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PT小说程序 > 文学艺术 > 大刀记 > 第三十章 夜奔

大刀记 第三十章 夜奔

作者:郭澄清 分类:文学艺术 更新时间:2024-12-06 02:56:08 来源:本站原创

已是万家灯火的时候了。

水势洋洋的运河,还和往常一样静静地流着。

蓝湛湛的夜空,也和往常一样出满了繁星。

血战了一天的龙潭街上,阴阴沉沉,寂静异常。家家户户,都早早地插上了门闩;街街巷巷,望不见一个人影儿。整个村子,除了几声汪汪的狗叫外,仿佛再也没有半点儿声响了。只有从周围村里传来的锣鼓声、鞭炮声,在提醒人们——今天,又是一年一次的元宵灯节了。

每个家庭的情景,跟街道上这死一般的沉闷气氛截然相反——一所所的庭院,一间间的住房,一颗颗的心脏,都像被大火烧开了的水锅一样,翻滚着,沸腾着。是啊!在这非同寻常的夜晚,哪一个家庭的气氛能够安安宁宁?哪一个人的心情会是平平静静?

在那一盏盏聚拢着家庭成员的油灯下,都在议论今天这个事件的是非曲直,揣测着它的发展变化。在这千差万别的论调中,仍可以财产为尺度分为几种。

富人,都把梁永生等人视为不法歹徒,对他们的伤亡,都幸灾乐祸,并为贾家的不幸而叹息不已。他们觉得这场风暴实在可怕。有的富家老人,主张明天派出喽啰,去助贾永贵一膀之力。他们的理由是:这不是反了吗?照这个闹法,还成什么体统?

穷人,都把梁永生一伙儿看作英雄好汉,但又为他们这场“悲剧”感到痛心,同时还为贾家的厄运心情大快。他们觉着就像吃了顺心丸一样,格外舒贴。有的穷家子弟,攥着拳头向他的家长说:

“爹!明儿个,我也去参上干一场!”

“好!我也卖卖老,咱们爷儿俩一块儿去!”

“爹!你上年纪啦,甭去啦。我再串通上几个穷哥们就行啦!”

“不!这窝囊气我实在受够了!要不就着这个劲儿把白眼狼除治了,咱受到多咱算个头儿?”

少儿无女的穷老太太,也满心满意地想搭搭手儿帮把劲儿,可又觉着力不从心。于是,她拉开门扇走出屋来,向着蓝天默默地祷告:

“老天爷呀老天爷!你要有灵验,保佑着那些因无路可走才豁命的穷人哪……打个炸雷劈了那些狗财主,要不价,俺这些穷人可没法儿活啦……”

那些说穷不穷、说富不富的中流户儿,当家长的正在嘱咐儿子:

“可千万别往关帝庙里凑合呀!”

“咋的?”

“说是梁永生在那里……”

“梁永生又不是老虎……”

“梁永生是个好人。可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谁要一傍边儿,沾上就了不得!”

“看起白眼狼来,也欠该这么治治他!”

“这话儿倒是对的。说句公道话——梁永生他们也些微地过分了点儿……”

许多大胆的穷爷们儿,冒着风险来到关帝庙上。

这个端来了油灯,那个携来了干粮。有的扛来铺盖,有的提来饭汤。也有的两手空空,只是送来一副火热的心肠。还有的淌着热泪拉着梁永生的手说:

“走!到我家去……”

梁永生因为怕连累穷爷们儿,才确定临时先在这关帝庙里落落脚的。因此,他说:

“不!我们不住下,一会儿就要走了……”

梁永生真要走吗?不是的。杨长岭还没救出来,白眼狼还没杀掉,他怎么能就这么虎头蛇尾地走了呢?再说,那些参加打仗的穷爷们儿,都扯大拉小一家巴子,永生爷儿几个要是一走,白眼狼岂肯与那些人善罢甘休?现在永生所以说“一会儿就走”,一来是一种不去打扰穷爷们儿的借口,更重要的还是想让穷爷们去安心地睡觉,不要为他担忧。那么,他不走,又想怎么办呢?他的主意是:如今天已经黑了,在谁也看不清谁的情况下,闯进那住有许多长工、月工的贾家大院,是难免误伤好人的。因此,他想等月亮升起来以后,再想个法儿闯进贾家大院,救出杨长岭,杀掉白眼狼……可是,永生刚把来看望他的穷乡亲们送走,杨大虎又来了。他和永生一见面儿,就急急火火地说:

“大狼羔子去搬兵了!”

“上哪里?”

“县政府。”

“这信儿可准?”

“准。是贾家的一个长工,偷着跑出来告诉我的。”大虎又提醒永生说,“我估摸着,白眼狼早已派人去勾搭的那股子土匪,也八成儿快来了。”

他俩蹲在门洞子里说了一阵,永生抽着烟想了一会儿,最后说:

“大虎哥,我看这么办——你快回家,把东西拾掇拾掇,背上你的老娘,领着老婆孩子,赶紧离开龙潭街。事不宜迟,越快越好……”

“事到如今,我看也不能再顾那么多了——死就全死到一块儿算了!省得死的死活的活,扯不断肠子甘不了心……”

“不!大虎哥,咱们穷人,向来是不怕死的。可是,死,得死个值呀!”永生说,“大虎哥啊,这回,你一定要听我的——走!”

“我那个家,进了屋四个旮旯,没多少过活儿!所有的家当,一胳肢窝就能挟走。要走,没啥难的。再说,像咱这死活一样价钱的穷光蛋,走到哪里不是家?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大虎说,“可是,舍下你们爷儿几个,我心里下不去呀!”

“大虎哥啊,你不要惦记我们。”永生说,“我们这里没有扯腿拉脚的;下边有这两条腿,上边有这两只手,手里攥着刀把子,就是死,也保险赔不了本儿……”永生说到这里,见大虎仍不忍心离去,又说:“我们去给参加打仗的那些穷哥们儿送个信儿,然后也走!”他缓了口气接着说:“大虎哥,你也把咱庄的穷爷们儿挨门挨户虑一虑,对那些可能受连累的关照一下儿……”这时大虎的心里,悄悄地拿好主意:把一家老小送到亲戚家安排下,再回龙潭街,想法儿救长岭。他意识到这个干法会有很大风险,所以并没告诉永生就回家去了。

星星在被血染过的龙潭街上空眨着眼睛。漆黑的夜空像崩塌了一样张着大嘴。梁永生送走杨大虎,望着夜空沉思了一阵儿,又转身走进庙去。

这时候,志刚和志勇小哥儿俩,坐在大殿前边那高高的台阶上,正议论今天打仗的事哩!

志勇说:“今天这一仗,得算个败仗——咱们爷儿几个,再连上大虎大爷、长江大爷、二愣哥、锁柱哥,还有其他那些参加打仗的穷爷们儿,只是砍伤了白眼狼,杀了两只狼羔子,还有几个狗腿子。可是我们这边,也有伤亡,包括志坚!”

志刚说:“当然要算败仗喽!咱受了这么大损失,既没杀了白眼狼,又没救出杨长岭!”

志勇说:“咱吃了他们有‘洋枪’的亏了!”

志刚说:“对!看明天的!明天……”

志勇正说了个半截话儿,永生回来了。他笑哈哈地说:

“你们想着明天还打呀?”

“当然喽!”

“不打啦!”

“为啥?”

永生把白眼狼去搬官兵、勾土匪的事说了一遍。志勇说:“嘿!官兵、土匪都上来,这个仗更有个打头了!”志刚也说:“爹,叫我看,反正是已经走到这步棋上了,不能就这么算了。”

“不!”永生说,“咱要顶着干,怕是要吃更大的亏,仇,也难报了!”

“那怎么办呢?”

“走!”永生说,“志刚,你和你三弟都受了伤,得先走一步。”

“爹,你呢?”

“我去给受连累的穷爷们儿送个信儿,帮助他们离开龙潭街,然后也走……”

永生这种说法,是为了打发志刚、志勇安心地回去。他这时的真正打算是:等志刚、志勇走了,该走的穷爷们儿也都走了,他越墙而过杀进贾家大院,救出杨长岭,宰了白眼狼,然后再离开龙潭街。他怕志刚、志勇不忍心走,所以没把这个打算告诉他俩。那么,他为啥还要打发志刚、志勇提前走呢?因为官兵、土匪随时可能来到。只要那些家伙们一到,再走就不易了。到了这样的时刻,永生怎么忍心让志刚和志勇留下呢?他们全受了伤!可是,志刚哪会知道爹这个用意?所以他在拿起大刀要起程的时候,只是说:

“爹,我们走啦——你可早点回去呀!”

永生笑着说:“放心吧!”

志刚和志勇,顺着洼洼坑坑的甬道,向庙门走着。

月亮升起来了,像个盘子挂在天角。

梁永生倒背着手,随在儿子身后,一边走一边嘱咐:

“你们路过贾家大院附近时把角楼子上那个小子干掉!”

“哎。”

“别的不要惹事。”

“哎。”

“回到宁安寨,还要提防去抄家——”

“哎。”

志刚、志勇告辞了爹爹,踏着月光向前走去。当他们来到贾家大院附近时,忽然望见拐角处有个黑影。这时,志勇紧走两步,捅一把志刚,悄声说:

“哥,你等一下儿。”

“你要干啥?”

“干掉他!”

“净胡闹!”

正在这时,那个人也发现了他们。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传过来:

“谁?”

“走道儿的!”

梁志刚手握钢刀边答边走,大步流星地来到那人的面前。上眼一瞅,原来是黄老汉。于是,志刚亲昵地叫了声“黄大爷”。

“你可是梁志刚?”

“对!”

“你们干啥去?”

“我们要出村……”志刚说,“黄大爷,你……”

“我在这里哨着贾家大院,有啥动静好去给你们送个信儿……”

“谢谢黄大爷。”

“傻孩子!谢啥?你们的仇就是我的仇。”黄老汉说,“要说谢,我得先谢你哩!”

“谢我啥?”

“你们血战白眼狼,不光是报了你们的仇,也是报了我的仇,还是给咱这一带的穷人都报了仇——我还不该谢谢你们?”黄大爷指指贾家的角楼子,又说,“志刚啊,今天这一仗,咱们吃了贾家的亏,全是叫它闹的……”

“它是个啥?”

“贾家大院的角楼子呀!”

“那个给白眼狼保镖护院的家伙,就住在这里头吧?”

“对!”

“要是早知道这个情况就好了……”

梁志刚话未落地,一纵身子蹿上角楼子,伴随着一声惨叫,方巾的狗头从角楼子的窗口里滚下来。血水,也顺着蓝砖墙淌在地上。

这时,黄老汉又向志刚他们说:

“你们先等等——”

“咋?”

“我先到前边探探路。”

“哎。”

一霎儿,黄大爷回来了。他说:

“孩子们哪,走吧!没动静。只是在贾家大院的房檐上,有一只夜猫子叫唤。”

辽阔的大地,终于从那黄昏之后的短暂的黑暗中挣脱出来。沐浴在月光中的冀鲁平原,又变成了一个灰黄色的柔和而匀静的世界。这时节,自然界的万物生灵,都处在酣眠的沉寂状态中。惟独志刚和志勇这俩穷孩子,正然冒夜赶路,朝着宁安寨的方向飞步疾行。

灰黄的道路延长着。

空气停滞,夜色朦胧,四周寂静无声。这静寂的环境,和志刚、志勇的心境很不协调。此刻,他俩的心里,思虑万端,很不平静。他们在担心爹,生怕会发生什么不测事件。因此,他们不时回过头来,张望着那难忘的龙潭街。

龙潭街,静悄悄的,仿佛早已在这夜幕中睡熟了。从其外表看来,好像这里什么事情也未曾发生过,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似的。

他们眺望前方,又想起了留在宁安寨的母亲。志刚想:“现在娘在家中还不知多么着急呢?”他想到这里,心如火燎,恨不能两条膀臂生出一双翅膀,一翅子飞回宁安寨,飞到母亲的面前。

他们走着走着,突然志勇说道:

“哥!你看,前头那黑乎乎的是些啥?”

志刚顺着志勇手指的方向凝神一望,只见有几个人影,迎着他俩照直地走过来了……

夜深了。

心神不安的杨翠花,正两眼汪泪伴灯闷坐。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她匆忙走出屋,一边朝角门儿奔着,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她要从门板的响声中,识辨出这半夜敲门的是不是自己的人。永生爷儿几个,敲门的响声翠花全能听出来:永生叫门,都是用烟袋锅子敲门板——得得!得得得!得得……志坚叫门,是用手指敲门板——乓乓!乓乓!乓乓乓……志勇叫门,是用拳头捶门板——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志刚叫门,是用手背敲门板——咄咄!咄咄咄!咄咄!咄咄咄……

梁家父子叫门的方法,并没有谁统一规定过,是他们多年来自然形成的一种习惯。在天津卫时是这样,在徐家屯时也是这样,回到了宁安寨后还是这样。像这类生活细节当中的微妙差别,也并没有人进行过分析,惟独细心的杨翠花在多年的共同生活中悄悄地注意到了。

翠花听着听着,听出来了——敲门的是梁志刚。她心中一阵高兴,因为她从插上门闩以后,就焦急地等待着敲门的声音。她等呀等,盼呀盼,一直盼到这小半夜,终于盼来了敲门的响声——这个响声明白地告诉翠花:她的大儿子梁志刚已经安全地回来了。当娘的心里怎能不喜呢?

说真的,打从他们爷儿几个离开家,杨翠花那颗火辣辣的心,就像叫手攥起来一样,紧紧地收缩起来了。并且越收越紧,直到紧得发疼。在这一天当中,她不觉渴,也不觉饿。尽管一天水米没沾牙,肚子里反倒觉着塞得满满的。按季节,还隔着夏至很远呢,不能算是长天气。可是,在翠花的感觉中,这一天比十天都长——真是度日如年哪!从早到晚,她望着太阳算时辰何止千百次?可她总觉着日头就像在天空扎下根一样,老是不见动弹。一天来,翠花那宽宽的眉宇间,一直是聚着个疙瘩。她的脚下就像起了火,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稳,走里摸外,坐立不安。

杨翠花当前的心情,虽没跟谁说过,可是村中的穷爷们儿,全能猜个八九成儿。人们把宽慰她的话说了千千万,把能使她宽心的办法也想了万万千。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宽慰的空话能顶啥用?好心的穷乡亲可又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呢?显然,最好的办法,就是去龙潭打探打探消息了。于是,尤大哥按照魏大叔这个主意,便和几个年轻力壮的穷哥们儿一起,揣上两个窝头奔了龙潭。当然,他们奔龙潭打探,不光是为了解脱翠花的苦闷。你想啊,这些同命相连、休戚相关的穷爷们儿,谁能不为梁家父子的命运而担忧呢?今天有好些穷人的灶筒都没冒烟哪!

杨翠花最惦记的是谁呢?这很难讲。在去龙潭报仇的四个人中,除了她的丈夫,便是她的儿子,她对哪一个能不惦记或者说不大惦记呢?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这真是,十个指头虽不一般齐,可是个个连着心,咬咬哪个都是一样疼。不过,在不同的情况下,她对自己亲人们的疼爱程度,还是有所区别的。譬如说,当志勇出猎未归的时候,经常装在翠花心里的是梁志勇;在天津那一段,志坚离开爹娘进了鞋铺,她就成天价挂着志坚;当梁永生病倒杨柳青的那几天,丈夫的命运又成了杨翠花最担心的大事;在秦大哥把梁志刚交给翠花以后,志刚便成了她的心肝,一旦志刚有个头疼脑热,翠花就哭得眼睛像对铃铛。一到他们父子几个都在翠花的眼前,并且全十旺八跳、平安无事的时候,她就又捯扯起她那远离的二儿子梁志强来了……现在,她一听敲门的是志刚,觉着心里有一块石头落了地。可是,另外那几块石头,却悬得更高了。因此,她一边拔闩拉门,一边迫不及待地隔门就问:

“志刚,全回来了吗?”

聪明的志刚知道娘是啥样的心情,答道:

“娘,放心吧。”

门,开了。翠花上眼一瞅,门前的月光下站着两个人,只有两个人——志刚和志勇。又见他们的胳臂上还缠着白布,并用一根带子吊在脖子上,这不用问,显然是受了伤。去了四个怎么回来俩?那两个亲人怎么样?翠花心中这么想着,头上的冷汗唰地淌下来,胸腔里也咚咚地砸开了棒槌。志刚望着娘的神态,又赶紧安慰她说:

“娘,咱打胜啦!”

志刚觉着别的话都不好一口说清。他想用这个可以概括一切的“胜”字先安住娘的心,然后再从头到尾、一字一板地向娘把舌学明白。可是,翠花哪里等得!她又追问起来:

“你爹呢?”

“在龙潭。”

“志坚呢?”

“在龙潭。”

“都在龙潭?”

“都在龙潭。”

志刚一边向屋里走着,一边又向翠花说:

“娘,你只管放心!俺们爷儿几个,就是俺俩受了点伤,也不碍的;别人全都平安无事……”

他们娘儿仨,且说且走,进了屋子。

随后,志刚把一天来打仗的情况,以及爹和志坚晚来一步的原因,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到这时,翠花的心情才算渐渐安定下来。接着,她从灯窑儿里端过油灯,凑到志勇近前,一边照,一边瞅,一边用发颤的手轻轻地摸着志勇那受伤的胳膊。她看完志勇又看志刚。看翠花的神情,就像是伤在她身上一样。她看了多时,又瞅开了儿子们的面容。仿佛她要从儿子们的表情上,衡量出疼痛的程度来。可是,志刚和志勇的神态,还和往常一样,仿佛这伤不是在他们身上似的。于是,翠花又心疼地问道:

“志勇,伤着骨头了吗?”

“没价!”

“志刚呐?”

“也没价!”

“疼不?”

“不疼!”

志刚和志勇打从见了娘的面,一直是乐呵呵儿的。儿子这种满不在乎的神色,对娘起了很大的感染作用。翠花把灯送回灯窑儿,说:

“你看,你娘都快傻了——我快给你们做饭去!”

翠花烧着火,志刚一直在想:“爹怎么还不来呢?”他越想越沉不住气,后来竟站起身向娘说:

“娘,我去接接俺爹吧?”

“你不吃饭吗?”

“接回俺爹和志坚来一块儿吃吧!”

志刚的话,说动了娘的心。因为翠花这时也正在为永生和志坚迟迟不来而焦急。于是,她愣掯了片刻,向志刚说:

“好!这回娘就依着你!”

志刚背上单刀,向娘说:

“娘,我走啦!”

翠花让志勇看着灶火,对志刚说:

“走吧——娘送你出村!”

“娘,你送啥?一会儿就回来啦!”

“我也当走动走动散散心。”

他们母子二人,出了家门,顺着沉静的街道,向村头走去。一团挚爱的火,在他们各自的心里燃烧着,可是谁也不说啥,只是往前走。当路过尤大哥家的门口时,翠花从角门缝隙间望见他的窗户还亮着灯,蓦地想起一件事来,就向志刚说:

“哎,志刚,尤大哥他们到龙潭去看你们了……”

“已经回来了。”

“你咋知道?”

“我在半路上把他们迎回来的。”

“他可挂记着你们啦……”

“龙潭的情况,在路上我都跟他说啦——请他放心。”

起雾了。青灰色的、混浊的雾气,被微风吹动着,在头顶上飘荡,在身周围回旋,在空旷的漫洼地里弥漫开来。当梁志刚和杨翠花穿过山楂行子来到村外时,那条通向龙潭的大道,从脚下伸向旷野。

这时,志刚觉着,好像有好些话要跟娘说。当他正感到不知从哪里说起的时候,蓦地又想起了还在龙潭的爹来,心中一阵着急,就说了声:“娘,回去吧!”便撒腿跑开了。当他一气跑出老远,又透过灰濛濛的雾气回头张望时,仿佛望见娘的身影还在雾海中伫立着。为了让娘早点回家,他又泼命地朝前跑下去。

志刚跑一阵走一阵,望不见爹的影子。

他又走一阵跑一阵,还是望不见爹的影子。

道路是暗而且静的。附近的村中时而传来几声犬吠。

当志刚快要走到龙潭桥头时,突然听到从龙潭村边传来几声枪响。紧接着,一阵奇嚎怪叫的人声,冲出龙潭街口,直扑桥头而来!“不好了!”志刚心中一惊,尥起蹶子迎着嘈杂的人声飞奔而去。

起风了。黎明前的夜风,正在绞杀着路边野草的嫩芽。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