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利略传 一三

伽利里奥·伽利略于一六三三年六月二十二日在宗教裁判所面前放弃他的地球转动学说。

这是六月的一天，它迅速消逝，

这天对你我都很重要。

从黑暗中走出理性，

它一天都守卫在大门前。

佛罗伦萨驻罗马使节的官邸。伽利略的弟子们在等待着消息。小修士和费德尔操尼下着新式象棋。维尔姬尼亚在一个角落里跪着用英语念着祷词。

小修士　教皇没接见他。往后再不会有什么科学讨论了。

费德尔操尼　新教皇是他最后一线希望。真有那么回事，几年前在罗马，那时候巴尔庇里尼还是红衣主教。他曾经对伽利略说过：我们很需要你。现在他们得到他了。

安德烈亚　他们要处死他。他的《对话》写不完了。

费德尔操尼　（神秘地看着他）你这样认为吗？

安德烈亚　因为他永远不会放弃他的学说。

［停。

小修士　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人总会想起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昨天夜里我又在想：他真不该离开威尼斯共和国。

安德烈亚　在那儿他没法写书。

费德尔操尼　但在佛罗伦萨他不可能发表自己的著作。

［停。

小修士　我想他们会不会把他那颗小石子留给他呢，他走到哪儿衣兜里都装着它，那是他做实证用的。

费德尔操尼　他们把他领去的那个地方是不许穿衣服的。

安德烈亚　（大声叫喊）他们不敢这样做！要是他们这样对待他，他也不会背叛他的学说。“谁不知道真理，他只是一个傻瓜，但是谁知道真理，却把它说成谎言，那他就是一个罪犯。”

费德尔操尼　我也不相信他会那样。要是他干出这种事来，我真不想再活了，但是他们有权势。

安德烈亚　利用权势不可能做到一切。

费德尔操尼　也许不能吧。

小修士　（低声地）他已经在监狱里熬过了二十三天。昨天是一次大审讯。今天开会宣布。（因为安德烈亚听不清，大声地）那次宣布教令两天后，我在这儿拜访过他，我们坐在那儿，他指给我看花园里日晷旁边园艺神的小雕像，你们在这儿能看见它；他把他的著作和贺拉斯一首只字不能改动的诗相比。他说他的审美观迫使他去探求真理，还提到这句格言：“冬与夏，近与远，直至今生与来世。”他说这就是真理。

安德烈亚　（对小修士）你告诉过他吗，当他们试验他的望远镜的时候，他在罗马学院是怎样站着的？你说吧！（小修士摇着头）他完全和平常一样，两只手放在大腿上，肚子向前伸出来，说：我请求你们让理性说话，我的先生们！（他笑着模仿伽利略）

［停。

安德烈亚　（指着维尔姬尼亚）她祈祷，希望他放弃他的学说。

费德尔操尼　别管她。打他们和她谈话以后，她完全糊涂了。他们把她的忏悔神父从佛罗伦萨请到这儿来。

［佛罗伦萨大公爵官邸的一名官员进来。

官员　伽利略先生很快就要到这儿来。他需要一张床。

费德尔操尼　他被释放了吗？

官员　人们等待伽利略先生五点钟在宗教裁判所一个会上放弃他的学说。当圣马可巨钟敲响的时候，就全文宣读他的自白书。

安德烈亚　我不信。

官员　因为胡同里挤满了人群，伽利略先生将被带到宫廷后花园的大门前面。（下）

安德烈亚　（突然大声地）月亮也像一个地球，它自己不发光。金星也不发光，像地球一样绕着太阳转动，还有四个月亮绕着木星转动，木星位置在恒星的高度，它不是镶嵌在天上的。太阳是宇宙的中心，固定在它的位置不动，地球不是宇宙的中心，它是转动着的。这些都是他给我们证实的。

小修士　权势不能把已经被人们看见了的东西变成没看见的东西。

［沉默。

费德尔操尼　（看着花园的日晷）五点钟。

［维尔姬尼亚祈祷的声音更响。

安德烈亚　我等不下去了，你们呢！他们扼杀真理！

［他用手掩耳，小修士亦然，但巨钟没响，稍停后，全神贯注地听着维尔姬尼亚喃喃祷告的费德尔操尼不相信地摇着头。余人双手垂下。

费德尔操尼　（热烈地）什么也没有。五点过三分了。

安德烈亚　他反抗了。

小修士　他没放弃他的学说！

费德尔操尼　没放弃。啊，我们是幸福的人！

［他们互相拥抱，幸福极了。

安德烈亚　看吧，权势也不管用啊！它不可能使一切都屈服！愚蠢被战胜了，它并非不可侵犯！人是不怕死的啊！

费德尔操尼　现在知识的时代真正开始了，这是它诞生的时刻。想想吧，假使他放弃了他的学说，将会发生什么情况啊！

小修士　我没说话，可我真担心。我是一个不甚笃信的人！

安德烈亚　我早知道他不会叛变。

费德尔操尼　要发生那样的事情，除非早晨变成黑夜。

安德烈亚　除非山说它是水。

小修士　（跪下，哭泣）先生，我感谢你啊！

安德烈亚　今天一切都变了！受苦人抬起头来说，我能活下去，只要一个人站着说一个不字，那有多么大的意义啊！

［此刻圣马可的钟声开始当当作响。众人呆若木鸡。

维尔姬尼亚　（站起来）圣马可的钟声啊，他的灵魂得救了。

［人们听到从街上传来报告人宣读伽利略的自白书。

报告人声音　“我，伽利里奥·伽利略，佛罗伦萨的数学和物理学教师，发誓放弃我从前讲授的那个学说，太阳是宇宙的中心，固定在它的位置不动；地球不是宇宙的中心，它是转动的。我发誓，真心虔诚地诅咒痛恨我所有的过失和邪说异端，还有其他一切反对神圣教会的错误和观点。”

［舞台转暗。

［舞台复亮，钟声仍然响着，随后停止。维尔姬尼亚已离去。伽利略的弟子们留在台上。

费德尔操尼　他对你的工作从来没给过恰当的报酬。你既没买上一条裤子，也没发表过著作。你白干了，因为“你为科学而工作”！

安德烈亚　（大声地）没有英雄的国家多么不幸啊！

［伽利略进来。经过审讯后，他变得几乎辨认不出来了。他听见了安德烈亚的话，在门口稍停片刻，等待他们问候；但弟子们向后退，没人理睬他。他慢慢地往前走着，双目矇眬，脚步摇晃，自己在前面找着一张矮凳，坐下。

安德烈亚　我不能见他的面，让他走吧！

费德尔操尼　你镇静点。

安德烈亚　（对着伽利略怒骂）你这个酒囊饭袋吞吃蜗牛的家伙！你救了你自己的命吧？（坐下）我难受。

伽利略　（安静地）给他一杯水吧！

［小修士到外面给安德烈亚取来一杯水。无人答理伽利略，他坐在凳上听着。从远处再度传来报告人的声音。

安德烈亚　你们搀着我点，我能够走了。

［他们扶着他走到门口。此刻伽利略开始说话。

伽利略　不。需要英雄的国家是不幸的。

幕前朗读

一匹马从三埃列(1)或四埃列的高处跌落下来，它的腿就要摔折；一条狗在同样的高处跌落下来却毫无损伤；同样地一只猫在八埃列或十埃列的高处，一只蟋蟀从塔尖，一只蚂蚁假如从月亮上跌落下来，都不会摔坏。难道这个道理还不明白吗？如同小动物按比例上说，比大动物有力量和强大一样，小植物比大植物也更易挺立住：一棵枝干比例相当的二百埃列高的橡树不能和一棵小橡树相比。自然界不能让一匹马变成二十匹马的体积那么大，也不能让一个巨人变大十倍，除非改变他们的四肢比例，特别是骨骼的比例。这比加强比例大小的尺度更为重要。——通常假设，大机器和小机器同等地耐久工作，显然是错误的。

伽利略《对话》

* * *

(1)　古时欧洲一些国家的长度单位，各国算法不同。德国一埃列约为三分之二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