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武定府志 武定府志卷之三十四

序

东方先生画赞序并赞。

晋夏侯湛

大夫，讳朔，字曼倩，平原厌次人也。魏建安中，分厌次以为乐陵郡，故又为郡人焉。先生事汉武帝，汉书具载其事。先生环玮博达，思周变通，以浊世不可以富贵也，故薄游以取位；苟出不可以直道也，故撷抗以傲世。傲世不可以垂训，故正谏以明节；明节不可以久安，故诙谐以取容。洁其道而秽其迹，清其质而浊其文，弛张而不为邪，进退而不离群。若乃远心旷度，赡智弘材，倜傥博物，触类多能，合变以明算，幽赞以智来。自三坟五典，八索九邱，阴阳图纬之学，百家众流之论，周给敏捷之辨，支离复逆之数，经脉药石之艺，射御书计之术，乃研精而究其理，不习而尽其巧，经目而讽于口，过耳而谙于心。夫其明济开豁，包含弘大，凌轹卿相，嘲含豪杰，戏万乘若寮友，视俦列如草芥，雄节迈伦，高气盖世，可谓拔乎其萃，游方之外者也。

谈者又以先生嘘吸冲和，吐故纳新，蝉脱龙变，弃世登仙，神友造化，灵为星辰，此又奇怪恍惚，不可备论者也。大人来守此国，仆自京都，言归定省。睹先生之县邑，想先生之高风。徘徊路寝，见先生之遗像；逍遥城敦，睹先生之祠宇，慨然有怀，乃作颂曰：矫矫先生，肥遁居贞。退弗终否，进亦避荣。临世濯足，稀古振缨。涅而无滓，既浊能清。无滓伊何？高明克柔。能清伊何？视洿若浮。乐在必行，处俭固忧。跨世凌时，远蹈独游。瞻望往代，爰想遐踪。邈邈先生，其道犹龙。染迹朝隐。和而不同，栖迟下位，聊以从容。我来自东，言适兹邑。敬问墟坟，企伫原隰。虚墓徒存，精灵永戢。民思其轨，祠宇斯立。

赠李宪使逊赴陜西序

明谢迁

法非民之大防乎？民不畏法，而徒为之防，无益也。古之君子，不恃吾有能防之术，而恃民有可防之道。易曰：理财正辞，禁民为非曰义。说者曰：理财者，养也，正辞者，教也；禁民为非者，齐之以刑也。先理财而后正辞，先正辞而后禁民为非，圣人之情见矣。大理寺正李君，将以宪副之陜西，同官以赠言请余。余与李君同年，相知非一日，敢尽言以赠。惟陜西都会之区，声名文物之所被，其民何难于防哉？顾往岁凶荒，遂有强者食弱肉而不顾；为臬司持防者，第知有法，不知感化革心。非恃法有以绳之，而恃德有以动之。盖朝廷以牧民之责付守令，而以总辖之权归监司。若其待守令也，考勤惰于将迎，辨臧否于爱憎，欲望其存必于民事，难矣。至于民不聊生，重罹罪罟，徒以繁刑重法治之，可乎？君至陜西，必能以抚字为心，捐徭役，勤抚绥，宽狱讼，扶伤举仆，与百姓更始。其有司之为民厉者，必且以德喻之；有迟久不率者，则以严劾继之。人非不肖，孰不以龚、黄、卓鲁厚自期许乎？君昔在棘寺，以明允称。赈恤之遣，君尝与焉，拯患济灾，全活甚众。今且持防外台，专司民命，则所以布德于民者，必将有道矣。异日仁声闻关陜，而不忝监司之任，非吾李君而谁哉？

赠毛大夫思义序

明刘节

越藩长毛大夫，齐人也，登孝皇五年进士，拜地官郎沉。毅有为，君子曰达，进冬官大夫，𫐖𮝺肯綮，应济疏辨。君子曰哲。擢守永平。永平，畿内郡也，民隐洞悉，膏泽下究，君子曰惠。武皇巡幸，弄臣骄悍，肆虐无忌，郡邑骚然，大夫抗执不挠，禁民讹言，怵以重祸，恬不为动。君子曰勇。左右诬奏，逮下诏狱，谪牧滇南，无怨无尤，君子曰正。皇上绍统御极，起贰秦臬，备兵固原，振耀戎武，绥缉黎庶，边圉用靖，君子曰肃。再擢蜀藩，泰知蜀方，运筹决胜，馈饷不乏，君子曰武。寻丁内艰，复未越藩。未视事，拟拜中丞，抚巡西鄙，弗果。即进越藩左伯，至越，总治清戎兼理，群务毕举，众望属焉，君子曰毅。夫达者，才之充也；哲者，智之察也；惠者，仁之溥也；勇者，刚之发也；正者，义之执也；肃者，威之著也；武者，文之济也；毅者，德之守也。是故左伯者，藩之长也，百司之纲也。古者大国诸侯之任也，才以运之，智以周之，仁以容之，刚以断之，义以裁之，威以临之，文以经之，德以涵之，何有哉？故曰宏博。宏博云者，宏而博也，往攸利矣。由兹而卿焉，相焉，举而措之尔矣。诗曰：乐只君子，殿天子之邦。又曰：有觉德行，四国顺这。请举是为大夫赠。

董氏族谱序

明李梦阳

嘉靖五年，董大夫来参河藩之议，李子获观于其谱，而语人曰：董氏知家政乎？吾于其谱见也。居无几，大夫罢归，即其邑之东搆东楼辟书院，群族子弟诲焉，凡言之谱者，罔不行之家也。

李子闻之，又语人曰：甚哉董大夫似君陈也，吾于其家之政知之也。夫自大学之教衰，士不由齐而求之治，是故仕也有不官政者矣，矧家之能？政也，其罢也，有不身谋者矣，矧家之政行也。是以夫子忧焉，曰：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夫是言也，谁不之知也？然未之有行，何也？其所厚者薄，未有不薄者也，又其身官焉巳耳，罢则无所于归也。夫董大夫者，渤省之佐耳，非崇爵礼禄人也。其仕也，念念其族，而其罢也，群而诲焉，政不究于官，而行于家，斯岂忘本务末者伦邪？持之而靡懈，久之而有成，非仲尼之徒而获大学之旨，能若是耶？予故曰：甚哉董之政似君陈也，以其知本也，于其谱而知之也。

槐轩王邑侯应征图序

明刘世伟

槐轩王明府以进士治我阳信，三阅岁，征命辄至。蒲轮之发，曰在崇朝，合境内外，诧傺徬徨，罔释于怀。爰方画工，图绘厥形，以永去思。余维我阳信，古青州域，介平原渤海间，民物繁剧，实为邦畿屏障，东土要冲。考之前志，优其任者，落落无几，而公独以渊哲之才，清公之操，平易近民，弗事烦苛，是以讫于声教者，莫不北面人宗，自同资敬。其视吕虔之归佩刀，郭璞之誓淮水，邈矣前修，如出一辙。然非德懋特达，功垂经久，曷能激约众志，摹拟孤标，以图自效者乎？

夫画图者，斯民若化这迹；征命者，君子售功之会，此固可以总慰舆情，轩翥四表矣。至于倦倦爱国之忠，亹亹抚字之劳，此岂图画之所能尽耶？第众志攸属，不懈久暂，他日之大政，从可预筮矣。登谏垣，枢台辅，秉忠以翊皇猷，执谅以康庶事，则顾盻可以回造化，欬唾可以泽万方，行将绘之麟阁，藏之秘府。以范天下，诏来世，又奚止鸣琴于单父，而弦歌于武城耶？以余小子弗获与民借寇之说，漫著于篇，用付采风者耳。

江防方略序

明凌约言

余过北山子，北山子适斩寇献功，休沐于官舍，余因询其大都焉。北山子一笑道故，且出江防方略二十事示余。即夕张燕，陈弓矢甲胄于席上，命壮士作军中乐，与余饮于帐中，矫矫乎，洸洸乎，绰有英士风也。余甚嗟异之。既为赋屏风十咏，复漫为序端，必胜筭不置之无用，如侯芭所云焉尔。夫宇内之士，慕道真者溯江门，究禅宗者采慧能；综艺文者嫓史汉，摛风骚者追黄初，喜任侠者少田常，尚智猷者轻户牖，其风问至宣鬯也。然求其习兵善战，真能对垒擒敌者，或罕著称焉。何也？技有长短，胆有勇怯，而搦管者流，不强所未习，以蕲表见也。

北山子以明经起家，风采豁达，殆翩翩士之隽也，乃能躬擐甲胄，擒斩江寇，以衅鼓染锷，为畿辅倚重。迩者方渡江，贼乘五巨舰奄至，其气张甚，麾下沮缩，相顾有惧色。北山子奋勇，独与一苍头各挽强弓，驾轻舸迎击其锋，连射十余人，皆应弦而倒。苍头亦且骂且射，殊勇敢，鸷猛可嘉。贼众大败。北山子乃命麾下囊贼首，䌸其生擒者，献俘于督府。鸣呼！奇矣，奇矣！未睹有书生而能效剑士之技如此也。今国家搜举将材，若自此厚加推毂，使当一面之寄，必能致李牧、廉范勋名，其不在兹乎！其不在兹乎！余观方略所陈，其计划皆有大过人者，而尹兹京邑课令，又可为天下最。传云：用为虎，不用为鼠。言豪杰系用否也，人才不恒有辨，论官材者，当必有鉴矣。

丁容庵舍身代兄序

明彭洛

嘉靖丁未，予以中牟教承乏沾邑。先是邑水旱相仍，饥馑瀳臻，坐是百务俱废，逋赋至三四年。予始至，甚惧，乃姑徐徐理之，先于劳来安集，而一切礼文之事，咸未暇举。越一载，余稍得优闲，乃慨然念：海岳钟秀之地，其间岂无忠孝义节，俊伟不群，有关风教者？顾世久而名渐湮，或阨于门第之贱且贫，而弗克以自举也，遂至与庸庸者草木同腐，不重可悲耶？乃捐赀命工，修葺乡贤祠，具祭仪，祀王参将李烈女，及自刎节妇赵氏墓，盖亦欲崇死者于既往，激生者于将来也。一日，王生尚宾来谒曰：表扬忠节，盛举也，然有久传而渐将湮者，敢以告。某年，流贼犯吾县，今少宰父溟涯公为贼执，容庵公实其亲弟，走告贼曰：第杀吾，勿吾兄杀也。贼义之，两舍焉。

夫有人行谊如此，而不使吾师知，咎将谁执？予闻之，再拜起谢曰：非子言，吾不知矣。再询其颠末，曰：难矣，其性之生耶，风之激耶，地之灵所钟耶？自葛蔂有剌，阋墙有咏，降而斗粟尺布之谣，煮豆燃萁之歌，视其同胞，巳不但如路人，斯予所以重有感也。夫七尺之躯，人所甚爱，疾痛至僵卧不能起，尚为修禳之举，求砭剂之功，至属纩决绝时，顾其妻子语不能休者，亦见于死生之大也。流贼横行海内，杀人如芟草菅，不少怜恤，士民之迎创毙者，不知其几，不幸值之，谁不垂首丧气哉？当仓卒之时，乃能间暇从容，感以大义，动以至情，锋创不畏，死生不恤，盖诚有见于兄，无见于身也，卒幸保全无恙，非笃于天下之大伦，明于祸福之定理，而为人之所不能为者，孰能轻生重义若此耶？昔张孝、张礼兄弟代死，古今以为绝德，乃于今再见之，谁谓古今人不相及哉？

且身为布衣，无书史开悟，而大义炳炳若此，诚如古人所谓其为善也，如水之必湿，火之必热，驺虞之不食，窃脂之不榖，无所为而为者也。溟涯公卒领乡荐，尹名邑，功德不朽。今少宰公致位台辅，而东山东吾，下逮诸子侄，皆克自成立。非容庵有是举，万一不偶于贼手，何以有今日哉？观于此，可以见天人之际矣。

阳信县志序

明徐九皋

古者列国各有史，掌记时事。自封建之制亡而史废，然郡县犹有志，则其遗意也。阳信之为县，千几百年矣，而志无成书，一邑之故，湮没而不传。余为此惧，乃于退食之余，周咨旁考，爰作九志。夫神圣御极，体国经野，故志地理。疆理既宜，分职以治，故志职官。敷职陈教，因革偕时，故志建置。节力薄征，民生乃遂，故志贡赋；祈报由弭，民居乃奠，故志祠祀。化民易俗，教学为先，故志学校。教化既修，誉髦斯作，故志选举。登庸功立，观化，俗成，故志人物；多闻建事，学古有获，故志文籍。呜呼！结绳窒而书契兴，大道隐而春秋作。故曰书契之文，不若结绳之易治；春秋之正，不若大道之无言。虽然，时有升降，政由俗革，明道纪事，彰善瘅恶，非志记其奚以哉？徒以言愧无文，行惧匪远尔。

蒲台县志旧序

明何诗

萦蒲无志，有之自今涞水李公义例，大都取裁于邑之能立言者。王宗所氏，曩所欲藏之名山大川之业也。始境治，卒艺文，卷凡十有二，类凡四十有奇，胪分眉列，蔑弗具其本末。噫亦勤矣！楚人何诗曰：不亦韪哉！是举乎，民义之则也，三物备矣。余不佞冗散海上，获执鞭从涞水游。涞水每向余惄然称：湮灭贤迹不著，废弃功令不深，亡以得当于长人。余不佞逡巡避席，而内自惴。夫瞿瞿五斗濡忍，未离铅椠，顾安所借手而润色焉。亡何，涞水手是编以示，而申其指曰：夫志于民义，非龙文木鸢之类也。镜往则上智不能越思，铏来则中人不能逾矩。弗越，故膏泽周渥，弗渝故轨迹较著，其所托者深且远也。不然，稗官家乘之伦，何啻充栋。然事宁详毋略，语宁繁毋简，讵其绝笔而后，独少柄如椽而揭日月以行者，更拾此尾琑者哉？我中人也，景行过化，上智不啻优孟之于叔敖。蕞尔蒲亦三齐海岱之间，一附庸都会也。大清环其北，溟海吞其东，西瞻古历，南引青徐，大国最盛之遗风犹在焉。险易之迁徙，风教之转移，田赋贡籍之登耗替隆，匪穷胡变，匪变胡通，如民义何？何以缘饬新故而覃泽彰轨之为宗所氏之所𬤥次，殆庶几乎？

子试以为奚若？余不佞又逡巡避席，受而读竟，乃冁然稍自宽于向者润色之惭。盖叔孙豹有言：虽久不废，谓之不朽。夫呴湿濡沫者，其德细，乘睫斗危者，其功卑，而漫衍色泽者，其言离之。三者钧之，于民义亡当也。吾观涞水之治，劳来循行，敦节崇教，田畴子弟，种种德爱，方户祝家，弦宗所氏，经纬本末，务令泽周而迹著，又略不为附会从臾之说抵牾其间。异时上智得是集而存之，志其有底止乎？故曰：斯举也，民义之则也。叔孙豹所称三物其备矣。校既竣，爰镌之大清书院中。

刻王阳明则言序

明谷中虚

余家海上，地遐而僻，少习章句举子业，罕所见闻，初不知世有阳明先生者。偶获传习录，诵其言，洒然悟，怡然契也，遂不能释手。自是每读书，即心验而身体之，颇融会贯通，不泥于世俗之见。迨年二十而登第，入仕途，始知阳明先生为当代间气人豪也。恨生也晚，未得及其门。继获其全集读之，夷考其行事，先生之学果有本矣，乃益笃信不惑焉。及见缙绅士大夫讲先生之学者，纷纷，多会聚往来，或行不顾其言，徒假托名目，以图标榜称许，相攀援为进取阶梯。间有自立门户者，不过得先生绪余耳。由是众论以讲学为伪，交相讥谤，因议及先生之学为禅。噫！过矣！学之不讲，是吾忧也。孔子未尝不讲学。夫讲学而行不顾其言，固非也。然所讲者是，则何可以人废言，故闻人讲学而讥笑之者，亦非也。

吾取其所讲者，以体验于身心，发挥于事业，则益我实多，岂可因其人之非，遂并其所讲而尽非之乎？盖先生慨近世训诂辞章之习太盛，支离漫涣而忘其本根，故直指学问头脑以示学者，所谓顶门一针。学者试扫去平日之积习，先入之意见，而敬诵其书，则中心未有不跃然若自得者。何者？吾本体若是，圣人先得我之同然者，惟此而巳。若蔽于积习意见，则无怪乎其惑且谤也。故余断然以先生之学为学之正胍，极真极切，无复可疑。吾所以信先生之学，乃信吾心耳，夫何疑？薛子为先生高弟，居官有大节，遇患难而毅然不可夺，盖非徒讲说者。其所集则言得先生精蕴，因付诸梓，与天下共之。

利津县志原序

明冯执中

不佞叨令利津，时戊戍冬十月也。会有国征之役，从海上输刍粟，利津当孔道。于时健儿数千，云集汀河，扬言守冻，实谋索饷。居无何，且脱巾呼矣。不佞单骑抵垒慰谕之，众稍戢。随奉檄给饷，冒雪夜驰者再四，遂解其噪。津连岁不稔，菜莩相望，流移转徙，膏草野者无算。为急白于当道，当道俞之，奉檄赈之粟，给之粥，既又核最𪧘者，散之金钱，诸所舍药施棺，肩摩踵接也。

以是无遑他及。间考询故实，因检前令雍邱贾实甫所修邑乘，鸿纤具载，秩然有用之书，而岁月稍久，事多阙佚。适不佞捐俸鸠工，新聚奎楼甫成，博士弟子员俱集，相与商确，而补其事之阙佚者，凡四阅月始成书，为卷七。时滇南朱景熙以一榜董其事，司训则巢陵王嗣兴、古黄王汝丽，皆博雅士也。不佞东粤鄙人，无能为役。书成，景熙迁日照令，而邵君来董教，乐观厥成。不佞聊弁数语以记时月，因付之剞劂氏。

归山集序

明钟羽正

允节与予居同里，仕同谱，官同省，又同署也。日夕相议论，品人高下，政治得失，莫逆于心，独未谭诗耳。既同以言事斥，乃时以书来，辄寄之诗。诗舂容流畅，逌然自得，绝无牢骚诧傺意。予甚艳慕，弗能和也。久之，积成卷轴，函以未予曰：吾役志雕虫，鼻垩矣。子成风手也，其为我斤之。顾予非知诗者也，何能为役？虽然，尝闻之昔人，诗三百篇，大抵发愤者之所为作也。至论诗之工，则欲掐擢心肾，憔悴形神。夫诗果为发愤作哉？自有一种超脱者在挟愤，是心以景移也；诗以鸣愤，是性为情用也。掐擢心肾，憔悴形神，以求工者，困于诗而非适于诗，求以悦人耳目而自丧其真，诗亦一障耳。

而吾刺䌸汩没于其中，愁劳冤郁而不自得，且将为眩瞀，且将为瘭疽，终其身苦痛而莫之解。三百篇有此沾滞否？故善蹈水者，不知水者也；善屠牛者，不见牛者也；善相马者，忘其物色而得其一者也。吾且游于圹垠之野，逍遥之域，遗耳目，黜忿怼，率吾天而出之，景与情会，情与性融，而言焉，而韵焉，而次第焉，员而为玑，莹而为彩，人见其美也，吾适吾适而巳。不知有言，安知有诗，又安知有工拙？格耶法耶，初盛、中晚唐耶？五忌、八病、二十四品、十六体耶？作必如是作，观必如是观，而后为悬解。此归山所为集也。非然者，即覃精极思，钩奇绘藻，弗见其适，祗名为障，视兹集孰为高下？余不能诗，窃意诗之津梁若此，用请正于归山集，主人将何以教我？

刻邑侯叚父母条议序

明丁懋逊

昔人称议论多者成功寡，则政期于行耳，安所贵议也。顾我欲行之，而上之人未必信，弗敢专也，则议我欲上。之人主之，而我不举其要领，莫之凭也。则议是议政之先声而行之阶梯也，胡可讳也？顾其议何如耳。不计可行与否，骋其才智，矜其辨博，沽名借誉，以希上之人知，而毫无裨补，议非所议也。明知其可行，不能睹指归，诣究竟，廑廑以谩语作道傍舍，即议犹弗议矣。此非议之咎，不善议之咎耳。辰岁奇祲，余毒犹未息，邑乏人，群情急怙恃者，叚侯实来。侯入境，见野殍丛积，鹑结流离者满道路，孑遗奄奄，茹草根，咽树皮，巳食人以延旦夕，弗之异，愀然兴嗟，岁一至此乎！既而询父老，稽牍牒，慨然曰：邑之敝也，非直天行人谋，亦赤臧也。吾知所以受病之源矣，吾其救药。于是择大关，若减赋额，裁冗员，复邮驿，与夫撤泒宽罚，解罔种树及缮城诸款，条议上请，类回生秘诀也。大中丞直指省而异之，谓沾墟矣，得若令国手也，沾其瘳乎？仍下侯毕其议。侯意益发舒，睹尾探源，一议一硕画。台使者愈器重，顾议出一人，非所以诏公也。复下渤海郡剌史党公议，以观其异同。公语侯曰：议天下事，非可浮致，须殚精竭虑，入议中，庶几有成筭。君之议，君之精神所吐也。我在议外，弗任，君其我代乎？侯辞让不获，于是借他人口吻，发自巳肝鬲，愈议愈中窍窾。台使者悉其公且同也，而后下监司李公核赏。公知侯种种奖赏，成侯美。隶侯者俾侯耑之，代役邻封，未能卒复也。佐费作止，由上官者，宽撤一切，至关白主爵、主计掌职者，题无一格者，赏亦不容一格也。

由是道路。籍籍美侯议之善，其诸灾地希恩者，咸比例取法焉。客谓余曰：侯恺悌可方召、杜，其冰薜，即伯起奚让焉？今所条议，毋乃冰蘖之表见，而恺悌之流欤？余曰：子之论批根者也，未当议。侯识精不下几席，而百里利病如指掌，故其议闳。侯心真，视灾黎之疾苦由巳也，故其议确。闳且确，远可循数十百年，近亦足以毕世，下可拯生民，上亦足佐国家之急，岂与鲜功之议可同类而并称之耶？异日者侯列台谏，以此精识真心，当必有大建议，以又安寰宇者，独区区一斗大邑哉？客曰：是议也，深于侯之条议者也，置之简端。

流民图序

明李如桧

天下惟君相能造命，其次莫若守令。守任一郡，则造一郡之命，令任一邑，则造一邑之命。虎可渡，雉可驯，火可反风，蝗不入境，实政之所格，安可诬也。今庙堂之上，发德音，下明诏，亦惟是邮而致之郡国，郡国檄而下之乡邑，层屡而下，实层屡而隔焉。究其势，不揆于民情，言脱于口而响传于民者，尤莫若邑令为最亲。邑令无真寔字民之心，真寔宜民之政，第曰当途之掣我肘也，束我以文法，而不得展布其四体也，其谁信之？吾邑张公，抚柔此土者五年于兹矣。念民财尽于租税而不胜其求也，裁羡余以宽之；念民力疲于繇传而不胜其役也，善调停以苏之。念民之雉经鸟散，于赎锾之难偿也，审明径放，曾未尝以片纸罚之。与夫兴文运，开荒田，给籽种，记善恶以昭惩劝。

目之所营，手之所触，砉然靡不中节解。利害不以怵其神，彝险不以参其志，心恳而不容巳。虑精而无眩，气振而不挠，此岂粉饰治具者哉？公方且闵闵焉而不自功，曰：某事当道之功令，而吾奉行之者也；某事当道之德意，而吾将顺之者也。意念深矣，心恳而不容巳，仁也；虑精而无眩，智也；气振而不挠，勇也。功成而弗居，礼也。斯足纪也。近天下不有年，告变者几徧十五。方国米珠柴桂，群黎日益凋疲，而吾郡邑独遭逄千古未有之灾，邑侯多方济救，更捐俸劝输，饥者饲之，贫者周之，沟壑则振起，流亡则招聚，鬻贩则赎归，偷儿则严禁，濡雾啮尘，车遍穷乡，而巡行不染之操，尤可动天地而质鬼神。故信之被灾与邻封同，而全活独数万计。迨宁宇后，复留意于牛种医药，以永保无虞，熙熙然成畏垒之风，谓为郡邑造命，非耶？巳而绘图成编，试一寓目，而睹离析颠连之象，则知民固出万死一生之余也。睹周巡施济之劳，则知民固手援于立尽之顷也。睹室家完聚之情，则民固天地不及覆，父母不及庇，而我侯收之于怀保轸念之中也。今民间展图而艰难在目，或者礼裕时，稍知樽节，痛定思痛，即再遇天灾，庶不至无措。此可为天下造命，讵独郡邑巳乎？援笔为叙，以志不朽云。

后溪乐府序

明吕荫

后溪刘别驾，余窗友也。性通敏沉思，纵览百家，一涉即得隽永。为文法汉魏，诗格逼杜工部，间出曹、刘，洗涤尘嚣，旷视前古。喜为乐府，或感物，或有触于怀，或抚景惜时，寄情放志，悉于歌曲发之，久久成卷帖有所制，即自能歌。震吭击节，宫羽锵然，听者为之鼓舞，盖自有所得。非衒能也。余不能填调，而喜依咏，意同好者必所乐闻，劝后溪梓之，遂题其首曰歌曲，其来远矣。古风雅皆可歌，汉唐季，始分诗、词为二词。至宋，格似诗而有谱，犹未有南北之分。逮元以词名家者，无虑数十，南北分部矣。南词可文亦可俚，可雅亦可俗，虽论音节，而迟速高下，悉可以迁就。至于北词，字有本色，句有浑成，韵有恰当，拍有天然，非文非不文，非雅非不雅，庄严整洁，一定而不可移，自非宗工将手，鲜有纯然不疵者矣。惟元四大家及我朝，西有王汉陂、康对山，东有李中麓、袁西野，皆艺苑绝唱，如凤鸣朝阳。后溪子负隽才，妙契四公高韵，出巳音以和其而，引绳墨而不局，灭畦径而弗畔。北调大出，如联珠织锦，成文而不乱；散阕南声，如昆山片玉，亦琼林中一物色，其有助于太平意象，岂少乎哉！余劝之刻而传，非过也。

国朝

送别汛防王将官序

周朴

去秋，王君奉檄，以麾下十五人戍厌次。至夜，群寇薄邑城，斩西门而入。君闻变，则键之，使不得出，躬伏檐而射，无虚发也。君既以十五人来，又散之他门，不得遽集。贼惊有备，冒死夺门，仰丽谯而射如雨，君以一弧当之，君无恙，而寇半伤矣。久之，多弃马毁锁去，死者数人，君麾下亦战死一人。巳又率骑追之，及河，贼急冯河伤溺，几被获且尽。是役也，贼寔侦我隙，不知君有是戍。既遭大创，乃相与悔恨，咎侦者功上幕府，厚赉焉。邑士民请以君训良家子，永镇是邑。会当事者欲重用君，不报，兹遂晋。德营大校，领锐士，摄中权矣。古称燕赵多悲歌慷慨之风，君诚燕士。不佞与君同里，幸以侨寓旧游，聚首兹邑，日偕邑诸君子纵谈酣饮，义风英英，凌霄汉上也。顾不佞书生，谬以智略骑射见推许，岂以燕产可掖而进耶？若德北控神畿，南通漕挽，不啻要地，君以殊才膺是寄，荡寇固圉，勋不且日奏哉？矧今南服未靖，大风猛士之思正殷，授钺胙茅，匪异人任，则不佞拭目望之矣。

赠摄篆阳信县孙邑侯序

张矿

世之为长吏者，得乎学士大夫之心𠃓，得乎愚夫愚妇之心难。为摄篆之长吏，而得愚夫愚妇之心则尤难。学士大夫气谊相通，可以招致而合，要结而固也。愚夫愚妇，其情疏，其势远，城狐社鼠，得以蔽公而行私，虽曰父母乎民，有终其官如秦越者矣。况其为摄篆之长吏，事非自巳之事，则因循苟且之意多；人非自巳之人，则休养生息之意少。民以官为传舍，则呼应不灵；吏以官为过客，则欺蒙必至。无论才不及展，惠不及施，过客之于传舍而笃家人父子之情者，近世以来，未之有也。沾化孙邑侯摄篆于我阳信，而今去矣，威福不及于民矣，而我六乡之民，去而思，久而愈思。历年一周，造敝庐而问叙。余闻而异曰：邑侯之抚阳信，六月耳，历时少，施泽于民未久也。为政几何，而爱慕至此尔。百姓则诚厚。众皆曰否。前此之为长吏者多矣，当时而誉，过则巳焉，非惟不能思，甚且不能忘。

吾侪小民，何独厚一摄篆也。余闻而异曰：何为其然也？众皆曰：阳信自辰巳以来，霜旱频仍，艰苦万状，羡耗增而民苦于赋，杂泒增而民苦于徭，非逃而逃，非窝而窝，一人被搆，村落为墟，民之父母妻子，且半系子巡缉之手矣。我侯赋性慈良，爱民如子，革羡耗之獘，省民间数千余两；革杂泒之獘，省民间数万余金。窝犯逃人，劝谕自首，疑似实非者，尽为昭雪。新邑侯莅任伊始，不攺其旧，民之父母妻子得嬉游干光天化日之中者，无非我公之赐也。公未去而食公之德，公既去而犹沐公之泽，历时少而遗爱则多，六月即千古矣。民依公为父母，而仰望实殷；公视民若婴儿，而生全巳至。婴儿之于父母，不忍一日离也，安有违颜十二月而不登堂一拜者哉？余闻而喜曰：叙在斯矣。尔民之跻堂称寿者，非为长吏，为父母也，非为摄篆之长吏，为罔极之父母也。承欢聚顺，直言其情，又何必以文告耶？众皆曰诺。余因节述其事，登之尺帛，以为牧民者劝。至若文章经济，卓冠一时，为公所长，而非百姓所以慕公之意，民固不言，余亦无容侈词也。

重修阳信县志序

周虔森

阳信志既成，予乃进多士于庭，共𬙆阅之，而谂之曰：是役也，属辞比事，予则有之。访遗逸，罗旧闻，此诸君子之力，予何敢居。然予窃有进志十卷，卷各以类，民生之疾痛系焉，闾井之盛衰著焉，政治之得失备焉。举笔欲书，哀鸿赪尾，宛然在目，忧从中来矣。谱建置，则忧夫九河故道，旱先稿而潦先浸也。谱田赋，则忧夫原额摊荒，责在官而累在民也。风俗渐薄，则有游士游民之忧；礼文多堕，则有逾闲越制之忧。官箴有饬也，而循良者几何？士鼎自爱也，而懿行者绵邈，则益忧。摧肤竭髓，愀心𮪢目。吊古者感慨于遗编，衡今者致伤于跃治。予固拙而鲜效哉，其不能家至而户晓者，诸君子亦共为维持之。筑隄者，众人决而一人塞，则决者退矣；树木者，众人揠而一人培，则揠者阻矣。诸君子盍思王彦方、管幼安、陈仲弓若而人乎？布疋可遗，汲器可置梁上人可诲，而乡党相劝于善。彼非有化民成俗之责，而所感者巳速于置邮，捷于桴鼓。诸君子行将自家而乡而国而天下，可汶汶焉，如予之不德哉？多士曰：因令而后行者，政也；不言而默喻者，德也。化之成也，其源自土信之民，非怙侈而长慢也，其秀者敦诗书，朴者服田畴，非强梗而难治也。

而失业者迁徙无常，贸利者趋死如骛，大率贫驱之耳。夫里居而比处，宗族聚焉，妇子宁焉，亲戚庐墓在焉，自非冥顽乐祸之人，迫之以去，情笃而不忍；怵之以刑，畏罪而不犯也。独贫也，切其身，昏其智，移易其心，思世之所谓大害者，彼则引以为利焉矣。今圣天子惠养元元，念三齐为京师藩辅，简大贤以为重臣，监司牧伯及于守令，无不慎择其人，民隐达矣。独阳信一邑，呻吟呼吁，犹不得上闻，岂见之未真而筹之未熟哉？座有泣者，则歌者停声，舟有溺者，则载者濡首，不相告语而应之矣。今此志也，巳若绘图而陈情，告之当事，上之国史，吾阳信之民，疾在腠理，而适遇良医，庶几有瘳乎？予闻而恻然。多士退，遂纪其言于简端。

海礼县志序

胡公著

以海礼，而列于济南所属二十六邑之中，犹黑子之著面也。其由盐、庆而达六河，以望畿辅，则犹襟带之属衣领也。予既承乏，文献是征，辱诸缙绅先生朝夕提诲，父老子弟，燥湿相规，迨兹三冬，拮据瘏瘁，未有成绩，以慰夙夜意。惟是掌故之弗修，而记载之弗备，语云：不习为吏，视巳成事。

邑之有志，又安可阙乎哉？会耆儒西泽张先生以所纂著示予，予受而卒业，巳而深思，喟然而叹曰：一邑犹一家也。邑之有志，犹家之家簿籍也。故上稽之天时，下辨之地理，中核之人事，三才具而古今之变悉矣。其为卷十有二，为类四十有六。表、志、记、传，文而不饰，详而不芜，娓娓乎其言之，将以示令兹土者勿负乎家人父母之义云尔。而予乃重有愧焉。夫雨旸不齐，而水旱之备疏也；秋一不登，而嗷嗷待哺者几何矣？邻壤相错，而干黀之不遑及也。地故瘠而增之赋，前之以王庄垦亩坐重累者，是何额也？人才蔚起，名公硕士，项背相望，顾弦诵之风犹微，而雀鼠之习未化，学道而爱人𠃓使，岂徒诿之前闻乎？即缙绅先生不予鄙弃，而予日与父老子弟貌赤相对，所谓家人父母者，将逡巡焉而俟之后之君子乎？晦明风雨，古犹今也；山川形势，古犹今也；士女农商，古犹今也。凡令兹土者，当时无赫赫名，去后犹令人见思者，独何人乎？即何得以时异势殊，而谓吾之不得行所志也。

彼家人父母，推乾就湿，顾我复我，又何居焉？然则志一邑者固一。邑之志，而非仅一邑也。骝山连马谷以眺岱宗，龙湾引无棣而入沧海，由一邑而推广之，其文献征诸此矣。

建宁太守潘公名宦乡贤合录序

王士真

自出处分途，德修于家则为乡贤，道行于国则为名宦。为名宦者，虽功业彪炳，而行或未孚于一乡；为乡贤者，虽言行纯备，而功或未加于百姓。讵知世之伟人，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出则为名宦，处则为乡贤，其不能兼而有之者，关乎才分之不足耳。以观鲁南潘先生，则异是。自为诸生，即以经济为巳任，言必先王，行必中正，酋酋儒先，莫能过之。及牵绶作宰，本经术以为治术，事保障而无事茧丝。嗣此一麾出守，即以治一邑者治一郡，故位益高而泽益普，绩奏方需次入为乡相，南陔念切，未老言归，乡人化之，德咸归厚。迄今五十余年，犹使两乡之父老暨里党之舆诵，追慕歌思，发舒公道，请崇祀学宫，以报明德，岂偶然哉？嗣君健六，时以名进士守邢州，玺书之褒，不异龚黄，更见先生家传世谱，贻谋之远也。

太守君以名宦、乡贤二录征序于余，受而读之，深叹善政懿行之有合于祭法也。如立驿站官应之法，除关津包揽之獘，修学宫，建桥梁，教葬以泽枯骨，让产以风薄俗，非所谓法施于民者乎？如清查地亩，露处经年，督造战船，水滨两戴，非所谓以劳定国者乎？如招流离，恤商旅，煮粥赈饥，全活亡算，责叛以义，化盗为良，非所谓能御大灾，能捍大患者乎？有一于此，自宜烝尝百世，况先生众善胥集。岂不有光祀典者哉？夫人坐堂皇之上，权由巳出，自可为所欲为。若潜修一室，或推解有志，而力多不从，或孝弟可风而人不之信，似名宦𠃓而乡贤难。抑伏处林泉之下，利害无关，修齐之化，刑于一家，一入仕版，动有章程，小民之企望多端，大吏之督责无穷。且夔睢之形，明不及察，郑卫之听，耳或失聪，又似乡贤𠃓而名宦难。要之道全德备，汝南之陈、荀，江左之顾、陆，即桐乡之朱邑，榆次之潞公也，原无分于出处，又何论乎难𠃓哉！后之学者，可以知所矜式矣。

李文襄公文集后序

陈鹏年

天下有三不朽：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三者有其一，固将为法于天下，传于后世，而况于兼之者乎？振古及今，代不数人。若我朝相国李文襄公，德孚乡邦，功垂史册，言语妙天下，岂不诚一代之大儒，万世之伟人哉？公功德茂著，雅不欲以文章名，然海内望其片纸只字，莫不如景星凤凰，争先睹以为快。顾公生平无专刻，捐馆十余年，公子宪副公始刊其奏议及当官条令平反之文若干卷于金陵。鹏年适守是郡，得再拜卒读，而后知古之大臣，未尝不德与言兼之者也。北宋名臣号为最盛，而经文纬武，出将人相者，惟韩、范二公。彼其礼功伟烈，彪炳照耀，岂无所本而然哉？文章流传，虽不如欧、苏之富，后人三复遗集，未尝不慨然想见其为人，如亲见其都俞庙堂，运筹边场，而非文人才士纸上空言之可得而比拟也。我公自为司李时，坐言起行之学，巳征于棘听一书。台中诸谏草，忠言谠论，恺切详明，不减陆宣公。至于总制两浙，削平闽寇，纵横兵术，抵掌形势，如画沙聚米，言言中肯，视韩、范之经略西夏，岂复能过此哉？故夫文章者，我公功德之余，其奏议及条令平反之文，又我公文章之一体耳，而卓然可以法今而传后，求之古人，岂可多得？

独是鹏年总角时，巳知诵公之文章，慕公之德道。当公为大蒙宰时，鹏年以举子赴拣选，获出门墙，曾逐隧伏谒。厥后筮仕信安，又适为公驻节之所，父老子弟，犹道公之功不衰。徘徊壁垒，经画宛在，俯仰甘棠，謦欬如存。每事必咨公所以治衢之法而行之。公之淑艾乎鹏年者多矣。独惜当吾世而有韩、范其人，又幸邀一日之知于门下，而不获执经挟策曰侍左右，又不获执鞭提剑，效奔走为属吏，徒讽咏遗编，驰想羹墙，岂为幸哉？虽然，宋苏轼生不得一见范文正公，而其序文正之集也，深以其得挂名简端为幸。鹏年犹得亲炙光范，称门下士于公前，今又获交公之子副宪公，拜读遗文，染翰于文集之末，鹏年不更借公以不朽矣哉！

四书反身录序

李钟麟

粤自天开地辟，而道即在人，浑然未觉。至三皇则修以觉人，迄于唐、虞，始著见文字。然其言微，后世之人，渐复蒙昧。孔子出，而多方昭示，以弘其统。逮程、朱诸儒，大为阐发，且兴崇理学，见于语录，不下万言，可谓至矣，而卒莫使举世共觉者，何也？盖智者有穷高骛远之习，中人有弋名谋利之习，虽或小觉，罔克勤其进修耳。

关中中孚先生，慨叹迫切。乃取人人攻习之书，摘其要旨，条析理解以发明之，其言至近至详，揭反身二字为标目，令人开卷洞达。一反身间，即见道原，而学为有本之学。然则是录当使习四书者皆得参观之。欣逄盛世，𬣻敷文德，海内英才，咸趋正学，即山陬海隅，莫不彬彬向化。麟不敏，得为一郡长，苟有关乎风教者，敢不兴起，以副圣天子爱养之至意。爰取斯录，与潮之人士日相讨论，重授剞劂而广行之，庶几人𠃓知其所本究。穷高骛远为害道，弋人名谋利为悖道，反其身以就正焉，则斯录之裨益于学者岂少哉！

蒲台县志旧序

严曾业

维我皇清𬣻膺宝历，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罔有内外，悉主悉臣。其山东郡县，仍明旧制。于是滨州仍领蒲、利、沾三邑，服济南太守，教令如故。岁丁卯，业自中水引避，再筮得蒲，喟然叹曰：表东海者，昔惟太公，泱泱大风，厥旧宜在蒲，寔穆陵、无棣间一小区会也。顾明季闯氛，蔓延岱左，世历三纪，元元未苏，衽帷汗雨之盛，未可卒睹，鸡鸣四境，且为泽中鸿号矣。三况闻土风，今复浇漓，窃掠攻剽，至亲相仇，民顽吏黠，呰窳偷生，鲜知礼让。牧兹土者，寔维艰哉！既下车，览其城郭，则雉堞不完，省其仓庾，则苫盖不饬，然憩其廨舍，则风雨不蔽，巡其街市，则阒然如空谷。中问其鱼盐桑麻、梨枣丝枲之利，则父老相顾咨赍似重。有所不足者。噫！齐、鲁号近地，呼吸通辇毂，而大化未沾，谁之责与？因自砺精濯神，思与民更始者。然为政不考文咨献，如耕之无畔，鲜有能济。用是首询邑乘，得万历间尔彦王孝廉所述十有二卷，卷不数页，颇怪其简。徐而卒业，则舆图坊井，沿革废兴，土风吏绩，劝惩彰瘅，种种义例，靡不该备。文虽简略，蔚然全书。所憾者万历辛卯，乃其获麟。屈指于今，绵邈隔世，中间白衣苍狗，荆棘铜驼，耆而耋者再觏太平，稚而夭者，半伤沟壑。而且纪纲之地，曷无典故，岩穴之下，岂乏修名？是安得如孝廉者，起诸泉垆，授以椽笔，而续成九十九年之事乎？时有广文宋君孔君、进士李君让木，孝廉赵君与人，乡贡进士刘君九旭、张君美含等，暨诸生马子前锦、常子钟斗、李子开芳辈，皆欣然载笔，愿网罗散失，摭拾旧闻，以襄是举。

余觞之黉宫，诹吉创局，旬月之间，考据粗备，如前吏某某，殿最犁然，乡贤孝节，潜光幽发。其他百年中，墟聚之沧桑，津梁之通塞，户版之损益，徭赋之蠲增，若列眉目，若观掌文，胸中浩然有成竹矣。适郡侯蒋公檄至，以府志下督，庶几报命，获先诸邑而有豸乎？诸君乃进而属序于余。余重喟然曰：人情好奇而恶庸，若兹蒲邑山无岱、沂、徂徕、云亭之胜，海无蓬岛、方壶蜃市之观。周、孔邻是邦，足不至焉；管、晏相是君，绩无闻焉。为地书者，虽欲踵素增华，无可枚举。是故叚干逾垣巳甚也，可以几于圣；茅焦趣镬危谏也，可以景于贤。卧冰之太保，一寓也，而店以名；陈桥之英主，一过也，而迹斯在。若夫祖龙望海，马萦下泽之蒲；孝女怀清，魂傍三台之穴。以至辟支蝉脱而牙委，太空霞举而碑存，皆是邦之硕典异故可。以震撼今古，开拓心胸。而自元以还，风流岑寂，徒传赛儿之妄术，浮济之神钟，必不得巳，或诞为帝梦擎天，娄金精降之说，虽具史才，严笔削，如孝廉者，犹不免惑焉。

夫非虑此志之平平无奇，将使阅者隐几欲卧，且弃诸复瓿，弃诸裹烛，而了不吝惜乎？余则谓不然，史贵实录，辞取达意，苟为杞宋，何惮不征？世之嗜好，非所恤也。今蒲邑诸君子，网罗百年，宁简无赘，其论公其据实，不请托，不附会，甲所撰述，乙无讥焉。余乃深幸此邦绅士，信余者笃，待余者诚，不余炫惑，善成余考文咨献之初心，而庶几借此以为为政之始基也。则是编也，虽上之政府，呈之秘阁，藏之名山，问之后世，奚不可之有哉？余将呼孝廉而质之，其以余言为信否？

海礼设立义学序

汤豫诚

自古为治之道，建学为先。盖道统之续绝，人才之盛衰，风俗之淳漓，皆原于此。唐虞以来，递相因革，其法至周而大备。上自王公国都，下逮闾巷，莫不有学，而其制有乡国之异，其事有大小之殊。而要之，其理不外乎日用，其道必本乎人伦。其功以格物穷理为始基，以躬行实践为要归。以故当世之人，相循于伦常之恒，有以各得其性命之安。大道昌明，人才蔚起，风俗淳美，而治平之盛以成。自春秋战国，上不养士，而学校之教废，于是纵横捭阖之徒，各以游说相矜尚，怀诈术以攘功名，一时之人心风俗，殆不可问矣。汉兴，至武帝，始立太学，置博士弟子，自是代有兴举，学士之生徒日众。至于桓帝，太学诸生三万余人，然其徒每互相标榜，好为谤议讥弹，公卿以下，莫不倒屣折腰，而党锢之祸以起。

晋咸康间，江左浸安，袁瑰、冯怀等请兴学校，然又习为老庄，喜为清谈。盖衰周之学校废而士散，人各私其智以为利；汉、晋之学校兴而士聚，人皆务其虚以取名，其无裨于圣贤之学则一也。由是观之，学非敦本务实，虽曰聚于胶庠，相高乎议论，其于圣道，盖判然其益远矣。迨乎宋兴，崇尚理学，真儒辈出，濂、洛、闽、关，直接洙泗之传，由是圣人之道复明于世，而学校之教亦得其正宗。昔晦翁夫子讲学于白鹿洞，著为学规，以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为五教之目。学者学此而巳。以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五者为学之之本序，学、问、思、辨四者，所以穷理也。若夫笃行之事，则自修身以至于处事接物，亦各有要。言忠信，行笃敬，惩忿窒欲，迁善攺过，为修身之要；正其理，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为处事之要。

巳所不欲，勿施于人；行有不得，反求诸巳，为接物之要。盖其提纲携维，内外本末，无一不备，其所以开示后学者为巳至矣。安定先生讲学于苏、湖间，是时方尚词赋，独湖学以经义及时务，故学中有经义、治事二斋。经义斋择疏通有器局居之；治事斋人各一事，又兼一事，如边防、水利之类，是又得圣门因材造就之方，高者可希圣功，次亦不失为经济有用之学也。以视夫文章秀士，夸诩词藻，不适于用者，其相去奚啻什伯倍。蓰哉！豫诚不敏，何敢追踪于鹿洞、湖学，但奉天子命，来守此土，则化民成俗之道，实有司责耳。故日夜孜孜，惟以教学为巳任。三年以来，所设义学不下十余处，然皆童蒙，授以句读，其高者亦不过攻习举子业而巳。至于穷理正心之微，修齐治平之要，必需与诸生日相研究，庶足以尽内圣外王之道，非徒诵习词章而巳也。县治之南，有隙地焉，考诸邑志，乃古社学遗址也。意欲于此中辟草莱，置讲院，敦请实学名儒、经济宏通之士，为之宗师，阐明绝学。而豫诚于公余之暇，亦借以互相观摩。因谋之王君又昌，即慨然曰：此余先君之志也。因捐金构堂三楹，而其退宇旁舍以及大门，则待豫诚之告成功焉。

兹以连岁荒歉，日为饥民谋口腹之不遑，此事遂致因循。今忽捧恩纶，移守东土，匆匆代去，虚愿未酬，不但有负扶道倡教之初心，即抱惭于王君者亦多矣。然人之好善，莫不同心，倘后之君子，因王君之意，式廓其规模，安知湖学、鹿洞之盛，不可再见于兹日，又岂特区区豫诚之卑浅一而巳哉！是为序。

读读古愚见序

薛馧

东阿于文定公著读史谩录，往往挈其大者，指画往事，每驳正成案，敹补古人知力之所不及，皆可致诸用而达于义，故其书足重也。今乐陵郑脱颖先生，喜读书，好古，积年，有所论著，自皇古至于宋元，凡若干，则曰读古愚见。先生巳于今年正月谢世，而余始得以揽其书。其书自放手眼，批断前史记注得失，详究其义理，而不苟为，一切同异，如所论傅瑕鬻拳而臣节定，宋万解扬而君道明，报雠母服而天亲笃。𬬺麑触槐，莒人灭鄫，足破千古之惑，塞𪫺巧之门。秦攺封建，称为与时变通；陈平不对刑名钱榖，訾其大言欺人，治道关键，可略睹也。其论人也，必核其事，刺其心，以别其真赝。如司马孚、王导、牛弘、张浚辈，勋望赫炎，直斥绝不少讳，而摘及唐武后之列九庙，立本纪，则尤天经地义之大，回日反风之效矣。

先生以乡举官，学博事业罕得表见，乃于是旷怀今古，权衡于数千年兴衰治乱之林，进退其间而发所蕴焉。嗟乎！斯其于文定公何如哉！遇与不遇耳。是书也，知当与读史谩录相先后矣夫。

雒诵堂诗序

田同之

吾亡友刘处士汉辅巳没，遗诗四卷，渐就散佚。其同里李氏砚洲谋梓之，寄属余序，盖以余知汉辅独深也。汉辅名佐沛，武定人，明少司马东林刘公策曾孙。幼孤露无师承，其先世焚余书，存文选半部，遂以发蒙。及长，不试于有司，工诗赋，性嗜书，贫不能购，辄贷于人，且读且钞，虽爨烟不给，而雒诵声彻户外。彼夫稚川、孝高之流，漫画、搬姜之癖，庶足以喻其生平乎？当是时，先司农方主骚坛，手玉尺，裁量晚近，而旴衡扼腕，于汉辅独加之意，固爱其学之博，亦赏其品之逸也。归田后，复招之来德，上下今古，俾扬扢于山姜书屋中，老槐灯火，风雨一窗。余于此获汉辅之益为不少，而汉辅之诗亦愈工，且雅以醇，闳而不肆，合宋元来作者之长，仍无戾汉魏、六朝、三唐之轨。是诚能多师以为师反。情以和其志者欤？惜乎殷仲堪不获休明一世，自足映彻九泉。吾序其诗，悲其遇，且叹砚洲之雅意阐幽，为艺林盛美也。

书

上乐陵侯史高书

汉杨兴

将军以亲戚辅政，贵重于天下无二，然众论庶议，令问休誉，不专在将军者，何也？彼诚有所闻也。以将军之幕府，海内莫不仰望，而所举不过私门宾客，乳母子弟，人情忽不自知，然一夫窃议，语流天下。夫富贵在身，而列士不誉，是有狐白之裘而反衣之也。古人病其若此，故卑体劳心，以求贤为务。传曰：以贤难得之故，因曰事不待贤；以食难得之故，而曰饱不待食，惑之甚者也。平原文学匡衡，棘智有余，经学绝伦，但以无阶朝廷，故随牒在远方。将军诚召置幕府，学士翕然归仁，与未事议，观其所有，贡之朝廷，必为国器。以此显示众庶，名流于世。

上韩建书

唐李愚

仆每读书，见君臣父子之际，有伤教害义者，恨不得肆之市朝。明公居近关重镇，君父幽辱月余，坐视凶逆，而忘勤王之举，仆所未喻也。仆窃计中朝辅弼，虽有志而无权，外镇诸侯，虽有权而无志，惟明公忠义，社稷是依。往年车辂播迁，号泣逄迎，累岁供馈，再复庙朝，义感人心，至今歌咏。此时事势，尤异前日。明公地处要冲，位兼将相，自宫闱变故，巳涉旬时，若不号令率先，以图反正，迟疑未决，一朝山东侯伯，唱义连衡，鼓行而西，明公欲求自安，其可得乎？此必然之势也。不如驰檄四方，谕以顺逆，军声一振，则元凶破胆，旬浃之问，二竖之首，传于天下，计无便于此者。

答无棣李端叔书

宋苏轼

得罪以来，深自闭塞，扁舟草屦，放浪山水间，与渔樵杂处，往往为醉人所摧骂，辄自喜，渐不为人识。平生亲友，无一字见，及有书与之，亦不答，自幸庶几免矣。足下又复创相推与，甚非所望。木有瘿，石有晕，犀有通，以取妍于人，皆物之病也。

与李端叔

宋黄庭坚

数日来骤暖，瑞香、水仙、红梅盛开，明窗净室，花气撩人，似少年时都下梦也。但多病之余，懒作诗耳。公比来亦游戏翰墨间耶？比得荆州一诗人，高荷，极有笔力，使之陵厉中州，恐不减晁、张，但公不识耳。

上代王书

明刘策

盖闻圣人作法于不乱，智者销乱于未萌，愚者悔祸于巳著，祸既成矣，而犹迷惑固谬，以规为瑱，此安危利菑，乐所以亡，有国家者之大戒，愿殿下亟图之。夫殿下为新宁王时，惟是食釆如故，以无忝厥享，非必有藩封之觊也。迨鼎渭报生时，亦惟是不替厥宗，初未有庶孽之嫌也。定王勿祀，而及殿下，桐剪三云，茅分百代，识者方以为殿下嗣藩定王，而福过之，惟王子子孙孙，世系相承，无穷期巳。曩万历三十三年，无端忽有检举之疏，道路啧啧，人有多言。微张正国之讦奏，固自有发其覆，正其讹，思为殿下效忠告者。繄惟无嫡立庶，庶必以长，祖之制也，载在令甲，谁则奸之？据殿下疏称，臣妾茂氏生庶一子，臣兄代定王，题作张氏所生，臣当时不敢违兄王之命。张氏于万历十三年生第一子，缘前巳报一子，故作第二子。信斯言也，则麦氏非滥，张氏非嫡。鼎渭为庶子，鼎莎为庶，二子名分早定于此，一经奏报，系之玉牒，万世不刊。殿下不能以藩封私爱子也，是皇帝之藩封也。皇帝亦不能以藩封私殿下也，是高皇帝之藩封也。属者奉旨会议，台省紏之，九卿正之，宰执主持之，太史书之，国人传之，天下万世信之。纵有通神使鬼之金，终成填海实壑之费，徒资谈柄，谁适与谋？且宵小辈离人骨肉，润巳囊橐，成败利钝，原不关心，东涂西抹，便巳了事，非真忠于殿下也。殿下抱首出之资，当天性之爱，岂其见不出此？无亦姑将曰吾巳在迟暮之年，掌珠席珍，含弄巳非一日，业误检举而予之，复诎公议而夺之，吾甚不忍，聊待钟鸣漏尽之后，听其自定，吾不及见，不憾也。诚如是，似爱之，寔害之矣。盖割姑息之爱，目前虽少见其参商，而其骨容终完也；不忍割姑息之爱，目前虽若见为嘻愉，而骨容终不完也。绿衣兴言于忧矣，小弁陨涕于伊何？俾所爱者虚愒恫疑，衔忧于殿阁；而所不爱者痛心疾首，永锢于荒凉。家庭都是暌离之形，宇宙翻成乖沴之象。杀机巳露，大狱将兴，是望思归来之歌复作于今日，而推刃喋血之惨，又见于禁门也。人罪危蹙，天道奚言？拊心自忖，良用痛悼。语云：骨肉之间，人所难言。愚以为未尝以骨肉动之，故自难耳。殿下试毋以不佞之言为赘。清夜自思，裴氏、张氏皆我妾宠，鼎润、鼎莎皆我属毛。藩封一正，则应得之爵，各食之采，不患贫也，是为长子，即为爱子也。藩封一正，则闺阃无虞。

仓箱常在，是为爱子，即为爱子之母也。其上书请罪曰：臣老且愦，惑于左右之言，祸起乱宗，罪在不赦。臣蚤夜战惧，以思补前过。谨攺正长幼世序，予夺惟命。臣敢恋前之大章，以忝天下。皇帝闻之必喜，嘉与维新，君臣相保，父子相守，兄弟相亲，夫妇相安，荣问休畅，国以永存。万一久稽奏报，皇帝赫然震怒，下举朝夺长之疏，窃恐王代者非殿下子孙矣。语曰：甘言疾也，苦言，药也。不佞持斧省方，毫不假借宗党拨置之人，访有姓名，岂不能以三尺从事，而故为是苦口者？第念父子兄弟，偶当千古之大变，适值一念之少昏，实怀悯伤，辄布腹心，惟殿下实利图之，毋与俗同。

国朝

上李抚军书

张宣

宣旧为属吏，今隶部民。薛惟恩宪大人德洋恩溥，弘纤皆宜，细流土壤，何能有助高深。但事有关地方大利大害，一行不可复止，一悔不可复追者。宣生长地方，知之最稔且悉，敢披愚见，为执事陈之。地势自有高卑一案，仰见各宪嘉惠元元之盛心，暨阁下委员查验而粮，暨阁下委员查验，而粮厅刘遂细覆疏𤸅之宜，及夫工之数以闻。读其详文，可谓明且该矣。但宣、思滨、沾二邑，居鬲津下流，地势最平而卑。自河身南徙，千有余载，故道湮没巳久，虽有其迹，旱则乾竭，雨则蓄注，水大则仍通于海。两岸之民，地有肥硗，皆资以蓄泄，受河之利，不受河之害。历滨至沾，延袤几二百，口岸不下数十，或夷为平壤，相尚者旧矣。今若加以挑濬，未为不宜。若夫工之费，浩大，难成，时绌举嬴，人情弗乐。即令挑濬如法，而以二邑低洼之地，数丈之河，承受两府十二州县之水，万一淫潦为灾，秋水暴涨，河势难容，海口岸高，疏泄不及，潮汐内浸，上下交汇，百余里之岸口，岂能尽塞？又漫无提防，势必弥漫四出，洋溢莫御，居民有漂溺之虞，城郭有崩圯之患，窃恐二邑之民荡析离居，不仅如目前区区旱涝而巳也。

昔顺治七年，荆隆口决，河水浸入故河，滨、沾二邑荡为洪水，凡七八载始退。又况二邑连年水旱频仍，若再令滨州出十二万之夫，沾邑出二十五万之夫，又加以捐泒口粮，急如星火，则两邑丁册不满五六万，势必役及妇女，尚不足额，税及鸡豚，不能自止。又各邑协济之夫，萃于二邑，几二三十万，米价腾贵，点金无策，号令一行，惊心凤鹤，必有逃窜四出，临以斧铖而不能止者，是半令两邑暂住之民，尽窜于异域，赋税之邦，或荡为石田也。或曰：武定以上、禹城以下诸邑，河道一通，则诚利矣。不知不濬诸邑之害小，濬之二邑之害大。且濬之诸邑之工微，而二邑之工巨。夫以劳且巨之工，冒无穷之害，而为邻封兴纤微之利，谓滨、沾二邑之民甘心乐意而为之乎？抑驱之使哀痛流离而为之乎？天下事固有纸上谈之则易，实力行之则难者，此之谓之宣素承帡𢄐之厚，又事关地方利害，恐承行者不察阁下爱养百姓之心，见一时之才，急一时之功，而贻后日无穷之悔，故冒昧而详陈焉。

传

海滨潘公传

明邹元标

吁嗟乎！世之营蝇逐逐者，大都身谋子孙计耳，其或沉浪欲海，生死不一，回首且奈之何哉？若不从自身起念，而一惟恻隐，真心流盎，又不落名相。我得之海滨潘公焉。公名俊，号海滨。曾祖恕，恕生凤，凰生公。其先山东沾化人，而侨居于燕，占籍金吾。公以武举者三不第，遂弃去，退而修长者之行。其为士大夫脍炙者。当吴、赵两太史廷杖濒死，公以身卵翼之，迎于家，传之名药而痊。其一人逋官钱，鬻女为娼，女哭甚哀，不肯从，代之偿金，而其人诘名姓，不告去。又递运大使被盗，窃官金五十，欲以二女偿，而二女母先投缳垂绝矣，公竟代之，金母闻而复解。大使曰：生我四命者，潘公也。一日，手二女过而曰：匪公谁生？我闻公艰嗣，愿以二女报公。公正色拒之。择壻，各出厚金遣之。又两卒争首功，持刃相杀，不可解，公代五十金与未得首功者，而卒散去。其济渡窘迫，脱人于死生，都类若此。公今之高士，古之天民也。

元标戍夜郎，一日，予同年刘允玉北部，致白金十缗，书一函，为挂玉资。予口虽感，无从问公为谁氏。既入掖垣铨曹，亦不知公为燕人，寓都门，咫尺可相闻问。念昔好，公，绝不相顾。夫为德于人难，为德而使人不知其所以为德，则尤难。余为右司寇张蒙卿问达，杨少司寇东明，李少司农宗延，冯总宪从吾，白少司寇瑜、王少司农德完，语及公二子，举以异，果为一乳生。予大奇之，始知公为燕人，登公堂而公不可作，徒见公二子为名诸生，图书四壁。松竹满园，感慨欷歔者久之。因思：予实疏愚，迹从昧心，人，公则为而不有，视世皆痛痒切身，惟尽其心，而一无所觊觎于世耳。公没巳久，仲子士彦举于乡，都之人士，走而相告曰：此天所以彰有德。自蒙卿总宪，醵金举酒，造公家，贺者凡二十人，而属元标致贺辞。

其伯子士章，食饩有声，更非囊中物，脱颖立见，孰谓天道梦梦，而公不可作哉？公葬有日，二子以石上言见属，予姑述其概如此。世之缙绅，可以济人扶世，顾视世漠然若不相关，甚且挤之沟壑，视公能充其恻隐之心者何如？闻予言，亦可以愧矣。曾祖恕三语，当有脱误，无可考正，仍阙其疑。神祖巳亥春，予为权臣所排，外补楚臬，予不拜，请告归。潘公慷慨不平，殷勤惜别。予感其意气非随人凉热者，凡二十四年，再入承明，公巳千古矣。二子以父执礼事予，宛然如公存日。因为书此埋志，令其刻石传之子孙，而缀此数语，托于延陵挂剑之义云尔。董其昌识。

国朝

海礼县令杜良祚传

李呈祥

山左积苦盗矣，自济以东属于海，数邑相错，犹犬牙然，是齐之北鄙，所谓斥卤下坏者也。顺治三年冬十月，寇破沾化，令与尉死焉。四年夏六月，破阳信，秋九月，破海礼。是时寇势张甚。冬十月，沙河杜良祚进士来为海礼令，至则蓬藋在门，蟏蛸在署，居者虚室，动思兽窜。令所率苍头三数人，见状，皆怖，急念生还，翘首城堞，朝尘暮火，辄带绳加纫于屡矣。令独深念，慨然太息曰：令而盗是畏耶？民而寇之，惟令小。寇而大之，惟令，而安之亦惟令。且吾而不能尽令职者，即何进不予毒，而区区盗之是。怵，于是群邑之人而与之谋，筑城浚隍，外加长堑，为固圉计。夜风雪中，尝数出潜察，陴者，莫敢不警。较阅城卒百五十人，拔其胆勇者王三仕、萧惟元、刘应杰等五人，使为隧长，而日训练之。

冬十二月十日，谍者报剧寇将薄城下。命乃画地分守，司砲者偶离汛，立斩以狥，人皆股栗。寇知有备，慑而去。令又察王三仕等忠信不背负，常屏人与计事，盗之魁桀次第就擒，盖皆数年来攻陷城邑，众所指名思食其肉者也。

五年春正月廿曰，乡民以贼告，令环甲跨马出城北，同义勇张珍等递追至百里外潘家庵，为盐山所治地，斩馘数十级而还。令念渠贼既毙，胁从者可抚也，揭榜示之，许以自新，卖刀剑、买牛犊者踵相接矣。村落之民既有所恃，乃团练之为战具以待敌。自是邻境之寇有阑入者，无不被创，仓皇委其橐。夏六月十四日，庆云被寇，攻之，旦暮下。令闻，以两隧长率乡勇往援之，围立解。令所遣两隧长击贼，必授以成算，严备而出阵所夺获，即验劳剂予，自不入一丝。以是人皆争趋敌，亦未有以不戒失利者。冬十一月五日，闻其父卒于里舍，号痛几绝。居无何，贼骑数十余自邻邑掠而过，横杀无忌。令抆泪披麻衣，马上击贼，追一画夜，尽杀乃止。去之日，囊橐萧然，白叟稚齿哭拥之，殆不能前。

孝廉吴先生传

张镠，海丰。

海礼有诗人曰：吴先生象弼，字似之，号康臣。父朝议公讳自肃，仕至分守河东道，所交皆当世名人，与德州田少司农山姜先生以诗相友善。所著曰：万行草先生幼习家学，不教而能诗。然朝议公方以制举业课子侄取科第，念诗有妨制义，戒勿为。而先生顾时时与诸兄讲求声病，窃试为之，积数寸许。巳。朝议公颇知之，仍不许为诗，而私独喜，间夸其才于好友亲知。方先生与兄黄梅令象宽俱困诸生，一日，天薄暮，大风雨，秋窗浙沥，作蒹葭声。两人技痒，约为诗，每成一首，则相易视之而笑，笑巳复为。迨烛至，两人各成七言四韵二十首，合四十首，为半日吟，刻之以传。久之，先生益悔其少作不足存，愈自刻苦。由当代诗家溯而之宋元、三唐，浸淫于六朝汉魏，莫不穷极指要。

所自为诗，益镌镵凡近，而归于雄浑，顾不易出，以示人曰：吾之为此，非邀誉当世，聊以写吾心之所至。济南诗人王秋史苹有名于时，少许可。尝于先君座间见先生诗，三复之，先君曰：果隹乎？此吾邑吴某诗。王为咋指，退语人曰：海礼有人。先生生而短小，状貌奇古，性沉深嗜学。既以诗见喜朝议公，而为古文及制义，亦皆深造自得，悉能副朝议公所期。初，先生受书，至十五六，犹未解又义，一旦豁然，乃无书不读。其得力皆以精思遇之，不循梯级。诸兄皆贤，有文章，往往拈题据按：先生以弱弟相颉颃，而属思颖脱，尝出诸兄意表。雍正癸卯，以第七人举于乡。十朝议公教家有仪法，先生奉命惟谨，无子弟之过。与诸兄自相师友，素嬴善病，然执丧必循礼节。葬父，朝议公一切经画，皆决于先生。时方隆冬，预召里民，餍以酒肉，而与之期，使沿途各具畚锸以俟至。发引日，果大雪，里民争为扫除以待，柩过十余里中，略无阻滞。所藏先人琴书图籍、几杖古器之属，皆完好无遗失。居室必洒扫洁净，置物各有常处。治家井井有条，产不多而能制其出入，常使有余。生平不妄语，遇人必盛礼貌相接，人益惮之。耳重听语不甚了了，而胸中蕴蓄，莫能窥其涯际。乾隆丙辰，公车至京师，寓犹子刑部绍诗所，见先生者，皆讶其笃老。是年秋，先生村居省农事，一夕以痰卒，得年五十有四。一子绍忠，后先生八年亦没。一孙墺甫十一岁。岁在丙寅，绍诗出守巩昌，便道归里，葬先生于邑东南郭外里许，遗诗藏于家。

杜氏世节合传

薛馧

陈孺人，乐陵太学生治书女，年十八归杜洵，越四年，洵不禄，而祖姑史暨翁待选州同能廉、姑卞，以痛洵俱病。时孺人年二十二，忍死执妇职，以三从子子贲为子。迨史、卞相继殁，力事翁衰病又十余年，终，皆棺敛如礼。初，子贲以六岁儿鞠十二年而为诸生，巳取同里太学生席延龄女为妇。孺人喜且悲曰：杜氏有子矣。不二年，子贲复夭，妇席尽伤，无生理。孺人之厄于斯棘甚。巳，复慨然语席曰：立孤难，果可死，吾先若矣。顾杜氏绝续之机，决在今日，我与若图之。杜产故礼，自赠君樾生十子，以第四子能廉为其弟武举櫲后，而他日后能廉者，皆出第三子进士，官万泉令。能忠尚八子，枝叶纷若。当孺人痛子日，两婺命一丝不立后则绝，立后则争。

孺人意属万泉君曾孙百揆，未发，径割产之半。啖八家，于是得百揆为之孙焉。性明慎，持门户，思深虑远，再鞠孤孙，迄为诸生，循例入太学。雍正辛亥，孺人年齿将颓，而自祖翁下五柩顿于寝者垂二十年，不可待也，凄然谋之妇及孙，卜是冬月日毕葬焉。盖其大节卓卓如此。甲寅，当事上其状，奉旨旌褒。命下。七月，孺人卒，年五十有四，祀节孝祠。后十八年，而其子妇席孺人亦以节得旌于朝。先是，子贲短折其生父澯，恸甚，及求得百揆，澯长孙也，坚不遣。孺人方年十八，长跽泣以死誓。澯悯而允其请。孺人久与姑处，相倚为命，致爱敬，呼吸如一息。洎服姑丧，瘠毁中一宗礼制，称节孝德。巳未，为姑树坊于门，今门祚日益起。孙男子六人。孺人一生苦节，当食报千子若孙也。呜呼！一门双节，再世图存，可谓难矣。故为立合传，以风世之靡靡者。

烈妇孙氏传

张镠，乐陵。

烈妇孙，盐山庠生榧女，归余族兄梦磊，二十二岁，称未亡人。乾隆巳未季秋哉生明，缢死于史家阁。嗟乎！烈哉！天下苦节人也。初，夫及二子继没，以夫伯兄子嗣，抚若巳出，事舅姑唯谨。值家中落，宅易主，寄栖东关，勤劳先侍婢设夫主，暗室中朝夕焚香，饮食必祝。

继将去，东关益飘零。或劝其攺适，毅然曰：待死巳十余年，可复辱乎？乘间自缢，获救而免。既典史家阁，宅一舍，不区外内权还盐山。依母家，纺绩自给，时时归谒舅姑而遣子。邑城从师。将冠娶，猝病不可医，孙自盐山来奔视，未几，以六月三日殇，乃大恸云：子死则夫绝，安可以无食无居、无依寡妇供人口，寔累舅姑，有死而巳。闻者莫不酸鼻。适舅姑他出，遂偕庶祖母居史家阁，期以三月必死。月余，复自遣为生计，人不之防。九月二日，终夜不寐，直视无语，出亵衣数龙焚之。次晨，叹曰：三月之期至矣。庶祖母及婢甫出，遂缢敝车中，年四十一，不还盐山，而于史家阁其地也。呜呼！三丧子，再投环，艰辛百状，得正而毙，情可哀，事可风也。余姚胡世钰闻而为之传，未甚悉阃言不出镠，得以族属纪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