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PT小说程序 > 文学艺术 > 案中案 > 五 不速客

案中案 五 不速客

作者:程小青 分类:文学艺术 更新时间:2025-01-16 13:36:00 来源:本站原创

霍桑有一种特技,在紧急的关头,举动的敏捷会出乎人们的意想之外。有一次我见他卸去西装,换上一身苦力装束,又用颜料涂染了脸部,前后不过二分零六秒钟。但这一天换去了袍褂下楼,足足费了十多分钟。我满望他下楼以后,就要开谈,不料他故意作难似的先吩咐苏妈办饭。吃饭时他照例不肯多说话,我只得再耐着性子。好容易等到饭罢,我看见他烧着了一支白金龙纸烟,坐到了那张藤椅上面,才禁不住开口。

我问道:“霍桑,这件事究竟怎么样?你可已得手了没有?”

霍桑微微一笑,答道:“对不起,我在答复以前,还得先问你几句。我委托你的任务可办妥了没有?”

我答道:“我本来准备往验尸所去的,汪银林忽而赶来,说他早已派了一个探伙杨林在那里,我不必再去。但那检验的结果,我此刻已经知道。”

我随把那探伙杨林在电话中的报告说了一遍。霍桑听了,只叹一口气,神气上并不显到诧异。

我问道:“这样的结果,你可是早已料到了?”

霍桑点头道:“是。我从缢痕不交的证迹上推测,固然早料伊是自己吊死的;但是我说伊是被人家谋死的,也并不冲突。因为伊所以要自杀的缘故,我当时也已猜到了七八分。”

“喔?你凭什么猜到的?”

“你想一个年轻的孀妇,深夜里被诱骗出去,一瞧那发髻的蓬乱,衣裙的参差,甚至衣纽也有脱落,当然可以假定是受了歹人的凌辱,才羞愤而死。这样,你想我就说伊是给人谋害而死,可能算得过分?”

我默然不答,但点了点头,心中又勾起一种愤慨,恨不得立即把那凶手捕住了送进法网中去。

霍桑问我道:“我知道汪银林已到沈家去探听过。他可曾发表过什么意见?”

我就把银林探听所得的情形和他所构成的推理,一层层告诉了霍桑。

霍桑沉吟了一下,微笑着说:“这也亏他。他的朋友们常说他不肯用脑,其实是冤枉的。他近年来在思想上确有进步。这一次他的推理虽未必中鹄,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根据。”

我乘机回到了我的原题,问道:“现在你可以说了。你在沈家里探听的结果怎么样?”

霍桑道:“我的情报的来源和银林是相同的,也是花了代价,疏通了那个秃发的张老妈子。我所得的结果也和汪银林的大致相同,不过比较地略为详细些。”

“你瞧这张老妈子可靠得住?”

“我听伊的语气前后一致,决非伊的脑力所能臆造,也不像是背熟的故事。我也相信沈咏秋请朱仰竹去的确别有用意。我又知道昨天日间薄一芝又到过沈家,咏秋见他时的态度冷漠,彼此还曾口角过几句。这就可以证实汪银林的推理确有成立的可能。咏秋对于仰竹果真含着妒意。”

“汪银林以为案中主动的人就是咏秋。这一点你可也同意?”

霍桑呆瞧着地板上那条温州地席,又连连吐了几口烟,才道:“这个还难说,就情势上推测,银林认为沈咏秋和朱仰竹处于对立的地位,这是有可能性的,但他说咏秋就是这阴谋的主动人,未免太觉主观。若使没有事实的佐证,我还不能轻下断语。”

“你说他这个理想还缺乏事实的证明?”

“事实是有的,不过它不但不能证实他的推理,却反而和这推理相反。”

我动神道:“喔,那么这是一件什么样的事实?”

霍桑皱一皱眉,弹去了些烟灰,摇头道:“我在寻得别的线索以前,还不能说明。请你原谅。”

霍桑这一种类似卖关子的习惯,我是最不同意的。可是他的脾气,我素来知道,他既然不肯说,我也没奈何他。但好奇的火焰几乎灼穿了我的脑膜,我实在忍耐不住。

我又问:“你所说的别的线索是指什么说的?”

霍桑道:“我设想中的线索不止一端。例如那个薄一芝,就是最明显的一个。”

“这个人与此案究竟有关系没有?”

“还难说。但我觉得有和他会会面的必要,故而我已经去寻过他一次。他住在长浜路三十九号。我寻到他的寓里时,他已出外,没有见面。他有一个母亲,年纪已近六十,还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妹妹。我听说他家里时常有年轻的女朋友出入。这一点也足以使我们注意。”

“这人平素的品行如何?你可已探听出来?”

“还没有。这就是我们第二步进行的目标。”

“我想这个人既然是个画师,画师的品格总是清高的,谅必不至于怎么无赖。”

霍桑把背心靠着椅背,冷笑道:“包朗,你说这话,足见你阅世的经验究竟还不够深。在这机诈相尚的乱世,尽有许多貌似高尚,或是内心卑鄙龌龊而套上风雅面具的人们,作奸犯恶的程度却比什么人都厉害。你若只凭着虚声论人,未免太浅见了。”

我沉默了一下,又问:“现在你可是就打算从这个人身上进行?”

“这个人当然重要,但汪银林此刻一定已向这条路进行,不久总可以找到他的踪迹。我还有别条线路,不妨和他分头并进。”

“那别的线路是什么?……”

铃铃铃的一串电话铃声忽把我的问句阻住了。电话是汪银林打来的,果真不出霍桑所料,他正在努力追寻薄一芝的踪迹。据他探询所得,昨夜里一芝曾经出外,直到深夜两三点钟才回家去;今天早晨,他又悄悄地出外,临行时并不说明往什么所在。因此,汪银林对于他越发怀疑,已经派了探伙,在一芝家门外悄悄地守候,预备将他捕住。他连带提起调查黄包车夫的事还没有结果。

霍桑忖度了一会儿,向我道:“这一着确有注意的价值。如果薄一芝不能充分证明昨夜里他所以深夜回家的行动,他的嫌疑当真逃不掉。”

他坐下了,跷起他的右足,又烧着他的纸烟。他的眼睛仰视着天花板,不时地眨动,眉峰也忽紧忽弛,显见他的思想正纷乱不定。

我默想霍桑方才的议论虽似近乎太苛,但社会上果真也有貌似上流的伪君子。这姓薄的表面上虽是一个美术家,内心如何正也不易猜度。他真会因着兽欲的冲动干出这种昧良心的事来吗?这人现在既然踪迹不明,是否已畏罪逃避?若使如此,汪银林还能不能把他捉住?

我们正沉默寻思的时候,忽见施桂走进来报告有客,手中还拿着一张名片。霍桑接了名片一瞧,忽而丢了烟尾直跳起来。

他叫道:“快请进来!”

奇怪,他为什么如此惊异?霍桑不等我开口,早已把那名片递给我瞧。原来那来客正是我们所惦念而怀疑的薄一芝!

一个穿西装的少年跟着施桂走进办公室来。那人身材颀长,脸形略长,一个隆直的鼻子,配着一双美目、两条浓眉,面貌果然非常美秀。他穿一套深青柳条哔叽的西装,外面罩一件淡蜜色春呢外衣,手中拿着一顶玄色呢的铜盆帽。此外那深墨绿色鲜艳的领结和光亮的黄皮鞋,都显得他的装束很入时。他走到里面,立定了脚步,一双澄澈的眼珠在我们的身上瞟了一瞟,便向霍桑弯一弯腰。

他开口问道:“足下就是大侦探霍桑先生吗?”

他的声调微微有些颤动,面颊上也露出些惶遽的颜色。他的两手都握在帽子的边上。

霍桑也回一个礼,应道:“不敢当。鄙人就是。”他露出微笑,点头向我道:“包朗,俗语说:‘说曹操,曹操就到。’那真是再巧没有!”

薄一芝怔了一怔,问道:“霍先生,你说曹操,可是指我?”

霍桑点点头。“是。我们的那位老朋友汪侦探长正急于要找你。你此刻竟自己枉顾。真是出我们的意外。”

薄一芝似乎有些着急,咬一咬嘴唇,忙问道:“汪探长?他为什么要找我?”

霍桑淡然地答道:“这一点似乎用不着我饶舌。你自己总应当明白吧?”

“可就是指宋夫人的凶案?”

“聪明人究竟不同!一语便能够破的!”

霍桑的声调既很冷峭,锐利的眼光也盯住在来客脸上。来客的面色也变异了。

他期期地说:“这——这样说,你们——你们竟疑心我吗?——那实在是冤枉的。——霍先生,你是明谅的,你得知道——”

霍桑摇摇手阻止他:“薄先生,你不用着急。我们就事实论证,决不会强人入罪。现在先见见这位包朗先生……来,我们坐下来细细地谈。”

薄一芝果真向我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接着瑟缩地坐在我们的对面。我看见他的面颊绯红,呼吸也加增了速度,他的拿呢帽的右手也在簌簌地颤动,处处都显出他的内心的惶急。

霍桑婉声问道:“你此刻枉顾,有什么见教?莫非你因着人家怀疑你,要我替你辩护?”

薄一芝摇头道:“不,我完全不知道有人疑心我。我要给我的死友雪冤,特地来请教先生。”他的神态宁静了些。

“你要为朱仰竹雪冤?”

“正是。宋夫人实在是被人害死的。霍先生,你谅必早已知道?”

“不错。我们已经得到了检验的结果。朱医生实在是受了强暴的污辱,羞愤而死的。”

薄一芝一听,忽而挺直了身子,两眼大张,嘴唇紧闭,显出一种非常愤怒的神气。

他做坚决声道:“唉!……对……那一定是这个可杀的流氓!”

霍桑接嘴道:“流氓?你指谁?”

薄一芝答道:“我就指那个欺害夫人的恶徒!”

薄一芝的突然造访,已使这案子得到一种意外的开展,不料他的话又有特殊的吸引力量。我的心头怦怦然,不得不敛神倾听。

霍桑问道:“你知道这个人?”

薄一芝应道:“当然。”

“是谁?”

“孙仲和!”

这个姓名确有某种力量,竟使霍桑也同样地仰起了身子。我也益发动神。

霍桑问道:“这个人住在哪里?”

薄一芝道:“海关路松柏里,第三弄十五号。”

霍桑的眼光闪了一闪,向我点点头。我记得朱仰竹家里的挂号簿上,果真有海关路姓孙的记录。大概就是这个人了。

霍桑又问:“你说这件事是这个孙仲和干的?有什么凭据?”

薄一芝迟疑道:“凭据我虽说不出,但我相信一定是他干的。”

霍桑冷然道:“薄先生,你总知道这件案子关系很大。你若使没有根据,怎么能够信口诬人?”

薄一芝忙道:“我不是信口乱说。因为他曾亲口向我说过,要想方设法勾引伊入彀。这个人本是一个无赖,阴谋不遂,尽可以干出这种丧良心的无耻勾当来!”

霍桑沉吟了一下,便道:“我听你的话,似乎这里面有段小小的因果。你可以说得详细些?”

薄一芝低头定一定神,才道:“我和孙仲和本来是同过学的,但因着他的行为不端,往日不大和他接近。他从小便死父母,喜欢和一般下流为伍。三年前他承袭了他伯父的遗产。他的伯父是做皮毛商的,名叫孙柳汀,很有些钱。因此仲和陡然间就成了富人。他又靠着他的律师的于企年母舅做了护身符,便益发作威作福。他并无职业,虽已娶了妻子,却仍在外面恣意放荡。他是一个急色儿,宿娼狎妓,简直无所不为。近来他看见我在宋夫人家里出进。又知道伊是个孀妇,有一天他竟向我表示非礼的意思,说什么伊的姿色不错,还说——”

霍桑忽截住他道:“慢。你自己和朱仰竹又有怎样的交谊?”

薄一芝庄容道:“伊是我的朋友宋杏园的妻子。我和伊当然也只有朋友的交情。自从杏园兄死后,伊郁郁不乐,得了肺病。我为着慰藉伊起见,不时在伊家里出进。后来我听到了孙仲和的话,当然严辞申斥,并且从此和他绝交。不料他恶心不死,昨夜里竟生生将伊害死。霍先生,这件事总要请你主持公道。”

“你只凭着这层理由,就说定朱仰竹是他害死的吗?”

“不,还有一个理由。刚才宋家的蔡妈告诉我,昨夜里宋夫人被一个姓沈的请出去的。但‘沈’‘孙’两个字,上海的口音相差不多,一定是蔡妈听错的。我又看见挂号簿上,孙仲和确曾请过两次。这足以证明他早存恶意。我相信他前两次托名医病,实际上一定是借此实施他的勾引手段!”

薄一芝的呼吸更急促了,目光直视着霍桑。霍桑抱着右膝,低垂了头,不再回答。我默念这人说的话假使不虚,的确值得注意。但从另一方面看,他或者和孙仲和有什么怨嫌,或是想借此脱卸他自己的嫌疑,那也同样有可能性。我们为避免轻信,不能不审慎一些。

一会儿,霍桑又仰面问道:“薄先生,我有一句非分的问句,请你原谅。你可曾结婚了没有?”

薄一芝的脸上红了一红,嗫嚅地答道:“还——还没有。”他顿一顿,又说,“霍先生,你可是仍怀疑我?我可以立誓,我和宋夫人的关系只是纯洁的朋友。”

霍桑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你别误会。对不起,我再问一句。你有没有恋人?”

薄一芝又顿一顿,摇头道:“没有。”

“那么你的交识之中,除了朱仰竹以外,可有别的女朋友?”

“那也不多——没有。”

“那些平日在你家来往的女子,又是些什么人?”

“那都是舍妹的朋友。”

霍桑忽而放下了右膝,脸色一沉,突地立起身来。

他厉声道:“对不起,我的时间很宝贵,没有工夫听人家的鬼话。请便吧!”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