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漫话 八　御前会议

波斯人两次远征希腊失败后，薛西斯便召集波斯的元老重臣开御前会议，这史事很能令我们想起一个近代的“御前会议”，虽事隔千百年，还像一对同胎产下的婴儿。

波斯国王首先从宝座上立起来这样说道：“波斯人啊，我朝自古用兵如神，从未罢干戈，这原是上天的意旨。孤王的先人曾征服九洲万国，寡人却自登基以来尚未建立奇功，与先王媲美。因此很想从海外夺取一大块肥沃土地，报雪旧日的冤仇，为此特别召集你们前来商议。孤王有意在那海峡上架起两道浮桥，遣派大军西去，踏平希腊，惩罚雅典人，因为他们上次在马拉松海岸不曾给皇军留下半点颜面。寡人决心去烧毁雅典人的都城，出一口气。如果我们征服了他们，普天之下哪一块土地不是我们的？谁敢出来抗命？孤王下令时，你们就率领人马前来，谁的兵甲最坚利，谁就得重赏。孤王言出必行，但这事不能由寡人专断，王公大臣如有意见，尽可上言。”

于是马都尼大帅上前奏道：“大王，愿你的声威赛过古人，赛过后来人！我们波斯人征服了印度人和亚述人以后，若不去讨伐希腊人，岂不是一个大笑话？因为那些印度人、亚述人并没有得罪过我们，我们只为了扩张国土才去征服他们；至于那些希腊人却是我们的世仇，怎能饶了他们。我们怕什么呢？他们的兵力那样单薄，而且是乌合之众。我曾经去征伐过他们，快打到雅典城边时，还没有人敢同我作对！希腊人诚然是好战的民族，可是只好打内仗，在平地上肉搏冲锋，刀下不留情，他们打仗时专比硬功夫，全不懂避实就虚，这是兵法上的大忌。我去他们都不敢同我交锋，大王啊，若是你去，他们更不敢了，因为你背后有千百万貔貅，有成队的水师！万一他们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可给他们一个厉害。让我们勇敢前进吧，一切人类的成功都是从冒险中得来的。”

举朝文武都不敢有什么异议，只有皇叔阿塔巴诺斯这样胆大地劝道：“国王啊，我曾劝你的父亲不要好大喜功去远征大月氏，哪知他竟败得一塌糊涂！你如今却想去惹那些比大月氏人更厉害的人。让我告诉你，这是多么危险的事：上次好几十万大军竟被雅典人打败了，可见他们的陆军很强悍。你说你要架两道浮桥，如果他们在海上战胜了，驶来毁坏了你的浮桥，岂不是断绝了你的归程与生路？从前我们去打大月氏时，就冒着这种危险，幸亏没有人叛变。波斯的霸业不能这样就败坏了，国王，请马上闭会还宫，仔细思量，你不看天雷时常击毙那些过于雄伟的凡人，不让他们太矜夸？你不看那些高楼大树常遭雷劈，不能耸立在云霄？往往一支大军会被少数的敌人攻破，天神会作怪，弄得草木皆兵！急进是失败之母，从容乃成功之师！国王，这便是我向你所进的忠告。

“马都尼，我告诫你，快不要再这样愚蠢地挖苦希腊人，他们的名誉是不容诽谤的。你只想诱劝主上派遣大军去远征，如果真要出兵的话，听我说，让国王留在波斯，咱俩拿孩子的性命来打赌。你就统率陆军前去，随你要多少人马。如果波斯得胜了，你可以把我的孩子和我这条老命杀了，但不幸我的话说中了，波斯军败得很凄惨，你的孩子和你的性命也就保不住！”这元老说完后，国王便大发雷霆：“阿塔巴诺斯啊，若不看你是我的叔父，我一定叫你吃苦头，免得你这样瞎说。你既然很丧气，我便这样丢你的脸：我自己御驾亲征，你在后宫里镇守祖国，我用不着你帮忙，便能实现我夸口的话。如果我不去报复雅典人，就不算是阿塞弥斯的儿子的儿子的儿子！你知道，我们若不去进攻，他们迟早就会来打我们，许多年前，他们不是曾经渡海来攻打过我们？一座山头容不下两头猛虎，不是波斯吞了希腊，便是希腊并了波斯。”

散会后天就黑了，国王在静夜里沉思，觉得这未免太危险，幡然改变了他的主意。他安寝后，梦见一位巨灵向他说道：“波斯国王，你现在改变了你的圣意吗？你既然下了动员令，怎么不去攻打希腊呢？这样三心二意，真没有道理，你还是去攻打吧！”

第二天国王重新召集会议时，他竟忘了这个梦，向群臣说道：“孤王昨日所说的话可不算聪明。孤王听了皇叔的话，未免火气太大了，对不住那位元老重臣。孤王现在看出了自己的错处，还是听信他的话吧。现在决心保守和平，不去劳师远征。”

举朝文武听了这道圣谕，十分高兴，但是那天晚上那巨灵又向国王说道：“国王，你胆敢违背我的话吗？你若不去西征，我立刻就要害死你！”

国王从梦里惊醒起来，命人去把皇叔召来，这样对他说道：“孤王那日有些唐突，后来很懊悔。孤王本想听你的忠告，但势有所不能，因为有一个巨灵在梦中威胁寡人，逼着孤王前去远征。如果这是天神的意旨，孤王便得前去。你现在穿上皇袍睡在这儿，看这巨灵来不来打扰你。”

皇叔不敢这样无礼，极力推辞，只因为国王逼着他这样做，他只好遵命。但他对国王说道：“主上，你既然听信忠言，这真是国家之幸，你要知道，梦中的景象只是白日思想的反映，并不是什么天神在作怪。但若我也看见这个巨灵，那又当别论。可是我总不相信有这么一回事。”

于是皇叔穿上国王的衣袍，在宝座上昏昏沉沉地睡去，那巨灵居然出现在他的梦中，向他说道：“你就是那位劝谏国王不要去征讨希腊的人吗？你想要破坏这注定的事情，一定难逃天谴！如果国王不听从我的话，他就要倒霉的！”

这巨灵好像要用热铁刺皇叔的眼睛。皇叔惊醒起来，把梦中的情景告诉国王，而且这样奏道：“既然是天神命你去攻打希腊，我也就改变了主意。你快把这神圣的意旨宣告全国，准备出征！”

此后国王又看见一个异象：他在梦中戴上一顶橄榄枝叶扎成的王冠，那枝叶长得很长，长遍了全世界，但忽然又不见了。先知说这是全世界都要归顺国王的吉兆。于是全国开始动员，谁都想获得国王的恩赐。这次出发的水陆大军共有二百五十万，再加上夫役随从，不下五百万人。

这远征的陆军居然踏平了雅典城，但海军却在雅典岸前的海面上覆没了，幸亏希腊人没有前去破坏那两道浮桥，国王才得逃回亚洲。那夸口的马都尼没有脸面回国，很颓丧地死在沙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