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PT小说程序 > 文学艺术 > 大刀记 > 第十七章 卖子救夫

大刀记 第十七章 卖子救夫

作者:郭澄清 分类:文学艺术 更新时间:2024-12-06 02:55:31 来源:本站原创

天黑下来了。

朦胧的月色笼罩着杨柳青。

镇边的一个破厦檐下,蜷偎着梁永生苦难的一家。他们投亲不认,现在憋着一肚子气,只好在这里安宿过夜了。

村镇异常安静。远处,时而传来几声犬吠。

梁永生一口接一口地抽着闷烟。被风从烟锅里刮出的火星,向街道的对面飞逝着。

一会儿,从厦檐对面的单扇栅栏门儿里,走出一位身穿长衫、头戴帽垫儿的老汉。他来到永生一家近前,瞅了一阵,拍着志勇的肩膀问:

“呃,小家伙儿,十几啦?”

志勇盯着老汉不吱声。翠花忙插嘴道:

“才九岁。长了个傻大个子。”

“哪里人呀?”

“宁安寨!”志勇答,“不!龙潭街。”

“姓啥呢?”

“姓梁!怎么的呀?”

志勇说罢,鼓起腮帮子,鼻翅儿还一张一合的。老汉见他眼含敌意,不禁笑道:

“你岁数儿不大,性子还挺刚呐!”

苦难的童年,使志勇形成这样一个概念:凡是穿好衣裳的就不是好人;凡是坏人说得怎么好听也不是好心!今天,这个穿长衫的老汉一问他,他就起了反感。当他说出家在宁安寨以后,忽然想起爹跟他讲的家史,又马上改了口。在志勇的感觉中,姓梁,是不能跟坏人讲的;讲了会出祸。可是,现在他偏要讲,并且又重复一句:

“就是姓梁——你敢怎么着?”

永生喜欢志勇的刚强性子,可又觉得他对人家太不礼貌了,便插嘴道:

“我们在你门口避避风,糟扰你了!”

“没什么!你们要去哪里?”

“闯关东去。贵姓啊?”

“姓李。”

“开铺子的吧?”

“开铺子不错。不过,铺子不是咱的!”李老汉说,“我是个吃劳金的穷店员——侍候人的!”永生点点头。老汉见他一家衣禄单寒,又说:

“脚下风凉了,你们在这里过夜哪行?”

永生叹口气说:“啥法儿呀!”

老汉一挥手说:“走!到我家去凑合一宿吧。”

永生不忍地说:“大叔,我们攮进去好几口子,给你添麻烦太大呀!”

大叔说:“就俺老两口子,没别人,走吧!”

李大叔真是热心肠。他把永生一家领进门,又将老伴儿喊出来。李大婶也挺实在。她像迎接远来的稀客一样,把永生一家迎进屋去。

这是三间正房。

中间的北山墙上,挂着一张画儿。画儿上画着一只虎。志勇一进屋,就虎视鹰瞵地盯上了这张画儿:

“嘿,这猫真大呀!”

“这不是猫,是老虎!”

“老虎跟猫一样?”

“长相差不多。”

永生又问李大叔:

“这画儿就是杨柳青出的吧?”

“不。杨柳青出年画儿,不出这个。”李大叔说,“这是从天津买来的。”

“看来大叔很喜欢虎了?”

大叔只顾点烟,没吭声。

正添锅做饭的大婶将一瓢水倒在锅里,叹息着说:

“俺那儿子叫‘虎儿’。从他下了关东,我总想他,他爹就买了这张虎画儿。”

大婶说罢,又去抱柴火了。

永生见大叔搬过面板又拿擀面杖,忙说:“大叔,别麻烦啦,这糟扰得你够呛啦!”大叔说:“没啥麻烦的。你们想吃正经八百的面条也吃不上,给你们擀轴子杂面汤喝喝吧。”永生说:“你是站柜台的,还会忙饭,真算巧手儿!”大叔说:“学买卖,就得先学忙饭打食,还得给掌柜的铺炕叠被,拿夜壶,打洗脸水,外带着劈柈子,点炉子、擦桌子、扫院子……”永生像有所发现似的又问:“买卖行当里,趁钱人对穷人也是这么任意锉磨?”李大叔一面折叠着面片儿,一面叹了口气说:“甭管啥行当,凡是‘老财’都是豺狼心肠!他们离了穷人活不成,又恨穷人死不净!”永生那闲不住的两只手,一边把切连了刀的杂面条儿擗开,一边感叹地说:“看起来,只要是侍候财主,干哪一行也不易呀!”李大叔说:“唉!不易也要干不长了!”永生问:

“怎么的?”

“辞退呗!”

“谁辞谁?”

“人家辞咱!”

“因为啥?”

“因为掌柜的要想外呙!”李大叔说,“今年你们那一带闹水灾,来了好些逃难的;他要把这吃劳金的老店员开下去,再雇用逃难的,有的光管饭不要钱,要钱的薪水也少一半……”

李大叔说着话儿,杂面条擀完了。梁永生见面板翘棱了,就用笤帚扫去板上的补面,拿过斧头叮叮当当揳起来。

在永生和大叔拉叨儿的同时,帮着烧火的翠花也在跟大婶叙家常。翠花说:“这个掌柜的,对待柜上的伙计可真刻薄呀!”大婶说:“那孬种是个算破天。他对待长工、佃户更刻薄!”翠花问:“他还有长工、佃户?”大婶说:“有。他原先是个大地主,后来又成了大奸商,现在是又有地又有铺子!”翠花说:“喔!这个财主真不小哇!”大婶说:“好大财主呢!人家在前清家的时候,就是官宦户儿;成了‘民国’以后,也是官宦户儿;来了国民党,还是官宦户儿!”翠花问:“他叫啥?”

“阙乐因!”李大婶一边往锅里撒杂面条,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阙乐因这个色鬼,明牌的姨太太就有六个,下了十几个崽子,大的是酒包,二的是赌棍,三的是财迷,四的是个气虫子,五的甩大鞋,六的抽大烟,七的是鬼难拿,八的是个臭嘴子——”

“臭嘴子是啥意思?”

“好骂人呗!”大婶说,“那小子叫阙八贵,从十几岁就偷了些金条跑到关东去了,听说现在成了大粮户。头年里,阙乐因又把他的七小子阙七荣那个‘鬼难拿’派了去……”

李大婶说着端过一摞碗放在盆子里。翠花凑过去,抢过炊帚说:“大婶,我刷。”大婶不客气,让了手。翠花刷完碗,又去倒泔水。她推开风门一看,三个孩子拿着秫秸当刀枪,正在月下练武呢!翠花心中在想:“这些孩子算叫他爹招上了——啥时也忘不了练武报仇的事儿。”李大婶放上饭桌,掸了掸桌面上的浮土,扒着门框朝院子里喊道:“小孙子们!吃饭喽。”她回过头来,又自言自语地嘟囔道:“这些省心的孩子,也不知道饿也不知道累。”李大叔接言道:“咱穷家的孩子全都是这么皮实。”

俗话说:“饥不择食。”热乎乎的杂面汤,志刚、志勇和志坚每人噇了两三碗。永生一边吃着饭,一边继续和大叔、大婶扯闲篇儿。李大叔向永生夫妇述说了自己艰辛的半生,梁永生向二位老人倾诉了自己的苦难家史。李大叔听罢梁永生的血泪控诉,深表同情地说:

“咱们这些穷百姓啊,帝制时盼民国,‘民国’真的来了,而且换了好几回派头,你看怎么样?还是……唉!”

大叔用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还配合上一阵否定的摇头,概括了他对“民国”的不满和失望。

沉默了一会儿。就着亮儿签袄缝儿的李大婶说:

“唉——!像咱们这号穷命人哪,叫我看,这一辈子八成儿没有出头的日子了!啥也甭盼了,盼来世吧!”

梁永生一挺脖子喝下最后的一口面汤,一抿嘴说:

“我历来不相信来世的造化!”

李大婶说:“要说相信,来世怎样谁也没见着过;这就是自己哄弄自己,好赖的有个盼头儿呗!要么盼啥哩?”

梁永生说:“我一不盼天,二不盼地,更不盼来世的好时气!我要靠我这一口大刀两条腿,闯出一条活路来!”

李大婶说:“各处乱闯,也好也不好——也许闯出福来,也许闯出祸来。闯出福来敢是好,闯出祸来不塌了天?”

梁永生说:“天是塌不下来的!叫我看,咱虽穷得任么没有,不还有一口气?再大的祸来了,豁出一条命去,顶住它啦!怕它个啥?我常说:‘穷人不怕死,怕死别活着!’……”

李大叔捻着嘴角儿上的胡子点点头:

“‘穷人不怕死,怕死别活着!’这两句话满对。不过,这话不大圆旋。要再加上一句嘛,那就全科了。”

“大叔,再加句啥?”

“再加上——死要死个值!”

梁永生听了李大叔这句话,心里忽地一闪。其后,他一口接一口地抽烟,一遍又一遍地仔细咂摸这句话的滋味儿:

“穷人不怕死,怕死别活着,死要死个值……”

夜深了。

灯里的油也要耗干了。

李大婶说:“依着扯拉这些陈芝麻烂糠的没个完——你们跑蹅一天了,怪累的,快上炕去歇下吧。”

杨翠花说:“大婶子,俺们年轻轻的,乏点累点不碍的;你和大叔都这么大年纪了,又为俺们忙活了一大后晌,准累得不轻……”

“俺两口子老骨头老肉的了,经得住砸打……”大婶突然望见梁永生的身子在一阵阵地打抖喽,一层汗珠子排在前额上,就问:“老梁,你是不是不熨帖?我给你沏碗姜汤。……”

这时,梁永生觉着脑袋一阵阵地丝丝拉拉疼。身上也不舒服。可是,他怎么能忍心再麻烦这位素不相识而又亲如眷属的穷老婆子呢?因此,他拉住李大婶说:“没事儿!”

李大叔也说:“我也瞅着你的气色不正!”

永生还是说:“没事儿!”

翠花也帮腔说:“他这两天拉稀,再一累,就架不住劲儿了呗!歇上一宿就会好的,大叔大婶放心吧。”

夜里,永生果然病了。

梁永生这个壮汉子,向来不大生病,一病还真不轻。上吐下泻,高烧不退,一连两个昼夜昏迷不醒。

翠花守着不省人事儿的丈夫,愁得浓眉紧皱,吓得面色蜡黄。李大叔和李大婶,一面劝慰翠花,一面跑里跑外,为永生请医生,搬大夫,打听偏法儿。永生那几块钱,几天就撩光了。为了再给永生抓草药,李大叔竟脱下那件赖以混饭吃的褪了色的长衫,要往当铺送。翠花泼死泼活地拉着,说:

“大叔,不能当!当了它,你以后咋混饭吃?”

“以后再说以后,眼下救命要紧!”大叔说,“除了它还值几服药钱,咱别的没想儿了!”

他硬从翠花的手里挣出去走了。

李大婶端着个大碗,也去借面去了。她要给永生做点好饭食。

翠花坐在丈夫身边,为难地想道:“大叔和大婶这种拿不成个儿的穷日子,自己刚够嚼用的,没有一丁点儿存项,哪架得住这么拆扒哩?这么一闹,两位老人往后可怎么过呀?”她再次摸摸丈夫那烫手的脑袋:“那又怎么办呢?也不能眼巴巴地看着丈夫就这么挨死呀?”翠花正横思竖想,左右为难,透过窗户上那块小小的玻璃,望见了正在院中的三个儿子——志刚,志勇,志坚。

从永生病了以后,翠花就没让孩子们贴前儿。她一怕孩子见爹病重害怕,二怕吵闹加重丈夫的病情。志勇和志坚年龄还小,娘不让贴前儿就不贴前儿,别的再也想不到了。志刚倒是大几岁,他断不了向娘询问爹的病情。娘一直是说:“快好啦!玩去吧。”他问了消息来,就告诉两个弟弟:“爹快好了!”因此,如今三个被蒙在鼓里的孩子,似乎是无忧无虑了。杨翠花隔窗望着这些天真可爱而又不懂世事的孩子,心里揣着那个捯不出头儿来的乱线蛋子,忽觉心房一震,“卖子救夫”的念头蓦然而生。

孩子,是娘的连心肉哇!怎能忍心割舍呢?再说,他们两口子的毕生精力全用到孩子们的身上了,终生希望也全寄托在孩子们的身上了。孩子,怎么能卖呢?可是,贫穷像条毒蛇缠在身上,并且正在越缠越紧;灾难又像只恶虎迎头扑来,眼瞅着就要吞噬丈夫的生命,百愁在心、一无所有的杨翠花面对这样的绝境,除了在孩子身上打主意又能有什么办法?如今,摆在翠花面前的是一条绝路三股岔儿——一是丈夫活活挨死;二是李大叔为此破产;三是忍疼割肉卖孩子!这三条道就像三条钢锯,在翠花的心里来回拉着。她苦思力索了好半天,最后把心一横,决心走第三股路——卖孩子!她想:“这样,一来能救下丈夫,二来也能赎回李大叔的大褂子。”

卖哪个呢?翠花又思索开了:“卖志刚?不!志刚这个穷孩子,从小失去了爹娘,命够苦的了!再说,志刚是栽在丈夫心坎上的一棵花,我背着丈夫卖了他,丈夫病好之后,得跟我打下天来。卖志勇?”翠花想到这里,凝神看了看一阵清醒一阵昏迷的永生,又继续想道:“不能卖志勇!志勇身强力壮,胆大性勇,他爹不止一次地说过:将来报仇志勇是员虎将。卖志坚?也不行啊——他身子骨儿软弱,经不住摔打,不能离开爹娘……”

这个不能卖,那个卖不得,那又怎么办?翠花真想卖自己。可她又想,丈夫靠她照料,孩子靠她管教,要是自己不在他们身边,不更害了丈夫和孩子?这种种念头,在她的心里纠缠不休。最后,只好硬着头皮下了决心:卖老三——梁志勇!翠花背着李大叔和李大婶,偷偷地托了人,真的把志勇卖了——换回三斗高粱!

在翠花张罗卖孩子的当儿,永生经过农医扎针,病情很快好转了。这天一早,永生坐起来吃了些饭,就问翠花:

“孩子们呢?”

“我怕他们吵你,都撵出去了。”

“我已经好了,把他们叫来吧。”

“干啥?”

“我闲着没事儿,考查考查他们的功课。”

“功课?”

“我教的那些字呀!”

翠花无奈,把志刚、志坚叫来了。永生又问:

“志勇呢?”

志刚、志坚不答话。他们看看娘,低下头去。

“那个性子野,跑出去玩了呗!”

翠花插上这么一句,掉过脸去了。她怕丈夫从她的表情上看出破绽,更怕不听话的眼泪再滚出来。永生瞅瞅孩子,望望老婆,觉着气氛不大对头,又让翠花去找志勇。翠花相背而坐,不动弹,也不吭声。李大婶以为他两口子有什么不欢快,插言说:

“志勇上他表舅家去啦。”

“哪个表舅家?”

“俺也不知道——他娘说的。”

永生这时忽地想起翠花的表兄余山怀,忙问:

“翠花,你让志勇上‘福聚旅馆’啦?”

翠花依然低头不语。永生着起急来:

“唉唉!你呀你呀!把咱穷人的脸全丢净了!你咋没点儿志气?咱宁可饿死,也不能再踩他的门槛子呀!”

不管丈夫说啥,翠花极力忍受着委屈,压抑着悲痛,仍然不言不语。永生又见靠水缸放着半口袋粮食,心里很纳闷儿:

“大叔,这是哪来的粮食?”

“翠花从孩子他表舅家借来的。”

永生一听,又气又疑:“他连顿饭都不管,能借给粮食?果真是他借给的,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这粮食,说啥也要不得——要了他的粮食,一来上了他的钩,二来丢了穷人的骨气。”永生想到这里,脸色由黄变红,由红变紫,由紫变白……他翻身下了炕,闯到水缸近前,哈腰就往肩上拾口袋。翠花沉不住气了,扑上来拉住丈夫:

“你要干啥?”

“给他送去!”

“往哪送?”

“福聚旅馆呗!”

到了这时,翠花再说啥呢?她啥也说不上来了。只是一面淌着不能自禁的热泪,一面死拉死拽说啥也不让丈夫扛粮食。永生向翠花说:

“孩子他娘,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宁给穷人磕头,不向财主作揖!你高低不让我把粮食送回去,不是成心叫我窝囊死?”

翠花原来的打算是:等永生养好了病,再找个碴口儿把卖儿的事告诉他。到那时,他生气也罢,心疼也罢,着急也罢,没病没灾的经得住折腾了。可是,眼下丈夫逼问得急,就连大叔大婶在一旁也很难为情,若再不说出真情实话,看来是不行了。

翠花抽抽噎噎说完了卖儿经过,哇的一声哭起来。这时候,永生手中那刚刚搬离了地皮的粮食口袋,吭噔一声滑落地上。他像失去知觉似的,直挺挺地站着。大叔和大婶忙把他扶到炕上,回头来又将哭得大泪泼天的翠花拉进屋去。

过一阵,永生那涨昏了的头脑渐渐清醒过来。他想:“怎么办?责备妻子?顶啥用啊?再说,妻子在贫穷、灾难的威逼下走投无路才不得不割心头肉哇!她的心里该是多么痛苦哇,我咋能再去责备她呢……”永生正想着,志刚来到爹的面前,簌簌地淌着热泪央求道:

“爹,不能卖俺三弟呀!我长大了,挣钱去,养活爹娘和弟弟……”

永生伸出颤抖的双手拉过志刚。紧接着,志坚又呜呜地哭着说:

“爹!卖我吧!志勇长得棒,留下他好报仇呀……”

志坚才九岁,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多么好的孩子呀!永生心中这样想着,眼里的泪水滚下来。正当其时,爹在咽气前嘱咐的话,又一次响在永生的耳边:“永生啊,你长大了,为你爷爷奶奶报仇,为穷爷们儿报仇……”永生想着爹的遗嘱,望着膝前的儿子,一手抚摸着志坚的头,一手搭着志刚的肩,安慰他们说:

“孩子们,放心吧,爹一定把志勇要回来!”

永生的话出了口,忧虑又入了心。他见李大婶用袖子把眼角印了一下,心中想道:“翠花方才说过,李大叔为给我治病,连混饭吃的长衫都当了,我拿啥去给大叔赎长衫?大叔没长衫掌柜的许他进柜台吗?大叔下了事,两位老人怎么过呢?”

梁永生正为难,李大叔领着志勇走进来。

永生一见志勇,喜出望外,哈腰抱起,紧紧地揽在怀里,就像怕有人还会抢回去似的。与此同时,他的心里又浮起一个巨大的问号儿——志勇是怎么回来的呢?

原来是,翠花说出卖子救夫的真相以后,李大叔这才恍然大悟。于是,他把永生扶进里间屋,便扛起粮食闯进那买孩子的户家,跟人家讲明原委,说了些好话,费了些周折,才将志勇领回来。李大叔说明了这个过程,永生非常感动,他只吐出“大叔”两个字,再也说不出话来了。李大叔见此情景,也很不安。过了一阵,翠花说:

“叫我们怎么报答你老人家呀?”

“你把咱这些穷孩子们全拉扯大,就是报答我了!”李大叔轻抚着志勇的头顶意味深长地说,“你是咱穷人的根苗哇!”永生依然惴惴不安,也说:“大叔,叫俺一家子这么一糟扰,你们两位老人以后可怎么过呢?”大叔果断地说:“以后再说以后。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俺老两口子,都是黄土埋住半截的人了,活着也不顶什么事,死了也不算少亡了。你们甭挂着俺们,就只管亮开翅子去闯荡吧!只要有朝一日能闯出一条穷人的生路来,让咱阖天下的穷人子子孙孙不再受穷,我们就是钻土入地死在九泉之下也高兴啊!”

大叔一席话,给永生那暴病初愈的体魄注入了新的活力。他心中暗道:“我梁永生一定要给穷爷们儿争气!”

第二天。梁永生含着感激的热泪谢绝了大叔大婶的一再挽留,携妻带子离开杨柳青,沿着闯关东的大道又登程上路了。按季节,已交霜降。辽阔的华北平原,已经铺上一层薄薄的白霜。这白霜向逃难的穷人预示着:一场新的灾难将伴随着残酷无情的严冬降临在他们的身上……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