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沙集 卷十

東槎錄下

次五峯韻二首

萬里龍鍾客。經年滯一州。不堪聞出塞。誰復賦登樓。髮少欹巾角。形羸減帶鉤。喜君詩見慰。佳會待玆遊。

元宵傳舊事。今夕露華澄。對月心猶苦。占年喜可徵。已驚筋力異。叵耐簿書仍。衮衮歡娛地。翛然伴客燈。

次五山正月十四夜。聞使相乘月獨上統軍亭。爲賦一律。錄呈求敎韻。

樓上三更夜。登臨萬籟空。開襟迎素月。引袖馭泠風。好事元無約。淸尊幸見同。歸街人盡靜。不怕笑山公。

月夜。登統軍亭口占。二首。

樓壓層城城倚山。樓前明月浸蒼灣。江從靺鞨圍荒塞。野入遼燕作古關。北極南溟爲表裏。高天大地此中間。玆遊奇絶平生最。不恨經年滯未還。

江上群峯是鶻山。山前大水卽龍灣。遊人喚酒尋遼店。獵騎呼鷹過漢關。萬竈貔貅刁斗裏。一樓風月畫圖間。元規千載留餘興。且判今宵盡醉還。

次五峯韻

百里長相憶。書來又失期。獨尋前夜夢。還檢去年詩。世事浮雲改。孤懷素月知。天涯漸佳節。拄杖望春陂。

詠軸上畫。贈連上人。二首。

古柏陰陰鎖梵宮。磬聲遙在白雲中。橋頭老釋知誰似。不是支公是遠公。

偶逐孤雲西入關。經年仍住海邊山。應知長老遙相待。深雪層崖未易還。〈上人是智師弟子。上年。偶到龍灣山寺。仍留不歸。故云。〉

次五峯韻

苦憶靑蓮老。新詩日又多。羈形應潦倒。歸意共蹉跎。北極星辰遠。西江歲月過。春城獨回首。愁緖付酣歌。

贈別趙弼善汝直正立以一路檢飭御史還朝二首

去國已千里。歸心今二年。況逢京洛舊。還是別離筵。漢節關山外。霜臺浿水邊。平生遲暮意。脈脈只心傳。

御史新驄馬。春坊舊講官。危朝雙鬢白。落日寸心丹。生理嗟時晩。交情保歲寒。如逢鹿門老。傳語問平安。

御史途中次寄求和。又賦二首。卽付歸使。

槐院曾傾蓋。如今十二年。長街歸共轡。華燭醉同筵。往事孤吟裏。離情絶塞邊。還將無限意。付與驛梅傳。

只是縻王事。非關作熱官。生涯悲鐵硯。歲月誤金丹。暮館官梅早。春城曉角寒。東風吹客夢。隨子入長安。

次南窓金餘慶送接伴官李相禮伯玉瑗還朝韻

塞外同留滯。愁中數往來。二年猶客榻。今日又離杯。江漢身將老。柴荊夢獨廻。君歸政春色。傳語洛橋梅。

席上更賦一首。贈別李伯玉。

書院曾同榻。回思廿載間。靑燈懸夜雨。紅葉踏秋山。往事雲俱散。重逢鬢已斑。天涯又分手。老淚不禁潸。

次東嶽韻

莫難待天使。願不逢義州。冬衣將露絮。官飯漸生愁。薄俗多訾議。長身困滯留。支頤成小睡。夢落白鷗洲。

次鑑上人詩卷韻

蘭若迢迢貝闕連。老僧甁錫本壺天。冥心已作粘泥絮。妙法還看出水蓮。萬事百年徒自苦。三生一念每相牽。憑渠却憶匡山讀。秋葉禪燈擁褐眠。

奉送進賀使成判書泳赴燕京二首

一點前星照萬方。歡聲薄海動扶桑。吾王拱賀先諸國。夫子推賢最列卿。碣石浮雲隨去馬。金臺寒雨濕春裝。江邊病客偏傷別。回首東風夢帝城。〈用進退格〉

灣館寥寥坐復春。客杯長送往來人。相逢共算離家日。此別均爲去國身。祖席笙歌愁裏咽。故園梅柳夢中新。如逢天上乘槎使。試問何時下絳津。

奉送東宮進賀使朴參判應邵弘老赴燕京二首○戊戌年余赴京時。應邵以此道方伯。送于新安道上。回來時迎于箕城。于今五年。又送別于此地。故詩意云云。

新安道上班荊別。浿水橋頭把酒迎。聚散已驚浮世夢。去來俱荷故人情。五年京洛今傷老。千里關河又送行。交義半生期歲晩。白頭離恨莽難平。

使者乘春入帝鄕。帝鄕今日政風光。煙花陌上珠車鬧。楊柳橋頭酒幔香。三殿旌旗班影動。九天燈燭佩聲長。舊遊蹤跡參差夢。輸與吾君一錦囊。

奉送書狀官趙佐郞誠立赴燕京

才子觀周政少年。繡衣淸裁看翩翩。南宮秋日曾同舍。西塞春風又別筵。天上舊遊空寄想。客中孤抱只堪憐。憑君問訊西坰老。贏得新詩且幾篇。〈時西坰奉使未竣事。留滯帝都。〉

次崔東皐寄贈汝章韻二首

吾能一日長乎爾。同在城西不早知。每把佳篇思識面。及觀奇骨又勝詩。政因徐孺開塵榻。敢屈康成入絳帷。自是玉堂揮翰手。會看鬐鬣化天池。

此物肯爲流輩識。有才終被聖君知。高歌宇宙一杯酒。浪跡江湖千首詩。忽感風雲來幕府。還勝寂寞閉書帷。平生氣意今傾倒。他日重期醉習池。

原韻東皐

西江不見西關遇。一世良難一日知。氣槩合求高士傳。文章尤逼古人詩。白衣未害還乘馹。黃卷安能只下帷。見說至尊徵稿入。全勝身到鳳凰池。

次南窓謝惠鰱魚卵韻

遠客庖廚薄。春蔬待澗邊。南烹心已厭。北饌嗜還偏。嫩入霜菹滑。輕登玉糝圓。明珠易成謗。此物愼輕傳。

次五峯題珠上人詩卷韻

絶域長爲客。春來憶故山。煙霞夢僧榻。塵土汚儒冠。學道曾三昧。譚禪儘一斑。衰顏羞對爾。欲借紫金丹。

贈韓景洪濩

韓石峯隨我西來。辭朝時。東宮特賜柚子石榴。蓋以書藝受知。玆其示渥也。東皐崔公有文以侈其榮。余爲長句。

韓侯心如縛禪寂。老拳握筆天與力。細字入神大字奇。長戟快劍森滿壁。一朝雷霆下取將。君王見之開顏色。吾王墨妙雄萬古。一言賜褒光倍百。勑賜超然臺一曲。縻以郡符置閑僻。蠶繭麝煤出御箱。上尊法酒何馨香。鈴齋無事睡松風。醉後再拜君恩長。起來揮洒更秀絶。蛟龍入手勢倔強。豳詩周訓盈玉几。字與聖謨爭其美。今來隨我爲何事。爾名曾動中華士。來時滿袖洞庭香。云是春宮之別賜。霜姿嫩色帶新渥。浸骨薰心惟涕淚。布衣之榮此爲極。何須富貴喧天地。侯乎侯乎且自勖。世間幾人皆浪死。

次思菴朴相國韻。贈楊生理一。三首。生名萬世。蓬萊楊公士彥之枚皐也。以書字官。隨我西來。

蓬萊仙子吾隣丈。結髮曾蒙撫頂親。風骨秪今惟爾在。綵雲何處駕靑麟。

高人仙業白雲阿。人去山空但有家。誰把遺篇傳出世。定隨流水與桃花。

爾家何在水雲間。偶落紅塵久未還。時與病翁相對坐。一燈春雨說仙山。

次南窓病中偶吟錄奉韻

白頭心跡愧前人。倏忽勞生已四旬。世路幾回曾折臂。雲山何處可安身。思歸轉覺名爲累。投老方知懶是眞。寥落客窓誰慰我。詩來還喜句淸新。

次石洲旅寓書懷韻以贈之。四首。

絶域仍經歲。春來尙怯寒。已驚裘褐弊。還覺鬢毛殘。士患聲名早。身今進退難。平生遂初賦。此日與君看。

塞日荒荒暮。江雲淰淰寒。芳菲隨節好。筋力逐年殘。天地吾徒在。風塵此道難。無端惜流景。白髮醉相看。

身世淹黃卷。聲名動紫微。淸談驚濁俗。野服間朝衣。捧檄君恩足。縻官夙計非。人生貴適意。歸興在山扉。〈屬意權汝章〉

小夢還家易。殘燈背壁微。一官仍伏枕。萬事獨霑衣。報主心徒切。歸田計又非。遙應駱溪畔。稚子候荊扉。

贈義州洪通判有義

唐城子其軀七尺心膽雄。矯矯之勇恂恂風。自言男兒生世間。生當躍馬邊塞場。死當爲征虜將軍忠壯公。安能鬱鬱守舊丘。又安能操觚弄墨囁嚅章句中。蓮科一名聊戲耳。吾手有劍腰有弓。吾將楯頭磨墨。橫槊賦詩。上馬擊賊。下馬草檄。立取不世之奇功。唐城子好男子。擊玉壺氣吐虹。卽今邊疆塵不熄。請子爲君擒西戎。然後提師直擣島夷窟。一劍略地扶桑東。吾當與爾痛飮夷王宮。

題尹晴詩卷爲五峯作

晴。龍灣娼。尹其姓也。余客于灣。前後十年。酒席花筵。知名識面者。蓋非一二。而晴娘獨以五峯故。來輒致款。歲辛丑。忝儐詔使。久滯于玆。客館孤寂。晴常趁日來話。話間啼笑。皆五峯也。居無何。晴忽不來。一日。峯翁在宣城。以書抵余。知晴已作峯前雲雨也。又未幾。晴之詩卷至矣。讀其文詠其詩。晴之守情於峯。蓋久矣。而峯之戀舊於晴。亦勤矣。世間最難擺脫者情。男子好心腸。風流佳事跡。苟無稱述者。則嬌紅翠卿之名。其孰從而傳於後也。況吾與峯翁爲兄弟。而晴娘又是舊伴。烏可無一言於玆卷耶。遂爲詞二闋。他日與峯翁對酒。俾晴歌之。

一朶荷花明月夜。多生暗結芳緣。幾回離別惜流年。重尋華館夢。羅袖向春天。▣暗擲琴心回鳳髻。爲君低唱尊前。一春光景政堪憐。試看湖上柳。能得幾時姸。〈晴初見五峯時。以荷花一朶通其意。故首句及之。〉

〈右臨江仙〉

龍灣道。粧樓睡起春纔好。春纔好。人間傷別幾年芳草。謫仙當日因緣早。驂鸞共上蓬萊島。蓬萊島。雲窓香夢白頭難老。

〈右憶秦娥〉

次石洲雨夜書懷韻

一夜江城雨。風光政可憐。春陰連大麓。雪水漲前川。尙滯三間屋。長懷二頃田。羈愁與歸興。取次入新篇。

次石洲雨後有作韻

浮名得失本難期。老退形骸只自悲。客裏春光今幾日。枕邊歸夢不多時。謀身未辦收身早。了事方知見事遲。待子淸談一陶寫。好懷聊可付深巵。

次子敏韻

漢使何時到。吾還已有期。殘生本多病。重任敢虛辭。翰墨推賢輩。恩私負聖時。東歸好春色。鄕路夢參差。

次子敏寄謝說之韻時說之以一路檢飭。先抵海西。辭病不來。

乍別同淹病。相思只見書。君今又隔遠。誰與慰逃虛。更覺羈心折。無端大嘯舒。平生江海志。活計未全疏。

得恩命後戲呈五峯余稟賦最薄。素多疾病。自受命西來。星夜驅馳。觸冒風雪。因致重傷。勢不可堪任。連上章乞遞。命以公代之。假禮曹判書銜。余爲平壤迎慰使。遂書此以戲之。

宗伯何須假。文衡可卽眞。詞壇是先輩。交義更情親。壁壘皆如故。旌旗定一新。東風回馬首。歸及浿江春。

南亭餞席。留別諸君。二首。

萬曆辛丑十一月十七日辭朝。十二月十二日到龍灣館。壬寅後二月初一日。發向平壤。留義州凡七十有八日。

酒賦經年鴨水濱。歸裝贏得病纏身。只憐未遂休官計。浿岸煙花又一春。

離亭尊酒共他鄕。歸興無多別意長。聚散本來浮世事。去留聊得判閑忙。

大堤歌宣城湖堤上。太守設筵餞余。有小妓乞詩。余於大醉後口占。令楊萬世執筆書之。名爲大堤歌。

落日欲沒湖水明。湖邊楊柳光堪摘。湖上春光政澹蕩。湖中翡翠雙雙浴。蒲芽始生蘆筍短。堤樹風暄啼布穀。是時三五翠眉娘。粧樓睡起開珠箔。蹙蹙新衫裁綠紵。愁躱香鬟肌雪玉。臨湖水弄素手。踏陽春歌一曲。嬌羞無語擲春心。荳蔲寒梢香脈脈。伶俜轉步背殘暉。束素纖腰纔一搦。無端離恨上眉端。柳橋南頭新送客。歸來掩淚向春天。家在大堤湖水北。

到安州。主倅及迎慰使閔致雲令公挽留。遂留宿百祥樓。酒席錄奉。

病脚猶堪一上樓。歸驂多暇聖恩優。潮生極浦春波闊。霧捲平沙晩木稠。岐路幾年今白髮。芳尊此日共靑眸。風光到處相牽挽。乘興何妨爲少留。

到順安。主倅崔應柔及成川府使許潛丈。以柏酒及芹菜來歡。醉後口占贈之。

病客歸程也不忙。相逢知舊勝還鄕。盤登野菜芹芽嫩。杯灩春醪柏葉香。無事不妨犀首飮。縱歡聊任次公狂。天涯一會誠非偶。更覺君恩到處長。

大同江泛舟。次前人韻。二首。

二月南湖春水多。畫船斜日響琴歌。遊人醉後歸應晩。莫遣東風生逆波。

芳草萋萋雨後多。夕陽洲畔採菱歌。佳人十幅綃裙綠。染出南江春水波。

箕城妓香蘭，夢雲，香眞來謁於淸華館。戶外三屨。竝被偸兒竊去。卽席書贈戲之。

由來雲步自生蓮。羅襪還宜踏綺筵。不惜春光偸轉去。願逢珠履客三千。

又戲贈

輕步伶俜唱采蓮。爭尋繡舃下芳筵。若逢珠履三千客。分付佳人各一千。

次題僧軸韻

由來城市與山林。遯世元非在淺深。誰識金門眞大隱。虛名還復任昇沈。

次香林僧妙彥軸上韻

蕭寺香林三角山。梵宮燈磬出雲間。禪房十載勤僧飯。碧眼霜髭是舊顏。

題信泂軸上韻

春來筍蕨憶鄕山。旅榻蕭然養鬢斑。多荷林僧重見訪。一燈霏話破愁顏。

宿鳳山成佛寺。次戒明詩軸韻。三首。

病退年來懶作文。免尋詩社着詩勳。禪房一夜同僧宿。擺脫身名付與雲。

珠宮隱映洞門窮。疏磬鳴時夜壑空。僧臥一菴今白髮。滿山花鳥又春風。

幽磵泠泠小殿空。洞門閑對兩三松。蒲團坐久僧初定。萬壑煙蘿出夕鐘。

送洪師古以搜銀御史還朝二首○在龍灣

今日分離莫要忙。人生會合信難量。君歸京洛如相憶。應道他鄕勝故鄕。

泮水橋頭一弊廬。舊遊長憶對門居。花園藥圃須相待。歸及春風且種蔬。

在龍灣。遇使相許公愼令公錄奉。

寂寞寒城倚夕曛。忽看前隊過江濆。隔年旌節新方岳。三載風流舊使君。棠樹異時看陜化。峴山今日見淸芬。〈許公以義州府尹。纔爲方伯。府有遺愛碑。故云。〉應知牛酒逢迎鬧。倘與槎頭病客分。

午過龍泉館。瑞興倅黃淸源，載寧倅李愼元。求詩勸酒。酒酣口占以贈。時三月三日。

三月佳辰興欲迷。風光不礙帽簷低。林花苒苒催蜂課。溪雨纖纖作燕泥。好是踏靑猶客路。不妨留飮奈羈棲。相逢此日渾知舊。醉後還宜信馬蹄。

吾助川廻瀾石少坐。贈韓鳴吉。百謙

小雨侵晨霽。溪雲淰淰寒。亂花明疊嶂。危石映廻瀾。勝友仍佳境。芳尊且縱歡。平生登眺興。益覺宦情闌。

次正上人軸上韻

春風昨夜至。吹我夢魂去。瑤臺桂樹叢。邂逅雲中侶。酌我瓊玉漿。贈我長生語。回首視塵寰。萬劫經時序。覺來却自失。欲往尋無處。聊書夢中事。悵然持贈汝。

酒席走筆。別金叔度赴鏡城通判。二首。

經歲歸來鬢已華。故人星散各天涯。今朝又作關山別。惆悵柴門掩落花。

兄在西關弟北關。瓊雷相望隔千山。遙應兩地思親夢。夜夜高堂戲綵斑。〈時景擇爲定州牧使〉

走筆次信泂軸上韻

春城病起百花飄。忽喜筇音響寂寥。山雨歇時投野寺。洞雲深處渡溪橋。來尋東社舊棲廢。却返西關歸路遙。臨別殷勤何以贈。詩成還愧字靑瑤。〈師是檜菴僧。亂後流落西關。今者來尋。不得棲息。悵然還歸。故云。〉

次靈煕軸上韻二首

日日言歸未得歸。湖邊歸檝已生衣。靈師定笑休官語。林下相逢古亦稀。

腰間愧殺帶金銀。土木形骸可笑人。長憶匡山舊遊處。白頭空撫夢中身。

次允海軸上韻

索居多病歎離群。飛錫相尋獨有君。更欲托交須世外。世間交道劇紛紛。

次題海師軸上韻

習靜郊居萬念灰。若逢人到便驚猜。山僧杖錫從何處。破我柴門一逕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