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话类编 诗话类编卷之七

云间嘉侯父王昌会纂辑。

节义

戴石屏先生伏古未遇时，流寓江右武宁，有富家翁爱其才，以女妻之。居二三年，忽欲作归计，妻问其故，告以曾娶。妻白之父，父怒，妻宛曲解释，尽以奁具赠夫，仍饯以词云：惜多才，怜薄命，无计可留汝。操碎花笺，忍写断肠句。道傍杨柳依依，千丝万缕，抵不住一分愁绪。从前盟言，不是梦中语。后回君若重来，不相忘处，把杯酒浇奴坟土夫既别，遂赴水死。

宋端平二年，荣全据高邮城叛，召官奴毛惜惜佐酒，骂曰：汝本健儿，官家何负于汝而反？吾有死耳，不能为反贼行酒。全以创裂口，立命脔之，骂至域不绝。后阃臣以闻，特封英烈夫人，且钖庙。潘紫岩有诗曰：淮海艳姬毛惜惜，蛾眉有此万人英。恨无七首学秦女，向使裹头真杲卿。玉骨花颜城下土，冰魂雪魄史间名。古今无限腰金者，歌舞筵中过一生。惜无人举申朝廷褒赠封号，以为世劝。太仓陆公容，少美丰仪，天顺三年，应试南京，馆人有女善吹箫，夜奔公寝，公绐以有疾期之。后夜女退，陆公作诗云：风清月白夜窗虚，有女来窥笑读书。欲抱琴心通一语，十年前巳薄相如。迟明，托故迁寓，是秋遂膺乡荐，时年二十四。

越嵊县剡溪胡氏，讳妙端，适同邑祝某。至正庚子春，为苗獠虏至金华县，将妻之，义不受辱，乘间啮指血题诗壁上，赴水而死，三月念四日也。獠帅服其节，为立庙祀之，邑人咸曰烈女庙。诗曰：弱质空怀耜室忧，搜山千骑入深幽。旌旗影乱天同惨，金鼓声淫鬼亦愁。父母劬劳何曰报，夫妻恩爱此时休。九泉有路还归去，那个云边是越州。

至元十三年丙子春正月十八曰，淮安王伯颜以中书右相统兵入杭，宋谢、全两后以下皆赴北。有王昭仪者，题满江红词于驿云：太液芙蓉，浑不似、旧时颜色。曾记得、春风雨露，玉楼金阙。名播兰簪妃后里，晕潮莲敛君王侧。忽一朝，鼙鼓揭天来，繁华歇。龙虎散，风云灭。千古恨，凭谁说。对山河百二，泪沾襟血。驿馆夜惊尘土梦，宫车晓碾关山月。愿嫦娥、相顾肯从容，随圆缺。昭仪名清蕙，字冲华，后为女道士。五月二日抵上都，朝见上皇。十二日夜，故宋宫人安定夫人陈氏、安康夫人朱氏，与二小姬沐浴整衣，焚香自缢死。朱夫人遗四言一篇于衣中云：既不辱国，幸免辱身。不辱父母，且不辱亲。艺祖受命，立国以仁，中兴南渡，计二百春。世食宋禄，羞为北臣。大难既至，却数回轮。妾辈之死，守于一贞。焚香设誓，代书诸绅。忠臣孝子，期以自新，丙子五月吉日泣血书。明日奏闻，上命断其首，县全后寓所。夫此四人之贞烈，视前日之托隐忧于辞章者，相去盖万万矣。

是年，丞相偏师狥台州。台之临海民妇王氏者，美姿容，被掠至师中。千夫长杀其舅姑与夫而欲私之，妇誓死不可，自念且被污，因阳曰：能俾我为舅姑与夫服期月，乃可事主君。千夫长从所请。师还，挈行至嵊，过上清风岭，妇仰天窃叹曰：吾知所以死矣。即啮拇指出血，写口占诗于崖石上曰：君王无道，妾当灾弃。女抛男逐马来。夫面不知何日见，此身料得几时回。两行清泪偷频滳，一片愁眉锁未开。回首故山看渐远，存亡两字实哀哉！写毕，即投崖下以死。死之日，距今且将八九十年，石上血痕如新。

宋岳州破时，有韩氏为游卒所掠，以献主将。韩知必不免，乘间赴水死。越三日，有得其尸，于练裙中题五言长句曰：宋未有天下，坚正臣礼秉。开国百战功，每阵惟雄整。及侍周幼主，臣心常炯炯。帝日卿北伐，山戎今有警。言。死狗莫系尾，此行当系颈。即日辞陛下，尽敌心欲逞。陈桥忽兵变，不得守箕颖。禅让法尧舜，民物普安静。有国三百年，仁义道驰骋。未攺祖宗法，天胡肆大青。细思天地理，中有幸不幸。天果丧中原，大似裂冠栠。君诚不独活，臣实无魏丙。失人焉得人，垂戒尝耿耿。江南无谢安，塞北有王猛。所以戎马来，飞渡以陵境。大江限南北，今此一舴艋。本期固封强，谁谓如画饼。烈火燎昆冈，不辨金玉矿。妾本良家子，性僻守孤梗。嫁与尚书儿，衔署紫兰省。直以才德合，不弃宿瘤瘿。初结合欢带，誓比日月昞。鸳鸯会双飞，比目愿常并。岂期金石坚，化作桑榆景。旄头势正然，蚩尤气先屏。不意风马牛，复及此燕郢。一方遭劫虏，六族死俄顷。退鹢落迅风，孤鸾吊空影。簪坚折白玉，瓶沉断青绠。一死空冥府，忧心常炳炳。意坚志不移，攺邑不改井。我本瑚琏器，安肯作溺皿。志节匪转石，气噎如吞鲠。不作爝火然，愿为死灰冷。贪生念曲蛾，乞怜羞虎阱。借此清江水，葬我全首领。皇天如有知，定作血面请。愿魂化精卫，填海使成岭。此诗士大夫多称道之。韩名希孟，年十有八，魏公五世孙，𮖠阳贾尚书之子琼之妇，死且三十年，而其英爽不昧，复能托梦赵魏公为书其诗，则节妇之名，因公之翰裹而愈不朽矣。

岳州徐君室妻某氏，亦同时被虏来杭，居韩蕲王府。自岳至杭，相从数千里。其主者数欲犯之，因告曰：俟妾祭谢先夫，然后乃为君妇。主者喜诺，即严妆焚香，再拜默祝，南向饮泣，题满庭芳词一阕于壁上，巳投大池中以死。词曰：汉上繁华，江南人物，尚遗宣政风流。绿恪朱户，十里烂银钩。一旦刀兵齐举，旌旗拥，百万貔貅。长驱入，歌楼舞榭，风卷落花愁。清平三百载，典章文物，扫地俱休。幸此身未北，犹客南州。破鉴徐郎何在，空惆怅，相见无由。从今后，断魂千里，夜夜岳阳楼。某氏偶遗其姓。噫！使宋之公卿将相，贞守一节若此数妇者，则岂有卖降覆国之祸哉？宜乎秦贾之徒，为万世罪人也。

刘方者，军人方姓女也，甫十二三，伪为男子，从父返故乡。父客死于蒙村刘叟家，遂不变形为刘氏子，攺名刘方。越二年，山东人刘奇遇难于蒙村河，刘悲之，异其同姓，收为长子。又一年，叟夫妇咸卒。丧毕，奇欲议婚，方坚执不从。奇睹燕题诗于壁，以探方意，曰：营巢燕，双双雄，朝暮辛勤巢始成。若不寻雌寄壳卯，巢成必竟巢还空。方见诗，笑诵而和之曰：营巢燕，双双飞，天设雌雄事夊期。雌兮得雄愿始足，雄兮将雌胡不知。曰：若然，为木兰之隐矣，今当为兄妹，为夫妇乎？方徐曰：若兄妹之妾应适人，妾父毋之坟，终为寄托之鬼。幸与兄遭遇，复是仁人，此非人谋，实是天合。倘兄不弃贱陋，使三家之后永绩，而三义之名不朽矣。奇惊喜不巳，遂揖方共寝。方曰：非礼也。须明日祝告三坟，为妾办妆物，会亲邻方可。二人遂拱坐待旦，依议而行。是后寝成巨族，号刘方三义家云。

苏子瞻谪黄州，蒋运使饯行，公命春娘劝酒，蒋以白马送子瞻欲换，春娘，许之。蒋为诗曰：不惜霜毛两雪蹄，等闲分付赎蛾眉。虽无金勒嘶明月，却有佳人奉玉巵。公答曰：春娘此去太匆匆，不敢啼欢懊恨中。只为山中多险阻，故将红粉换追风。春娘亦赋一诗曰：为人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今日始知人贱畜，此生苟活怨谁人？乃触槐而死。

宋末娼女姚玉京，美态而聪慧。始笄岁，嫁襄阳小吏卫敬瑜，三月溺汉水死。姚之父逼令他适，玉京断耳，誓以此获免。所住户上有双燕，葺巢二日，为鸷鸟所获。其一孤飞，悲鸣若依，玉京叹异之。数月，秋风忽至，群燕将去，玉京以红线系足，抚而祝曰：新春定来为伴侣也。明年，此燕果至，前缕犹存。玉京赠诗曰：昔时无偶去，今春还独归。故人恩义重，不忍更双飞。自尔七岁，其年秋燕去，玉京疾终。明年燕来，讶其无人，徘徊哀鸣。姚氏之族泣曰：玉京死矣，坟在南城。燕遂悲鸣，至坟所亦死。姚之族因瘗于坟侧。其后见玉京与燕同游于汉水之滨，

沈亚之歌曰：魏中义士有冯燕，豪杰幽并最少年。避雠偶作滑台客，嘶风跃马来翩翩。此时恰遇莺花月，堤上軿车日不绝。两面高楼语笑声，指点行人情暗结。传道张婴偏嗜酒，从此香闺为我有。梁间客燕正相欺，屋上鸣鸠空自闻。婴归醉卧非雠汝，岂知负过人怀惧。燕仍户扇欲潜逃，巾在枕傍指令取。谁知狼戾心难忍，待我情深恁不隐。回身本为取巾难，倒柄方知授霜刃。冯君抚剑即迟疑，自顾平生心不欺。尔能负彼必相负，假手令人复在谁。妻与燕刃令杀夫，燕即反刃杀其妻。窗间红艳犹可掬，回视花钿情不足。谁将大义断胸中，粉颈初过如切玉。新人藏匿旧人起，白书喧呼骇邻里。诬执张婴不自明，责免生前遭捶楚。官将赴市拥红尘，掉臂入来擗著人。传声莫遣有冤滥，滥杀婴家即我身。白马贤侯贾相公，常悬金帛劝英雄。持章请赎冯燕罪，万古三河激义风。歌中叙事巳详，故不复载其颠末。

吴讷，字敏德，苏之常熟人，为御史巡抚贵州，得代而还，都司官追送黄金若干两，讷不启封，题诗其上曰：萧萧行李向东还，要过前涂最险滩。若有藏私并土物，任他沉在碧波间。后为时名臣，年九十而终。

于节庵以兵部侍郎巡抚河南、山西，迁大理寺卿，前后凡二十年。其赴京，独不挟土物贿当路。汴人尝诵其诗曰：绢帕蘑菇共线香，本资民用反为殃。清风满袖朝金阙，免得闾阎议短长。

杨廉夫题临海王节妇诗曰：介马驮驮百里程，青枫后夜血书成。祗应刘阮桃花水，不似巴陵汉水清。后廉夫于一夕梦一妇人谓曰：尔知所以无后乎？曰：不知。妇人曰：尔忆题王节妇诗乎？尔虽不能损节妇之名，而心有伤于刻薄，毁谤节义，其罪至重，故天绝尔后。廉夫既悟，大悔，遂更作诗曰：天随地老妾随兵，天地无情妾有情。指血啮开霞峤赤，苔痕化作雪江清。愿随湘瑟声中死，不逐胡笳拍里生。三月子规啼断血，秋风无泪写哀铭。后复梦妇人来谢，未几，果得一子。

沈詹事特坐叶丞相论恢复，贬筠州。沈方售一妾，年十七，携与俱行，处筠凡七年。既归，呼妾父母，以女归之，犹处子。时人以比张忠定公咏。会稽潘方仲矩为安吉尉，献诗云：昔年单骑向筠州，觅得歌姫共远游。去曰正宜供夜直，归来浑未识春愁。禅人尚有香囊愧，道士犹怀炭妇羞。铁石心肠延寿药，不风流处却风流。

天台宋氏家本富，后贫，鬻庐于邻，价成，作诗曰：自叹年来剌骨贫，吾庐今巳属西邻。殷勤说与东园析，他类曰相逢是路人。富者见诗恻然，即以劵还之，亦不索其直。乡人嘉其谊。

山东东阿县季札挂剑处，今建台焉。其地生草一种，能治人心疾，盖缘当时季子心许徐君剑也。故曾屿有歌云：至令神物不磨灭，化为异草人争贮。异草何功争贮之，心疾不瘳须一茹。又严州钓台无别草，尽生白茅见洁清之意。予尝登之，亦有句云：乾坤留节义，草木显清风。盖指其事也。二草皆可谓奇矣。

庄定山赋节妇诗曰：二十夫君弃妾身，诸郎痴小舅姑贫。自怜薄命同衰蒹，不扫蛾眉别嫁人。化石未成犹有泪，舞鸾虽在不惊尘。锁窗独对东风树，岁岁花开他自春。罗一峰评：此诗苦心苦语，泣动鬼神。

苏东坡与朱鄂州书云：昨武昌寄居王殿直天麟见过，偶说一事，闻之辛酸，为食不下。天麟言鄂、岳间田野小人，例只养二男一女，过此则杀之，尤讳养女，以故民间少女多鳏。夫初生时，辄以冷水浸杀之水盆中，咿嘤良久乃死，最为惨极。故莆田周石梁戒杀女歌云：虎狼性至恶，犹知有父子。人为万物灵，柰何不如彼。生男与生女，怀抱一而巳。生男一收养，生女顾不举。我闻杀女时，其苦状难比。胞血尚淋漓，有口不能语。咿嘤盆水中，良久乃得仄。吁嗟父母心，残忍一至此。我因劝吾民，母轻杀其女。荆钗与裙布，未必能贫汝。随分而嫁娶，男女两得所。此歌散民间，万姓当记取。宋安军贤女庙，蔡氏女也。父母初许适萧氏，萧贫，再许陈，又贫，又复他许，女遂抱石投水死，乡人立庙祀之。淳祐年间，有刘贤者题诗悼之曰：嬴得贤名万古称，痛怜此女太轻生。春风杨柳因谁舞，秋雨梧桐底事声？髣髴云从抛岸久，依稀月魄浸潭明。何如约我桃源去，免得双亲泪眼盈。是夜梦女和之刘不。

齐大夫杞梁战死于莒耜，梁妻孟姜无子，乃枕其夫之尸于城下而哭，过者皆为流涕，十曰而城为之崩。既葬，曰：吾何归矣！既无所归，以立吾节，吾岂能二心哉！遂赴淄水而死。人有诗曰：莒郊白骨日昏黄，魂魄归来道路长。故国相逢俱溅泪，哀猿啼鸟亦悲伤。

秋胡，曾人，纳妻五日，往仕于陈，五年始归。见妇人采桑于路，甚美。胡曰：力田不如见少年，采桑不如见贵郎，吾有黄金愿与子。妇不受，胡还家，奉金于母。母呼妻，乃桑间妇也。妇曰：见色弃金而忘其母，大不孝也。任君别娶，妾投河而死。后才人援笔而赋曰：采桑采桑复采桑，妾身不逐春风忙。高堂阿姑发如霜，夫婿嗟跎天一方。妾身不文亦不武，如何朝夕供甘苦，年年辛苦把蚕桑。夜夜勤劳向机杼，明朝又向桑间行。绮绮桑叶如云腾，南枝采尽北枝好。忽闻宝马娇嘶声，宝马娇嘶何处客？玉勒金鞍壮行色。南来下马气如虹，笑谈便把黄金掷。妾视黄金轻若无，黄金虽好非。妾图，问。君既是远行人，君家宁无采桑妇？行客闻言慷慨悲，据鞍上马行复吟。回首夕阳惊天晚，一筐二筐桑叶满。阿姑欢喜出门迎，声声报道秋郎返。妾心还喜还自疑，惊忆桑林过客时。入门堂上一相见，巳是弃金轻薄儿。问君弃金何如此，弃妾弃金复弃毋。弃妾宁为不义夫，弃毋安能成孝子。义夫孝子君不为，妾身羞辱长相随。门前流水清如玉，妾身愿葬江鱼腹。但期万古与千秋，江水长流妾心足。

息夫人，息国君之夫人也。初楚伐息破之，虏其君，将妻其夫人。适楚王出游，夫人遂出见息君，谓之曰：人生一死而巳，何至自苦？妾终不以身更二醮，生离于地上，岂如死归于地下哉！乃作诗曰：榖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皎曰。遂自杀。楚王贤其守节，乃以诸侯之礼合而葬之。人有诗曰：金𬬻香绝玉楼空，寂寞桃花委落红。歌罢月明天似水，倚栏弹铗诉东风。

王婉容随徽钦北去，粘罕见之，求为子妇。婉容自刎车中，虏人葬之道旁，可谓英烈矣。后宋子虚咏史诗云：贞烈那堪黠虏求，玉颜甘没塞垣秋。孤坟若是邻青塳，地下昭君见亦羞。

元至正间，衢州陷，龙游有一大家妇何氏，为兵所掠，裂帛题诗云：妾长朱门十九春，岂期今逐虏囚奔。失身无补君王事，死节难酬夫婿恩。江静从教沉弱质，月明谁与吊归魂。只愁父母难相见，愿与来生作子孙。书毕，即投江死。

曹处女者，钱塘人，名雪，字玉英。年十三，善琴，十五攻词翰，母没，力穷葬其母。至年五十不嫁，自挺言云以作处女冢。至正间，钱塘丧乱，处女闭户不食，数日饿死。杨廉夫吊之诗云：曹处女，白雪英，毋惜白雪，抱玉真珠擎。十三善瑶琴，不作濮上声。十五弄彤筦，不作花草情。叮宁媒与妁，必嫁公与卿。英英马上郎，貂帽绣衣裳。官家捉处女郎。昨曰交处女币，今日催处女妆。贮以黄金屋，荐以白玉床。大珠连理带，七宝合欢成。大珠五十万，七宝八万强。黄羊尾如扇，文鸡若凤凰。置酒结高宴，长跪起行觞。处女誓慈毋，有死不下堂。慈母莫之强，志节如秋霜。嗟嗟曹处女，处女节独苦。事母终，母丧，母坟成负土，白发五十秋。五十终，处女誓作处女坟。南山华表柱，荒城兵火交，三曰不闭户。生作独月娥，死作黔娄女。我作处女词，用激城中三嫁妇。

莆田郑三娘许嫁，生具吴世勋，及笄，其母兄见世勋家贫，告悔亲。三娘流涕，示以一许不二之意。既悔之后，独卧一楼不起，时常托病不食，骨立而逝。巡按聂公双江奏表，又为立碑，其词云：丈夫失道，道在妇人。华姿衣裾，曾妇人女子之不若。又一律吊之云：未亲夫面为夫亡，不比寻常女子行。白发尚难存晚节，青春谁肯丧春光。魂飞天上乾坤老，名在人间草木长。我泪莫将容易洒，为他千古立纲常。北方黄郎中宥有归妇吟，其序曰：天马浮江，兵强将锐。所征无敌，所掠无遗。俘戮之民，奚啻亿万，然生死存下，悲欢聚散，岂无数存乎其间？刘氏者，吉之永丰人也。问其父母、兄弟、舅姑，夫与子皆在焉。今令归父母，不幸之幸，莫大于斯，不可无一言送之。诗曰：烈火俱将玉石焚，死生恝阔忆中分。信音一绝思青鸟，泪眼双穿望白云。残日鹡鸰还有难，北风鸿鴈正离群。新诗送汝还家去，重续当年织锦文。宋理宗时，蔡公谟知某郡，黄上舍封状讼其妾以无子遣去，索元顾钱十千。蔡判云：实封状子判何难，试问因何诉小蛮。只为凤毛无所出，故论鹅眼不曾还。三年密意知多少，十索飞蚨亦等闲。寄语桃溪黄上舍，留些阴骘赴贤关。

正德中，韩邦奇字汝节，陜西朝邑人，为浙江佥事，独持风裁，以廉介自励。时镇守太监王堂怙势害人，监岁贡如茶鱼，种种勒辨，民不聊生。奇触目感中形而为歌曰：富阳江之鱼，富阳山之茶。鱼肥卖我子，茶香破我家。采茶妇，捕鱼夫，官府栲掠无完肤。昊天胡不仁，此地亦何辜？鱼胡不生别县，茶胡不出别都？山摧茶亦死，江枯鱼始无。噫！山难摧，江难枯，我民不可苏。即曰具本，乞宽进贡，词意凯切。寻以裁抑镇守内臣，王堂，遂以沮渴进贡诬之，诏锦衣卫逮至京，百姓感泣，哀动城市。奇为诗曰：菲才尸位圣恩深，士庶何劳泪满襟。明主昌言神禹度，斯民直道葛天心。还看里有平津剑，更喜囊无暮夜金。惆怅此时不忍去，且维轻舸越江浔。

叶公政，字克明，淮阴人。至政甲午，公政以淅幕吏奉伯颜平童檄，转饷鄂阃。时丹阳富民束子章先与是役会饮于蕲，志相合，即以兄礼事公政。未几，子章起赴沔沄，别公政曰：弟今济大江，涉重地，兄言行笃信，愿赀囊相托。公政辞弗获，俾子章手缄而为谨藏之。越两月，子章之友朱君让率其奴来谒曰：子章不幸入莲台湖，遇盗死矣。子章昔寄囊中，亦有某物在内，欲启囊，正请之。公政曰：汝寓物子章，未尝语我。子章巳矣，家固无恙也，义必质诸其家，明以付汝。君让以公政匿为巳有，衔之去。明年既竣事，还坐丹阳驿门，要束、朱二氏父子，启麋缄，得钞二百五十缗，黄金五十两，银三百两，珠八千枚，衣帛有差，归之束氏。余钞五十缗，黄金五两，银五十两，珠千枚，有朱题封，归之朱氏，盛具酒馔以谢，辞之。前翰林院编修胶西张复初嘉公政义，为作传。江阴王逢亦有诗曰：蕲春肥羊采石酒，君为玉昆我金友。夜谈接膝昼握手，乾坤意气同高厚。霜风吹芦客衣薄，湿云羁鸿飞漠漠。蓬窗篝灯照囊橐，嗟君远行感君托。莲台湖深浪泊银，鹧鸪杜若伤心神。天生祸乱有今日，谁谓交游无故人。叶郎还金，何愧窦禹钧。

晋吴隐之为广州剌史，未至郡二十里，地名石门，有水曰贪泉，隐之至泉所，酌而饮之，因赋一诗曰：古人云此水，一敢怀千金。试使夷齐饮，终当不易心。在州清操愈厉，常食不过菜与乾鱼而已。

白乐天守杭州日，以清介自持。及代还，取天竺，携片石归，因赋诗曰：三年为剌史，饮水复食薜。唯向天竺山，取得一片石。后守吴门，复取洞庭双石，一以支琴，一以贮酒。又赋诗曰：万古遗水滨，一朝入吾手。其清廉可谓始终不渝矣。

士大夫若爱一文，不直一文。陈简齐诗云：从来有名士，不用无名钱。杨伯子尝为予言：士大夫清廉，便是七分人了。盖公忠仁明，皆自此生。伯子，诚斋冢嗣，号东山先生，清节高文，趾美克肖。其帅番禺，将受代，有俸钱七千缗，尽以代下户输租。有诗云：两年枉了鬓霜华，照管南人没一此。七百万缗都不要，脂膏留放小民家。又别石门诗云：石门特特泊归舟，江水依依别故侯。拟把片香投赠汝，这回欲带忘来休。盖昔吴隐之守五羊，不市南物，归舟有香一片，举而投诸石门江中，用此事也。其帅三山，不请供给钱，以忤豪贵劾去，作诗贻罗君云：与世长多忤，持身转觉孤。寅缘新齿舌，收拾老头颅。我巳歌泷史，君谁诵子虚。同归灯火读，家里石渠书。时罗君与之同入闽故也。陈肤仲作玉壶永、朱弦二诗送之，林自和送行诗云：公来无琴鹤，公去有芒鞋。又有幕官诗云：从渠腰下有金带，何处山中无菜美。真西山入对，主上问当今廉吏，西山既以赵政夫为对，翌曰又奏：臣昨所举廉吏，未尽。如崔与之出蜀，唯载归艎之图籍；杨长孺守闽，靡侵公帑之毫厘。皆当今廉吏也。

永乐中，胡寿安，字克仁，为新昌令，常以古教民之言谕乡耆里甲，俾知亲睦安分之道，率皆从化。胡性清介，不奢侈，一毫无取，在官惟粗衣粝食。尝眠一纸帐，自题一绝云：紫丝步障最奢华，卧雪眠云自一家。雪又不寒云又煖，扶持清梦到梅花。

宣德间，陈信，仁和人，以廉能任苏州府通判。任满，行李萧然，吏民饯赆，俱不受。苏人杜瑷赠以诗云：南还依旧一寒毡，又却吴民餽赆钱。任使此生贫到骨，只留清节与人传。

正统间，东莞令卢秉安莅任十九年，清操不易，临行不受士民一物，惟受诗，乃自赋云：不贪自古人为宝，今日贪民诗满囊。十有九年官𭄏邑，幸无一失挂心肠。

正统间，福建都司王胜，身居武弁，有文德，廉介自持，出巡则斋食自随，人呼为菜王。一曰，有千户奉白金一锭以餽，不受，命造亭卫北，名却金亭。明年胜到亭，题曰：每因性褊遭弹劾，四十年过不动心。匣内惟存三尺剑，囊中肯受四知金。平生节操何曾改，半默秋毫孰敢侵。今对此亭堪驻马，仰天无愧发长吟。时海道副使李颙曰：孔子忍渴盗泉之水，曾子回车胜毋之闾，恶其名也。暮夜金，不受义也，何必求闻于人？因题云：怀金相送独能辞，高搆华亭照路岐。不比当年胡剌史，平生清节畏人知。胡剌史乃胡威父。

许叔瑛璞之。陈友谅部属称邓平章者，陷江西某县，有妇蔺氏，其夫以财雄一乡，因赂邓之帅某，求免剽戮。帅闻蔺有殊色，辄歼其家独生。蔺将纳之，蔺亦佯诺，但请持丧一月乃为妇，帅许之。及期临婚，帅上马他之，命二卒守蔺以待。蔺命取鸡酒，具香火，告亡夫灵，卒俱出。蔺乃先杀婴，啮指血书壁曰：泾渭难分浊与清，此身不幸厄红巾。孤儿未忍更他姓，烈妇何曾嫁二人。白刃自挥心似铁，黄泉欲到骨如银。荒村日落猿啼处，过客闻之亦榛。神即自刎。

姚文公燧为翰林学士，承旨日，玉堂设宴，歌妓罗列，中有一人，秀丽闲雅，微操闽音。公使来前，问其履历，初不以实对，叩之再，泣而诉曰：妾乃建宁人氏，真西山之后也。父官朔方时，禄薄不足以给，侵贷公帑无偿，遂卖入娼家，流落至此。公命之坐，仍遣使诣丞相三宝奴，请为落藉。丞相素敬公，意公欲以侍巾栉，即令教坊检籍除之。公得报，语一小史曰：我以此女为汝妻，女即以我为父也。史忻然从命。京师之人相传以为盛事云。嘉兴贝阙尝有诗曰：断丝弃道边，何曰缘长松。堕羽别炎洲，不复巢梧桐。昔在至元曰，六合车书同。玉堂盛文士，燕集来雍雍。金刀手割鲜，酒给葡萄浓。坐有一妓者，秀色不可双。娉婷刘碧玉，绰约摘玲垄。宝钏金雀钗，巳觉燕赵空。或闻操南音，未解歌北风。上客惊且疑，姓字初未通。问之惭复泣，乃起陈始终。妾本建宁女，远出西山翁。父母生妾时，谓是金母童。梨花锁院落，燕子窥廉栊。迢迢官朔方，位卑食不充。侵贷国有刑，桎梏加父躬。粥女以自赎，白壁沦泥中。秋娘教歌舞，屡入明光宫。永为娼家妇，遂属梨园工。京华多少年，门外嘶青骢。不如孟光丑，犹得嫁梁鸿。自伤妾薄命，失落似秋蓬。客闻为三叹，天道何懵懵。遣使白宰相，削籍归旧宗。小史十八九，勿恨相如穷。配尔执箕帚，今夕看乘龙。鸳鸯并玉树，鹦鹉开金笼。弃汝桃花扇，红牙不复从。提瓮自汲水，𫄨绤自御冬。时多困𫐘轲，事或忻遭逢。安知百尺井，忽登群玉峰。借问为者谁，内相姚文公。

王氏。守素，钱塘民家女，其夫丁，弃家为全真道士于吴山之紫阳庵，一一召守素入山，书付四句云：懒散六十三，妙用无人识。逆顺两相忘，虚空镇常寂。坐抱一膝而逝。方外者流谓之骑鹤化。守素遂亦束发簪冠，着道士服，奉夫遗尸，二十年迹不下山。年逾七十，几于得道者。神仙渺茫，故未暇论，贞守一节，乃可尚也。丁卯进士萨都剌天锡赠之诗曰：不见辽东丁令威，旧游城郭昔人非。镜中春去青鸾老，华表山空白鹤归。石竹泪乾斑雨在，玉萧声断彩云飞。洞门花落无人迹，独坐苍苔补道衣。

燕山项氏，其夫江南人，行贾燕蓟间，聘项与居。未几夫死，项时年二十，奉柩回江南，誓以夫余赀养姑以自终。比至，姑巳攺适，励志孑居，以守夫祀。盱江李宗列闵其事而赋之曰：少无依倚老何堪，白发婆娑乱不簪。梦里尚思江北好，悔将夫骨葬江南。

古乐府木兰词，乃女子代父征戍，十年而归，不受封爵，故杜牧之有题木兰庙诗。女子作男儿，其事甚怪。五代主蜀时，有崇嘏者，本临邛女子黄氏，蜀相周庠，初在临邛，嘏以诗上谒，庠称之，荐摄府椽。吏事明敏，胥吏畏服。逾一载，欲妻以女，嘏以诗辞之曰：一辞拾翠碧江湄，贫守蓬茅但赋诗。自服蓝衫居郡掾，永抛鸾镜尽蛾眉。立身卓矣青松操，挺志坚然白壁姿。幕府若容为坦腹，愿天速变作男儿。庠大惊，召问，具述本末。乃黄使君之女，元未从人，惟老妪同居，此事尤怪。

泖湖谢氏，淞江右室也。国初被籍没坐诛。有妇美色，给配象奴，妇绐奴曰：待我祭亡夫，乃从尔。奴信之。妇携酒饭至武定桥哭奠，赋诗云：不忍将身配象奴，自携麦饭祭亡夫。今朝武定桥头死，一剑清风满帝都。遂自刎。

顾先生兰，居吴城临顿里，受性介洁，不苟取予。宰山东淄州，入觐，父老为率邑民出数十缗以献，赋诗郤之云：笑舒双手去朝天，荣辱升沉听自然。珍重淄人莫相赠，近来刘宠不收钱。有黄生名邦，其父官蜀中学博，生从之官。适蜀有烈妇某，其夫临死问妇志，妇曰：死则俱死耳。夫笑。妇曰：君以妾不能死耶？遂先夫三日自尽。绣衣使者闻之，为表其门，且命士绅为诗吊之。诗无虑数百，独黄生诗一联云：许死一言何慷慨，先归三日尽从容。大为绣衣击节。后黄生家居，有诗一联云：深浅池塘看乳鸭，寂寥门巷数归鸦。亦自幽闲可爱。

鄱阳刘芝阳，讳应麒，巡抚吴中，告终养归发，题诗署中曰：来时行李去时装，午夜青天一炷香。描得海图留幕府，不将山水带还乡。盖亦道其实者矣。

张尧佐以进士擢第，累官至屯田员外郎，知开州。会其侄女有宠于仁宗，册为修媛，尧佐遂骤迁擢。一日中除宣徽、节度、景灵、群牧四使。是时，御史唐介上疏，引天宝杨国忠为戒，不报。又与谏官包拯、吴奎等七人论列殿上。既而御史中丞留百官班，欲以廷争，卒夺尧佐宣徽、景灵两使，特加介一品服，以旌敢言。未几，尧佐复除宣徽使、知河阳。唐谓同列曰：是欲与宣徽而假河阳为名耳，我曹岂可中巳耶？同列依违不前，唐遂独争之，不能夺。仁宗谕曰：差除自是中书。介遂极言宰相文彦传以灯龙锦媚贵妃而致位宰相，今又以宣徽使结尧佐，请逐彦慎而相富弼。又言谏官观望挟奸，而言涉宫掖。语甚切直。仁宗怒，趋召两府，以疏示之，介犹诤不巳。枢密副使梁适叱介使下殿，介诤愈切。仁宗大怒，玉音甚厉，众恐祸出不测。是时，蔡襄修起居注，立殿陛即进曰：介诚狂直，然纳谏容言人主之美德，必望全贷。遂贬春州别驾。翊日，御史中丞王举正救解之，攺为英州别驾。始，上怒未巳，两府窃议曰：必重贬介，则彦博不安，彦慱去，则吾属递迁矣。既而果如其料。当是时，梅尧臣作忠窜诗曰：皇祐辛卯冬，冬月十九日。御史唐子方，危言初造膝。日朝有巨奸，臣介所愤疾。愿言一二事，臣职敢妄率。巨奸宰相博，邪行世莫匹。曩时守成都，委曲媚贵昵。银珰插左貂，穷腊使驰驿。邦媛将夸侈，中赉金十鉴。为我寄使君，奇纹织纤密。遂倾西蜀巧，日夜急鞭抶，经纬金缕，排科围八■。比比双莲花，篝灯戴心出。几日成一端，持行如鬼疾。明年观上元，被服稳称质。璨然惊上目，遽尔有薄诘。既闻所从来，佞对似未失。且云奉至尊，于妾岂能必。遂回天子颜，百事容丐乞。臣今得初陈，狡猾彼非一。偷威与卖利，次第推甲乙。是唯阴猾雄，仁断宜勇黜。必欲致太平，在列无如弼。弼亦昧平生，况臣不阿屈。臣言天下公，奚以身自恤。君傍有侧目，喑哑横诋叱。指言为罔上，废汝还蓬荜。是时白此心，尚不避斧鍎。虽令禁魑魅，甘且同饴蜜。既如勿可惧，复以强词窒。帝声亦大厉，论奏不容毕。介也容甚闲，猛士胆为栗。立贬岭外春，速欲为异物。内外臣恟恟，陛下何未悉。即敢救者谁，襄执左史笔。谓此傥不容，盛美有所咈。平明中执法，怀疏又坚述。介言或以狂，百岂无一实。恐伤四海和，幸勿若仓卒。亟许迁英山，衢路有嗟咄。翊日宣白麻，称快口盈溢。阿附连谏官，去若怀絮虱。其间因获利，窃笑等蚌鹬。英州，五千里痩马。行𩧭𩧭，毒蛇喷晓雾昼与岚。气没妻孥涂，风浪过蛟窟。存亡未可知，旅馆愁伤骨。饥仆时后先，随猿拾椽栗。越林多蔽天，黄柑杂丹橘。万室通酿酤，抚远无禁律。醉去不须钱，醒来弄鸣瑟。山水仍奇怪，巳可消愁郁。莫作楚大夫，怀沙自沉汨。西汉梅子真，出为吴市卒。市卒且不惭，况兹列秉秩。始，尧臣作此诗，不敢示人。及欧阳文忠公为编其集，时有嫬避，又削去此诗，是以人少知者，故今尽录焉。

梅和胜执礼，宣和初为给事中，与时相王黼论事不合，攺礼部侍郎，遂黜守蕲，复落职责守滁。王黼罢相，复职知镇江。靖康初，以翰林学士召，其谢表曰：喜照壁间而见蝎，乍离枫下而闻钟。盖照壁喜见蝎，此韩退之诗。枫下闻钟，则刘梦得自武陵召赴京师诗曰：云雨湘江起卧龙，武陵樵客蹑仙踪。十年楚水枫林下，今日乍闻长乐钟。盖用梦得诗也。

和胜，浦江人。未冠时家贫而亲老，无以为养。大雪中以诗谒邑宰云：有令可干难闭户，无人堪访懒移舟。邑令延之，令训其子孙。方应举未捷，有诗自遣云：天之未丧斯文也，吾亦何为不豫哉？后蔡嶷榜登科，终户部尚书，死于靖康之难。靖节先生以义熙元年秋为彭泽令，冬遂解绶去。后十六年，晋禅宋，又七年卒。晋史谓名潜，字元亮，南史谓名潜字渊明。今按先生义熙中作孟嘉传及祭程氏妹文，俱称渊明。元嘉中对檀道济乃称云潜，是与年谱所载在晋名渊明，在宋攺名潜，其字元亮，则未尝易者为相合矣。

元邓善之题其像曰：诗中甲子春秋笔，篱下黄花雨露枝。便向斜川频载酒，风光不似义熙时。

贡泰甫题云：竹杖芒鞋白鹿裘，山中甲子几春秋。呼童点检门前柳，莫放飞花过石头。二诗皆能道靖节心事。其自作诗曰：抚巳有深怀，履运增慨然。是可以想见也。

元至元壬午十二月，有僧从闽中来，言于省臣曰：近日土星犯帝座，疑有变。未几，中山狂人薛保住自称宋主，聚众数千，欲耴文丞相。世祖召公入殿中，欲拜为中书丞相。公对曰：天祥为宋状元宰相，岂有事二姓之理？宋既亡，惟当速死久生，他曰无面目见田横。之客于地下也。世祖知不可屈，麾之使退，意欲舍之。明日，左右谓世祖曰：文丞相英才伟略，古今罕有，释之使去，彼必遁回江南，号召天下，为国家大患。不如从其所请，以绝祸根。世祖可其奏，诏有司杀之，出公于狱，且行且歌。其歌曰：昔年𤞤狁侵荆吴，恃其戎马恣攻屠。忠臣国士有何辜，举家骨肉遭芟锄。我宋堂堂大典谟，可怜零落蒙尘污。二君泛海不复都，天潢失散知有无。衣冠多士沉泥涂，齐民尽陷胡版图。我为忠烈大丈夫，诗书礼义圣贤徒。竭心罄志思匡扶，驱驰岭表万里途，如何天假此强胡，宗庙不辅丹心孤。英雄丧败气不苏，痛哀故主双眸枯。今朝至此丧元颅，英魂直上升天衢。神光皎赫明金乌，遗骸不惜弃草芜。谁人酹奠致青刍，仰天长恨伸呜呼。公至柴市，意气扬扬，颜色自若，观者万余人。公问人曰：孰为南面？或有指之者，公即向南再拜曰：我宋列圣在天之灵，愿天祥蚤生中原，遇圣明之主，当勦此胡，以伸今曰之恨。仍索纸笔书二律云：昔年单舸走维扬，万死逃生辅宋皇。天地不容扶社稷，邦家无主失忠良。神归海岳风雷变，气吐烟云草树荒。南望九原何处是，尘沙黯淡路茫茫。又衣冠七载混毡裘，憔顇形容似楚囚。龙驭两宫崔岭月，貔貅万灶海门秋。天荒地老英雄丧，国败家亡事业休。惟有一腔忠烈气，碧空长共暮云愁。书毕，掷笔于地，谓监刑者曰：吾事巳毕，心无怍矣。南面端坐待命，观者无不流涕。俄有诏止之，公巳死矣。是后连日阴晦若夕，白昼，宫中皆秉烛而行，群臣入朝，亦𦶟炬前导，世祖大以为异。如此半月，适耆山张真人来朝，世祖召入禁廷，问其阴晦之由。真人对曰：此由陛下杀文丞相所致也。乃敕省院大臣各行祭礼，赠公特进金紫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保、中书平章政事、庐陵郡公，谥忠武。丞相孛罗初行奠礼，暴风倏旋地而起，吹沙滚石，不能启目，卷其神主于云霄中，空中隐隐雷鸣，如恨怨之声，天色愈暗，众皆骇愕，莫知所措。真人谓诸公曰：文丞相留京七年，念念宋室，至死不易其心。今朝廷赠谥若此，必戾其生前之志，故灵魂震怒，可急易之。孛罗等从其言，乃书在宋之官曰：前宋少保右丞相信国公。祭毕，天果开霁，与祭之人咸曰：文丞相死犹不受谥，矧生而肯臣乎？

元江西儒学提举杨维祯廉夫，号銕崖，博学能文，山阴人。元季张士诚开宏文馆，因延致之。廉夫心知其异图也，至无一字一语，终日酒酣卧睡。及见朝廷颁酒于士诚，廉夫以指写尘卓绝云：山前日日风尘起，海上年年御酒来。如此风尘如此酒，老夫怀抱几时开。张见之，知终不就，遂放归。天朝革命，又令近臣促入京师，廉夫托疾固辞，知不可得也，作诗缢死。其诗曰：天子来征老秀才，秀才懒下读书台。商山肯为秦婴出，黄石终从孺子来。太守免劳堂下拜，使臣且向日边回。袖中一管春秋笔，不为傍人耴次裁。

赵元隆仕元为广西行中书省都事，以才智闻于时。吴元年，王师围永，永守邓姓者自尽。先三月围元，元隆谓平章曰：公宜与城存亡。吾昔与邓公同事，良荷知遇，今不死，期效寸尺之功。六月，王师入西门，元隆守伏波门，城破，引刀自尽。事定，男宗岳收遗骨归。刘三吾有诗吊云：白头从事紫微垣，一死能令我道完。赴水何惭泪罗叟，裹尸竟在伏波门。他年作传须朋友，此日承宗有弟昆。谁使邓侯诸将吏，皆能为国报君恩。

新淦练子宁名安，谒安庆余忠宣公祠，有诗云：将军忠节冠荆扬，千载精神日月光。血战孤城身巳殒，名垂青史汗犹香。残碑堕泪空秋草，折戟沉沙自夕阳。我亦有怀追国士，为君感慨奠椒浆。子宁，洪武中张显宗榜进士第二人，建文时官至左副都御史。靖难兵起，子宁死之。观子宁谒忠宣之诗，可谓不食其言矣。宸濠令一士诈为羽客，往说韩副使邦奇，假以所绘松请题。韩为诗曰：劲节贞心本自奇，四时常见绿漪漪。笑他江上桃花树，为放春光三两枝。士喻意，不敢言而退。

宣和末，洪鸿父羽女适繁昌焦洧甘曰，遇巨盗于江中，欲逼之，女义不受污，投江而死。两侍儿大曰宜恩，小曰均奴，姓吴氏，女兄弟也，俱有色艺，亦相随赴水死。周少隐为赋二诗云：就来由来不自疑，玉颜那为贼锋低。了知今日投渊妇，犹胜当年断臂妻。

虏骑骎骎战轞骄，春江漫漫湿金翘。但将红袖供歌舞，却为周郎笑二乔。

孙薪质性清介，绝意仕进，与黄葆光为太学旧游。宣和末，黄以侍御史出守处州，薪不肯，诣郡谒见。黄约以劝农日会于洞溪僧舍。至期，薪以扁舟来会，黄赠以诗云：劝农因到好溪头，把酒相看忆旧游。三十年来如一梦，可怜空负钓鱼舟。时有里胥欲赂黄而无由，将因薪约之，俾薪家僮导意于新，薪叱曰：谨无语，使吾闻此，是入耳赃。其介如此。

洪皓初为宁海簿，摄令事，蠲贫弱四千八百户税。县境荷花、桃实、竹干有连理之瑞，建三瑞堂。巳而生子适、遵、迈，果应其瑞。后适以二车行县，题诗云：久以驰魂梦，今登三瑞堂。故山有乔木，近事话甘棠。

三洪并中词科，继入西掖，时有贺启云：有是父，有是子，相传忠义之风；难为弟，难为兄，俱擅词章之誉。

建炎三年，忠宣公以行人充金国通问使，至金被执，公不屈，窘辱百端。移太原，迁云中𨔛冷山。公节愈砺，常伺二帝起居，有极梨栗麺之献。又密以康王即位事闻。后有金大臣悟室延公训子，公亦资馆榖焉。一日，悟室寿日，使其子求公诗为祝，公作诗云：久持使节傍门庭，薄命犹赊五鼎烹。羝乳几时归北海，鴈书何日到京城。莫言地广频修怨，当念民劳早戢兵。国宝善邻君宝信，坐膺难老见升乎。

绍兴中，胡邦衡为枢密编修官，上疏乞斩秦桧，连贬新州寺丞陈刚中以启贺之，有身为南海之行，名若泰山之重，又愿请尚方之剑，聊乘下泽之车等语，亦贬安远。

吉州江滨有石材庙，隆祐太后避虏，御舟泊庙下，一夕，梦神告曰：速行。虏至，太后惊悟，即命发舟。虏果蹑其后，不及而还。事定，特封庙神刚应侯。寺丞南行，题诗庙柱云：疏爵新刚应，论功旧石材。能行文母梦，还讶佞人来。海市为谁出，衡云岂自开。乞灵如见告，逐客几时回。后寺丞竟死安远，无子，其妻削发为尼，世咸悲之。

胡澹庵居海外二十年，闻桧死，有诗云：梦入瑷崖身益壮，烟销金坞臭空传。及孝宗登极，起知饶州，未到任，除秘少监。登南恩望海台，吟曰：君恩宽逐客，万里听归来。未上凌烟阁，先登望海台。山为翠浪涌，湖拓碧天开。目断云飞处，终身愧老莱。胡澹藏自海外归，旅邸有黎妓者，偶与之狎，因留题壁间。朱元晦尝过之，次其韵曰：十年湖海一身轻，归对黎娲却有情。世路无如人欲险，几人到此误平生。沈青崖编管保安，会总督杨顺多杀平民报功，青崖忿懑，为诗刺之，有曰：白草黄沙风雨夜，冤魂多少觅头颅。或劝公隐默自全，公曰：我昔非言官，今非哑子，若辈杀人欺君要赏，吾誓不与共天。

张学士以宁自守清洁，奉使安南，襆被而往。临终有诗云：覆身惟有黔娄被，垂橐都无陆贾金。

高仲子讳梁楹，字明柱，黔之行义孝廉也。客游吴下，死焉。有敖姬十二娘，临清女也，年十八，继仲子死，卒于天妃宫。吴中孝廉陈仁锡字明卿者，素倜傥好义，负奇才，为姬卜葬虎丘山侧，而亲系以铭曰：舍尔贵竹，酌兹三泉。山藏古寺，剑静澄渊。白云欲归，青松半筵。永宁贞魄，铁花秀岩。何以比德，潭影萝烟。又前郡司李某公二姬，泯其姓氏，不以丧归久露，明卿合葬之，俾与敖姬相姊妹，而系以铭曰：行即此路，遑分后先。今夕奚夕，明月在天。一行秋鴈，环佩游仙。芳魂落曰：幽寄霞笺，长留一道，堤上春还。时在万历丙辰七月也。合葬三姬毕，明卿又有诗酹之，其一曰：绣屏曲曲掩回文，冷落空箱白练裙。江上彩云秋其散，欲搴芳杜吊湘君。其二曰：露萎兰芽冷玉阶，水萍离合总天涯。休嫌花事须臾尽，相逐南征有凤钗。其三曰：苍霞片片玉为阡，几瓣飞花点翠钿。谁谓红颜嗟薄命，剑池流水自年年。其四曰：翠云千顷郁松楸，寂寞三姫傍一丘。夜静月明连殃出，可中亭畔听吴讴。嗟乎！明卿高义，下及黄泉，远暨天涯，真足千古矣。

慎氏，北陵儒家女也，嫔于蕲春严灌夫，经十余年无嗣息，灌夫乃拾其过而出，令归二浙。慎氏慨然登舟，亲戚临流相送，乃为诗以诀灌夫。灌夫览之凄感，遂留如初。诗曰：当时心事巳相关，雨散云飞一饷间。便是孤帆从此去，不堪重上望夫山。嗟乎！曹叔妻叙东征之赋，刘伶室作诫酒之词，女中丈夫，实罕有矣。吴兴赵公碧澜，宋宗室也，老而益贫，二妾方少艾，虑无以安其心，因遣之去，咸弗肯嫁，强之不巳，二妾誓曰：终身无他。公天年之后，愿终身为尼，以报主恩。公遂留之。它日公死，果如所言。公有寡女，复资育之。四明黄伯成先生玠尝有诗曰：感之以诚感必深，应之以真应必捷。真情一合了弗离，听我长歌碧澜词。碧澜亦是诸王孙，世殊事异老且贫。少陵尚爱燕王暖，况是当时真贵人。春衣典尽春寒悄，二妾朱颜正姝好，忍将罗带折同心。懊恨浮生头白早，珠钿翠靥幸仅存。此时犹及嫁夫君。十二楼头燕子去，挥手不用留仙裙。去妾相悲两相约，既去犹烦送肴酌。主君讵忍覆弃之，见此翻令心绪恶。一心专天天得知，忍着主衣还事谁。遂携衾襟与俱来，后君死者当为尼。碧澜堂下双溪水，使客往来岂知此。不愿新欢恋旧思，千万人中两人耳。

苏缄，字宣甫，性忠义，喜功名。皇祐中，以秘书丞知英州。值侬贼作乱，他州皆不能守，独缄捍御有功，恩换阁职。寻坐事贬房州司马。嘉祐中复官，权知越州诸暨县。有赠缄诗者曰：燕颔将军欲白头，昔年忠勇动南州。心如铁石老不挫，功在桑榆晚可收。后十有八年，缄如邕管，交趾叛，攻城，力战陷殁。朝廷悯之，赠奉国军节度使，赐谥忠勇。则所谓忠勇之谥，巳此诗谶之矣。

唐陇西冯用和生二子，长友仁，次友义，皆读书明理。义继室陈氏出也，兄弟睦若同母所生。陈氏有分爱憎，屡肆长舌。一曰问用和曰：二子不知稼穑，可令治生。用和可之，召二子谕曰：仁贸易天涯，义董治家事。仁卜曰启行，乃吟一绝别弟云：十里河桥蔓草青，片帆瞬息短长亭。不禁又作天涯客，愁睹郊原有鹡鸰。义亦复吟云：手足分携肠断时，关山千里共相思。此行愿促归鞭早，莫待枝头叫子规。仁经商数月，俄归，见弟甚欢。自是仁连年营获积箧。母欲分爨，父信谕二子，仁泣曰：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何忍异心？陈氏厉声曰：汝私藏不分，必欲困乏其弟矣。义谏曰：兄立心公，父母不从。仁知不可夺，乃鏧身逃去。壁上遗一诗云：呼号三谏信言难，义利分明一念间。莫谓求名沽世誉，清风千古首阳山。义观诗呜咽，徧访无迹。数日，仁又寄一律云：义心既重利心轻，分异何乖手足情。糗饭自饴虞舜乐，采薇独守伯夷清。析居不忍从亲令，退逊甘当矫世名。贤弟晨昏勤定省，莫因流落念尔而。兄义愈感伤，踵韵云：势利鸿毛眼底轻，异居忍背雁行情。

薛包让德千年烈，太伯存仁万古清。弃礼乱伦趋薄俗，分门割户总浮名。悬悬早发归宁念，并奏埙箎乐弟兄。义思兄至，忘寝食，不告而往，寻觅得于华山白云庵。见兄泣拜，百计劝解。兄曰：父毋恩同天地，吾负罪在逃，本非矫世，亦望亲感悟耳。始归。用和知二子义让，深咎陈氏，氏绐曰：友仁恐发私藏，曷检点之？用和搜其箧笥，皆书画，无长物也。父大悔悟，陈氏化为慈母，兄弟同居无异焉。元至正初，崔英授永加尉，携妻黄氏赴任。至苏州图山，舟人见金银饮器，是夜杀仆，沉英水中，席卷所有。黄氏乘夜登岸，投尼姑院落发，立名惠圆。每拜观音，密诉心曲。忽二人到院，说操舟者舍画芙蓉一幅，尼张屏上，黄认之，情感于心，不能自巳，乃题临江仙一词云：少日风流张敞笔，等闲扫素𭂁云烟。芙蓉画出最鲜妍。岂知矫艳色，翻抱死生冤。粉绘凄凉余幻质，只今流落有谁怜。素屏寂寞伴枯禅。今生缘巳断，愿结再生缘。时退居御史高公纳麟爱画郭庆春，求屏献之。忽一人卖草书，问姓名，对曰：崔英，字俊臣，真州人，赴官永加，舟人沉英妻仆不顾，幸得登岸，告平江路，听候一年，卖字度日。公曰：无柰，且留吾家。见画芙蓉，因垂泪。公怪问，英对曰：此舟中失物词，乃妻黄氏作也。公曰：吾当为捕盗。遂问庆春，答曰：卖自尼院，尼称顾舟人舍尼姑惠圆题。公即令人谓尼曰：夫人喜诵经，请惠圆作伴。惠圆至，与夫人同寝处，劝之养发，但不与英言。公竟告溥化，御史捕之，敕牒尚在。黄氏逃无下落，溥化以贼给还，英辞赴任。公曰：待作媒。英曰：糟糠之妻同贫贱，不幸流落，存亡未卜，别娶非愿。公曰：足下高谊如此，但容奉饯。明曰开宴，名士毕集，公告众曰：老夫今曰为崔尉了今生缘。遂呼惠圆出，则英妻也。夫妇相抱而哭，满座为之掩泪。才士陆士畅为作芙蓉歌甚详。

宋番阳张吉方在娠，父介客东西川不还。及为儿时，与彭器资同学，作诗有应是子规啼不到，至今我父未归家之句，闻者怜之。既长，至蜀迎父，父初无还意，乃还省母，复至涪关，往返者三。其父以熙宁十年三月至自蜀，乡人迎谒，叹息器资，因赠以诗。云间烈妇陈氏，字文学张士震，甫偕琴瑟，即事刀圭。殊鲜画眉之𬴐，第修举案之礼。历辛酸于阅岁，委伉俪于重泉。藐亡遗孤，惟有一死。惆帐罄如之室，蹉跎斧若之封。夫骨未埋，妇肠如结。嗟女鬟之既鬻，盻马鬣之无期。顾只影以增悲，抚寸心而加恸。不亡奚待，视死如归。仰药吞金，天留英魄。寝苫绝粒，人羡刚肠。濒九死而不回，浃二旬而云逝。彼孙姬截耳，尚觉捐躯之难；若荀采还尸，犹觉就义之晚。孰与夫从容慷慨，两无遗憾，一日千秋，凛然如生者也。匪独窈窕淑女快睹而兴嗟，直令魁梧丈夫遥闻而嘉叹。一时士大夫及闻风嗜节者，遂成巨集，录其一、二，以志不朽。林有麟一首云：白日黄泉会面难，魂消铜镜只孤鸾。玉花肯负生前约，金屑番从暗里餐。命似秋桐那恨稿，心如井水更无澜。首阳千古高风在，并入他海简看朱正色一首云：怪来间气胜云间，贞烈千秋重此。总号未亡甘白首，无宁一死谢朱颜。星河影动怜香粉，风雨声寒响佩环。巳趣乘鸾含笑去，凭棺何必泪潺湲。

陆广原六首。其一。不辞九死愧浮沉，高节清风映古今。烈似范姬甘伏剑，贞如胡妇却遗金。志寒冰雪留香骨，气烈山河挺素心。为合纲常应有惜，捐躯端不博徽音。

其二。抗节捐生一羽轻，清标孤映玉壸冰。云理肌骨侵霜白，月印贞心照汗青。泪血盈盈应化碧，香魂渺渺凛犹生。一时慷慨悲歌士，伸纸挥亳无限情。

其三。可柰修文去不闻，却拚绝粒为思君。饿肠扶义情偏苦，饥色留馨意转廑。愁接垒山悲去宋，志符孤竹痛亡殷。千秋正气应归汝，劲草坚芳笑落曛。

其四。贞魂烈烈映阳秋，史笔谁书第一流？为欲夜台掺慧帚，却惭人世问粮糇。楼空月落移帏影，杵冷风吹破鼎沤。旦暮勒碑彰大节，几人悲慨几人羞。

其五。为夫愁绝彩楼空，天地光塞雨雾蒙。慷慨割生心事白，从客埋骨泪颜红。贞名应列千秋鉴，哀诏将悬一亩宫。魂断不知何处是，清霜孤月落庭中。

其六。公辅声施为有妻，孤芳未许乱英齐。庭趋郡长魂应壮，壁满词宗鬼欲啼。新史自编三寸管，故楼谁借一枝栖。何人肯割颜如玉，帐底空愁午夜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