,日月星辰之行〔七〕,天地之所以著,鬼神之所以幽,人物之所以蕃,江河之所以流而语之〔八〕,不当又为浮屠之说而渎告之也〔九〕。

〔一〕或无“浮屠师”三字。“喜”下或有“为”字。

〔二〕“歌”,或作“哥”。

〔三〕“请”,或作“序”。

〔四〕“所”下,或无“得”字。

〔五〕“告”下,或无“之”字。

〔六〕“事为”,或作“礼乐”。“心”下,或有“必”字。

〔七〕“行”上,或有“所以”字。

〔八〕“江河”,或作“河江”。

〔九〕“渎告之”,或无“渎”“之”二字。“告”,工毒切。

民之初生,固若禽兽夷狄然;圣人者立,然后知宫居而粒食〔一〕,亲亲而尊尊,生者养而死者藏。是故道莫大乎仁义,教莫正乎礼乐刑政〔二〕。施之于天下,万物得其宜;措之于其躬,体安而气平。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禹,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 武,文 武以是传之周公 孔子;书之于册,中国之人世守之。今浮屠者,孰为而孰传之邪〔三〕?夫鸟俛而啄,仰而四顾;夫兽深居而简出:惧物之为己害也,犹且不脱焉。弱之肉,强之食〔四〕;今吾与文畅安居而暇食,优游以生死,与禽兽异者,宁可不知其所自邪〔五〕?

〔一〕“粒”,或作“谷”。

〔二〕“大”,或作“过”。“大乎”,或作“过于”。“正”,或作“大”。

〔三〕“为”下,或有“之”字。

〔四〕“脱”,或作“免”。

〔五〕〔补注〕张裕钊曰:深婉。又曰:此文所谓“醇乎醇者”也。缀此一段,便尔奇特;然要止是切中要害处。故理至而文自奇。舍理而求奇,不知文者也。

夫不知者,非其人之罪也;知而不为者,惑也;悦乎故不能即乎新者,弱也;知而不以告人者,不仁也;告而不以实者,不信也〔一〕。余既重柳请〔二〕,又嘉浮屠能喜文辞,于是乎言。

〔一〕“不为”上,或无“而”字。“为”下,或有“之”字。“悦”,或作“惑”。“弱”,或作“溺”。“告人”,或作“告之”。

〔二〕“请”,或作“诗”,非是。

送杨支使序

或作“送杨八弟支使归府”。贞元十八年九月,以太常少卿杨凭为御史中丞、湖南观察使;凭奏辟仪之为观察支使。此序乃贞元二十年公在阳山作。

愈在京师时,尝闻当今藩翰之宾客惟宣州为多贤〔一〕。与之游者二人:陇西 李博、清河 崔群〔二〕。群与博之为人吾知之:道不行于主人〔三〕,与之处者非其类,虽有享之以季氏之富,不一日留也。以群博论之,凡在宣州之幕下者,虽不尽与之游〔四〕,皆可信而得其为人矣。愈未尝至宣州,而乐颂其主人之贤者,以其取人信之也。

〔一〕“尝”,或作“常”。

〔二〕“二人”下,或有“为”字。

〔三〕或无“于”字;“于”下,或有“其”字。

〔四〕“尽”,或作“得”,或别有“得”字在“尽”字下。

今中丞之在朝〔一〕,愈日侍言于门下,其来而镇兹土也〔二〕,有问湖南之宾客者,愈曰:知其客可以信其主者,宣州也;知其主可以信其客者,湖南也。去年冬,奉诏为邑于阳山〔三〕,然后得谒湖南之宾客于幕下,于是知前之信之也不失矣。及仪之之来也,闻其言而见其行,则向之所谓群与博者,吾何先后焉?仪之智足以造谋,材足以立事,忠足以勤上,惠足以存下〔四〕;而又侈之以诗 书六艺之学,先圣贤之德音〔五〕以成其文、以辅其质,宜乎从事于是府而流声实于天朝也。

〔一〕“中丞”乃杨凭也。

〔二〕“而镇”,或无“而”字,“镇”或作“领”。

〔三〕贞元十九年十二月,公贬连州 阳山令。

〔四〕本或无“于是知”以下十七字,一本并无“闻其言而见其行”七字,方从阁、杭本,“幕”下即云“及支使之来也,闻其言而见其行;是知前之信之也不失矣,支使智足以造谋”。今按:此数本互有得失,而方尤疏略,独今所定详密有序,且及群 博,乃与上文相应。

〔五〕“贤”,或作“人”。

夫乐道人之善以勤其归者,乃吾之心也〔一〕;谓我为邑长于斯而媚夫人云者,不知言者也。工乎诗者,歌以系之。

〔一〕“勤”,或作“劝”。“心也”下,一有“非文则不能”五字。

送何坚序

“坚”下,本或有“归道州”字。〔补注〕曾国藩曰:前半磊落而含游戏之声,收复奇情幻出,读之但觉狡狯不测。

何于韩同姓为近〔一〕;坚以进士举,于吾为同业;其在太学也,吾为博士〔二〕,坚为生,生、博士为同道〔三〕;其识坚也十年,为故人。同姓而近也,同业也,同道也,故人也,于其不得愿而归〔四〕,其可以无言邪?

〔一〕“于”,或作“与”。按何氏出周成王母弟唐叔虞后,十一代孙食采于韩,为列侯,韩王安为秦所灭,子孙分散居江 淮,晋以韩为何,遂为何氏。〔补注〕沈钦韩曰:容斋随笔:唐韵云:江 淮间音,以韩为何,字随音变,遂为何氏。

〔二〕公时为四门博士。

〔三〕“生博士”,或作“生与博士”。

〔四〕“不”上,或有“志”字。

坚,道州人,道之守阳公贤也〔一〕;道于湖南为属州,湖南 杨公又贤也〔二〕;坚为民,坚又贤也。湖南得道为属,道得坚为民,坚归唱其州之父老子弟服阳公之令,道亦唱其县与其比州服杨公之令〔三〕。吾闻鸟有凤者,恒出于有道之国。当汉时,黄霸为颍川,是鸟实集而鸣焉〔四〕。若史可信〔五〕,坚归,吾将贺其见凤而闻其鸣也已〔六〕。

〔一〕或无“贤”字。贞元十五年九月,以国子司业阳城为道州刺史。

〔二〕贞元十八年九月,以太常少卿杨凭为湖南观察使。或无“湖南”“又”字,“杨”作“阳”,皆非是。

〔三〕“杨”,或作“阳”,非是。

〔四〕“川”下,或有“守”字。“是鸟”,或作“是凤鸟也”。

〔五〕“史”,或作“使”。

〔六〕或无“已”字。

送廖道士序

公永贞元年自阳山徙掾江陵,道衡山而作。〔补注〕刘大櫆曰:此文如黑云漫空,疾风迅雷,甚雨骤至,电光闪闪,顷刻尽扫阴霾,皎然日出,文境奇绝。

五岳于中州,衡山最远〔一〕;南方之山巍然高而大者以百数〔二〕,独衡为宗〔三〕:最远而独为宗,其神必灵。衡之南八九百里,地益高,山益峻,水清而益驶〔四〕;其最高而横绝南北者岭。郴之为州,在岭之上,测其高下得三之二焉〔五〕,中州清淑之气,于是焉穷〔六〕。气之所穷,盛而不过〔七〕,必蜿蟺扶舆磅礴而郁积〔八〕。衡山之神既灵,而郴之为州,又当中州清淑之气蜿蟺扶舆磅礴而郁积〔九〕,其水土之所生,神气之所感,白金冰银丹砂石英钟乳橘柚之包,竹箭之美,千寻之名材,不能独当也〔一〇〕;意必有魁奇忠信材德之民生其间,而吾又未见也:其无乃迷惑溺没于老佛之学而不出邪〔一一〕?

〔一〕衡,南岳也。

〔二〕或无“之”字。

〔三〕“衡”下,或有“山”字。

〔四〕或无“峻水清而益”五字,非是。“驶”,或作“”,音快。

〔五〕“测”,如周礼“测土深”之“测”,或作“侧”,下别有“南”字,皆非是。

〔六〕“州”下,或有“之”字。

〔七〕或无“盛”字。

〔八〕选“虬龙腾骧以蜿蟺”。“蜿”,蜒也。“蟺”,蚯蚓也。“扶舆”,相如子虚赋:“扶舆猗靡。”“磅礴”,庄子“将磅礴万物以为一”。注:“磅礴,犹混同也。”“蜿”,于元切,又音宛。“蟺”,市衍切,又音善。“磅”,音旁。“礴”,音薄。〔补注〕姚范曰:相如赋张揖注:“扶持楚王之车舆也。”按:挚虞思游赋:“乘云车,电鞭之,扶舆委蛇。”似“抉舆”非如张揖之解。

〔九〕“郁”上,或无“而”字。

〔一〇〕或无“英”及“橘柚之包”五字。“当”下,或有“奇”字。非是。〔补注〕张裕钊云:喷薄雄肆。张裕钊曰:“白金”云云是插笔,与对禹问体格不同,而用笔则一。

〔一一〕“学”,或作“教”。

寥师 郴民,而学于衡山,气专而容寂,多艺而善游,岂吾所谓魁奇而迷溺者邪〔一〕?廖师善知人,若不在其身,必在其所与游;访之而不吾告,何也?于其别,申以问之〔二〕。

〔一〕“迷”下,或有“惑没”字。

〔二〕〔补注〕曾国藩曰:磊落而迷离,收处绝诡变。

送王秀才序

或作“进士王含”。〔补注〕刘大櫆曰:含蓄深婉近子长。曾国藩曰:淡折夷犹,风神绝远。

吾少时读醉乡记〔一〕,私怪隐居者无所累于世而犹有是言,岂诚旨于味邪〔二〕?及读阮籍 陶潜诗,乃知彼虽偃蹇不欲与世接〔三〕,然犹未能平其心,或为事物是非相感发,于是有托而逃焉者也〔四〕。若颜氏子操瓢与箪〔五〕,曾参歌声若出金石〔六〕:彼得圣人而师之,汲汲每若不可及,其于外也固不暇,尚何麹蘖之托而昏冥之逃邪〔七〕?吾又以为悲醉乡之徒不遇也〔八〕!

〔一〕王绩字无功,隋末大儒通之弟也,著醉乡记,以次刘伶酒德颂。含,其子孙也。序云“建中初,天子嗣位”,当作于德宗之世,次前后篇,当贞元二十年云。

〔二〕〔补注〕张裕钊曰:此与公它文有刚柔之别,然空中起步,其来无端,则一也。又曰:转折处,宜细玩。

〔三〕“乃”上,或有“然后”字。

〔四〕“或”,或作“不”,或无“发”字。〔补注〕“于是有托而逃焉者也”一句,原本无,据别本校补。

〔五〕一云“颜氏之子,操瓢与箪食”,或无“子”字。

〔六〕〔补注〕沈钦韩曰:庄子让王篇“曾子曳蹝而歌商颂,声满天地,若出金石”。

〔七〕“何”下或有“事”字。

〔八〕〔补注〕沈钦韩曰:韩公知道处。张裕钊曰:拗一笔,截处。“为”字疑衍。

建中初,天子嗣位〔一〕,有意贞观 开元之丕绩,在廷之臣争言事〔二〕。当此时,醉乡之后世又以直废。吾既悲醉乡之文辞,而又嘉良臣之烈〔三〕,思识其子孙。今子之来见我也,无所挟,吾犹将张之;况文与行不失其世守,浑然端且厚。惜乎吾力不能振之,而其言不见信于世也!于其行,姑与之饮酒〔四〕。

〔一〕大历十四年德宗即位,十五年正月改元建中。

〔二〕“廷”上,或有“朝”字。

〔三〕或无“又”字。

〔四〕“其世”,或作“于世”。“于其”,或作“于是”。

送孟秀才序

或注“琯”字,元和五年,刑部侍郎崔枢知举,试洪钟待撞赋,孟琯中第,唐书 艺文志有琯岭南异物志一卷,其岭南人欤?据序云:“今年秋,见孟氏子于郴,其十月,吾道于衡 潭以之荆。”此永贞元年十月作。“琯”,古满切。〔补注〕曾国藩曰:叙述絜,训词当。

今年秋,见孟氏子琯于郴,年甚少,礼甚度〔一〕,手其文一编甚钜;退披其编以读之,尽其书,无有不能,吾固心存而目识矣〔二〕。其十月,吾道于衡 潭以之荆,累累见孟氏子焉,其所与偕尽善人长者,吾益以奇之〔三〕。今将去是而随举于京师,虽不有请,犹将强而授之以就其志〔四〕,况其请之烦邪?

〔一〕“度”,或作“修”。

〔二〕“识”,音志。“矣”,或作“也”。

〔三〕“吾益”,或作“余益”。

〔四〕“强而”,或作“强有”,非是。

京师之进士以千数,其人靡所不有,吾常折肱焉,其要在详择而固交之。善虽不吾与,吾将强而附;不善虽不吾恶,吾将强而拒:苟如是,其于高爵犹阶而升堂,又况其细者邪?

送陈秀才彤序

公贞元十九年冬自御史出为阳山令,过潭州,见陈彤于杨湖南门下,永贞元年,徙掾江陵,送彤举进士,彤后以元和十三年登第。

读书以为学,缵言以为文,非以夸多而斗靡也〔一〕;盖学所以为道,文所以为理耳。苟行事得其宜,出言适其要,虽不吾面,吾将信其富于文学也。

〔一〕“非以”,或无“以”字。

颍川 陈彤始吾见之杨湖南门下〔一〕,颀然其长〔二〕,薰然其和。吾目其貌,耳其言,因以得其为人;及其久也,果若不可及。夫湖南之于人,不轻以事接;争名者之于艺,不可以虚屈:吾见湖南之礼有加,而同进之士交誉也,又以信吾信之不失也。如是而又问焉以质其学,策焉以考其文〔三〕,则何信之有〔四〕?故吾不征于陈〔五〕,而陈亦不出于我,此岂非古人所谓“可为智者道,难与俗人言”者类邪〔六〕?

〔一〕谓潭州刺史、湖南观察使杨凭也。“之”下,或有“于”字。

〔二〕“颀”,音祈。

〔三〕时公为考官。

〔四〕诸本“何”下有“不”字。旧读此序尝怪“则何不信之有”以下,文意断绝不相承应,每窃疑之。后见谢氏手校真本,卷首用建炎奉使之印,末有题字,云:用陈无己所传欧公定本雠正,乃删去此一“不”字,初亦未晓其意,徐而读之,方觉此字之为碍,去之而后一篇之血脉始复通贯,因得释去旧疑。尝谓此于韩集最为有功,但诸本既皆不及,方据谢本为多,而亦独遗此字,岂亦不尝见其真本耶?尝以告之,又不见信,故今特删“不”字,而复详著其说云。〔补注〕曾国藩曰:只此一意,再作往复,亦复傲兀自喜。

〔五〕“吾”,一作“余”,下同。

〔六〕〔补注〕沈钦韩曰:司马迁报任少卿书语。

凡吾从事于斯也久,未见举进士有如陈生而不如志者〔一〕,于其行,姑以是赠之。

〔一〕“志”上,或有“其”字。今从阁本。

送王秀才序

或作“王埙”。〔补注〕方苞曰:北宋诸家皆得退之之一体,此序渊雅古厚,其支流与子固为近。刘大櫆曰:韩公序文,扫除枝叶,体简辞足。曾国藩曰:读古人书而能辨其正伪醇疵,是谓知言。孟子以下,程朱有此识量。张裕钊曰:其渊厚,子固能得之;其朴老简峻,则不及也。

吾常以为孔子之道大而能博〔一〕,门弟子不能遍观而尽识也,故学焉而皆得其性之所近;其后离散分处诸侯之国,又各以所能授弟子,原远而末益分〔二〕。

〔一〕或无“为”字。“大而”下,或有“其”字。

〔二〕方从阁本作“引”。今按以“分”为“引”,盖草书之误;然幸有他本可证,方乃不取,而独信其误,何哉?

盖子夏之学,其后有田子方;子方之后,流而为庄周:故周之书〔一〕,喜称子方之为人。荀卿之书〔二〕,语圣人必曰孔子、子弓,子弓之事业不传,惟太史公书弟子传有姓名字,曰臂子弓,子弓受易于商瞿〔三〕。孟轲师子思,子思之学盖出曾子,自孔子没,群弟子莫不有书〔四〕,独孟轲氏之传得其宗,故吾少而乐观焉〔五〕。

〔一〕“故”下,或有“庄”字。

〔二〕“卿”下,或无“之”字。

〔三〕“名字”,或作“名耳”。或云:子弓,史记作子弘,汉书作子弓。又云:商瞿授子庸,子庸授子弓。传授之序,与此不同。“”,音寒。“瞿”,音渠。

〔四〕“书”上,或有“师”字,非是。

〔五〕“吾”,或作“余”。

太原 王埙示予所为文,好举孟子之所道者;与之言,信悦孟子而屡赞其文辞。夫沿河而下,苟不止,虽有迟疾〔一〕,必至于海;如不得其道也,虽疾不止,终莫幸而至焉〔二〕。故学者必慎其所道,道于杨 墨 老 庄佛之学,而欲之圣人之道,犹航断港绝潢以望至于海也;故求观圣人之道,必自孟子始。今埙之所由,既几于知道;如又得其船与楫,知沿而不止,呜呼,其可量也哉!

〔一〕“疾”,或作“疾迟”。

〔二〕“幸”,或作“得”。

荆潭唱和诗序

此谓裴均、杨凭。唐艺文志有裴均荆潭唱和集一卷,诸本作“裴垍”,非也。均字君齐,贞元十九年五月为荆南节度使,凭十八年九月为湖南观察使。荆即荆南,潭即湖南也。公以永贞元年佐均为江陵法曹,详见外集 河南同官记。〔补注〕刘大櫆曰:言议甚简,而雄直之气郁勃行间。

从事有示愈以荆潭酬唱诗者,愈既受以卒业〔一〕,因仰而言曰:

〔一〕或作“集”,或云“卒业”。字见汉 楚元王传。

夫和平之音淡薄〔一〕,而愁思之声要妙;谨愉之辞难工,而穷苦之言易好也。是故文章之作,恒发于羁旅草野;至若王公贵人气满志得〔二〕,非性能而好之,则不暇以为。今仆射裴公开镇蛮荆〔三〕,统郡惟九〔四〕;常侍杨公领湖之南壤地二千里〔五〕:德刑之政并勤,爵禄之报两崇。乃能存志乎诗书,寓辞乎咏歌,往复循环,有唱斯和,搜奇抉怪,雕镂文字,与韦布里闾憔悴专一之士较其毫厘分寸,铿锵发金石,幽眇感鬼神〔六〕,信所谓材全而能钜者也。两府之从事与部属之吏属而和之〔七〕,苟在编者咸可观也〔八〕,宜乎施之乐章,纪诸册书。

〔一〕“之音”,或作“者之语”,非是。

〔二〕“至若”,或作“若至”。“气满志得”,或作“气得志满”。

〔三〕或无“仆射裴”三字。

〔四〕荆南管夔、忠、万、沣、朗、涪、峡、江陵九郡也。〔补注〕沈钦韩曰:江陵即节度使治所,不足九郡之数。按:寰宇记有归州,通荆州为九也。

〔五〕“之南”,或作“南之”,或无“之”字。

〔六〕“鬼神”,或作“神鬼”。

〔七〕“属”,音蜀,吏属,之欲切。

〔八〕“在”,或作“有”,非是。

从事曰:子之言是也。告于公〔一〕,书以为荆潭唱和诗序。

〔一〕“公”谓裴均。

送幽州李端公序

李益时佐幽州 刘济幕。今相国,李藩也。公因益来东都,序以送之,盖勉其归使为济言,率先来觐,奉职如开元时也。〔补注〕陈景云曰:唐人称御史为“端公”。虞集曰:命意高,结体奇,絜提从天降。方苞曰:句法皆学三礼,与史记不类。储欣曰:立言无裨世道,文虽奇不足尚也。读此及送董序,公之言所以奇而益纯,久而益尊。刘大櫆曰:讽司徒以来觐奉职,而运词简古浓丽。曾国藩曰:骨峻上而词瑰伟,极用意之作。张裕钊曰:用意高妙,造言瑰奇,可见下笔时经营措注,摆落一切。又曰:体制字法皆仿三传 三礼,而鹿门以为描画得史记之髓,误矣。

元年,今相国李公为吏部员外郎〔一〕,愈尝与偕朝〔二〕,道语幽州司徒公之贤〔三〕,曰:某前年被诏告礼幽州〔四〕,入其地,迓劳之使里至〔五〕,每进益恭。及郊,司徒公红帓首、鞾袴、握刀,左右杂佩〔六〕,弓服〔七〕,矢插房〔八〕,俯立迎道左〔九〕。某礼辞曰:“公天子之宰,礼不可如是。”及府又以其服即事,某又曰:“公三公,不可以将服承命。”卒不得辞〔一〇〕。上堂即客阶〔一一〕,坐必东向。

〔一〕“年”下,或有“春”字。洪玉父云:是年春,公犹在江陵,安得有“偕朝道语”?

〔二〕元年六月,公始自江陵召为国子博士。

〔三〕贞元二十一年三月,济检校司徒。

〔四〕二十一年正月,德宗崩,以藩为告哀使,故至幽州。

〔五〕“里”,或作“累”,或作“狭”。

〔六〕“帓”,或作“帕”。“鞾”,或作“靴”。方从杭本“刀”下有“在”字,而读连下文“左”字为句。谢本又校作“在右”。今按:若如方意,则当云“左握刀右杂佩”矣,不应云“握刀在左”,亦不应唯右有佩也。“在”为衍字无疑。杭本误也。礼疏云:“带剑之法在左,右手抽之为便。”则刀不当在右。谢本亦非矣。“左右杂佩”,当自为一句,内则所谓“左右佩用”者也。“鞾”,许戈切。〔补注〕姚鼐曰:此当从杭本作“握刀在左”,盖“握刀”者,其佩刀之名,若不连“在左”二字,则真为手执刀而见,无是理也。此“杂佩”止是戎事之用,如射决之类,与内则之杂佩不同,右有而左无不害。弓矢亦在右,“右杂佩弓服矢插房”九字相连,送郑尚书序“左握刀,右属弓矢”,文正与此同。按:欧本“握刀在右”,姚从杭本以“右杂佩”为句,谓与“左握刀右属弓矢”文同。吴曰:当从欧本,考异云:“不应惟右有佩”是也。其引礼疏带剑之法在左,不必然也。盖右属弓矢,则握刀在左,此文“弓矢”在“杂佩”下,盖不必身负之,则握刀在右可也。下文“迎于宾左”,握刀在右,所以向宾而为敬;若在左,宾不见握刀矣。

〔七〕“”,作“”,或作“在”。阁、杭、蜀、苑作“张”,引说文云:弓施弦为张。又云:服,弓衣也。今按:服皆弓室也,然诗云“言其弓”,又曰“交二弓”,则“”字又可通作虚字用矣。此“弓服”谓纳弓于服耳,况弓云施弦与否,于服无利害,作“张”非是。“”,丑亮切。

〔八〕左传:“抽矢纳房。”房,箭舍也。

〔九〕方从阁、杭本“道”作“宾”,非是。

〔一〇〕“卒”上,或有“及馆又如是”一句。方从阁、杭、苑、粹无之。今按:据次第当有此句,但下文云,“上堂即客阶,坐必东向”,若至馆如此,即是常礼,不足言;唯在府如此,乃见其尊事天子使者,不敢以主礼自居之意。当从方本为是。

〔一一〕“阶”下,一本复出“即客”二字云,文粹亦有“即”字,则知古本诚然也。今按:复出二字,古本虽有,然不知是何文理,不足为正也。

愈曰:“国家失太平于今六十年矣。夫十日十二子相配〔一〕,数穷六十,其将复平;平必自幽州始,乱之所出也〔二〕。今天子大圣,司徒公勤于礼,庶几帅先河南 北之将来觐奉职,如开元时乎?”李公曰:“然。”今李公既朝夕左右,必数数为上言,元年之言殆合矣。

〔一〕〔补注〕陈景云曰:甲乙之属,十日为母,子丑十二辰为子。见周礼 匠人疏。

〔二〕按天宝十四载,范阳节度使安禄山反,范阳,幽州也。其年岁在乙未,至元和九年甲午数穷六十一,,甲子终矣。公此序元和四年二月以后为之,故云。“平”,或作“乎”。今按:若作“”乎字而属上句,则下文不应便重出“如开元时乎”。下句但云“必自幽州始”而上无“平”字,即又不成文理。今定作“平”,仍属下句。〔补注〕陈景云曰:两“平”字,文粹与宋、浙、蜀二本并同。张裕钊曰:高卓精简,笔力天纵。

端公岁时来寿其亲东都〔一〕,东都之大夫士莫不拜于门〔二〕。其为人佐甚忠〔三〕,意欲司徒公功名流千万岁,请以愈言为使归之献。

〔一〕益父时官洛阳,公时亦官洛阳。

〔二〕或无复出“东都”字,“大夫士”,或作“士大夫”。

〔三〕“佐”,谓为幽州从事。

送区册序

洪谓区册即区弘,考其始末,非也。贞元十九年冬,公自御史出为阳山令,此序在阳山作,其曰“岁初吉”,当在明年正月也。〔补注〕方苞曰:风调与柳州相近。刘大櫆曰:昌黎 阳山后文字,尤高古简老。曾国藩曰:送区弘南归诗当是一时作,故蹊径与句法之廉悍并相类。张裕钊曰:不独镵辞精莹,要其命意最幽洁,故读之有味。又曰:遒郁醇宕,风致与柳相近,惜抱文颇似之。吴汝纶曰:叙贬所往往舍荒凉而矜佳胜,公此文乃正言其穷陋;然止以反跌区生耳:故文势为之益峻。

阳山〔一〕,天下之穷处也。陆有丘陵之险,虎豹之虞;江流悍急,横波之石廉利侔剑戟〔二〕,舟上下失势,破碎沦溺者往往有之。县郭无居民,官无丞尉,夹江荒茅篁竹之间〔三〕,小吏十余家,皆鸟言夷面〔四〕。始至言语不通〔五〕,画地为字,然后可告以出租赋、奉期约:是以宾客游从之士无所为而至〔六〕。

〔一〕阳山,县名,属连州。

〔二〕“江”上,或有“水有”字。“廉”,或作“其”。

〔三〕“荒茅篁竹”,蜀本作“荒榛茅竹”。“篁”,诸本作“丛”。汉书严助传:“溪谷之间,篁竹之中。”颜曰:“竹田曰篁。”

〔四〕〔补注〕沈钦韩曰:后汉书 度尚传,抗徐试守宣城长,悉移深林远薮椎髻鸟语之人置于县下。

〔五〕“语”,或作“说”。“不”下,有“相”字。川本北本又作“言语不相通”。

〔六〕“士”,或作“事”。〔补注〕张裕钊云:退之此种,真有雕刻万物之能。

愈待罪于斯且半岁矣〔一〕。有区生者,誓言相好,自南海挐舟而来〔二〕,升自宾阶,仪观甚伟〔三〕,坐与之语,文义卓然。庄周云:“逃虚空者,闻人足音跫然而喜矣。”〔四〕况如斯人者〔五〕,岂易得哉!入吾室,闻诗 书仁义之说,欣然喜,若有志于其间也〔六〕。与之翳嘉林,坐石矶,投竿而渔,陶然以乐,若能遗外声利而不厌乎贫贱也〔七〕。

〔一〕贞元二十年,公贬阳山令,或无“矣”字。

〔二〕〔补注〕沈钦韩曰:庄子 让王篇:“渔父方将杖挐而引其船。”司马彪曰:“挐,桡也。音饶。”

〔三〕“观”,或作“冠”。

〔四〕见庄子 徐无鬼篇。“跫”,许恭切。

〔五〕“虚”,或作“谷”。“斯”,或作“其”,或无“斯”字。皆非是。

〔六〕“欣然”下,或有“以”字。“于”,或作“乎”。“间”,或作“闻”。

〔七〕“乐”上,方无“以”字。“厌”下,方无“乎”字。今按:“欣然喜”、“陶然乐”当为一例,故诸本皆有“以”字而方本皆无,然窃详其文势之缓急,恐上句应无而下句应有也。故定从此本。

岁之初吉〔一〕,归拜其亲〔二〕,酒壶既倾,序以识别〔三〕。

〔一〕或作“告”。毛氏诗传云:“初吉,朔日也。”此盖通言岁首也。

〔二〕“拜”,或作“觐”。

〔三〕“识”,音志。

送张道士序

公逸诗有饮城南道边古墓上逢中丞过赠兵部卫员外少室张道士,岂此道士耶?〔补注〕方苞曰:此篇善于立言。

张道士,嵩高之隐者〔一〕,通古今学,有文武长材,寄迹老子法中,为道士以养其亲。九年,闻朝廷将治东方贡赋之不如法者〔二〕,三献书,不报,长揖而去。京师士大夫多为诗以赠,而属愈为序。诗曰:

〔一〕“高”,或作“南”,下同。“隐”,或作“有道”。今按:“有道”语似太重,当且作“隐”。

〔二〕“方”下,或有“诸侯”字。〔补注〕孙葆田曰:元和九年,淮南节度使吴少阳卒,子元济自为留后,诏山南东道节度使严绶等讨之。

大匠无弃材,寻尺各有施。况当营都邑,梓用不疑。张侯 嵩高来,面有熊豹姿。开口论利害,剑锋白差差〔一〕。恨无一尺捶〔二〕,为国笞羌夷。诣阙三上书,臣非黄冠师。臣有胆与气,不忍死茅茨。又不媚笑语,不能伴儿嬉。乃著道士服,众人莫臣知。臣有平贼策,狂童不难治〔三〕。其言简且要,陛下幸听之。天空日月高,下照理不遗。或是章奏繁,裁择未及斯〔四〕。宁当不俟报,归袖风披披。答我事不尔,吾亲属吾思。昨宵梦倚门,手取连环持。今日有书至,又言归何时。霜天熟柿栗,收拾不可迟。岭北梁可构,寒鱼下清伊〔五〕。既非公家用,且复还其私。从容进退间,无一不合宜。时有利不利,虽贤欲奚为?但当励前操,富贵非公谁。

〔一〕“白”,或作“自”,非是。

〔二〕“捶”,或作“箠”。

〔三〕“治”,平声。

〔四〕或从阁、杭作“期”,非是。〔补注〕曾国藩曰:述上书不报事,立言飘洒,不著痕迹。

〔五〕“伊”,或作“漪”。今按:伊水在嵩北,若前两处作“嵩南”,即此处不可作“伊”;若彼作“嵩高”则此乃可作“伊”耳。“漪”字虽可通用,然本不从水,只是语助辞,如书“断断猗”。大学作“兮”。庄子“犹为人猗”,亦是此类。故说文 水部无之,但因伐檀“涟漪”、“沦漪”,故俗遂加水用之,而韩公亦有“含风漪”之句,则此作“漪”亦未可知。今上文既作“嵩高”,则此且作“伊”亦无害。若有他证见得上文果当作“南”,则此却当改为“漪”矣。

送高闲上人序

赞宁高僧传云:闲,乌程人,克精书字。宣宗尝召入,对御草圣,遂赐紫衣,后归湖州 开元寺终焉。闲尝好以霅川白纻书真草,为世楷法。〔补注〕薛敬轩曰:庄子文,好学古文者多观之。公此序,学其法而不用其辞,学之善者也。方苞曰:子厚天说类似庄子;若退之为之,并其精神意趣皆得之矣。观高闲上人序可辨。刘大櫆曰:奇崛之文,倚天拔地。

苟可以寓其巧智,使机应于心,不挫于气,则神完而守固,虽外物至,不胶于心〔一〕。尧 舜 禹 汤治天下,养叔治射〔二〕,庖丁治牛〔三〕,师旷治音声〔四〕,扁鹊治病〔五〕,僚之于丸〔六〕,秋之于弈〔七〕,伯伦之于酒〔八〕,乐之终身不厌,奚暇外慕?夫外慕徙业者〔九〕,皆不造其堂,不哜其胾者也〔一〇〕。

〔一〕〔补注〕姚鼐曰:“机应于心,故物不胶于心,不挫于气,故神完守固。”韩公此言,本自所得于文事者,然以之论道,亦然。牢笼万物之态,而物皆为我用者,技之精也;曲应万事之情,而事循其天者,道之至也;必离去事物,而后静其心,是公所斥“解外胶”、“泊然”、“澹然”者也。以是为道,其道浅;以是为技,其技粗矣。曾国藩曰“机应于心”,熟极之候也,庄子 养生主之说也;“不挫于气”,自慊之候也,孟子 养气章之说也。韩公之于文技也,进乎道矣。张裕钊曰:退之奇处,最在横空而来,凿险缒幽之思,云乘风之势,殆穷极文章之变矣。

〔二〕史记:养由基善射,去柳叶百步射之,百发百中。

〔三〕庄子 养生主篇: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文惠君曰:“嘻,善哉,技盖至于此乎!”

〔四〕旷字子野,晋平公时人。

〔五〕扁鹊即秦越人。晋昭公时人。

〔六〕庄子:市南宜僚弄丸,而两家之难解。

〔七〕孟子:弈秋通国之善弈者也。

〔八〕刘伶字伯伦,晋人。

〔九〕“徙”,或作“从”,非是。

〔一〇〕“哜”,音剂。“胾”,侧吏切。

往时张旭善草书〔一〕,不治他伎,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二〕。观于物,见山水崖谷,鸟兽虫鱼,草木之花实,日月列星,风雨水火,雷霆霹雳,歌舞战斗,天地事物之变,可喜可愕,一寓于书:故旭之书,变动犹鬼神〔三〕,不可端倪。以此终其身,而名后世。

〔一〕旭,苏州 吴郡人。“时”,或作“者”。“善”,或作“喜”,非是。

〔二〕“喜怒”,文苑作“喜焉草书,怒焉草书”;“不平”,监本作“平生”:皆非是。或无“焉”字。

〔三〕或无“犹”字,非是。

今闲之于草书,有旭之心哉?不得其心,而逐其迹,未见其能旭也〔一〕。为旭有道:利害必明,无遗锱铢,情炎于中〔二〕,利欲斗进,有得有丧,勃然不释,然后一决于书,而后旭可几也〔三〕。今闲师浮屠氏,一死生,解外胶〔四〕,是其为心,必泊然无所起;其于世,必淡然无所嗜〔五〕:泊与淡相遭,颓堕委靡,溃败不可收拾〔六〕,则其于书得无象之然乎〔七〕?然吾闻浮屠人善幻多技能〔八〕,闲如通其术,则吾不能知矣〔九〕。

〔一〕〔补注〕按:以治天下与丸弈并言,亦庄生齐物之恉。见古人各有自得之真至,其业之所成,无大无小,皆其寓焉者也。果能自得,则凡天地间所有,皆足为吾之用。若浮屠之法,内黜聪明,既无可寓其巧知;外绝事物,又莫触发其趣机;盖彼惧外忧之足为累也,乃一切绝之,而何有于书乎?意谓闲学草书,亦可终身自乐,不夺于外,无俟乞灵彼教。汪武曹乃疑首言“不外慕”,后幅止言必有不平之心,草书乃工,不当遗“不外慕”意,殆未窥其深矣。书乃六艺之一,逃儒入释,是即所谓外慕徙业也。

〔二〕“情”,或作“精”。

〔三〕或无“后”字。

〔四〕诸本并作“胶”,杭、欧、谢本作“缪”,莫侯切。犹绸缪也。庄子“内韄者不可缪而捉”,义盖同此。今按:胶者,黏著之物,而其力之溃败不黏为解,今以下文“颓堕溃败”之语反之,当定作“胶”。

〔五〕二“所”下,方从杭本皆有“于”字,非是。

〔六〕“败”,或作“散”。

〔七〕东坡送参寥诗云:“退之论草书,万事未尝屏。忧愁不平气,一寓笔所骋。颇怪浮屠人,视身如丘井。颓然寄淡泊,谁与发豪猛。”正谓此一段文意也。

〔八〕“善”,或从阁本作“喜”。今按:“善幻”说见酬崔少府诗。

〔九〕“闲”下,或有“师”字。方云:“此篇用意皆本于庄子所称‘宋元君画图,有一吏后至,解衣槃礴臝’,郭注云:‘内足者神闲而意定。’”又云:“王彦法谓退之此数语,乃深得祖师向上休歇一路,其见处胜裴休远甚。”今按:韩公本意,但谓人必有不平之心,郁积之久而后发之,则其气勇决而伎必精。今高闲既无是心,则其为伎,宜其溃败委靡而不能奇;但恐其善幻多伎,则不可知耳。此自韩公所见,非如画史祖师之说也。

送殷员外序

一作“殷侑员外使回鹘序”,元和十二年也。据传,诏侑副宗正少卿李孝诚使回鹘,可汗骄甚,侑不为屈,虏责其倨,侑曰:“可汗唐婿,欲坐屈使者拜,乃可汗无礼,非使臣倨也。”虏惮其言,不敢逼。还迁虞部员外郎。皆与序合。惟年次稍先后,当以序为正。〔补注〕刘大櫆曰:庄严简重,另具一体,与杨少尹等序正相反。曾国藩曰:字字峭立,倜傥轩伟。

唐受天命为天子,凡四方万国〔一〕,不问海内外,无小大,咸臣顺于朝〔二〕。时节贡水土百物,大者特来,小者附集。

〔一〕阁、杭无“万”字,非是。

〔二〕杭本无“于”字,非是。

元和睿圣文武皇帝既嗣位〔一〕,悉治方内就法度。十二年诏曰:“四方万国,惟回鹘于唐最亲,奉职尤谨,丞相其选宗室四品一人,持节往赐君长,告之朕意。又选学有经法通知时事者一人〔二〕,与之为贰。”由是殷侯 侑自太常博士迁尚书虞部员外郎兼侍御史〔三〕,朱衣象笏,承命以行〔四〕,朝之大夫莫不出饯。

〔一〕宪宗 元和三年正月上此尊号。

〔二〕“法”,或作“术”。

〔三〕〔补注〕沈钦韩曰:旧传:侑 贞元末以五经登第,使还,拜虞部员外郎。盖使时假官,还后真拜。

〔四〕杭本无“命”字,非是。

酒半,右庶子韩愈执盏言曰〔一〕:殷大夫〔二〕:今人适数百里,出门惘惘有离别可怜之色;持被入直三省〔三〕,丁宁顾婢子语,刺刺不能休〔四〕。今子使万里外国,独无几微出于言面,岂不真知轻重大丈夫哉!丞相以子应诏,真诚知人〔五〕。士不通经,果不足用。于是相属为诗以道其行云。

〔一〕元和十一年五月,公为太子右庶子。

〔二〕或作“殷侯”。

〔三〕“持”,或作“襆”。“入直三省”,洪庆善谓唐无三省,“持被入直”当为句绝。“三”,息暂反;“省”,息井切。朱新仲云:唐以侍中两令为三省长官,张籍寄白舍人诗“三省比年名望重”,说者以唐无三省,非也。若不言“三省”,不知入直何所;以上下文考之,朱说为长。

〔四〕“刺刺”,方云:洪庆善云:“刺”,音虑达切;樊泽之云“刺,七迹切”,若如洪读,则当以戾为义;顾婢子语,何戾耶?潘岳阁道谣:“和峤刺促不得休。”语意皆同,此当以七迹切为正。

〔五〕“人”下,或有矣字。

送杨少尹序

一有“巨源”二字。新 旧史无传,艺文志云:杨巨源字景山,贞元五年第进士,以能诗名,尝有“三刀梦益州,一箭取辽城”之句。白乐天赠诗云“早闻一箭取辽城”,以此诗遂知名。既引年去,命为其都少尹。杨盖河中人,张籍有诗送云:“官为本府当身荣,因得还乡任野情。”意盖指此。二疏事见前汉。此序长庆中公为吏部侍郎时作,故序谓“余忝在公卿后”云。〔补注〕唐顺之曰:前后照应,而错综变化不可言。此等文字,苏、曾、王集内无之。何焯曰:反复咏叹,言婉思深。刘大櫆云:驰骤跌宕,生动飞扬,曲尽行文之妙。曾国藩曰:唱叹抑扬,与送王秀才序略相类,欧公多似此体。

昔疏广 受二子以年老一朝辞位而去〔一〕,于时公卿设供张〔二〕,祖道都门外,车数百两,道路观者多叹息泣下,共言其贤。汉史既传其事,而后世工画者又图其迹,至今照人耳目,赫赫若前日事。国子司业杨君巨源方以能诗训后进〔三〕,一旦以年满七十〔四〕,亦白丞相去归其乡。世常说古今人不相及,今杨与二疏其意岂异也〔五〕?

〔一〕“疏”,或作“疎”,汉书作“疏”。今按:“疏”正字,“疎”,俗体也。〔补注〕沈钦韩曰:“二子”当作“父子”。

〔二〕“张”,或作“帐”,谓供具张设也,音竹亮切。公送石弘序“张上东门”,只用“张”字,况二疏本传自可考。汉书如“高祖留沛张饮”,黥布传“张御食饮”,皆谓张设也。

〔三〕因话录云:杨巨源在元和中,诗韵不为新语,体律务实,工夫颇深,以高文为诸生所宗。

〔四〕或无“一旦”二字。

〔五〕“及”,阁、杭本作“方”。“及”上,或别有“方”字。“其意岂异也”,或作“岂其异意邪”。皆非是。

予忝在公卿后,遇病不能出,不知杨侯去时,城门外送者几人?车几两?马几疋〔一〕?道边观者亦有叹息知其为贤以否〔二〕?而太史氏又能张大其事为传继二疏踪迹否〔三〕?不落莫否?见今世无工画者,而画与不画固不论也〔四〕。然吾闻杨侯之去,丞相有爱而惜之者〔五〕,白以为其都少尹〔六〕,不绝其禄,又为歌诗以劝之,京师之长于诗者亦属而和之;又不知当时二疏之去有是事否?古今人同不同,未可知也〔七〕。

〔一〕或无“几人”字。“疋”或作“驷”。

〔二〕“以”、“与”通用。

〔三〕阁本无“踪迹否”三字,非是。或但无“否”字,亦非。

〔四〕〔补注〕张裕钊曰:奇思异景,东坡谓文须可惊可喜,惟退之文乃足语此耳。

〔五〕“惜”下,阁、杭本无“之”字。

〔六〕“白”,或作“署”,或无“白”字。〔补注〕陈景云曰:“其都”者,中都也。唐以河中府为中都,设大尹、少尹如东西两都制。

〔七〕“不”下,或无“同”字。〔补注〕张裕钊曰:此转更神妙不测。

中世士大夫以官为家,罢则无所于归〔一〕。杨侯始冠举于其乡〔二〕,歌鹿鸣而来也;今之归,指其树曰:“某树吾先人之所种也,某水某丘吾童子时所钓游也。”乡人莫不加敬,诫子孙以杨侯不去其乡为法。古之所谓“乡先生没而可祭于社”者,其在斯人欤,其在斯人欤〔三〕!

〔一〕或无“于”字,非是。

〔二〕“乡”,或作“家”。

〔三〕二语阁、杭本皆无“在”字。〔补注〕张裕钊曰:前幅已极文之变态,末段又别出邱壑,读之如寻幽览胜,探之不穷。

送权秀才序

公时佐汴州,权自汴举进士京师,送以此序。〔补注〕曾国藩曰:应酬之作,亦自不俗。

伯乐之厩多良马〔一〕,卞和之匮多美玉〔二〕,卓荦瑰怪之士〔三〕,宜乎游于大人君子之门也!

〔一〕孙阳字伯乐,秦穆公时人也,事见战国策。

〔二〕卞和献玉事,见韩非子。

〔三〕“怪”,或作“奇”。

相国陇西公既平汴州〔一〕,天子命御史大夫吴县男为军司马〔二〕,门下之士权生实从之来〔三〕。权生之貌,固若常人耳。其文辞引物连类,穷情尽变,宫商相宣,金石谐和〔四〕,寂寥乎短章,舂容乎大篇:如是者,阅之累日而无穷焉〔五〕。

〔一〕“西”下,或有“董”字。贞元十二年七月,以陇西公 董晋为宣武军节度使,平汴州之乱。

〔二〕“县”,或作“郡”,非也。董晋祭文石本可考,下同。是年八月,以汴州刺史御史大夫吴县男 陆长源为节度行军司马使。

〔三〕下或有“观”字。

〔四〕“和”,方从阁、杭、蜀、苑作“声”,云:晋 范启谓孙绰天台山赋曰,“恐此金石非中宫商”,故文章以谐声为尚。公进平淮西表曰“丛杂乖戾,律吕失次”,亦谓此也。今按:“谐和”即谓其声之和耳,若作“谐声”,却犯本字,而语意亦不活,方说非是。

〔五〕“阅”,或作“闻”。

愈常观于皇都,每年贡士至千余人,或与之游,或得其文,若权生者,百无一二焉。如是而将进于明有司,重之以吴县之知,其果有成哉!于是咸赋诗以赠之。

送湖南李正字序

或作“送李础判官正字归湖南”。础之父仁钧也。贞元十九年登进士第,元和初为秘书省正字,湖南观察推官。公分司东都,础自湖南请告来觐其父,于其还,公以诗及序送之。〔补注〕方苞曰:三番叙述,不觉其冗,良由笔力天纵。姚范云:叙交游聚散之感,老洁自不可及。

贞元中,愈从太傅陇西公平汴州〔一〕,李生之尊府以侍御史管汴之盐铁〔二〕,日为酒杀羊享宾客,李生则尚与其弟学读书,习文辞,以举进士为业。愈于太傅府年最少,故得交李生父子间。公薨军乱,军司马从事皆死〔三〕,侍御亦被谗为民日南〔四〕。其后五年,愈又贬阳山令,今愈以都官郎守东都省,侍御自衡州刺史为亲王长史〔五〕,亦留此掌其府事〔六〕。李生自湖南从事请告来觐。于时,太傅府之士惟愈与河南司录周君独存〔七〕,其外则李氏父子,相与为四人〔八〕。离十三年〔九〕,幸而集处,得燕而举一觞相属,此天也,非人力也〔一〇〕!

〔一〕贞元十二年七月,以董晋镇宣武。

〔二〕“府”,或作“父”。

〔三〕贞元十五年二月,晋卒,军乱,杀行军司马陆长源、判官孟叔度等。

〔四〕“日”,或作“由”,仁钧以谗流爱州。

〔五〕“官”下,或有“员外”字。“王”下,或有“府”字。此谓“东都”,盖李亦分司也。

〔六〕“亦留此”,或无“亦”、“此”二字,“留”作“收”,皆非是。

〔七〕周君名愿,字君巢,时为河南府司录参军。“君”下,或有“巢”字。

〔八〕“外”下,或无“则”字。“子”下,或无“相”字。

〔九〕时元和六年,自贞元己卯至元和庚寅才十二年耳,此言十三年,岂退之与础别在戊寅岁乎?

〔一〇〕〔补注〕张裕钊云:风神萧竦,以静气得之,熟玩此种,自能远绝俗嚣。

侍御与周君于今为先辈成德〔一〕,李生温然为君子〔二〕,有诗八百篇,传咏于时。惟愈也业不益进,行不加修,顾惟未死耳。往拜侍御,谒周君,抵李生,退未尝不发愧也〔三〕。

〔一〕“成”,或作“盛”。

〔二〕“李”上,或有“若”字。

〔三〕或无“退”字。

往时侍御有无尽费于朋友〔一〕,及今则又不忍其三族之寒饥,聚而馆之,疏远毕至〔二〕,禄不足以养〔三〕;李生虽欲不从事于外,其势不可得已也〔四〕。重李生之还者皆为诗,愈最故,故又为序云〔五〕。

〔一〕〔补注〕曾国藩曰:“有无”,犹“多寡”也。檀弓“称家之有无”。

〔二〕“寒饥”,或作“饥寒”。“至”,文苑作“在”。今按:“在”乃“至”字之误,书史多互用者,如此则当作“至”;而“治道不至多言”,“不至学古兵法”之类,以他书所引考之,却当作“在”也。

〔三〕“养”下,或有“为”字。

〔四〕“已”,或作“止”。

〔五〕“为序”,或作“序之”,或作“之序”。

送石处士序

或有“赴河阳参谋”字。“谋”,或作“谟”,或有“诗”字。洪字濬川,洛阳人,罢黄州录事参军,退居于洛,十年不仕,及是为河阳参谋。欧公云:洪始终无可称,而名重一时,以尝为退之称道耳。洪之河阳幕府之明年,召为京兆 昭应尉、集贤校理,又明年六月卒,于是公志其墓。〔补注〕沈钦韩曰:唐节度使幕有“参谋”无“参谟”,此等谬字不必列。茅坤曰:以议论行叙事,是韩之变调。何焯曰:此篇命意,盖因石之行,望重胤尽力转输,使朝廷克成讨王承宗之功,不可复若卢从史之阴与之通,而位置有体,藏讽谕于不觉。吴汝纶曰:洪出,公有赠诗及序,其卒有祭文及志;李习之亦有荐洪状,其人故自非世俗人。此文深讥其轻出,所以惜之也。

河阳军节度御史大夫乌公为节度之三月〔一〕,求士于从事之贤者,有荐石先生者。公曰:“先生何如?”曰:“先生居嵩、邙、瀍、穀之间〔二〕,冬一裘,夏一葛,食朝夕饭一盂、蔬一盘〔三〕。人与之钱则辞,请与出游,未尝以事辞,劝之仕,不应〔四〕。坐一室,左右图书。与之语道理,辨古今事当否,论人高下,事后当成败,若河决下流而东注,若驷马驾轻车就熟路,而王良造父为之先后也,若烛照数计而龟卜也。”〔五〕大夫曰:“先生有以自老,无求于人,其肯为某来邪?”从事曰:“大夫文武忠孝,求士为国,不私于家〔六〕。方今寇聚于恒,师环其疆〔七〕,农不耕收〔八〕,财粟殚亡,吾所处地,归输之涂〔九〕,治法征谋,宜有所出〔一〇〕。先生仁且勇,若以义请而强委重焉,其何说之辞!”于是撰书词〔一一〕,具马币,卜日以授使者,求先生之庐而请焉。先生不告于妻子,不谋于朋友〔一二〕,冠带出见客,拜受书礼于门内,宵则沐浴戒行李〔一三〕,载书册,问道所由,告行于常所来往;晨则毕至,张上东门外〔一四〕。

〔一〕元和五年四月诏用乌公 重胤为河阳军节度使御史大夫,治孟州。其曰“节度之三月”,则是岁六七月间也。

〔二〕嵩、邙,山名,瀍、穀,水名:皆在洛阳之境。穀,即涧水。书云:“卜涧水东”是也。后改名涧。

〔三〕或无“食”字。

〔四〕“事辞”,或作“事免”。“不”上,或有“则”字。

〔五〕“东”上,或无“而”字。或并无“下流而东注”五字。“熟”,或作“夷”。“卜”,或作“兆”。

〔六〕“于家”,或作“为家”。

〔七〕元和四年三月,成德军节度王士真卒,其子承宗叛。十二月,诏吐突承璀率诸道兵讨之。地理志:镇州 恒山郡,本恒州,天宝元年,更名镇,成德军所治也。〔补注〕沈钦韩曰:按地理志,天宝元年,更恒山郡为常山郡,元和十五年,避穆宗讳更名镇州。

〔八〕“收”,蜀本作“牧”。

〔九〕“归”,阁、杭本作“师”。今按:当从诸本作“归”,而读作“馈”,谓漕运也。

〔一〇〕“所出”,阁、杭本作“主出”。

〔一一〕〔补注〕沈钦韩曰:容斋随笔:唐世节度、观察诸使辟置僚佐,以至州佐差掾属,牒语皆用四六,大略如告身,故云“撰书词”。

〔一二〕“朋友”,阁、杭本作“其朋”。

〔一三〕或无“则”字。“李”,或作“事”。

〔一四〕“张”下,或有“筵于”二字,或只有“别”字。

酒三行,且起,有执爵而言者曰:“大夫真能以义取人,先生真能以道自任,决去就,为先生别。”〔一〕又酌而祝曰:“凡去就出处何常,惟义之归。遂以为先生寿。”又酌而祝曰:“使大夫恒无变其初,无务富其家而饥其师,无甘受佞人而外敬正士,无味于谄言,惟先生是听〔二〕,以能有成功,保天子之宠命。”又祝曰:“使先生无图利于大夫而私便其身。”〔三〕先生起拜祝辞曰:“敢不敬蚤夜以求从祝规。”〔四〕

〔一〕“真”,阁作“其”,非是。方从阁、杭本无“为先生别”以下十二字。今按:此阁、杭本由有二“去就”字而脱其中字,遂使下句全无文理,方从之,误矣。〔补注〕吴汝纶曰:创调。

〔二〕或无“敬”字;“谄”,或作“诤”:皆非是。或无“是”字。

〔三〕“图”,阁本作“固”。

〔四〕“不”下,或有“只”字。

于是东都之人士咸知大夫与先生果能相与以有成也。遂各为歌诗六韵,退〔一〕,愈为之序云。

〔一〕“退”,或作“遣”。

送温处士赴河阳军序

温造字简舆,大雅之五世孙。文宗朝终礼部尚书,公前年送石洪,今又送造。二生皆东都处士之秀者,公时为河南令。〔补注〕姚鼐曰:意含滑稽,而文特票姚。

伯乐一过冀北之野,而马群遂空。夫冀北马多天下〔一〕,伯乐虽善知马,安能空其群邪〔二〕?解之者曰:吾所谓空,非无马也;无良马也。伯乐知马,遇其良,辄取之,群无留良焉。苟无良,虽谓无马〔三〕,不为虚语矣。

〔一〕“多”下,或有“于”字。

〔二〕“能”下,或有“遂”字。〔补注〕张裕钊曰:承上按语,翻剥以期尽意,公文往往如此。

〔三〕“苟无”下,或有“留其”二字。“虽”下,阁、杭本无“谓”字。

东都固士大夫之冀北也。恃才能,深藏而不市者〔一〕,洛之北涯曰石生〔二〕,其南涯曰温生〔三〕。大夫乌公以钺镇河阳之三月,以石生为才,以礼为罗,罗而致之幕下。未数月也,以温生为才,于是以石生为媒,以礼为罗,又罗而致之幕下。东都虽信多才士,朝取一人焉,拔其尤;暮取一人焉,拔其尤〔四〕:自居守、河南尹以及百司之执事〔五〕,与吾辈二县之大夫〔六〕,政有所不通,事有所可疑,奚所谘而处焉〔七〕?士大夫之去位而巷处者,谁与嬉游?小子后生于何考德而问业焉?搢绅之东西行过是都者,无所礼于其庐〔八〕。若是而称曰:大夫乌公一镇河阳,而东都处士之庐无人焉,岂不可也?

〔一〕“恃”,或作“怀”。“市”,或作“贾”。

〔二〕石生,石洪也。

〔三〕即造也。二处士皆居洛阳南北之涯,即赠卢仝诗所谓“水北山人、水南山人”是也。

〔四〕〔补注〕吴汝纶曰:尽力蓄势。

〔五〕“居守”,谓东都留守郑余庆。

〔六〕东都郭下二邑洛阳 河南也。

〔七〕“谘”,或作“咨”。“处”,或作“取”。

〔八〕〔补注〕刘大櫆曰:温去皆失所恃,此是造出奇崛处。

夫南面而听天下,其所托重而恃力者惟相与将耳。相为天子得人于朝廷〔一〕,将为天子得文武士于幕下:求内外无治〔二〕,不可得也。

〔一〕或无“朝”字。

〔二〕阁、杭、蜀本无“内外”二字,或作“内外求”,无理。皆非是。

愈縻于兹不能自引去〔一〕,资二生以待老;今皆为有力者夺之〔二〕,其何能无介然于怀邪?生既至〔三〕,拜公于军门,其为吾以前所称为天下贺〔四〕,以后所称为吾致私怨于尽取也。

〔一〕或无“自”字。

〔二〕阁、杭本无“之”字。

〔三〕或无“至”字。

〔四〕“其”,或作“具”。

留守相公首为四韵诗歌其事,愈因推其意而序之〔一〕。

〔一〕“之”,或作“焉”。

送郑尚书序

郑权,汴州 开封人,贞元六年举进士第。〔补注〕方苞曰:字句皆学仪礼。刘大櫆云:措语形容,一一奇崛,乃韩公本色。曾国藩曰:气体似汉书 匈奴传。张裕钊曰:从史记 匈奴、外夷诸传出,简古奥峭,却有余意。吴汝纶曰:此序讥郑不足当其任也。

岭之南其州七十,其二十二隶岭南节度府,其四十余分四府〔一〕,府各置帅,然独岭南节度为大府。大府始至〔二〕,四府必使其佐启问起居,谢守地不得即贺以为礼。岁时必遣贺问,致水土物。大府帅或道过其府,府帅必戎服,左握刀,右属弓矢,帕首袴靴迎郊〔三〕。及既至,大府帅先入据馆〔四〕,帅守屏〔五〕,若将趋入拜庭之为者;大府与之为让至一再〔六〕,乃敢改服,以宾主见;适位执爵皆兴拜,不许乃止,虔若小侯之事大国。有大事谘而后行〔七〕,隶府之州离府远者至三千里,悬隔山海,使必数月而后能至。蛮夷悍轻,易怨以变,其南州皆岸大海,多洲岛,风一日踔数千里〔八〕,漫澜不见踪迹。控御失所,依险阻,结党仇〔九〕,机毒矢以待将吏〔一〇〕,撞搪呼号以相和应,蜂屯蚁杂不可爬梳〔一一〕,好则人,怒则兽;故常薄其征入,简节而疏目〔一二〕,时有所遗漏,不究切之,长养以儿子;至纷不可治,乃草薙而禽狝之〔一三〕,尽根株痛断乃止。其海外杂国若躭浮罗 流求 毛人 夷亶之州〔一四〕,林邑 扶南 真腊 于陀利之属〔一五〕,东南际天地以万数,或时候风潮朝贡,蛮胡贾人〔一六〕舶交海中〔一七〕。若岭南帅得其人,则一边尽治,不相寇盗贼杀,无风鱼之灾,水旱疠毒之患,外国之货日至,珠香象犀玳瑁奇物溢于中国,不可胜用;故选帅常重于他镇。非有文武威风,知大体,可畏信者,则不幸往往有事〔一八〕。

〔一〕通典曰:岭南五府经略使治广州,领州二十二;邕管经略使治邕州,领州十三;容管经略使治容州,领州十四;桂管经略使治桂州,领州十四;镇南经略使安南都护府治交州,领州十一。至德元年,升五府经略使为岭南节度使。

〔二〕阁、杭本无下“大府”字。

〔三〕“郊”上,或有“于”字。“帕”,莫辖切。“靴”,许戈切。

〔四〕或无“先”字。

〔五〕“屏”,必郢切。

〔六〕“一”下,或更有“至”字。

〔七〕“谘”,或作“咨”。

〔八〕“”与“帆”同。“”或作“飘”。“踔”音逴,又敕教切。

〔九〕或作“仇党”。

〔一〇〕或无“将”字。

〔一一〕或作“把疏”。

〔一二〕〔补注〕张裕钊云:前面如互流漭沆,至此则暴怒喷薄矣。

〔一三〕“薙”,音雉,芟也。“狝”,息浅切。

〔一四〕“州”,或作“洲”。

〔一五〕躭浮罗国、流求国、毛人国、夷州、亶州、林邑国、扶南国、真腊国皆海外蛮夷之国云。林邑一曰环玉,在交州南,海行三千里;真腊一曰吉蔑,在林邑西北,去京师二万七百里。“躭”音耽。〔补注〕沈钦韩曰:躭浮罗,旧书 刘仁轨传作“躭罗”。南史:于陀利国在海南洲上。明史:三佛齐古名于陀利。

〔一六〕“胡”,或作夷。

〔一七〕〔补注〕张裕钊云:造语雄阔,唯太史公有此。

〔一八〕〔补注〕何焯曰:前半盛称其任之重以戒勉之,而以两语反复微讽,使知所自处。知其为讽则愈觉有味,犹诗之有楚茨也。宋人自欧公而外,无复得其意矣。

长庆三年四月,以工部尚书郑公为刑部尚书兼御史大夫往践其任〔一〕。郑公尝以节镇襄阳〔二〕,又帅沧 景 德 棣〔三〕,历河南尹,华州刺史〔四〕,皆有功德可称道。入朝为金吾将军、散骑常侍〔五〕、工部侍郎、尚书〔六〕。家属百人,无数亩之宅,僦屋以居,可谓贵而能贫,为仁者不富之效也〔七〕。

〔一〕长庆三年四月,权为岭南节度使。

〔二〕“尝”,或作“常”。元和十一年七月,权为山南东道节度使。

〔三〕十三年四月,权为德州刺史,德、棣、沧、景节度使。

〔四〕初,权自河南尹帅山南东道,为华州刺史。

〔五〕元和十四年十一月,权为右金吾卫大将军,充左街使;穆宗即位,改左散骑常侍,充入回鹘告哀使。

〔六〕长庆元年权使还为河南尹,自河南尹入为工部侍郎,二年十月,迁本曹尚书。

〔七〕“贵而能贫”,此左氏襄二十二年语。权本传云:“用度豪侈”,复与此异,何邪?今按通鉴:权家多姬妾,禄薄不能赡,因郑注干王守澄求节镇,得广州,此语盖讥之也。

及是命,朝廷莫不悦;将行,公卿大夫士苟能诗者咸相率为诗以美朝政,以慰公南行之思,韵必以来字者,所以祝公成政而来归疾也〔一〕。

〔一〕“祝”上,或无“以”字,或“祝”下有“使”字。

送水陆运使韩侍御归所治序

考食货志:宪宗用李绛议,以韩重华为振武 京西营田和籴水陆运使。振武乃单于大都护府故地,后改名振武。重华后名约,预“甘露之祸”,洪谓唐志无所考,非也。今按汉书 王尊传有“治所”字,此“所治”字当乙。〔补注〕陈景云曰:魏文帝与陈思王 与吴质书并有“所治”字。蔡世远曰:叙事古奥详尽,错落雕琢极自然。学韩文但喜诵其疏宕者,此等不究心,终不能得其藩篱而入。曾国藩曰:此即条议时事之文,铺叙处绝警耸。张裕钊曰:似西汉人气格。

六年冬,振武军吏走驿马诣阙告饥,公卿廷议以转运使不得其人〔一〕,宜选才干之士往换之〔二〕,吾族子重华适当其任〔三〕。

〔一〕或无“转”字。

〔二〕〔补注〕姚鼐曰:“换”字见薜宣传。

〔三〕元和六年四月,以卢坦为户部侍郎,判度支;会振武告饥,时薜謇为代北水陆运使,坦以重华代謇也。

至则出赃罪吏九百余人,脱其桎梏,给耒耜与牛,使耕其傍便近地,以偿所负,释其粟之在吏者四十万斛不征。吏得去罪死,假种粮,齿平人有以自效,莫不涕泣感奋,相率尽力以奉其令;而又为之奔走经营〔一〕,相原隰之宜,指授方法:故连二岁大熟,吏得尽偿其所亡失四十万斛者而私其赢余〔二〕,得以苏息,军不复饥。君曰:“此未足为天子言。请益募人为十五屯,屯置百三十人而种百顷,令各就高为堡;东起振武,转而西,过云州界,极于中受降城,出入河山之际〔三〕,六百余里,屯堡相望,寇来不能为暴,人得肆耕其中,少可以罢漕挽之费。”朝廷从其议,秋果倍收,岁省度支钱千三百万。

〔一〕“为”下,或无“之”字。

〔二〕“私其”下,或有“有”字;“其”,或作“有”:皆非是。

〔三〕“际”,或作“险”。

八年,诏拜殿中侍御史,锡服朱银〔一〕。其冬来朝,奏曰:“得益开田四千顷,则尽可以给塞下五城矣〔二〕;田五千顷,法当用人七千,臣令吏于无事时督习弓矢为战守备,因可以制虏,庶几所谓兵农兼事,务一而两得者也。”〔三〕大臣方持其议〔四〕。吾以为边军皆不知耕作〔五〕,开口望哺,有司常僦人以车船自他郡往输,乘沙逆河,远者数千里,人畜死,蹄踵交道,费不可胜计。中国坐耗〔六〕,而边吏恒苦食不继。今君所请田,皆故秦 汉时郡县地,其课绩又已验白;若从其言,其利未可遽以一二数也。今天子方举群策以收太平之功,宁使士有不尽用之叹,怀奇见而不得施设也?君又何忧?而中台士大夫亦同言侍御韩君前领三县,纪纲二州,奏课常为天下第一;行其计于边,其功烈又赫赫如此;使尽用其策,西北边故所没地〔七〕,可指期而有也。闻其归,皆相勉为诗以推大之,而属余为序。

〔一〕或作“朱金银绯”,唐五品服。

〔二〕“五城”东、西、中三受降城,朔方、振武二军也。

〔三〕或无“几”字。“务一”,或作“一务”。“两得”,或作“得两”。

〔四〕八年冬,重华入朝,会宰相李绛已罢,后宰相持其议而止。语见食货志。志所载营田事,大抵与公此序相表里。

〔五〕〔补注〕曾国藩曰:接笔绝遒紧。

〔六〕“坐耗”,或作“坐见耗虚”,或作“坐耗虚”,今从阁、杭本定。

〔七〕〔补注〕沈钦韩曰:没于吐番,河西 陇右之地。

送郑十校理序

旧史云:郑余庆之子瀚,本名涵,以文宗藩邸时名同,改名瀚,贞元十年举进士,以父谪官累年不仕,自秘书省校书郎迁洛阳尉,充集贤院修撰,改长安尉,集贤校理。公以元和四年六月为都官员外郎,分司东都,涵求告来宁,公于其行,作是序以送之,盖五年春也,故有“归骑春衫薄”之句。

秘书,御府也。天子犹以为外且远,不得朝夕视,始更聚书集贤殿,别置校雠官,曰“学士”、曰“校理”〔一〕,常以宠丞相为大学士〔二〕。其他学士皆达官也,校理则用天下之名能文学者〔三〕;苟在选,不计其秩次,惟所用之。由是集贤之书盛积,尽秘书所有不能处其半;书日益多,官日益重。四年,郑生 涵始以长安尉选为校理〔四〕,人皆曰:是宰相子,能恭俭守教训,好古义施于文辞者;如是而在选,公卿大夫家之子弟其劝耳矣〔五〕。

〔一〕“士”下,或无“曰”字。

〔二〕开元十三年改集仙殿为集贤殿,聚四部书其中,置修撰、校理官:五品以上为学士,六品以下为直学士,以宰相张说为大学士。

〔三〕“名”下,或有“士”字,又或有“而”字。

〔四〕“为”,一作“授”。

〔五〕“家”下,或有“选”字,非是。〔补注〕吴汝纶曰:此讥郑公以公卿子弟为之,非其任也。

愈为博士也,始事相公于祭酒;分教东都生也,事相公于东太学;今为郎于都官也,又事相公于居守〔一〕:三为属吏,经时五年,观道德于前后,听教诲于左右,可谓亲薰而炙之矣〔二〕。其高大远密者,不敢隐度论也;其勤己而务博施,以己之有,欲人之能,不知古君子何如耳〔三〕。今生始进仕,获重语于天下,而慊慊若不足,真能守其家法矣。其在门者可进贺也〔四〕。

〔一〕“居”上,或无“于”字。按旧史:元和元年,郑余 庆罢相,为太子宾客,迁国子祭酒,冬十一月庚戌,迁河南尹。三年夏六月甲戌,自河南尹拜东都留守,六年十月,除吏部尚书。唐制:东都置六馆学,与京师同;故掌其职者谓之分教。而旧史又云:愈始举进士,投文于公卿间,故相郑余庆为之延誉,由是知名于时。

〔二〕或无“后”字。“炙”,之石切。

〔三〕或无“耳”字,或作“尔”。

〔四〕“门”下,或有“下”字。

求告来宁〔一〕,朝夕侍侧,东都士大夫不得见其面;于其行日,分司吏与留守之从事〔二〕,窃载酒肴席定鼎门外〔三〕,盛宾客以饯之。既醉,各为诗五韵,且属愈为序。

〔一〕涵以元和四年为校理,五年宁亲东都,时余庆为东都留守。

〔二〕“司”下,或有“郎”字。

〔三〕古今地名曰:河南有鼎门,九鼎所定也,即成王定鼎于郏 鄏之所。〔补注〕沈钦韩曰:续汉志:河南郡 洛阳东城门名鼎门,刘昭注:帝王世纪云:东南门九鼎所从入。又曰:武王定鼎洛阳,西南洛水,九鼎中观是也。

洛字

诗下或有“曰”字。注,“洛”上或有“得”字。

相公倦台鼎,分正新邑洛〔一〕。才子富文华,校雠天禄阁。寿觞佳节过,归骑春衫薄〔二〕。鸟哢正交加,杨花共纷泊。亲交谁不羡〔三〕,去去翔寥廓。

〔一〕“正”,或作“政”。

〔二〕“衫”,或作“和”。

〔三〕“亲交”,或作“交亲”。

韦侍讲盛山十二诗序

“讲”,或作“御”。或作“盛山唱和诗序”。唐史:韦处厚字德载,京兆万年人。中进士第,又擢才识兼茂科贤良异等。宪宗时,历考功员外郎,坐与宰相韦贯之善,出为开州刺史。穆宗立,为翰林侍读学士,再迁中书舍人。文宗时为相。初在开州有盛山诗十二篇:一宿云亭、二隐月岫、三茶岭、四梅溪、五流杯渠、六盘石磴、七桃坞、八竹嵓、九琵琶台、十胡卢沼、十一绣衣石塌、十二上士瓶泉。盛山,开州也。开州 隋 巴东郡之盛山县,武德元年改为开州。〔补注〕沈钦韩曰:刘禹锡相国韦公集序云:“上方用威武以詟不庭,宿兵寖久,韦丞相 贯之酌人情上言,不合意,册免。因历诋所善,公在伍中,出为开州刺史;居二年,执友崔敦诗为相,征拜户部郎中。”又曰:张司业集有和韦十二诗,无“瓶”字。归有光曰:跌宕自喜。刘大櫆曰:直叙之中,造出奇崛。

韦侯昔以考功副郎守盛山。人谓韦侯美士,考功显曹,盛山僻郡;夺所宜处,纳之恶地以枉其材,韦侯将怨且不释矣。

或曰:不然。夫得利则跃跃以喜,不利则戚戚以泣〔一〕,若不可生者,岂韦侯谓哉〔二〕?韦侯读六艺之文,以探周公 孔子之意〔三〕,又妙能为辞章,可谓儒者。夫儒者之于患难,苟非其自取之,其拒而不受于怀也,若筑河堤以障屋霤;其容而消之也,若水之于海,冰之于夏日;其玩而忘之以文辞也,若奏金石以破蟋蟀之鸣,虫飞之声;况一不快于考功、盛山一出入息之间哉〔四〕!

〔一〕“跃跃”,阁、杭本无下“跃”字,以下句偶之,非是。“不利”,“不”下或有“得”字。

〔二〕“谓哉”上,或有“之”字。

〔三〕“艺”下,或无“之”字。“探”,杭作“深”。“子”下,或无“之”字。皆非是。

〔四〕〔补注〕张裕钊曰:“夫儒者”以下,从天而降,惊吓凡庸,昌黎本色。

未几,果有以韦侯所为十二诗遗余者,其意方且以入溪谷〔一〕,上岩石,追逐云月不足日为事。读而歌咏之〔二〕,令人欲弃百事往而与之游,不知其出于巴东以属也〔三〕。

〔一〕或无“方”字。

〔二〕“歌咏”,或作“咏歌”。

〔三〕“朐”,说文:虫名。巴中有,地下湿,多此虫,因以为名。“朐”从肉,句声。考其义,当作润蠢。唐韵音蠢闰。刘禹锡音屈忍。汉书:“朐”,音劬。通典曰:开州,汉之地也。〔补注〕姚范曰:韦贯之初贬果州,后改巴州。盛山今夔州府开县。“朐”,汉志:“朐”,音劬,“,作忍。说文作“朐”。徐铉读“朐”音蠢,“”音允。今云阳县,唐 云安县也。

于时应而和者凡十人〔一〕。及此年,韦侯为中书舍人,侍讲六经禁中〔二〕,和者通州 元 司马为宰相〔三〕,洋州 许使君为京兆,忠州 白使君为中书舍人〔四〕,李使君为谏议大夫〔五〕,黔府严中丞为秘书监〔六〕,温司马为起居舍人〔七〕,皆集阙下〔八〕。于是盛山十二诗与其和者〔九〕,大行于时,联为大卷,家有之焉;慕而为者将日益多,则分为别卷。韦侯俾余题其首。

〔一〕樊谓考下文只六人。一曰:“和者十人,而时集阙下者六人耳。”

〔二〕诸本作“及此年”,阁本作“明年”,杭本作“时年”,谓此时之年也。韦以元和十一年刺盛山,韩以长庆二年作序,阁本作“明年”,由“时”字讹也。今按:作“明年”则非实,作“时年”则不词,当从诸本作“及此年”则无可疑矣。诸本“禁中”下有“名处厚”字。元和十五年三月,处厚以侍讲学士讲诗 关雎、书 洪范于太液亭。长庆二年四月,为中书舍人。

〔三〕元和十年三月,稹为通州司马。长庆二年二月,同平章事。

〔四〕元和十三年十二月,居易为忠州刺史,长庆元年十二月,为中书舍人。

〔五〕景俭字宽中,元和中为忠州刺史。长庆元年八月为谏议大夫。不言某州使君者,连上忠州文也。泽之云:“景俭时为楚州,疑有脱误。”

〔六〕元和十四年二月,以商州刺史严謩为黔中观察使。长庆元年入为秘书监,卒。

〔七〕温造时为武陵司马。今诸本皆亡州名,亦疑脱误。

〔八〕“和者”下六人,诸本亦各书其名云:“元司马名稹,许使君名康佐,白使君 居易,李使君 景俭,严中丞 武,温司马 造。”方从阁、杭本并上文“名处厚”共删十四字,云:蜀本侧书“稹、康佐、居易、景俭、造”五名,独严不书其名,今考严谓严謩,时为秘书监,乐天集有制词,可考。诸本改作“严武”,蜀本又作“少监”,皆非也。李景俭自楚州召还,温造自朗州召还,今皆不著其郡,亦文也。

〔九〕“山”下,或有“之”字。

石鼎联句诗序

阁本无此篇,洪庆善曰:“张文潜本校与诸本特异,盖原于蔡文忠也。然增损太多,不知得于何本。今姑以杭、蜀本为正。”今按:张本多可取,当附见以备参考。洪兴祖云,石鼎联句诗或云皆退之所作,如毛颖传以文滑稽耳。轩辕寓公姓,弥明寓公名,侯喜、师服皆其弟子也。余曰不然。公与诸子嘲戏见于诗者多矣:皇甫湜不能诗,则曰“掎摭粪壤间”;孟郊思苦,则曰“肠肚镇煎”;樊宗师语涩,则曰“辞悭义卓阔”,止于是矣,不应讥诮轻薄如是之甚也。且序云:衡山道士轩辕弥明。貌极丑,白须黑面,长颈而高结喉,中又作楚语,年九十余。此岂亦退之自谓邪?予同年李道立云:尝见唐人所作贾岛碣云:“石鼎联句所称轩辕弥明即君也。”岛 范阳人,弥明 衡山人;岛本浮屠,而弥明道士:附会之妄,无可信者。独仙传拾遗有弥明传,虽祖述退之之语,亦必有是人矣。联句若以为公作,则若出一口矣;今读其刘侯句,不及弥明远甚,何至是邪?盖闻君子损己以成人之美,未闻抑人以取胜也。其曰“吾不解世俗书”,见孔武仲杂记。〔补注〕沈钦韩曰:苏绛贾岛墓志无此说。卢轩曰:此诗盖讥时宰之辞也。曾国藩曰:傲兀自喜,此等情事亦适与公笔势相发也。吴汝纶曰:此序最不易学,恐入叫嚣类小说,其雅俗之辨甚微。

元和七年十二月四日,衡山道士轩辕弥明自衡下来〔一〕,旧与刘师服进士衡 湘中相识,将过太白,知师服在京,夜抵其居宿〔二〕。有校书郎侯喜,新有能诗声,夜与刘说诗,弥明在其侧,貌极丑,白须黑面,长颈而高结喉,中又作楚语〔三〕,喜视之若无人。弥明忽轩衣张眉指炉中石鼎谓喜曰:“子云能诗〔四〕,能与我赋此乎?”刘往见衡湘间人说云年九十余矣〔五〕,解捕逐鬼物,拘囚蛟螭虎豹;不知其实能否也〔六〕。见其老,颇貌敬之,不知其有文也。闻此说大喜,即援笔题其首两句〔七〕,次传于喜,喜踊跃即缀其下云云〔八〕。道士哑然笑曰〔九〕:“子诗如是而已乎!”即袖手竦肩倚北墙坐〔一〇〕,谓刘曰:“吾不解世俗书,子为我书!”〔一一〕因高吟曰:“龙头缩菌蠢,豕腹涨彭亨。”〔一二〕初不似经意〔一三〕,诗旨有似讥喜,二子相顾惭骇〔一四〕。欲以多穷之,即又为而传之喜,喜思益苦〔一五〕,务欲压道士,每营度欲出口吻〔一六〕,声鸣益悲,操笔欲书〔一七〕,将下复止,竟亦不能奇也。毕,即传道士,道士高踞大唱曰:“刘把笔,吾诗云云。”〔一八〕其不用意而功益奇〔一九〕,不可附说,语皆侵刘 侯〔二〇〕。喜益忌之。刘与侯皆已赋十余韵,弥明应之如响,皆颖脱含讥讽。夜尽三更,二子思竭不能续,因起谢曰:“尊师非世人也,某伏矣,愿为弟子,不敢更论诗。”〔二一〕道士奋曰〔二二〕:“不然,章不可以不成也。”又谓刘曰:“把笔来,吾与汝就之!”〔二三〕即又唱出四十字为八句;书讫,使读;读毕,谓二子曰:“章不已就乎?”〔二四〕二子齐应曰:“就矣。”道士曰:“此皆不足与语〔二五〕,此宁为文邪?吾就子所能而作耳〔二六〕,非吾之所学于师而能者也;吾所能者子皆不足以闻也,独文乎哉?吾语亦不当闻也〔二七〕,吾闭口矣。”二子大惧,皆起立床下〔二八〕,拜曰:“不敢他有问也,愿闻一言而已。先生称吾不解人间书,敢问解何书?请闻此而已。”道士寂然若无闻也〔二九〕,累问不应,二子不自得,即退就座,道士倚墙睡,鼻息如雷鸣,二子怛然失色不敢喘〔三〇〕。斯须,曙鼓动冬冬〔三一〕,二子亦困,遂坐睡〔三二〕;及觉,日已上,惊顾觅道士不见〔三三〕。即问童奴,奴曰〔三四〕:“天且明,道士起,出门,若将便旋然,奴怪久不返,即出到门觅,无有也。”〔三五〕二子惊惋,自责若有失者。闲遂诣余言,余不能识其何道士也。尝闻有隐君子弥明,岂其人耶?韩愈序。

〔一〕“下”,或作“山”。

〔二〕“知”下“师服”,张本作“刘”,或无“夜”字。

〔三〕蔡、张本皆作“长颈而结喉”,无“高”与“中”字。唐子西曰:“结”,古髻字也。“高结”当句断,汉陆贾传:“尉佗魁结。”颜曰:“读为椎髻,云一撮之髻,其形如椎。”“高结”语原此。今按:古语自有“城中好高髻”,不必引“椎结”也。但道士之首加冠,不作椎结,读“结”为“髻”而以“喉”属下句者,虽有据而非是。盖长颈故见其结喉之高,而此“高结喉,中又作楚语”也,不然,则当从蔡、张本删“高”“中”二字。〔补注〕孙葆田曰:当从蔡、张本删“高”、“中”二字。山海经“海外有结胸国”,郭注:“谓臆前胅出,如人结喉。”可知“结胸”、“结喉”,古有此语。

〔四〕“云”,或作“之”,又无“能诗”二字,非是。

〔五〕张本“年”上有“其”字。无“矣”字。

〔六〕方无“解”字。“解”,张作“能”。“拘囚”,张作“罔两”。“不”上,方有“然”字,而无“其”字。或无“否”字。

〔七〕张无“说”字。“即”,方作“既”。

〔八〕“于”下,两“喜”字,张本并作“侯”。方无“下”字。

〔九〕“哑”,乌格切。

〔一〇〕“袖”,杭 蜀本作“抽”。“倚”,或作“旁”。或无“坐”字。

〔一一〕“解”,或作“能”,后同。“子为”上,或有“弟”字。“我书”下,有“吾句”字。

〔一二〕〔补注〕陈景云曰:“菌蠢”,见南都赋。易 大有“匪其彭”;干宝注:“彭亨,骄满貌。”

〔一三〕“不似”,张本作“似非”,疑当乙作“似不”。

〔一四〕“二子”,张作“一人”。

〔一五〕或无“思”字。

〔一六〕或无“欲”字。

〔一七〕“欲书”,张作“而书”。

〔一八〕或无“诗”字。张本作“刘进士把笔则又高吟”云云。

〔一九〕此从张本,下四字或作“益切奇出”,非是。或疑“其”当作“若”。

〔二〇〕或无“侯”字。

〔二一〕“夜尽三更”,诸本在“不能续”之下,下更有“一子”二字;此从张本。方从杭、蜀本,文粹无“益忌”至“讥讽”二十四字,及“思竭不能续”五字,但有“喜”字属上句,又“尽”作“益”,“二子”二字下便连“因起谢”。张本又以“尽”为“盖”,而一本并无“尽”、“益”、“盖”三字。今按:方本简严,诸本重复;然简严者似于事理有所未尽,而重复者乃得见其曲折之详。但今恐有漏落,故且从诸本及张本,而方本固在其中,但方本“语侵刘喜”,刘既书姓,喜不当独书名。恐“刘”下本有“侯”字,而下文别有“喜”字之误也。诸本“喜益忌之”之下复云:“刘与侯皆已赋十余韵”,语亦太冗。张本“夜尽三更”四字属于“含讥讽”之下,固善,然似不若移于“喜益忌之”之下。此皆未敢自以为然,读者详之。“非世人也”,或无“世”字,或作“非世人能出也”。张本“某”下有“等”字。“伏”,或作“服”。

〔二二〕“奋”下,或有“髯”字,或有“目”字,或有“然”字。今按:恐或有“髯”字。

〔二三〕或无“来”字。或无“吾与汝就之”五字。

〔二四〕张无“即”字。“出”,或作“书”,非是。“讫使”,方作“止即”。下“读”字,张本作“之”,属上句。方无“不”字。

〔二五〕“此”,或作“子”。

〔二六〕“就”下,或无“子”字。“作”下,或有“之”字。“耳”,或作“矣”。

〔二七〕“吾所能”,或作“吾所闻”。“语”下,张本有“子”字。

〔二八〕张无“皆”字。

〔二九〕方无“敢问解何书”五字。“请闻”下十三字,张本但存“寂然”二字,无十一字。

〔三〇〕“喘”上,张本有“少”字。

〔三一〕“冬”,音彤。

〔三二〕或无“遂坐睡”三字。

〔三三〕“上”,张本作“出”,方无“惊”字。

〔三四〕“童”,张本作“僮”。“奴曰”上,张有“僮”字。

〔三五〕张无“到门”二字,“觅”下有“之”字。

石鼎联句诗

或无此题

巧匠斫山骨,刳中事煎烹。师服直柄未当权,塞口且吞声。喜龙头缩菌蠢,豕腹涨彭亨。弥明外苞乾藓文,中有暗浪惊。师服在冷足自安〔一〕,遭焚意弥贞。喜谬当鼎鼐间,妄使水火争。弥明大似烈士胆,圆如战马缨。师服上比香炉尖,下与镜面平。喜秋瓜未落蒂,冻芋强抽萌。弥明一块元气闭,细泉幽窦倾。师服不值输写处,焉知怀抱清。喜方当洪炉然,益见小器盈。弥明睆睆无刃迹〔二〕,团团类天成。师服遥疑龟负图,出曝晓正晴。喜旁有双耳穿〔三〕,上为孤髻撑〔四〕。弥明或讶短尾铫,又似无足铛。师服可惜寒食球,掷此傍路坑。喜何当出灰灺〔五〕,无计离瓶罂。弥明陋质荷斟酌,狭中愧提擎。师服岂能煮仙药,但未污羊羹。喜形模妇女笑,度量儿意轻。弥明徒示坚重性〔六〕,不过升合盛〔七〕。弥明傍似废毂仰〔八〕,侧见折轴横。喜时于蚯蚓窍,微作苍蝇鸣。弥明以兹翻溢愆〔九〕,实负任使诚。师服常居顾眄地,敢有漏泄情。喜宁依暖热弊,不与寒凉并。弥明区区徒自效,琐琐不足呈〔一〇〕。喜回旋但兀兀,开阖惟铿铿〔一一〕。师服全胜瑚琏贵,空有口传名。岂比俎豆古,不为手所撜〔一二〕。磨砻去圭角〔一三〕,浸润著光精〔一四〕。愿君莫嘲诮,此物方施行〔一五〕。四韵并弥明所作

〔一〕方从杭、蜀、文粹作“安自足”,既无文理,对偶又差。方本误改多类此。

〔二〕庄子:“睆睆然,有缴之中。”注:“视貌,华绾切。”

〔三〕“双”,或作“只”。

〔四〕诸本此下无“弥明”字。今按:此似二子讥道士之词,恐实非弥明语。

〔五〕“灺”,徐也切。

〔六〕“示”,或作“尔”。

〔七〕“过”,或作“合”。“合”,或作“斗”。“盛”,或作“成”。

〔八〕“傍”,或作“仍”。

〔九〕“以兹”,或作“忽罹”。

〔一〇〕诸本此下无“喜”字。

〔一一〕“铿”,丘耕切。

〔一二〕“撜”,除庚切。博雅“,揬也”。淮南 齐俗训“子路撜溺而受牛”,谢注“撜,举也”。平上声通。洪本一作“振”。

〔一三〕〔补注〕陈景云曰:礼儒行篇:“毁方而瓦合。”郑注“去己之大圭角,与众人小合。”

〔一四〕“著”,附也。

〔一五〕年谱云:或谓轩辕,寓公姓;弥明,寓公名:盖以文滑稽耳。是不然,刘 侯虽皆公门人,然不应讥诮如是之甚。且言弥明形貌声音之陋,亦岂公自谓耶?而列仙传又有弥明传,要必有是人矣。今按:此诗句法全类韩公,而或者所谓“寓公姓名”者。盖“轩辕”反切近“韩”字,“弥”字之义又与“愈”字相类,即张籍所讥与人为无实驳杂之说者也。故窃意或者之言近是。洪氏所疑容貌声音之陋,乃故为幻语,以资笑谑,又以乱其事实使读者不之觉耳。若列仙传则又好事者因此序而附著之,尤不足以为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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