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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庵遗稿 卷十五

作者:金龟柱 分类:类书文集 更新时间:2024-12-05 08:42:22 来源:本站原创

朴汝信師藎金剛圖後序

世之說峙流者多。而余皆未信之矣。觀於俗離者。坐談俗離之勝而吾未知爲何處也。觀於妙香者。坐談妙香之好而吾未知爲何山也。此無他。目未甞覩。足未甞躡也。目未覩足未躡。則心不得以在焉。心不在焉。則夢寐亦何甞遨遊於其間也。如此則與楚之君山。吳之金陵。越之錢塘會稽。其不見奚異哉。盖我東方數千里。名山簇簇。殆不可領略。而獨金剛爲最。至中國人有生高麗一見之願。則其曰天下第一江山。不亦宜乎。然此亦聞諸人以爲勝。正若坐談龍肉之美者也。是歲春。朴君汝信往遊焉凡數月。遍覽內外山川。而拈得㝡勝十餘處。幻出畫中別境界旣成。送以示余。展來使余心懷爽然豁然。自遠於市朝塵𡏖中矣。山陰兮雪晴。洞庭兮秋空。叢石亭之莽濶也。望赤城於雲間。窺桃源於月下。三日浦之蘊藉也。淸氷出萬壑。九竅生凉風。玉流洞之奇爽也。羊膓險處萬轂轉。崑崙缺處黃河瀉。九龍洞之噴薄也。豊隆在前。列缺在後。毗盧峯之犖确也。如揷翠䯻。如抽玉簪。萬物草之秀麗也。凡此諸勝處。皆於畫中始得之。而無異於目之甞覩足之甞躡也。如此則心可得而在焉。心之在焉。則夢寐亦將遨遊於其間也。其描寫眞切。興寄冲遠。不徒事粉墨之塗抹。於此亦可見矣。噫。余自幼癖於山水。有遊覽之志。而每爲人所索。多賦送餞詩句。而獨不能以此索於人也。猶且與世俗而紛挐。送歲月於塵間。不知老之將至。其亦可哀也已。汝信能拂衣勇往。飄然辭城市去。比諸鎖汩於浮華者。雖稱地上仙。亦不僭矣。及其歸。向余亟稱誇其美。且曰吾平生所願。獨此山而已。今雖死無憾矣。如非好之篤而樂之深。則必不有斯言也。汝信謂有畫無書。要余爲序。遂搆拙文。以附繪事之末。覽者欲知汝信之志。必於此而得之。庚之季夏上澣。聾啞子書于龢蘭齋中。

送趙丈文源,元君子才重擧遊金剛序。

世之談山水之勝者。惟形與氣而已。峙者知其爲山則形而已矣。流者知其爲水則氣而已矣。是無異於執管籥而曰樂。指俎豆而曰禮。以是而觀於山水。則奴隷與我同也。何足貴乎。惟能默察乎形外之形氣外之氣。然後乃可與談山水也。今夫玉峯呈奇。螺鬟競秀。則取其玲瓏灑落之象矣。壁面嶄削。巖勢陡立。則取其魁傑卓犖之容矣。怒瀑之奔蕩而取其氣力。匯澤之泓深而取其淵源。推之千峀萬壑。莫不以是而求之。一寓目之間。已不覺境與神會。是所謂形外之形氣外之氣。而其軆至微。其用至廣。譬彼驟觀於粗迹之末者。豈可同日論哉。然天下之山水。各專一奇。鮮全其美。秀麗有餘則䧺偉不及。濬博或過則平穩遜之。善觀者亦不能不恨其不備。於是始有山水之題品。含衆妙而不泄。納羣奇而不厭者。其惟金剛之山水乎。金剛之爲山水。宏而不頑。麗而不野。敞而不濶。深而不黝。余甞入其境遊旬日。粗得其趣。試以求之形氣之外。則玲瓏灑落之象。天逸衆香有之。魁傑卓犖之容。隱仙明鏡近之。以言乎氣力則萬瀑之噴薄也。以言乎淵源則九龍之渟滀也。其他一拳之峙。一勺之流。千景百態。莫不以其妙現焉。信乎金剛之美。衆莫與埒也。噫。山水之美。旣萃於玆。則吾於金剛。殆無毫髮之憾。而若不使具眼者觀之。則其所謂美者。亦不得爲美。此山水之又必待人而後論也。夫一歲之中。楓花之節。治筇屐望斷髮。傴僂而上者。日不知其幾數。而率皆以峙爲山以流爲水。區區於形氣之末而已。又安能超然默識乎形氣外之形氣也。我居之隣。有趙公者志宇磊落。不切切科宦。不營營家産。遇親朋。輒嬉嬉而笑。卽呼酒沈醉。或至日西而不休。盖非塵中人也。一日訪余言曰。吾久厭圜圚。已約一友。東遊于金剛。旬月而返。所謂一友。卽元居士子才也。亦能癖酒善文辭。趙公之行。可謂不落莫矣。二公索余贈言。余顧無他言。屢辭而不獲。則只取平日所講形氣與形氣外之說以進之。以二公之具眼者。必有以知所擇矣。然君子之道。在乎格物而反諸身。反身之要。又莫切於能近取譬。二公行矣。登天逸衆香而見其玲瓏灑落。則有足以澄澈靈臺也。臨隱仙明鏡而見其魁傑卓犖。則有足以敬肅威儀也。萬瀑之氣力而足以爲強决勇進之符矣。九龍之淵源而足以爲沈靜含畜之工矣。然則夫所謂形外形氣外氣者。反爲粗迹。而金剛山水。盡爲我方寸之用。今日之行。所獲不亦贍乎。二公勉之哉。

送李友平瑞歸湖鄕序

昔者子貢問鄕人之好惡於夫子。夫子曰。不如善者好之。不善者惡之。夫善與不善。如陰陽之相反。而好惡之殊。又以千里懸也。然善者不善者各有好惡。而我之爲其好惡。亦有可乎可惡。善者好。是固可好。不善者好。亦將謂之可好乎。善者惡。是固可惡。不善者惡。亦將謂之可惡乎。此吾之可好可惡。由於人之好惡。而人之好惡。必察其善不善然後可也。卽此而反求。則己能好善。善者斯好矣。己能惡不善。不善者斯惡矣。是則人之好惡。在於己之好惡。而己之好惡。又必擇其善不善然後可也。夫子之意。其謂斯歟。吾黨有李平瑞者。其爲人能好善而惡不善。於是好者日少。惡者日多。多之至。擧乎一世矣。少之至。惟一二人已。一世之衆。固不敢盡誣以不善。而亦未見其有善者也。若一二人者。决是善者。而决不是不善者也。然則可好可惡。必有以知其所擇。而彼之多者不足爲懼。此之少者尤爲可貴也。平瑞其知之乎。然好善而不篤。則善者之好。漸化爲不好。不好之流。必至於惡矣。惡不善而不嚴。則不善者之惡。漸化爲不惡。不惡之流。必至於好矣。然則可好可惡。或不能不失其常。平瑞於此將何所安。昔尤翁之厄於是也。乃曰時人之所以餉我厚矣。又曰惟恐得罪於賢人君子。惟其好惡也如此。故距今百載之間。惡者損以八九。而好者不啻千萬人也。平瑞苟能以尤翁之好惡爲好惡。則又何患乎一世之多與一二人之少也。平瑞之困世將歸。似有不能平者。故余以善不善好與惡可好可惡之說。反覆誦之。而借夫子尤翁之至言。爲之終始焉。

高陽先墓祭田設置事實錄序

昔我先君子詔于家中曰。人之於祖先。血肉膚髮。卽其所傳也。富貴福澤。卽其所蔭也。然而徒私其身。不思所以報本者。則禽獸之不若也。而曹其勖之。嗚呼。惟其有言如此。故凡於復始追遠之事。靡不致其誠。誠之所至。事乃畢擧。而惟鶴洲公神道碑及高陽墓田事。有志眷眷。至晩年而未遑者也。先君沒數年。大山之碑始竪。而財力則實賴先君之所已經紀者而成之。此宗中之所知也。維彼高陽大慈之洞。卽我承旨公,府使公,判官公兩世三祖衣履之所藏。而蒙騃誠淺。一未𨓏省。壬辰之春。始繫馬于松楸之下。而再從兄勉柱氏偕焉相與。掃雪讀碑而後。知其爲先祖墓也。封塋崩夷。不滿數尺。白楊無枝。樵牧成谿。子孫之罪。固已不可勝言。而招問村人。語及香火。則云洞外數十里。有墓田數頃。土甚瘠薄。豊歲堇産數斗。畊者視其所收。有則以一器來祭。無則廢之。近歲不登。祭之闕已三年矣。余乃怵然而懼。顧謂勉兄曰。吾身之血肉膚髮。非先祖之所傳歟。吾門之富貴福澤。非先祖之所蔭歟。是豈非先君之所甞詔于家中。而吾曹之所共敬聽者耶。以先君平日爲先之至誠。有志未遑。式至于今。而子不能仰述。可謂孝乎。於是卽鳩費雇力。以築沙土之圮。而勉兄實蕫是役。自此以後。汲汲焉是圖。貽書于諸宗之爲百里任者。分捐畧干錢。隨邑之豊殘而爲之等差。家之稍饒者。亦各稱力出斂。合則爲數百緡。求田以買。田在墓前。到秋而穫。足爲鷄酒脯果之需。爲之茵席以資鋪設。爲之皿豆以供盛貯。然後歲祭之具。始得以畧備。而瞻掃之禮。庶乎其無缺。凡我在京之宗。序主其祀。一人一歲。期以無窮。噫。是豈余所圖。惟先君之志是述焉。家弟麟柱年少詳明。克幹其事。旣成而告。遂爲之序。

烈婦魚氏傳後序

吾友魚成之甞撰其姊氏魚烈婦傳。袖示余。且泣曰匪敢私也。余惟成之之爲人。簡而不夸。必不私其姊。况節義之事。莫逃乎耳目。夫孰得以私焉。余乃盥手斂膝。讀其傳未半。慨然歎曰。卓乎偉哉。非斯人之傳而誰傳。夫夫之於婦。所天也。所天則致身而已。然所謂致身。亦盡婦之道。無違於夫子足矣。未必盡責其從死也。而必其捐身立慬然後謂之節者。誠以惜生悼死。乃人常情。有辦於此。爲自盡於所天也。一死旣辦。則其處義緩急。宜無論也。而必其安閑不遽然後謂之可者。亦以慷慨則易。從容則難。辦其所難。爲大勝於人耳。是故微箕比干同一仁也。而論其節則必慕比干。陸秀夫文文山同一節也。而語其從容則必稱文山。盖旣辦其難。而又辦其難之難者。古今鮮矣。若魚烈婦則可謂自盡於所天。而又大勝於人者也。觀其與負義于夫。寧獲罪于舅之語。豈非所謂難乎。撿置衣裳。繫書裙帶。治命不亂。字畫如常者。豈非所謂難之難乎。夫人非讀書者。平日踐履之工。豈能如入德之君子。而獨於此事。自有暗合而不可誣者。意其有身則不死。舅爲之不食則不死。姑病而未瘳則不死。此仁也。引刀自决。被人救解。則雖不復死可矣。而必飮鴆毒。死後乃已。此勇也。就燈作書曰以漫筆。滅火重衾。乘間進藥。使家人不疑。此智也。一事之中。智仁勇三德備焉。是豈婦人所能。此眞子夏所云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者。則向所謂難與難之難者。又不足言矣。成之旣不敢爲其姊私。余亦何敢私於成之而溢其姊之美也。後之讀此傳與叙者。尙有以知之也。

鍾山幽居四時八詠詩後序

天周乎一而時之變四。時變乎四而物之生萬。夫以萬之物。當四之時。其形形象象異異同同。而見者不可勝窮。是皆彼自然之樂也。於是人見而樂之。由古以今。千萬人盖無一之不樂也。然樂有淺深虗實。而所謂彼自然之樂者。有合焉有不合焉。此不可不知也。今夫麗陽初敷。凡生咸振。芳嫰葩萼。翔躍鳴唳。天機明著。地德畢章。我於其間。一氣冲和。悠然動興。引策緩行。行而坐坐而立。近眺逈望。若有所思。油油而得。浩浩而舒。不知物之爲物。我之爲我也。玆非春之樂歟。繁陰盖地。茂草際墻。山雨乍過。松籟送凉。爐香一炷。圖書自在。偃仰幽居。無所不愜。客至揖迎。拂石淸坐。談玄說微。妙入深契。以而窮永晝而忘煩熱也。玆非夏之樂歟。商飈颯至。霜氣淸重。高樹葉盡。山骨瘦露。嗅蘭搴菊。興猶未已。約偕心友。上彼絶頂。俯仰穹隤。小視塵區。溯千古之悠悠。慨賢豪之莫追。曼吟孤嘯。延佇而不能返也。玆非秋之樂歟。歲且暮止。窮陰合沓。高風摧木。大雪漫空。閴戶潛處。默誦道書。幽懷漠漠。莫有知者。夜久雪晴。月出天中。皓皚虗朗。上下一色。收之以目。納之於心。瑩凈廓澈。惺惺存存於焉。忘吾形而全吾性也。玆非冬之樂歟。凡此皆至人之所樂。而彼物物自然之樂。莫非吾樂也。若夫牽花弄柳。遊走街陌。嬌艶狎坐。歌管雜進。窮情恣娛。以樂乎春。敞開八窓。裸露四軆。氷盤錯陳。酒肴狼戾。縱蕩沈倒。以樂乎夏。馬快人健。乘凉遠出。翰鷹于郊。網魚于川。凌騁不止。以樂于秋。長長寒夜。招邀期集。張燈賭博。熾炭燒肉。酣飽叫呶。以樂乎冬。若是者乃俗子之所樂。而彼物物自然之樂。於我無與焉。昔明道先生有四時佳興之咏。晩唐詩人有四時之作。觀乎此則樂之淺深虗實。不難知也。京城南之山曰終南。終南雖在京城。谷邃林豊。槩備四時之勝。好幽之士。不嫌居焉。有何庵申公蘊道守窮。不迹於世。余夙所敬慕者。魚成之,洪坦之。亦各淸修其身。善文詞。皆余期重友也。是三君子游息必共一所。甞會于鍾山之凈舍。成之宅也。各賦四時八詠,小詩二詠。當一時旣成。送與余讀。將莫謂余有知也。余實無知讀之。但見其逸而不佚。宕而不蕩。有裕乎其味。不窮乎其趣。其亦樂矣哉。其樂之淺深虗實。雖不敢以一言斷。意亦非樂俗子之所樂。而惟至人之樂是樂。求以合乎萬物自然之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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