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武定府志 武定府志卷之三十五

碑

大中大夫中山郡焦侯碑

元，元明善。

焦氏出姬姓，春秋传谓虞、虢、焦、滑皆姬姓是也。汉之时，延寿其后也，子孙散处齐、梁间。济南之焦姓始此。世为青城望族，历唐、宋、金，显宦不绝。金之季，有名之彦者，登童子第优等，授长山簿。天兴壬辰，国兵口济南，焦氏族尽死，谱亡不可考矣。之彦子讳瑾，即侯之父仲山伯也。年十三，得不死，俘以北，后五年而归。中统三年，李璮叛，分兵围青城，城且破，中山伯缒城绐贼曰：城降矣，将以金帛牛酒献，请缓攻。贼为少却。翼日，官兵至，贼败走，全城，伯之力也。伯娶刘氏，生侯，讳文炳，性至孝。母郡君刘氏病疫，七日不汗，且死，医皆议去。侯吁天，以刃剌胁，取肝一脔，诡为药进，甫入口，大汗而苏，而侯亦病矣。时五月，济南多蝇，噆肤，动以千万计，而莫近所伤处。

疾后，母目盲，侯夜则稽颡北辰，旦则舐母目，旬日复明。乡党至今称之。侯之行如此。至元丁亥六月，侯卒，年六十。娶杨氏，生子五：长彬，从仕郎昌邑县尹；次祥，擢湖南道宣慰司令史。生子名澍，口口。大都转运盐使司奏口侯之弟二，子侄十有七，女四。孙男二十有二，女孙十有二。曾孙男十有二，女三，玄孙女三。其侯之季子，则知府公也。名荣，字荣卿。年数岁即有成人器，经史子集无不贯穿。尤口国书。年二十五，推择为中书译史。初尹武康，邑以大治，民感公德，众于佛前题曰清政侍郎焦佛子，以祝公寿。再尹如皋，淮口万户府，出猎为民害者十五年。公纳敕陈论，禁止之。边戍三百杂处，民居为扰，公置处舍之。历袁州推官。豪民艾九五者，贼杀邻境民命数人，公廉得其实，贼伏其辜，论死者九人，口口者四十有四人。知太和州，民苦役法不平，公会议三岁后一日而定，民悦，后遂著为焦知州役册，至今遵之。造六闸以备蓄泄，溉田数十万亩，田数十万亩，捐禄廪谷百斛为倡，得义谷八万有奇，如朱文公义仓法，民甚赖之。平反贼盗冤狱，活冤十一人，未逮七十六人，诬者胡氏抵其罪，众大悦。

提举万亿绮原库，公视官物如巳有，去之日如始至。同知陕西转运盐使司事，益官课，便盐商，池盐非假煎造。公忠诚感神。初，西南风水自成盐，新池神庙以报之。至大四年，国朝建封赠之典，始赠侯以中顺大夫、上骑都尉、中山郡伯，妻杨氏中山郡君，而公授同知湖州路总管府事。时甲有诉乙有盗锅直而杀其兄者，狱成，公阅他卷，甲兄常为盗，乃知乙所杀盗锅者也，乙遂免死。因公行浙西，就劝义仓谷仅四十万斛，悉如太和法，以备凶岁。公之德政，盖不可以悉数，姑聊举其尤著者。请老，以大中大夫松江府致仕阶三品。娶壬氏，始封中山郡君，加郡夫人。长子伯奇，以父荫受从仕郎，提岭池州务。泰定攺元，以侯初赠郡伯，应进制，加大中大夫、轻骑都尉、中山郡伯。

侯母刘氏，赠中山郡君。窃尝谓侯舐目割肝之孝，盖中山盛德所致。若知府公之光明先世，泽流子孙，皆侯之孝行所致也。焦氏之盛，将垂之无穷，信乎天之报施善。人，可谓不诬矣。俾子孙无忘先世积累之由，庶几他时传述者亦有考云尔。

嘉议大夫李公伯渊神道碑

明王佐

天生一代圣明之君，创业继统，必有忠良之臣，以赞襄左右，扶颠持危，不偶然也。曩者宣宗皇帝即位攺元之初，会乐安州汉庶谋逆，劫众从巳。而四川道监察御史李公，州人也。以外艰家居，语族人曰：吾先世皆以忠孝为立身传家之范，今吾必不为叛逆所辱，若等其善自裁，吾计决矣。乃星夜驰京告变，朝廷仗大义以讨平之，攺乐安州为武定州。嘉公之忠，升左佥都御史，阶中顺大夫，复赐袭衣彩縀。拟荫一子锦衣卫世袭正千户，予家人十二户，公竟辞焉。实宣德丙午也。正统元年，今上嗣承大统，简贤任能，励精图治。时公丁内艰还，适边疆多故，命廷臣举有才智者往抚绥之，佥以公为宜，遂召夺情往莅事。公至，集诸将士，宣布朝廷恩威，谕以防御之道，莫重于守。

修城池，置长栅，谨斥堠，拣精锐士马，分布要害，暇则躬督视屯田，区画措置如法。由是边储充实，甲兵坚利，而瀚海以东悉宁，罔有毒厉。上闻嘉之，进公左副都御史，阶嘉议大夫，官一子八太学生。仍敕公凡事所当行者，并以便宜施行。在边八年，以目疾乞休致还，未几，卒于家。讣闻，上哀悼之，遣官谕祭，命有司营葬事。公讳濬，字伯渊，自居庠时，巳为辈流推服。及升成均，擢侍御，绰然有声。遭际圣明，致位都宪，小心慎密，至诚无伪，有大臣之体。公生洪武辛酉三月十一日，卒正统丙寅九月初一日，享年六十有六，卜葬祖茔之原。曾祖讳福源，祖讳钟，皆隐德弗耀。考讳士贤，赠中顺大夫、左佥都御史。妣郑氏，封太薛人。配戴氏，继室范氏，俱封恭人。子四人：森，戴所出也。棨、杲，本，范所出也。棨任户部司务。孙男五人：永昌、永祺、永年、永康、永宁。孙女二人，尚幼。吁！予与公生同郡，仕同朝，且有姻娅之好。今公巳矣，公之墓碑，非予谁宜铭？铭曰：於戏李公，天赋美质。早际圣明，光奋于绩。亲藩搆隙，公发其谋。宪台贰长，公被宠命。额额边城，命公抚绥。设奇运略，有光其绪。引疾而去，而讣奄来。士林嗟悼，当宁兴哀。嗟嗟我公，忠义烈烈。其身虽死，其名不灭。刻铭坚石，福寿无疆。子子孙孙，百世蕃昌。

魏公去思碑

明萧凤

正德庚午夏，御史魏公左迁利津丞。时流贼起赵、魏间，其势猖獗。公知城守不可缓，以城隍卑浅疏虞不足守，乃集丁壮，其畚插筑高凿深，令民备戎器，日夜防守。众皆窃笑，以为贼所过无坚城，修此何为？虽听命，而实预拟径窦，以便奔窜。公闻之不怿，益巡督不少休。夜坐常达旦，暑雨不张盖，如此者半月。一日，贼骑千余至城河东，无船不得渡，众以为无虞，公独忧之。会大风，河水水坚，遂渡河。而贼之在河西者，亦且以其众千余继至达旦。公乃嘱官吏会境内士大夫豪俊，分地防守。又密使助请大兵于近地，虑居民米粟器物不徙，反为贼藉，乃悉徙城中。又以贼多虚声，恐喝陷城，乃选轻骑数十，使周驰城下，通接声问，布置甫毕，翌日，贼果至，营于西北郊，去城二里许，分其众为迭出之势，自晨至脯，有发辄应，贼计无所施，始以其众退。寻大兵至，歼灭无遗。今岁春，转公鱼台令，津人相谓曰：津之生聚不至创残，衣冠无少污壤，屹然为渤海之一全城者，谁之力与？魏公之赐也。公在，则当祝以报之。今公去矣，其录以志不朽可乎？且使后之守兹土者知所法也。相与伐石立之通衢。以予曩官其学，又实分中北门，乃详述其前后状为记以垂之。公讳彦昭，字德辉，保定容城人。由进士历官侍御史，以忤逆瑾至左迁。今公论既明，行复还朝云。

张侯德政碑

明于永清

侯以万历戊申来莅吾青，至庚戍调章邱，计时甫二年，而百姓戴若慈父，去后思更切，拟作去思碑。余曰：侯之见思，政宜民也。籍令宜民之政常存，以慰若思乎？佥曰：政以人存，侯去矣，安得侯之政常存耶？余曰：太吏公作循良传，龚、黄、卓鲁，其人与政，至今不朽数千年。数为吏，则若以侯之政列欸勒石，后这人画一而守之，石在政在，政在侯在也，可以慰若思乎？佥曰：犹未也。侯之政便于良民，不便于狡狯之民。夫狡狯之民，能以便为不便，以不便为便。吾侪小人，不患后之莅吾青者不与侯同政，而患乱政者不尽无也。子大夫为桑梓虑，其预一言订之，无惑狡狯之乱政者。余因而叹，民心无私好，如吾青，民岂私于侯，思侯之善政以自庇，且欲政传诸久，庇其子若孙也。故碑不以去思名，而以德政名。侯讳应吾。字以寿，号心严，丁未进士，贵州籍，江西金溪人。天启二年任宁前道。

武定州剌史张公去思碑

明王象春

武定去新邑相距二百里，地连桑梓，邈若河山，足迹未尝一涉其境。闻旧设按察司、台宪官兵备兹地，予邑实属宇下。此地濒海，连淄、潍，抵岱，控幽、燕，接会通，盖山以东吭咽区哉。有神机一营，马步兵共千数有奇，设守戎官掌之。时遇守戎员缺，关西张公号图南，牧守此地，代摄戎事。未半戴，会有邹、滕之警，啸聚揭竿，茶毒百姓，焚荡庐舍，憯不畏明。当事者星火征兵，羽书日数下，即戎者若之。公周于体恤，休戚相关，不避严令，惟日以都肄饬法律，求为此地桑土计。卒之天心厌乱，探九剽窃之奸，赭裾主名之辇，辟易就擒，一营卒无扰焉。是公以牧守之任，而当军旅之责，有专军持将之所不能者矣。人之感公德公，盖可知也。遇诏陟南京户部员外郎，行之日，士若卒相与泣下，攀轵留大夫不得，思为磨坚以志不忘，乃属余为记者如此。余曰：南国有召伯，人爱甘棠；东山有周公，人留衮衣。今之石，亦聊以寄甘棠、衮衣云。天启三年，岁在癸亥孟夏吉日。

国朝

岁贡张訚义行碑

李培

仆自叨县令以至今职，靡弗延访忠孝节义实迹，而旌表以闻，则义士亦关风教而并重于世云。顾义举与豪举不同。豪举者，逐一切矜奋，凭一往侠气，为善也，而兼以为名，厚人也而犹未忘责人。世多有不足贵。乃义士则捐巳之有，不爱其赀也；赈人之急，不矜其能也；成人之美，羞伐其德也。彼盖好行其义，翩翩然有烈丈夫之概焉。故晏大夫赎辜恤匮，人高其致；范希文义田赡族，至今览麦舟之迹，而想见其为人，凛凛义风，足厉千古。晚近世，此道弃如土矣。以今观于乡贡介斋张君，其慕义无穷，真驾古笼今者也。君事亲笃孝，执丧务尊家礼，且婚有助，婢有还，税有代，至感化群盗，如彦方。懿行美德，种种，且载义概、胜览诸篇，不具论。论其义仓一事。公于吾邑为望族，家世故不啬，然生而慷慨有远志，济人利物，其素所蓄积也。戊子岁，感族里多不育者苦甚至，怆然动念，为出月粮银，办谷若干。若谷有仓，仓有簿，司簿者有人，料理支收，甚具而有法。每春初，族人待哺者钔聚仓所。君计其家之缓急而多寡其粟，秋成升斗之人，悉准其出额而止。其老病丧祭各有给，大较仿义田形似而轻重布之。又置义塾，为延馆宾，令族弟子受学其中，致若辈洒然跃冶，崭崭然露头角。连岁饥馑，一方五百余家，赖全活者甚众。间有贫不能偿，辄取券焚之。今巳近二十年，所散不减五百余石。学使者暨县主旌嘉再四，载在邑乘，其有德于人甚远。以故德君，而且思以寿君。一寿于歌什，俾人人得以弦诵；再寿于贞珉，俾世世行以有述，且垂不朽焉。仆为撰次其概，俾观风者之采纳。

李文襄公之芳神道碑

王士真

有天下之大勇，然后可以集天下之大事；有天下之大智，然后可以决天下之大几；有天下之大忠，然后可以定天下之大难。此三者，惟汉诸葛忠武。唐裴文忠，宋韩忠献，足以当之。若故相国文襄公者，其在伯仲之间欤！谨按状，公李氏，讳之芳，字邺园，其先真定枣强人，徙济南之武定。曾祖考鲜，祖考登云，考才望，三世俱诰赠光禄大夫、吏部尚书。曾祖妣康任，祖妣萧，妣李，皆累赠一品夫人。公生而碓骏非当，顾盻英伟。弱冠中崇祯壬午乡试，连丁内外艰。顺治四年，赐同进士出身，授金华府推官，屡平反大狱。尝云：听断者在得其情而巳，即有不得，宁为闭阁，勿为缿筒。筘史按部，当虑囚，例携案牍自随，公曰：无庸也。口占纤毫无误。御史服其能。于是创修两泊赋役全书，台使者一以属公。书成户部，著为甲令。以卓异入为刑部广东司主事，稍迁山西司员外郎，与修大清律，迁湖广司郎中。先是，六部设启心郎，综理诸司之事，班侍郎下。至是官省不设，而刑曹案牍繁颐，无所统壹。大司冠才公疏请久任总理十四司，如启心郎故事。顺治十五年，攺广西道监察御史，疏请革私佥民解，禁委官查勘之獘，皆报可。出按山西，首延见士民，周咨疾苦。会遣满洲部员清核逋欠，公移檄严禁有司逢迎科敛，及部员要挟贿赂，令下肃然，无敢干者。巡方罢归京师。当是时，投匦告密之风大兴，公抗疏请申严叩阍反坐之例，刁健为之衰息。正黄旗与正白旗争田，各有主者，以农时亟，命户部尚书苏纳海公同直隶督抚踏勘。公抗疏言：倜载伊始，不宜以踏勘废东作。大司农等亦疏言如公主者疑袒白旗，矫诏下。苏公及总督朱公昌祚、巡抚王公登联于理，公竟无恙。出巡浙盐，到官三日，立集诸商给发引目，省陋例十余万两，鹾务无所容其奸。商橐汪仲琰等四人朋比作奸，特疏紏之。仲琰等走京师，以给事中汪之洙为窟穴。之洙者，细人也，素不齿于士类，公再疏紏之洙，之洙坐免，公论快焉。

进掌河南道事，首疏请甄别督抚大吏，继疏言政本关系最重。是时上初亲政，内而政府，外而督抚，皆关厘正因革之大者，故公奋然指陈，无所鲠避。于时直声动天下。后二十余年，上屡责台谏诸臣不言事，即有言，多毛举细故，因太息谓：若李之芳者，真御史，今竟无其人耶？盖公受上知之深如此。内升，以正四品管河南道事，密陈封疆关系非轻，疏语秘不传。超拜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疏请议参罚繁密，有司难于奉行，请定盗案获半免罪之法，以杜讳盗诬良之害。著为令。奉命勘巡盐杭、常二御史于浙，迁吏部石侍郎。康熙十二年，攺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总督浙江等处地方军务。是年冬，吴三桂叛云南，其明年春，耿精忠叛福建。三月，反状闻。公急檄各路兵分守要害，遣王廷梅等率精锐扼仙霞关，大赉将士，遂会驻防将军、巡抚、提督议，大军进驻衢州。众既集，日中未决。公慷慨言吕曰：吾虽文臣，位在提督上，当帅三军倍道以往，义无返顾。

遂起。五月，公移驻衢州，疏请设立援勦三营，申严军令。七月，闽贼犯衢州，公大阅将士于水亭门，谕以大义，众皆踊跃。感愤，遂同将军赖塔公帅诸将直薄贼垒，贼空壁出接战，良久，退入壁。公督诸将疾攻之，贼复开壁出鏖战，𪿫声震天，矢石如雨。麾下请少避，公叱之曰：吾三军司命，诸将视为进退，今日之事，有进尺，无退寸，以兵胜败，为吾死生耳。督战益力，贼败北遁走。翼日，进兵压其垒，贼气夺，不敢复出。越一日，拔栅宵遁。是役也，以三千人击贼，数万之众，无不一当百。贼既退，核诸将功罪，以军法斩衢协守备程龙，将士股栗。公之在衢也，诸道羽书旁午，或中夜剌闺，虽厮养卒皆得至帐前，延见抚慰，询贼多寡强弱，出没险要之形，面示战守方略。或以食少事多规之，公曰：贼势方张，人无固志，此岂大臣养尊处优时耶？若上下之情不通，则事去矣。至是以大捷闻。亡何，金华捷，禽伪都督严彪，绍兴、严州、台州、处州相继捷，禽贼首缪国英、汪盘，伪总兵官侯进爵等，自拔来归，再疏请增设督标前后二营，以资援勦。伪副将韩斌，毫人也，驻军九龙山。公获其谍，即移文江南，取其子某至军，俾贻书招之。

斌遂以其下伪都司施虎、王得功等降。温州捷，禽伪副将何宾。湖南大捷，斩伪都督孙可德，俘贼万余。于是上方略，请进取仙霞关，调江南兵。其略曰：衢州满汉官兵与贼对垒，昼夜不解甲二年矣。杭、嘉、湖之兵，调遣略尽，惟江南之松江、崇明，额设兵几二万，以什七为濒海之防，可无虞于不足。至于进取之路，不在温、处，而在衢，故耿逆劲卒悉萃于此。此贼破，则诸路之贼皆无固志矣。虽马九玉、朱怀德死守河西，难以猝破，然其南为江，山西则常山，皆有间道可袭，我兵一时使首尾受敌，即河西之贼垒不能独完。所谓不待交刃而胜负之机早断于胸中者如此。上嘉纳之。

秋八月，大将军康亲王抵衢州，军声益振。公启亲王乘夜发兵，诸将衔枚疾走，直取大溪滩，断贼粮道。马九玉大惊，退走仙霞。我师先是巳由常。山破三关，据之，降伪守将金应虎。疏报大捷，飞檄宣布天子伐罪吊民之意。亲王遂统大军入闽。濒行，公启曰：王但严饬诸军，勿卤掠子女玉帛，即长驱入福州，兵不血刃矣。

当是时，马九玉虽溃走，而伪将军程凤、伪总兵官汪文生、周立尚踞广信，祝茂华等屯玉山，碓唱雌和，徽、饶诸君，实繁有徒。公疏请亟敕江南、江西会师合勦，于是降江西伪官四百余员，贼兵一万四千余人。文生及处州伪总兵官冯公辅全师自归。时江西伪将次第就抚，而伪总兵官马鹏据德兴之白沙关，跳梁怙恶，尚逆颜行。公遣武荣攻白沙，连焚木城六，斩获无算。鹏走德兴，又遣蒋懋勋以偏师蹴之，破贼栅十三，生禽马鹏，数其罪，斩首以狥。程凤病且死，解散贼众十五万，属其妻伪官三百四十八员，兵三万一千二百余诣军门降。铅山伪总兵官林尔瞻亦率其下伪官百余员，兵二万四千来降。子午口、八仙洞、钱村诸路会勦之师，相继报捷。于是浙东、江西贼悉平。论功加二十九等，进兵部左侍郎，再加兵部尚书。遂上疏请蠲被兵地方钱粮，凡四上得请，因奏请牵复衢、处、温、台诸郡，考成降黜，有司请恤殉节诸臣、阵亡将士。是时陆寇以次削平，而海寇乘间出殁。闽、浙滨海诸郡，窥伺内地，伪总督朱天贵设五镇，相掎角以挠我师。公遣别将击贼于象山庙岭湖，斩获五百级。贼犯温州，又大破之，詹天枢斩伪副将麦仕以降。

前后招降文武伪官六千二百余员，伪兵一十六万五千五百余人。公之在军中也，诸将爱之如父兄，畏之如神明，光明洞达，推赤心置人腹，信赏必罚，皎如青天白日，是以将士感奋用命，所向有功。戏下偏裨，积功至大将者，李荣、陈世凯、吴英、王廷梅、鲍虎、李华、薛受益、陈梦阳、李承恩、詹六奇、刘诏、武荣、将懋勋等，多至数十人。逮今二十年，述公逸事，往往感激流涕，则公至诚动物之效，有不可掩者也。十八年三月，上疏乞骸骨，不允。七月，以地震求言，公疏陈四事，首请给还难民子女。是时耿精忠既降，而海寇方踞台湾、澎湖。公疏请操练战船，又疏请福建水师会勦海洋诸寇孝顺洋大捷，陈斩二千余级。伪将军刘天福、伪都督苏亮等卒伪官百六十员来降。乃疏请攺复枫岭营，浙闽分辖旧制。二十年秋八月，奉诏班师归杭州。公以康熙十三年五月至衢州，至是九年，鼓励三军，大小一百四十余战，屹然为东南长城。贼不敢跬步逾钱塘，窥吴会者，以公决计扼衢之力也。十月，召为兵部尚书。初，公之出也，年始逾五十，至是还朝，须发尽白，天子为之动容，公卿士大夫莫不相顾叹息。

迁吏部尚书，以病上疏乞骸骨。上命御医视疾，赐尚方药物，存问不绝。居顷之，再疏乞休，不允。公之再入也，正色立朝，始终一节，中朝依以为重。寻进文华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明年，得旨致仕。又明年春，上南巡，公迎驾于德州，慰劳甚至，赐食物法酒。家居七年，以康熙三十三年冬十一月属侯，薨于里第。讣闻，天子震悼，下礼部议恤典，遣官致祭，赐谥文襄。公刚正沉毅，风采高峻，器量闳远，望之如洪河乔岳，而行巳事上，一本至诚，在言路为真御史，在台端为真中丞。及开制府，镇严疆，以身任天下之重，不动声色，使东南数千里危而复安，非大勇大智大忠，其熟能与于此。古称社稷臣，公之谓巳。公生以天启壬戌八月十八日，卒以康熙甲戌十一月初二日，年七十有三。元配胡累赠一品夫人，继配张，累封一品夫人。子男子四人：钟麟，潮州府知府，升按察司副使；攀麟，候铨行人司司副；容麟，廪贡生，宜麟，候铨通判。

子女子二人：适王尔梅、冯云襄。孙十五人：寿澄、寿淳、寿泓、寿溥、寿滋、寿浵、寿沪、寿湜、寿潢、寿沅、寿湘、寿演、寿潮、寿淞、寿浻。曾孙二人：本笃、本厚，以康熙三十六年丁丑秋九月初五日大葬于东原之赐阡。不佞忝公姻娅，又与公同朝最久，故桓碑之文，不可以不敏辞。铭曰：帝受景命临万方。觚竹日下皆来享。地大人众牙薜萌。始自六诏及闽疆。仙霞屹屹为越彰，烽火昼举连钱塘。妇子襁负思走藏。公剑及寝屦室皇。介马而驰越涛江，身扼太末当贼冲。旌旗猎猎车彭彭。申严军令雷声硠，壮士奋怒思疆塲。宝刀夜鸣马腾骧，蛾贼十万纷披猖。如火燎原水决防。登坛誓师肃戎行，竞挽疆弓射天狼。短兵相接战里创，身当矢石踞胡床，太白昼见寒有芒。鼓声动地士气张，贼败而走走且僵。遂夺三关临海东，狡童肉袒何仓黄。偏师贾勇驰豫章，短狐绥绥思跳硠。斩其凶渠宥胁从，天狗灭迹消欃枪。

功成九载缺斧析，九罭之鱼鳟与鲂。公归衮衣兼绿裳。越人心非何时忘。还朝谒帝鬓巳霜，天之喉舌惟汝臧。遂进纶扉坐庙堂，角巾东第还故乡。功在社稷铭太常，神骑箕尾归天闾。东园秘器赐黄肠，天禄辟邪郁相望。公神耿耿在帝旁，太乙灵旗俨飞扬。公骑麒麟下大荒。

志铭

汉阳府知府孙公墓志铭

明许成名

公讳识，字以蓄，姓孙氏，其先庆云人，乔姓四世祖四，生赠陕西右参政贵。贵值元末兵之胶州，岁余，返庆云。岁歉，复胶，道商河，客孙氏。孙无子，窥其贤，谓曰：吾无子而子吾，吾业子也。贵然，因姓之家焉。娶赠淑人姚氏，生封监察御史、赠陕西右参政兴，兴娶赠淑人刘氏，生奉直大夫户部员外郎敏，敏娶赠太宜人高氏，生公。公少庄谨不嬉，长通诗，补员邑庠，学于伯父左方伯毓，举成化戊子、戊戌第进士。巳亥，奉命董郑王茔事，至无扰，民事集。庚子，除户部陕西司主事。辛丑，理密云钱谷。壬寅淮安。甲辰，徐州，刬币刷奸，人善其政。累迁至郎中。奉公罔不恪，其介益坚。有矫激妒之者，司徒李公敏斥之曰：是吾曹清吏也，尔胡不矫？闻者叹服。辛刻，擢守陕西平凉。

平凉三边之冲，号难治，兼岁累荒，扰边寇，税未输者溢三十万余，公多方筹之，完未期年，边困以纾。属治之野，多闲地及逃者之遗，公招无田者田之，薄其税，使地利利贫，民利利国。豪奸数十辈为土祸，公捕罪之，余是敛迹，瘟及饥死相枕藉。公曰：吾弗忍壑吾民之骨，乃本之隙地，树之木，以识姓名，不知名则坟焉，号义塳。府县庠旧之科第罪风水，公曰：人事歉，其何之责！乃拔其尤，督之力。经史月三试，赏罚激之，更烛其夜无怠。故后先八中式，御史奏旌其贤。五载，调汉阳，车祖道，民遮泣者万余。丙辰，下车汉阳。汉阳故健讼，公烛之明，罪之无假，而讼免于昨，政大有声。郡北数十里刘家隔镇居之，众如蚁，累患盗，公拘壮者编甲捕之，弗获，使偿，故威行而盗弥。东南二面枕江流，水溢能崩岸，固之积石，民利于渡，乃立石颂公德焉。居二载，入觐辞归，筑亭后圃时游息。其间，客至辄饮，饮辄醉，乐宴如也。积书史，教子弟无倦。故乙丑戊辰，子孟举、孟和继登进士。孟举知工、临、颖，迁刑部主事，孟和知广平，调滑县，迁监察御史。

正德辛未，以孟举会上推恩，诰进中宪大夫，乡里荣之。越甲戌二月九日乃卒。先配张氏贤，早卒，赠宜人。继配张氏封安人，宜人加封恭人。同邑朝列大夫赠知府张公绅之女，幼寡言，少长爱习女红，自有触，即能剌绣。兄同知公旱，运使公咨知县公吉，少夜读，恭人闻知辄记。其聪慧如此。二十归孙，公祗奉舅姑，舅姑女视之。及公官中外三十年，内政一委之，闺阃肃然。诸子夜诵，必手纫督之少逸。必戒之曰：若父祖业儒，胥勤，若怠罔继。或择服食，则斥之曰：学荣莫大焉，何服食之莫获而择耶？故二子登第，人多贤其教。性素勤俭，虽居宦，衣惟䌷布，食无兼味。遇贫寡，乐周之无吝。彦以公疾忧之，先三月卒，实癸酉十一月十八日也。公生正统丁巳四月二十一日，迄卒之年，为寿七十有八。

恭人生正统乙丑四月十五日，迄卒寿六十有九。子四：长敬宗，娶李氏，次敬祖、田氏，早卒。次即孟举，娶张氏，赠安人；继王氏，封安人。次即孟和，娶张氏，封孺人。女三：长适李蕙，次王居正，俱先宜人出。次适海丰王珙，邑庠弟子员，恭人出。孙男十：俊、杰、仕、伟、仟、儒、价、信、佐、休、倬。女五。孟举辈将以今年三月二十八日合葬于祖茔之次。惟公子孟和与成名举甲子，故久得公之贤。公之殁，孟和持同邑户科左给事中张君禹功状请余铭，乃铭之曰：肆有世哲，弗匮其烈。忠以立朝，弗激而洁。出守异土，厥政惟古。泰山之隈，楚江之浒。孚惠既深，以迄于今。民之靡遗，齿其德音。惟配孔贤，相之有道，厥后乃昌。聿德之耀。猗嗟后人，庆兹流衍。曷维其极，百世有戬。

少保杨公墓志铭

明叶向高

太宗梦山杨公既谢事归，里居十五年乃没，享年九十有二。近世大臣，功名寿考，得全于天人，未有及公者。天子嗟悼，恤录加等，仍赠公为少保。公葬且有期，厥嗣司李君以太仆邢公状来乞志铭。余往在词林，曾谒见公。容貌魁然，与人言，洞见肺腑，则心叹公异人也。乃不自意今者得为公效窀穸之役，其安可辞？公讳巍，字伯谦，别号梦山。始祖子荣，于永乐间自淮、扬北徙，家海丰尚义里。子荣生政，政生珍，珍生麟，麟生斌，斌生光祖，娶于安，生公。自麟以下三世皆以公贵，赠光禄大夫、太子太保、吏部尚书，配皆赠一品夫人。公十七补诸生，有文誉，自时艺外，及诗骚骈语，皆工丽有致。又潜心理学，耻以剽猎为事。癸卯举于乡，丁未成进士，观政户部尚书才公，使协督通州饷，随除武进令。上谒中丞，中丞教戒接邑士大夫，默默耳。母多言，多言多败。乃公见士大夫，辄倾肺腑，言无不尽，士大夫反以此亲公。讼牍山积，公虚而折之，无不得情。有争产而悔泣以去者，至大狱如华氏，则坚持三尺，无所狥。罢供应，均徭役，定解期。邑有大豪，常持吏短长，独庄公不敢肆。三年，以最，召入为兵科给事中。亡何，闻外艰，除服补吏科。肃皇帝以严武摄下，言官杖斥相继。公所条奏，直而不激，多见采纳，以失当路意。转山西佥事，主驿传，多所裁省，争羡金二万两以还民。擢口北道参议，随擢副使，备兵阳和。以特旨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宣府。所历屡建奇功。顷以母老乞归。

居二载，以前官召抚陕西，补戍兵六千，益屯兵三千，尽还军地之夺于藩府者，自陜移晋，擢右副都御史。至则单骑行边，筑城葺堡，列戍千余里，雉堞楼橹，焕然一新。裁公私冗费至十万余金，以尺檄谕大盗李九经，立散其众，晋地遂安。天子下玺书褒公。公自为藩参，至是，扬历数镇，控制数千里，当兵革𫐖𮝺之冲，未尝失败。凡四受金币，一升俸。累徙官，自副使超为中丞，人皆以为称。方内召，而公复乞侍养归。未几，起兵部右侍郎。尚书谭公负才少许可，独心折公，事必咨而后行。自兵部移吏部，随攺左。王大臣之狱，连及新郑相国，公谓：无赖于闯入禁地，窃财物，自有常刑，何可株累无辜，以伤国体？事遂解。公亦乞终养去。卜居桃花岭，辟园艺蔬，杂植花木。

令节佳辰，以板舆御太夫人宴赏花下，人拟于瑶池之觞。太夫人。越岁没，除服，起南京户部尚书，旋召入尚书。时有离宫之命，公争之疆，乃止。随移户部，进吏部。于是天子方励精太平之业，朝无旷仪，官无虚位，百司蒸蒸，举得其职。而公以硕德清风为之表率。虽所彰瘅废置，必慎必严，而其意恒主于忠厚恻怛，以程功弃过，成就人材为本。两计天下吏，人皆服其平恕。每有铨除，必量度人地，务在便习。冗秩杂流，每计其道里远近，以省劳费。其任久当汰者，犹宽以岁月，曰：此辈迟暮寒乞，可念也。曹属有过，必引咎责巳，惟恐伤其意。词臣以试目见谪，谓语涉禅受，大不敬。公深明其不然。寿宫之役，言者与执政𬮢，公率九卿石执政、李中丞以滇事下狱，公力请，得释之。其议论欸恳，依于长厚，不逐时趋。在铨七年，两报政，自太子少保晋太子太保。上正倚任公，而力乞归，疏屡上不巳，乃听给驿传赐钞，令有司致舆廪，恩数甚。不置渥。自公归后，朝廷骎骎多事，卿大夫亦罕得请，非复向。时矣。公既归，每闻时政得失，必为动念。朝端纷纭，则语其所知而叹曰：天下之乱，不尽由小人，大半由君子。

君子与小人争，常不胜，而小人得逞其奸，宋事可鉴也。年九十，又逢覃恩，上遣赐存问，晋阶柱国。公疏谢，犹以朝讲矿税为言。其卒也，为万历三十六年十一月三十日，生于正德十二年五月十四日。娶陈氏，继娶马氏，俱一品夫人。子女婚嫁云云。公平生论学，主明明德，孔门开口便说工夫，老氏之自然，佛氏之假修证，所以为异端。论治主六经，古书皆圣人所作，此帝王经世之本。战国百家杂出，遂多淆乱。汉代诸书犹掌之于官，今人得著书鬻书，性诞妖淫之说，遍于域中，所当亟禁。论时政，则主大学衍义，屯田当修，私盐当禁，种马当复，三等九则之法当遵，且深以永嘉之主南北郊为非礼。至于稗官子史、星历医方，无不研究。所著诗文、杂语、谚语、檄余录、诸家抄近疏、漫录、四书训略，俱行于世。

太仆状公方之于酂侯、召父、范文正公、文潞公、王文公，而余以潞公为近。其德器同，才谞同，深厚不伐同，能容人𫄙巳同，出将入相同，年寿又同，而公赢其一，故余谓公今之潞公也。夫明兴，典铨之臣，不知其几矣，而谭者率推三原王公。王公信社稷臣，乃其于邱文庄，何龂龂也。公处茂苑、娄江、新安诸公间有埙箎而无枘凿，甚者以其身为之分谤而不悔，此可不谓之长者哉！其功名寿考，得全于天人，有以也夫。铭曰：众山峛崺，咸奠坤维。惟彼介邱，四岳宗之。四渎荣纡，亦云国纪。惟彼沧溟，莫测涯涘。猗嗟杨公，如海如岱。磅礴溟蒙，孕涵光怪。为朝鸣凤，为国长城。功惟吉甫，任则阿衡。众方翘翘，吹毛以摘。公曰母然，长寸短尺。众方嚾嚾，揆路是讧。公曰母尔，协恭和衷。当公在事，朝野安堵。自公归来，骎骎多故。公在田里，玩弄烟霞。数卷图史，万树桃花。公厌世氛，溘骑箕尾。沧海欲枯，泰山曷峙。惟海不竭，惟山不崩。千秋万祀，母僭兹铭。

国朝

封石春坊石庶子王公墓志铭

刘正宗

安邱距海丰才四百里，余以久浮沉京邸，不获友其贤豪长者。然闻范宸王先生实卓斝士，其仲君素修在史局，公常就养都门，余又苦病冗，交臂相失，每以为恨。私计公年始逾艾，嗣图握袂当未晚，不意其遽以讣闻也。素修学士偕其兄若弟，走使春明，以志铭见属，辱有梓谊，其何敢辞。按状，公讳所师，字范宸，世为海丰坊廓里人，至公父有时，以耆硕赐爵一级，没后，邑人私谥曰恭义。其行谊风概，盖可想见云。

公伟躯丰颐，美髭髯，倜傥自负，喜谈经济大略。年十七，补邑庠弟子员，而不屑俯首咕哔业。早岁游邺，历秦暨吴越名区，足迹殆遍。而事父母孝，抚育孤侄辈慈，训子严而有恩，一庭之内，肃肃雝雝如也。壬午岁，邑急城守，一时风鹤相惊，人无固志。令属公饬戎备，遂条理井我。阅数年，邑境复苦寇，公亦代令画战守，增堑造𪿫，练士成劲旅，往往出奇制胜，境内以完，胸中经纬，具见一班矣。

公年四十余，素修学士巳登清华，公益谨约。自持以清慎勖，素修训诚族人不得入公府及习博戏不检事，故王氏家法为济北冠。寻覃恩封编修，又以并配庆典，晋封庶子兼侍讲。仲君之贵，盖身有之，在他人鲜不骄矜奋肆，或借声色鸣得意，公独恬澹若忘，但于舍后辟别圃，储酒茗，植花竹，日与故旧为欢。又于古兰若侧筑云憩禅室，间与老僧谈。此其意中，岂著一毫富贵想者哉？且乐施予，周贫乏，三党戚属多待以举火。邑中大建置，如新学宫，创文昌阁，设关帝、城隍等庙，香火地，皆捐赀为众先懿行殆难更仆。数。有同邑亲故为其先人攺治葬，近公先垄，卜公地而不敢请，公乃慨然捐与之，终不受值，尤俗情所难，磊落仗义之举皆此类。呜呼贤哉！迹公素行，盖天资高明，见义必为，而能持之以谦，守之以约者。至于卓识定力，御大难，捍大患，才猷裕如，则又得之于性生者居多。使公早为世用，其所设施，必足辉煌史牒，岂止于乡国皆称善士巳耶？公素疆无疾，一旦违和，越宿捐馆舍，天乎人乎！公生于万历壬寅二月二十二日，卒于顺治丁酉十二月初二日，享年五十有六。元配韩氏，赠孺人，继娶牛氏，又继娶李氏，封孺人，晋封恭人。男三：滋、清、澍葬邑西南隅新阡，谨志而铭之。铭曰：维海与岱，东国之望。钟灵不偶，启庆亦长。或隐或见，懿躅孔彰。我公砥行，孝友咸臧。

雅负伟略，匡济其乡。干城固圉，惠爱垂芳。匪鸣匪跃，门阀以昌。清秘窦臣，实本义方。视履未艾，宠锡载扬。胡天下吊，仪型遽亡。色贲元垆，祭典炜煌。爰封马鬣，负阴抱阳。食其未竟，奕世弥光。

大学士李文襄公墓志铭

张玉书

康熙三十三年冬十一月二日，文华殿大学士武定李公薨于里第。讣闻，天子眷念劳臣，临朝轸悼，诏所司议饰终之典，赐祭赐葬，悉从优渥。比易名奏上，特予文襄，一时中外，翕然以为允协云。公举顺治四年进士，起家浙金华府推官。居五年，郡无滞狱，以治最，入为刑部主事，历进郎中。会六部裁启心郎，属公总理十四司覆奏事宜，声誉大起。十五年，擢监察御史。明年，出按山西，甫半载，墨吏皆解绶。康熙初，视两浙盐课，力苏商困。在台十余载，数上封事，如慎重标拟，甄别督抚，严核郡守，皆有关治体。典内外计，屏绝私币，丰裁凛然。九年八月，内升，支四品俸，仍掌河南道事。十一年，超拜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抗疏陈时事，谓文法太密，等于束湿；捕盗无术，累及失主，吏治民生胥受其病。识者韪之。

是年冬，擢吏部侍郎。十二年夏，命以兵部侍郎总督浙江军务。莅事两阅月，而滇逆变作。十三年春，请亟增额兵，用资勦御。三月，闽逆告变，公随檄诸路将士分守要害，遣副将王廷梅、薛受益等力堵仙霞关。又请调江南满汉官兵驻二省交界，并发江西重兵守铅山、玉山，以壮声援，因会疏恳给官兵行粮，军士皆感奋。是时逆贼尽锐聚清湖，日谋窥犯。公偕平南将军赖公塔，率满兵千人、绿度兵二千人，并所募健勇五百人，以五月自杭趋衢州。七月，贼军数万攻衢，我军众寡不敌。公同平南将军以大义激励将士，进击于坑西，𪿫声震地，流九如雨，左右请少避，公不可，曰：今日之事，以兵胜败为吾死生，可稍怯耶？诸将鼓勇直入，一可当百，贼遂却顾。贼党羽方炽，温、处、金、严各属，所在煽乱。公虽以计招降伪将韩斌、王得功，生擒贼首汪磐、缪国英等，而兵单势分，难以久持。十五年夏，公虽建议直捣仙霞关，为摧坚制胜之策。部议令公条上进取机宜，公言：进取之路，不在温、处，而在三衢。今逆贼劲卒悉萃于此，此贼一破，则诸贼必皆骇乱迸散。虽伪将马九玉、朱怀德等抗拒河西大溪滩，而江山、常山之间，有间道可袭，我军进击，使贼首尾受敌，河西孤垒，安能独完？

故击之便。时和硕康亲王军驻金华，公力请至衢。八月，合军克大溪滩，复江山县。马九玉犹冀绕道夺仙霞关，而诸军巳受公密檄，急据关口夹击，贼将金应虎等穷蹙迎降，大师遂入闽。闽逆既平，而余孽窜伏山谷闲者尚繁。公复请江南、江西会师协勦。逾年，浙东及徽、饶、广信诸郡以次底定。捷闻，进秩兵部尚书，加正一品。公念贼平之后，事之最急者，无如蠲免赈恤，疏请豁金、衢、严、温、处五郡十六年以前额赋，部议持不允。公复上言：恤民以固邦本，裕赋以资国用，二者并重，然必使有可生之民，而后有可征之赋。浙东被贼蹂蹦，饥寒交迫，使非亟予蠲豁，则旧逋既缺，新逋愈积，既日黜一官，于事无济。且蠲此不可复征之赋，俾民得休养生息，以供将来之税，正所以为国家财赋计也。诏从公言，贫民陷贼中来归者，公悉为区画衣廪，又设糜于通衢惧赈往来饥民一百二十二万有奇，流移之人尽复故土。方事之殷也，羽檄旁午，人情惶惧，东南数千里，惟恃公一人以为安危，孤军扼险，支拄三载，卒使浙水以西，无匹马觭轮扰于境上，则皆公守三衢力也。

假若三衢无公，吴越之民几不能一夕安枕，而公之功岂不伟且烈哉！公以文臣，身擐甲胄，冒矢石，大小一百四十余战，所向克捷，虽行间宿将，皆逊谢不如，而部议叙录，仅及十之得一二。前后招降文武伪员六千二百有奇，贼兵一十六万五千五百有奇。中枢叙武职加至二十九等，铨司叙有司亦如之，独以督臣辖全省不叙。再奉谕旨，乃酌加三级。久之，追论温州擒斩逆贼及大溪滩、曹平关破贼功，授公拖沙喇哈番，袭一次。或有言公保障著勋，酬庸稍薄。公瞿然曰：凡此叙录，皆出特恩，虽胙土之荣，无以或过。且叨冒世职，更何觖望焉？公之劳而不伐，有古大臣风矣。二十一年秋，以事平还杭州。冬，召入为兵部尚书。公久于兵间，在部一切措注，悉中机要。二十三年，进吏部，饬诸吏坐曹听行文书，无得与铨事，宿币一清。明年夏，患痈，诏遣御医诊祝，颁尚方药物。既愈，以老疾请，优旨慰留。二十五年，复请，词益切，不允。明年秋，命以吏部尚书入为文华殿大学士，办理机务。居政地仅五月，邸第萧然，门无私谒。

又明年春，致政归。二十八年，乘舆南巡，过德州，公迎谒道左，天语询问曰：卿筋力尚健，能乘骑至此耶？赐上尊玉粒。慰劳倍至。里居凡七载，泊然无嗜，惟以书史自娱。卧病数日遂逝。距生前壬戌八月十八日，年七十临。有三。公初在言路，以謇谔闻，弹劾贵要，绝无鲠避。既督两浙，则沉毅持大体，不轻言笑，而批答案牍，能曲尽物情。入筦部务，岳岳无所诡随。每国家有大议，片言擘画，确不可易。中外扬历四十年，以精勤奉职，以诚恪事主，以天下善人君子得行其志为愉快。尝言：士大夫有名节易，全名节难，如公之立身服官，始终一节，真可云粹然无疵者矣。以拟昔韩、范、司马之伦，其奚媿欤？公讳之芳，号邺园，先世自直隶枣强迁武定。曾祖讳鲜，祖讳登云，考讳才望，皆以公贵，累赠吏部尚书，正一品加三级。曾祖妣康氏、任氏，祖妣萧氏，妣李氏，俱累赠一品夫人。元配胡氏封恭人，赠一品夫人，继配张氏封一品夫人。生四子：长钟麟，筮仕岳州府同知。夏逢龙之乱，有守巴陵城功，升广东潮州府知府。次攀麟，候选行人司司副，早卒，胡夫人出。

次容麟，廪贡生；次宜麟，候选通判。侧室出娶皆名族。女二人：长适候选京职王尔梅，次适廪膳生冯云襄，俱早亡。胡夫人出。孙男十五人，钟麟出者十一人：寿泓、寿浵、寿沪、寿湜、寿潢、寿沅、寿湘、寿演、寿潮、寿淞、寿江。攀麟出者四人：寿澄、寿淳、然王、寿溥、寿滋。曾孙男二人：本笃、本厚、寿澄出。公从子甡麟举丁丑进士，馆选时，上询知家世，遂擢入庶常。圣心眷公之深，殁而不忘，闻者皆为感涕。钟麟将以康熙三十六年九月壬午日壬寅时，奉公葬东原茔。兆以玉书为年家子，属为铭，谊不敢辞，谨据状次第行实，而系以铭曰：岳钟灵气，公生应期。执法殿中，正色侃辞。咨命制府，东南是维。三孽相挻，诖误烝黎。七闽震邻，阻险以窥。屹然一身，天子倚毗。遮扼要害，危疆是支。摧厥凶锋，用济我师。扫荡廓清，海邦载厘。百战之勋，勒于鼎彝。召还廊庙，以式庶司。典枢典铨，爰使宅揆。投老岩壑，优游自怡。出入将相，黄发羽仪。韩琦陨星，傅说乘箕。伟烈不朽，铭石永垂。

毛异人墓铭

李象先

昔余过阳信，闻有两异人，一毛贵甫，一光平子。平子感时发愤，投井死，贵甫走四方，无家，余俱未之见也。后余过于陵，其门弟子吴公心逸以其状来乞铭。余谓昔高士陶渊明、王无功、司空表圣，皆自撰祭文、传铭、圹志，不藉后人属辞，亦厌其烦而失真也。余题其墓曰毛异人墓而铭之。异人家阳信，嘉靖名臣大中丞公曾孙。少好学，善为文，补诸生试每高等，济北学者多归之，称毛先生。过明末，叹曰：炎炎之室，其栋巳颓，以吾效三君八顾，以板荡显名，高吾井忍。遂以古高逸为前的。自负担簦，日驰数十里，遇佳山水，凭吊赋诗，歌以见志。过萌逢管幼安、仲长子先、徐孺子、申屠子垄墓上，依依不能去。一日，余友人成某，闻门外者曰：只今犹是有心救，怕有山前荷蒉知。出视之，其人荷担而立。成君曰：君非阳信毛贵甫乎？俱大笑。国变后，绝意家园，游愈远，遂老死。余读史，筑卢河渚，偃卧土室，因树为屋，大隐墙外，皆足迹不出。乡里晋魏间有书。曰：外史载黄叔游历诸侯王牧守，讹也。即令真，曷益人家国事耶？贵甫皆异于人，故曰异人云。铭曰：之始之终，之行之止。不忝其生，不负其死。

李长者墓志铭

尹天民

公李氏讳希通，号兴吾，其先为枣强人，始祖以武功来官于州，遂世为武定所官籍。后拨为民籍。数传至公。公行四甲子，去绛县老人岁仅余二，而有给孤独之风，故称之曰长者，世所谓忠厚长者也。公少而贫，长长于朱公白圭之术，遂以此名乡里。北抵燕赵、孤竹之墟，南游吴越，所至多爱敬之。每有所往，或以为不利，公往辄利，若有物阴相之者，及他人效为之，则不然矣。晚以衍圣牒为相，礼生名列士林，邑之大夫、乡之缙绅先生，皆喜接见公。公执柔守谦，朔望未尝轻会，燕未尝轻与，及公事有所需，又未尝不身先也。时与公同列者，多侈然自足，而公则偻而益不足也。公虽尝市隐，而貌则山癯，中退然若不胜衣，言呐呐然若不出诸口。人皆喋喋，公独墨墨，望之，若无所知者。偶一言及，每淡而微中，以此知公非无知者。公生平信二氏，好施与，有求辄应，然与之久，亦未尝闻一言及福田利益。人或侮公，公受而不校，以术致公，公如所致而去。其人方自以为得计，而公实未尝有少损也。

然公亦终其事，无一言。久之，其人或默自愧，而公益以此得长者名。嗟乎！虎渡河，反风灭火，皆以为偶然，斯以为长者。今之虎，非昔之虎也，今之火，非昔之火也，或效或不以为偶然，诚偶然也哉！惟以为偶然，斯以为长者。公享年七十一岁，生于万历三十二年正月二十五日酉时，卒于康熙十三年六月初二日辰时。公男七，女一，孙男三，孙女五。今于康熙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五日，与元配石氏合葬于城西南之三里祖茔。铭者，名也。一善可名，君子不忍没。如公长者之风，始终如一，又多乎哉！爰是而为之铭曰：身历明清，心同羲皇。不智不勇，质任木强。智勇俱尽，公目斯张。或其取分，亦饱其肠。不责而愧，有泚其亲。公之此心，死而不亡。表以长者，阐其幽光。岂曰表公，里仁是望。天道昭昭，匪薄其昌。百尔君子，不知德行。不忮不求，何用不臧。

墓表

吏部郎中丁公鸣陛墓表

明黄道周

出处之际，难言之矣。方夫云日霁清，瑀步衡趋，雍容后先，音中宫商，此其时也。倏焉风雷，揽衣徬徨，出见狐鸟，艺火销光。虽有成荆之勇，高堂之容，一再前却，有道仁人，于是颙然以义命自程。鸣呼，此其人，荣枯修短，岂得而问之哉！当万历时，四五十年，堂奥无事，自纶扉而下，铨曹最贵，循衣画诺，𫄨绣日月之表。及诸名贤抗疏沉沦，积三十余年，天下谈者归慨。纶扉铨曹，又复洒然不分其咎。于斯时也，清通简要，易为耳。天启初年，诸贤始出，积三十载愤薄之气，一旦祓濯，为天下章光。未及三年，弦枯矢折，骤发于铨曹，而天下冠绅与之俱敝。即使有道者为之荏染缗丝，使各就其彀，难矣，难矣！予时始服官，则闻有吏部丁公，以固陵令为天下最，甫受事，发诸餽金，都中官毛悚为之也。于是时鄗上赵太宰未任。事泾阳张公与福唐叶委蛇平停，未有大罅，然诸铨曹巳相励爨清，则丁公为之表始。居亡何，丁公以忧去，诸有意者益冰薜自命。又一年，而垣曹自开罅，魏珰乘之，下其诛阱，天下能者束手无所支救。鸣呼！天梦若频，士君子所寤告，亦出处去就则巳矣。凡水火瀳至，其始必甚微，汛决而后濡袽涂墍，统无所置力。自汉唐以来，中涓，酝酿于斯为盛。铨衡之倚揆席，揆地之倚中涓，三者相需，如𫐐与𫐄。即使有管、晏之才出，不能孤立而成功名也明矣。

如是，则南容、史鱼当就蘧瑗而分其舒卷也。以吾所见，丁吏部归，遂闭户居庐，迸绝人事。金坛秉铨，摉按旧谱，欲借公为重化，固辞不可。此其人岂碌碌衡金炭，倚人以为功名者乎？巳、庚之间，当宁操柄既巳熟，边庭大吏推举率不当，边事坏甚。天子念吏部人才所自出，每对大臣言文得好文选，武得好职方，天下何忧不治。公以是复入为司勋。比转封郎，力疾治封事。时宰亦方藉公，而公遂忧勤力剧，卒于官。鸣呼！以公之才，严一介，敦内行，沈居八年，审揽变化，再出冰薜，瘳天下之脂韦者，即不幸复有往日之事，公岂无以自著，而顾惋叹抑郁以没。虽其禀受固然，而出处去就之道，亦筹之审矣。公之王父沧源公，在嘉靖时为大司马，自以议礼故，不借分宜，分宜衔之。庚戌，奄答薄都城，分宜遂中公纵敌，朝服赴西市。于是则亦庚岁也。盖八十一年矣。寇又躏左辅，天子为深创诸重臣，而公以时入为司勋。念大司马亦先为考功，出铨堂，见榱桷，愀然以悲也，曰：是吾先人之所徘徊耳。古今权藉，安有不骋？盗贼奸宄，燥湿相就，如揲蓍草，左右适合，而自志谊之士视之，常凛然有百世江河之思，或感慨俯仰，于邑以死，自是而天下之人才易尽也。夫岂有运会使然，羲柄驭之贤者，为所砀砾，不复自知也乎？

吾闻之公子之箕，自公之为吏部，辄具疏欲白先人冤。疏未上，以艰去。再至吏部，又适与寇值，中外岌岌，扪项领就事，则其赍此事也固宜。是所谓有道仁人也。怀淳至，不与世为炎热忧则违之，全而归之。有道仁人，何必长年哉？公讳鸣陛，字仲玉，别号念源，从其志也。万历癸丑进士，始仕为固陵令。固盖岩邑，丰沛子弟充斥其间，萑苻纵横。公下车立射塲，行保甲，悬购盗之令，行之一年而盗息。戏为相地里，立学宫，置义田，资贫生，制絮衣，施诸鹑体者均则壤。讲求水利，为百姓溉田拔薤锄兰。时察一二冤狱，破积案出之，又为金帛以旌诸庐墓割肌鬻妻葬母者，于是声施烂然。荐章凡二十九上，固陵之民家祠公。公即不为吏部，亦宜循能吏特闻，予故为表而著之。公山东沾化人，其先出自蓟州。四世祖举孝廉，为饶阳令。曾祖汝夔，即大司马。大司马生懋正，懋正生继志，为怀柔司训，司训生公。公有子之箕为茂才，敦行谊，能文章。

国朝

广东佥事道致堂张公墓表

王士真

广东按察司佥事、提督学政海丰张公与余举礼部，称同门友，又同为京朝官，交最深。康熙壬子，余奉讳里居，公寻出官粤东，不相闻者六七载。既粤东乱定，闻公无恙，致仕归。归甫一载，而讣音至。鸣呼！公历涨海万里蛟鳄瘴疠崎岖不测之险，而得不死，归卧田庐，而以末疾遽不起，其命也夫！公讳为仁，字致堂，又字沧粟，其先自昌黎迁海丰。曾祖考讳著，祖考讳金，始大其家，号义井张氏。考讳应科，始教子孙服儒衣冠。以公贵，累赠朝议大夫、广东按察司佥事。前母孙氏，母朱氏，俱赠恭人。朝议公生六子，公最少。少读书，不炉不扇。顺治丙戌，芝产于所居之庭。是年秋，再行乡试，公适内艰，服阕，遂膺荐。公顾愀然曰：禄不逮养，终身之戚也。屡困公车，益发愤著书曰隅说，阐明考亭之旨，济北学者多师之。乙未释褐。巳亥，除大明府内黄县知县。甫下车，见诸务窳惰，慨然曰：天下事无今日不为而来日徐图之理。于是相其缓急而次第布之。初谒夫子庙，见学宫就圯，鼎新之，进诸生以时讲兿其间。又修起义学，延塾师，聚民间子弟苕秀者教之。尝出行阡陌间，师弟子数十人迎道左，辟㖇应对，皆有规矩，公顾而乐之。县俗尚气好斗，民间或诟谇，辄饮卤自杀，搆讼无巳。公反复谕以律例，俗大变。县有大姓马氏，同室相倾轧，公为立族长，设约束，谕以水木之谊，久之，遂为义门。

其治先教化如此。歉岁，捐俸输榖，设粥厂十二，以食饿人。先无告者。县食盐额二千四百引，每年额销不足，鹾使者议按丁加引，公争之曰：内黄昔罹兵燹，民多流冗，有数家包一里之丁者，有一人包阖户之丁者。额盐且壅，矧加之厉乎？县有太仆司牧马草塲三百余顷，亩征银一厘六毫有奇，民苦之，公分俸代输。后议亩加练饷一分，浮正供且十倍，力请得如故。县有卫所军地，奉檄归县，未有成例，军民更相𬺈龀，公酌为成规，立符契过割，军民皆德之。县例有通州料豆协运船，胥吏埠头率骫法贿卖其富者。公为立法，各河口轮次公运，或不足，则官给其直，吏无所售其奸。县故有驿置，自河决后，使节稀少，减旧额之半。后旧路复通，额卒未复。公为力请，驿困以苏。县城袤广四里余，逻卒无几，公选牌甲壮丁千人，复其徭役，更番戌城，如践更然。县外城久圯，而居民鳞次，公请于上官，以农隙修筑，不日而成。复立乡长，团𦈌土著，遇盗警，互为声援，为尺籍伍符，令游手无所容。河北回龙镇四县分辖，久为盗薮，公移文邻县，约期会集，比户登名于版，制令箭四押，以四县符篆而分掌之。

有事得径致治，无相瞻顾，而均其力役。数年中无窃发者。公在内黄也，虑不能周知民隐，择乡三老愿谨者，月以望前一日赴厅事，条上利獘，某宜兴，某宜革，使人人得尽其意，参伍行之，故所措施率宜于民。大者如上十数事，其细微顾亦不能尽书也。居三载，治行为三辅最，举卓异第一，赐朝衣一袭。壬寅，擢内府中书舍人，童叟攀车辙百里外，犹弗绝。丁未，迁刑部江西司主事，历江南司员外郎。郎中为主事，提牢狱，寒者絮之，病者药之，垢者涤之，且为文以告后之典狱者。为员外郎，奉玺书督榷北新关，商旅歌之。为郎中，以才能推择，修大清律，改订吏部条例。尝有重囚八十余人，巳拟辟，公详引律例争之，得改正发遣，皆此类也。为京朝官十三年，名誉籍甚，凡甄别者三，京察者二，皆书上考。甲寅，擢广东按察司佥事，提督学政。东粤号才薮，公与诸生约，颁示六条，大指以器识品谊为主，而文艺次之。凡故例与学正全书相跃盩者，一切更张之，务宽大，不为苛细。乙卯，粤东充贡赋者什九，皆其首拔士也。平生好奖士类，经其指授，率举制科登馆阁，知名当时，内黄则李滋、黄本讷，两浙则仇兆鳌、沈三曾、许汝龙，粤西则黄裳吉、曹云鹭，粤东则郑际泰，而吴三畏以武进士廷试及第第一，此其尤著者。

丁巳，以病乞休。戊午归里，立族社，每月朔具牲醴墓祭，合族之长老了弟，述先世嘉言懿行为笑乐。平生遇父母讳日，修祀事，辄流涕极哀。尝谓：孟氏谓失其身而能事其亲者，未之闻也。欲报之德，敬吾身而巳。诸兄庞眉皓首，事之恭谨，俸禄必与共之，视兄子如子，亲睦族姓，无甚富甚贫者，学不泛涉，务由洛、闽微言，以上求圣贤之意。且教子姓曰：吾生平得力数言而巳。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此心才放，祸即伏焉。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持身涉世之道，尽于此。一夕得风疾，七日卒。公一为顺天武乡试同考官，一为广西乡试主考，再奉诏使，蟓使江南，一榷关杭州。四遇覃恩，初授阶文林郎，再授奉直大夫，进朝议大夫，再封赐表裹生于故明万历甲寅四月十四日，卒于康熙十八年五月初二日，得年六十有六。配毕氏，封恭人。子二：玠理。女二。子姓婚嫁，不及详录。予惟西汉之盛，所以上继三代者，循良多而吏举其职也。

然班氏所书萧、曹开国名相，惟以宽厚清静为天下师，而文翁、董仲舒、儿宽之属，或云经术润饰吏事，或云仁爱好教化，如是而巳。迹公之治内黄，可以无愧所为为民除害兴利若嗜欲者耶？为法吏则恶深文，为人师则以教育为先。合前后观之，可谓循是良者矣。于是玠理将以康熙辛酉年三月二十四日葬公于新阡，而余为表其墓。

雪岩李公墓表

黄叔琳

有笃行君子曰：李君，故相武定文襄公之介弟也，年八十三，以寿终。其子庶常君，丁丑岁入词馆，以其母之病也，即告归。服阕，事其父，不去左右，遂不出。今垂二十年，如一日也。其家孝友淳谨，有足风者。余向见庶常君于馆下，呐呐如不出诸口，即知李君之家教。巳而余视学山左，暗中得拔其孙寿泉，在高第，益闻其贤。方文襄公之守衢州也，孽臣反闽中，浙东西震恐，衢州路绝，文襄躬环甲胄，树旗纛，督兵鏖战，火及其鍪不动。佐天子仁圣，得保全东南者，文襄之功。当是时，李君实在行间，募乡勇，厉器械，备糗粮，辄身先锋镝，诸勇士无不以一当百，事平，不言其劳，人亦莫如君在师中也，居常事其兄惟谨。

自文襄公还朝至相位，君往来起居外，不干一事，不以介弟之贵骄于人。君读书过虎不忘，为文有法度，连不得志，不以咎有司，归而教其子弟，故其次子癸酉领乡荐，长子庶常于丙子、丁丑相继掇科，诸孙皆有文。李君尤笃志学校。州学庳陋倾圯，君倡举修葺，亲为庀材，创尊经阁，又为学宫置厅舍。及病且革，犹补葺学宫不倦。又立义学以教州民之穷者。乡里有灾患，则拯救之。壬申岁大祲，为煮糜月余以赈。癸未，州大水，流离载道。君自冬及春，发粟赈济，远近就而食者日二万余人，所全活无筭。病者医之，死而无归者，敛之瘗之。官欲上其事，君止之曰：我以哀我乡人子弟而巳，岂为名耶？州东南有徒骇河，岁冲决，淹民田庐，君倡筑堤障御。戊寅秋，河水方涨，君为文祷于神，水立退。其他募商辨课盐，革里长之病民者，皆有益乡里之事。一生力行为善，惟日不给，急人之难，老而不倦。居家严整，虽燕居必肃衣冠，辨色而起，夜分而寐，终身不易也。其孙寿泉以庶常君命来乞余为墓隧之文。余惟达官显仕，有神道碑树于墓。今李君揭德振华，捍灾厉学，不愧于古，不减于仕宦，宜为文以表其行。君讳之庄，领乡荐者次子嵩嶙，庶常君则长子甡麟也。铭曰：不隐其身，不求科名。敦行不怠，以庇其后人。

李怡山先生墓表

陈世倌

墓有表，古也。自汉元初五年，谒者景君始。征仕郎、翰林院庶吉士，晋封奉直大夫、户部河南清吏司主事。武定李怡山先生之葬，家有状，墓有铭，遗行亦既详矣。子寿彭乞余文揭于墓门之外。余素闻先生之高风亮节，作而曰：德行文章，先生其克全。之，乡人谥之以孝端，宜也。先生甡麟，讳丹书，安畏斋，号怡山，乃晚而更自号者也。曾祖讳登云，祖讳才望，皆以相国文襄公贵，赠光禄大夫、吏部尚书。父讳之庄，文襄公弟，封如先生官，再赠奉直大夫、户部河南请吏司主事。先生举丙子科乡试，登丁丑科会试，选庶吉士。康熙三十八年巳卯，以省亲请假归，至乾隆五年庚申十二月初五日卒于家。总计林居四十余年，于周礼所谓孝友睦姻、任恤、礼乐仁义中和，力行无倦，老而愈笃，此其所以乡邦式化，群奉为人伦师表，私谥之若汉荀、黄也。先生四岁失恃，哀毁无异成人。

成进士后，太公继母在堂，鸡鸣盥漱，听寝声徐徐问安。每食燥湿甘苦，察所宜。遘疾，药必亲尝，衣不解带，丧葬尽礼。复育季弟，和如琴瑟，命次子嗣其后。至于引进犹子，都成佳器，因睦以合族分田奉廪，给饷共财，曾无巳时。岂非以祖父之心为心，而罔分同异者乎？若其任信于友，患难有与顾也，轻财赈恤，施德而不望报也。其六行之克全生有如此。按武定多文学士，先生谓学贵实践，合内外期于有用，录孔圣全书及通鉴事迹可行者为根本，然后讲求韩、欧、苏、曾行文法度，论制义，则醇正雅饬是宗，而险怪肤庸者勿道焉。一时后生小子，经考德问业者，学皆大成，掇巍科。更尝修郡学宫，设乡塾，陶冶人才之意甚至。所尤难者，乡先辈袁熙宇侍御，天启中劾魏珰，死诏狱，先生搜罗遗稿，编辑成集作传，可谓发潜德之幽光者矣。其力行六德又如此。晚年于斋右隙地辟小院，搆亭濬池，静摄于中间，约亲知五六人，结社会饮，年共四百四十余岁齿叙道往事，谈文艺，乡里竞称为香山太傅故事。先生享年七十有七，元配王孺人赠宜人，合圹以葬。子四：寿泉、寿渊、举人，寿彭，进士户部主事、寿澧。

孙七人：本樟，进士，刑部主事，本桐、本梁，举人，本柽、本楠、本桂、本揆。先生长君寿泉，余辛卯所得士，因熟知先生之高风亮节，乡邦式化，奉为师表者数十年。今者农部乞墓表于余。左氏传曰：昭令德以示子孙。榖梁氏传又曰：德厚者流光。余推本是义，撰词寄先生之子寿彭，而表诸其墓。

行状

兵部左侍郎谷公行状

明葛曦

公讳中虚，字子声，别号岱宗，其先世三河人，高皇帝时，有德明者，避兵海丰，遂家焉。生子良臣，良臣生文友，文友生强，强生通。娶唐氏、刘氏，皆早卒。刘氏生中悦，继门氏，生公及弟中涵。

公幼而颖异，七岁能文。十二应邑考，受上赏，时家贫，益自奋励，手不释卷，恒读至夜分，暝目，拥膝而坐。同邑巨室杨天宠者，奇公曰：他日必为国器。遂妻以女，延之家塾，与今少保杨公同研席，共擅时名。既游黉序，每试高等。学宪吕江峰公素负望，不轻许可，而特重公。十八膺癸卯乡荐，明年成进士，授高阳令。高阳人易公弱冠。公省费剔蠹，发奸摘伏，识杀人于蝇刀，知布盗于问石。狱有经数十年不结者，鞫得其情，竟以枉释。御史胡公，矫矫风厉，仓卒行县，试公以不备。公诸事井井覆试，以疑狱立决，大奇之，曰：老吏不如也。遂荐。公召试台省，以年不应格，授兵部职方主事，出守山海关。朝鲜入贡，私馈毫无所受，且恳恳谕以忠义闻。其国人立石江岸而生祠之。

关制禁马，本部侍郎范令家丁带马数十入关，公竟为遮留，讥察甚严。三载考绩，封父如其官，母门氏为安人。寻升车驾员外郎，武选署郎中。满六载，实授车驾郎中。执法不畏强御，如贵势，以非例索符验，将官赂权奸讨战马，皆不与。本部聂公初不怿，久之服其特立。升山西副使，备兵潞安。时陶真人得幸，请建石桥于漳河，发帑金万两，仍命工部置簿，差真人门下道士募缘。道士以真人势，率无藉数十余人至潞安属邑，强索布施，恣意吓诈，加之赋役繁兴，民疲于奔命。公至，拘道士于桥所，收其簿，选官督理，刻期报完。摄廉宪，值开府失军士心，脱巾呼噪，火光烛天，逼开府甚迫。公从容运筹，躬率官军扑灭之。进浙江参政，转按察使。时台省言浙饷费冗，当减十分之四，命下，都御史赵即欲减，以契上旨。公曰：食者民之命，减则变生。请汰老弱，定营制，卒有思乡者，悉厚赏而归之，是无减饷之名而有其实矣。

赵用其计，卒以为便。癸亥，进湖广右布政，升佥都御史，巡抚四川。时龙川薛兆乾叛乱，上命公讨。公选将分兵，各据要害，诸路应援，合击，大破之，擒其首恶。即出令曰：母以杀为功，歼渠魁耳，胁从罔治。不血刃而反侧底平。复相机宜弭后患。捷闻，有精镠纤绮之锡。庚午，改抚湖广。值岁灾，公条陈救荒策五上，皆嘉纳。奉诏平黄中，佥欲勦除，公独主招抚。中乃率其族类焚香罗拜，感泣授首，所全活者数十万。夙夜计所以永终如。移黄州兵备于荆州，分支罗田地作施州卫屯，添设兵备镇其处，贼党悉平。本兵上公功曰：平一方大难于笑谈，活数万生灵于默运。庄皇帝伟公功，赐赍甚渥。晋右副都御史，巡抚陜西。未受代，以外艰归。服阕，仍以故官抚浙。公三莅浙，悉其利獘，章凡二十余上，俱报可。

先是，倭寇毒南服，必自外洋分䑸登岸。公既整水陆兵，乃躬历海上，饬武备，授方略，创设外洋水兵快船，游哨往来，寇不得便，倭患以息。升兵部右侍郎。顺义王纳款，上赐金币，升俸一级，进左侍郎。考满，封二代左侍郎，荫一子署尚书事。议事与政府不协，承风旨者遂毁公。公四疏乞归田里，杜门静摄，不与时事，优游卒岁，捐地为义田，以赡族之贫乏者。居家十四年，曾不以一私干公府，严整不事纷华，官虽三品，而蔬布犹儒生。虑事精详，即细微必其难其慎，遇大变故，却处之裕如，不惊不乱，而事卒以济。扬历中外二十八年，风采独持严严。乔岳虽权势临之，亦执正不阿随。居常志古贤哲行事于我朝，特慕薛文清公而私淑之，乃梓其要语行于世。著有奏议诗文类，不存稿。卒之前一日，拜别太夫人，托子妇以家事，出郊园观花围棋，杯酒笑谈间，怡然长往，先事预知。岂公之精明神识，得于静五者然耶？公生于嘉靖乙酉六月二日，卒于万历乙酉五月十五日，享年六十有一。娶杨氏，封淑人，生三子。其明年，抚按以公恤典请，上命如例给祭葬，以十五年五月初八日葬公于邑南我乐河之上。敢为次其行事如右，以俟鸿笔采择。

苏州府同知慎斋王公行状

明王潆

公讳典，字克从，别号慎斋，世为济南之沾化人。祖大广，大广生献，献生笃，皆有隐德不仕。笃生国柱，即封西城兵马公也。兵马公娶于房而生公。公蚤慧，性机警，常语兵马公曰：丈夫会独身取功名耳，安能携一编姁姁坐藕孔中，目不交日月耶？兵马公以此奇公，乃装为遣。公游大学上舍，更一纪，授南城副兵马指挥使。兵马公驰书戒公曰：南城一席地，为人主守三尺焉，孺子勉之矣。斥卤虽瘠，岂其令而曹慸蓟燕市桂玉而食。公再拜受教。事具元美先生兵马公志中。公为南城，方少也，燕中豪皆易公。及睹公所为钩距参伍诸文法，如老狱吏，亡不人人戴三尺而立，更相戒不敢为非。河南军役张甲者，买屋长安市，夜半，盗斮甲头湛水中，贼不得。公曰：谁与甲之京者？旦日与俱来。俨则趣具王木，曰：盗若妇，斫若脰云何？其人愕然，卒起不意，自输服。公行游西城河上，河上蛙万余，拥马足，不得渡。公呼人：吏：为我视水中，见伏尸，报我，疾驰里许，得杀人者，逮以来。巳而果然。民为歌曰：人实有口，讼或不理。非蛙有口，如携斯取。

歌竟闻大内也。大珰冯保所狎阉周瑜者，杀人，当瑜抵坐，冯恐，装千金首饰行公亿。公曰：幸谢贵人，杀一母。知名邑子受赇，且以交贵人𬴐虽强项为之，义不忍负一片恻。怛心耳。且吾十年燕京，母，一日衣鲜啮肥，千金装安所置之？竟论杀瑜。缇骑校杜某者，挟缇骑势，拉而舞文。杜有骏马，属杨正学家，视刍秣惟谨。居一岁，杨为盗憎，窃马去。杜曰：盗不盗吾马，杨盗吾马。有一小女奴，不胜搒掠，自诬服。此曰马属杨氏女奴也。公曰：一，此曰女奴也。公曰：释之，一女子宛转尺箠之下，奚据焉？且渠既巳赀空橐举矣，尚安所盗乎？亡何，中州盗盗马，事发觉，杜马得焉。方匝一月去。公为南城数岁，守文法亡害。然公为人侃侃识大体。巳卯春，有胡僧挟刀兵，带文书行燕市中，曰：西方圣人闻西宫向佛，不远千里，手皴足茧矣，趣为通我。

时虏警戒严，当事者留则虞间逐，或得谴，犹豫未有所决。公笑曰：何物死佣，烦乃公杯酒间作剧耶？戒吏人致传长安寺中，旦夕余饩备巳使使谢曰：为天子管三尺法者，乃公耳，恐一旦失式。吏人为从者尤不腆。鱼菽在此，候人戒途矣，惟从者命之。胡恐惴宵遁。公为南城二年，改西城正兵马使，封父母如其官。又二年，出通判苏州。苏州之剧甲天下，诸当倅苏者，皆服匿不逞。公欢曰：吾而不剧，谁当剧者？吾既巳释𬬺耨，七尺非我有。至则明刑法，布恩信，兴庠序，半岁而姑苏大治。当是之时，昆山缺长吏，则为昆山，长洲缺长吏，则为长洲。以及吴县、嘉定、太仓，竞投牒台使者，愿借王公一年迼使者戏相语：王通判安得分身而两耶？当公之摄太仓，太仓之骫埒于姑孰，公据案东西封之事迄治，未尝以鞅掌状见也。元美先生尝从酒所，从容语公。逞所为太仓者，吾实耳而目之矣。日判五百牍，哺岂暇吐哉？即未见委蛇自公，游刃余地，如我公者一人耳。会填抚化周，巡按公、李以公治行第一，可同知苏州状上，报可。

苏之人椎牛酒相贺也，若曹乃今得以长有王公。十七年乙丑，东南饥，盗起，望邑屋略取食，势熸甚，郡县母敢以尺刃抗者。公为环甲拥盾，手格杀首，卤若而人众解散。苏州平。公虽贰太守为丞哉，而治行奕亦不啻出守上。填抚周公行部郡中，辄引公坐计事，曰：坐何可一日无此君不知有守也。又云：夫决狱难也。夫决狱何渠难？何不走就苏州丞，如射隼矣。嚣讼人某子甲上事上官，上问：若不知人间有苏州丞耶？甲曰：固也，苏州丞不听理。上官怒曰：趣走去！世有苏州丞不听理，而应理不耶？公为上官所倚信，如左右手。郡故监织造者，中贵人倨而𬟪多过当，公数以事裁中贵人，不为下，贵人患之。会天下雨水涨，道不通，诸贡御衣者皆失期，上怒，逮捕上制狱，中贵人曰：王郡丞才足办也。因遣公。化至，复失期。公为疏以上曰：皇上践华包宇，不毛穷发，生死皇仁，独苏等五郡空于杼柚，雨露绝濡。且陛下以被服纤屑之故而罪臣，将必以被服纤屑之故而幸用臣，臣恐有皲手瘃足，冒箐棘，蒙犯霜露而来者，陛下何以待之？疏上，立出失期者。公居苏州十一年，御史李公，乡大夫徐检庵上公卓异第一状，凡若而疏云。又河南道议用公为太仓道佥事，不报。公居苏州久，居恒邑邑不自得。念兵马公且老，曰：从剩筒得起居一片纸，孰与蹑屐问讯，共啖斋中粥也？

会有以兵马公病告者，公脱官服署中，跨马间行遁去。郡人士为公祖，巳辞决而行，亡不人人哭失声，莫能仰视。公渡淮闻讣，跳而大哭，巳绝复苏，兼道而趋坻家，扣棺呼曰：某实在此。一痛复绝。其昵友相戒曰：咄嗟克从，欲以灭性，伤逝者心耶？公乃起，稍稍京粥饮。比葬，服除，呼诸子语曰：结发太学，积岁试为郡一刀笔吏，何功于上乎？且吾宦游千里，从以奉大人甘毳之资。大人今以天年终，吾将裂冠冕从赤松、羡门者游耳。终巳不起。公自起家，游燕中，出佐苏，首尾三十年，及归，年甫艾耳。公又言：吾免苏州时，八尺躯外一苍头，鼓箧自憙，然岁入未尝不以奉宾客，施族党也。公性伉爽简贵，不喜与显者交，居恒掩关药物，未尝通守若令一字也。先是，有司乡饮酒，公固谢不往，曰：奈何以沟壑之身烦邑长吏仆仆起居。居亡何，济南丞孙公来摄沾化事，谓左右曰：自有此礼来，惟是此公应尔。生而晏于乡，没而荣于社者，非斯人耶？疆起王化，为我卧而游焉。公逡巡出，为一举觞罢酒。

公生于嘉靖某年月日，卒于万历三十七年六月初四日，春秋七十有一。配何安人，有女德，庄事公终始，先公六年卒，详见丁都谏状中。子六：招庆，早卒。纳庆、余庆、世庆、衍庆、嘉庆。女二。孙男十，孙女九。余尝读元美先生所为兵马公志，抑何详委厌心也。而汪伯玉亦惜其位不配才，声不畅实，甚矣。人不可以无势也。籍令公上甲第，踞台鼎，讵惟其末立见而巳。大史公传：西门豹湛杀一巫若三老耳。杀一巫若三老何，渠不朽西门豹，而豹不朽矣。方公结束游燕，再丞剧郡，四五视岩邑篆，决诸疑狱，连折中贵柄人角。夫西门生恶敢望哉！西门生恶敢望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