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历阳典录 历阳典录卷二十六

历阳陈廷桂子犀纂辑

艺文三

序

本朝施闰章张甓斋先生七十寿序：儒者之称人以言也，示乎其道。余近稍从事文笔，述当世贤有闻者，尝仰而思曰：安得如史传所载万一其人，借以伟吾文乎？用是辍翰太息。夫碔玞盈屋，不若璞玉；凡材蔽野，不如松柏，贵其尤被于物也。大道既隐，偏才独行，往往见称，莫尚于忠孝魁垒之士。往有客言和州白洋张公瑞寰殉州难遗事，心壮其为人。公官南京光禄寺大官署丞，不过散秩，既自免家居，又无城守之责。当流寇环州之日，画地拒守，独当北门要害，𪿫杀贼豪，贼怒，蚁附登城，刃交颈背，不为却，卒以身殉。大人黄及仲季二子皆从于难，惟伯子冒锋镝独存。事抂崇正八年十二月，天子闻而哀之，赠鸿胪寺署丞，与故殉城知州黎公弘业并祠于州。久之，伯子以诸生伏阙上书，请改赠官阶，血泪渍牍，一时名人如杨公廷枢、张公采论次为铭传，张大其事，州人叹荣之，皆曰张公有子矣。于是又知张伯子之为人。是时和阳有戴敬夫、鲁孺发两先生皆耆硕，余尝欲渡江而北，庶几得偏见之。盖怀之二十年不可得。乙卯嘉平月二日，甓斋张先生登七十，其戚党王伊皇、黄宪叔来请序。吾友沈及人以告曰：甓斋先生即故光禄殉难张公之伯子伏阙上书者也，盖戴、鲁两先生之亲旧，而又尝与家征君游。嗟乎！老成零谢，彼二君者，余不及见，而犹得藉文词以交甓斋先生，是可喜也。当。贼陷和州日，甓斋以独生不殉父为恨，然卒赖一人昌张氏。光禄公殉城，事虽较然，本赖其沥血，上下号𥸤，名迹益显闻。向微甓斋，则几无张氏。故知甓斋夫魁垒人也。少时以文辞交吴越贤豪，既遭明乱，倾弃场屋，立节概，好奖养人才，族里有才而贫者，资其下帷，由是白洋左右多俊人，家故不甚裕，而赈灾掩骼，蠲逋负，人被其德者，不可胜书也。有子八人，其二补弟子员，余皆次第见颖。授经之余，看莳花竹，不交公府，殆可谓抱道而处者。往既与征君沈先生善，征言必先及。今征君既逝，以属余。椎无文者，是岂徒以辞学见取哉？磁石不引曲针，琥珀不受腐草，气类相感，本足见其耰概矣。璧斋盖唐司业文昌、宋学士于湖两先生之裔，家有二张集，皆其纲罗参校者云。

本朝王善橚送巫鲁亭任蒲令序：岁已巳七月既望，吾和巫子鲁亭自都门之官蒲城，余拜而送之。余闻昌黎有言，非燕游一日之好，故赠行不以颂而以规。柳州大日：古之序者，期以申导志义。今余与鲁亭至好也，义枉规矣。顾余心慕焉，以为难及者鲁亭也，而欲立言规之，无乃冒蒙壮吁短褚小之讥乎？鲁亭才雄性直，博通古今。为文初富于典，既而造意奇确。自其幼时，前辈推为大器，每一艺成，士争诵习焉。爱才贤如命，人有过，辄面斥之，被斥者大服而不恨。乾隆丙辰，以五经登贤书，己未成进士，今出而为蒲父母，吾乡人无不跃兴，谓其有猷有为有守者，自兹大著。于天下，一切诡随之靡习，世俗之营求，足以怨及朋友者，不屏而自除，无人不为鲁亭信，余将何以规之？虽然，居官不惟不随也，而子在不激，不惟远迈乎俗也，而尤抂日进乎道。自古读书有志者，莫不思有所树立。及其任职也，或谓势有难为矣，或谓时有不同矣。以数十年言之，天下为吏者不下千万人，人卓然可称者，尝不过数人。就此数人中，树立之小大又异焉，又或瑜不掩瑕焉，其大至难言矣。日月不容虚掷也，一善不足自多也，将望人为天下士，不于鲁亭望，而谁望乎？夫金钟大镛，不生细响。昌黎令阳山，民以韩字其子；刺史潮州，民以韩名其山水。为侍郎斥责王庭凑，庭凑礼归之，随试而效，非吾人师乎？以鲁亭仁心恻恻，而抱弃出之才，小试于一邑，人必不忍欺，大不能欺，下协而上倚重，功名之月增岁晋，皆其所自有。余所望者，以蒲为不朽之权舆焉尔。蒲之地，吾贞斋师方家居，为鲁亭同年友，必有相与讲古义者巳。

字说

宋黄庭坚钱培字说：历阳钱总过其家庭而受大夫公之似，曰：吾世不繁，黍稷柔嘉，是集于汝躬。汝力学慎行，日笃不迷，以对我宗祊。今命汝曰培，其夙夜承之。其义盖取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笃焉。栽者，培之，所以宠嘉而劝之。百培稽首奉名，而问字于豫章黄庭坚字之曰茂世，而说之曰：培者，深根固蒂而枝叶遂焉。故美实载于崇成之时。忠信以为地，孝友以立苗，夙夜匪懈，以致其人功，求其友声，以深其雨露实。方实皂，阜坚实好，以见其有秋也。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以见其后嗣之多贤而忠厚似汝也。水盈科而进，故朝宗于海；日月之行微，故践四时而成岁。书曰：茂哉！草木茂也，达其亹亹焉。果能此道矣，遂有世家，其谁曰不然。

记

宋张孝祥历阳三河记：直秘阁胡昉治历阳之明年，令行禁止，道不拾遗。于是始以民之余力，开三河，曰千秋，曰姥下，曰石跋，因民之利，不劝以从，雷动风偃，天造地设。知合门事龙大渊将上旨视其成，都统制刘源、江东运使韩元吉、淮西运使梁竑皆会。夫兴事造业之难，圣智惧焉。是举也，惟天子之信臣临之，而诸贤参同异之论，称其平，以复于上，将不独吾千里蒙其利，为保障，为茧丝，昉其任是责哉。乾道丙戌十月旦，张某书于三瑞堂。

元刘景仁苍山祷雨记：含山为邑，众山环之，名曰环峰。邑之西南巍然屹立者，苍山也。根盘数十里，高不知几千仞。山隈有池，汀泓澄澈，虽旱不涸。古老相传有龙潜于其下。宋时祈祷有应，敕赐王号，载抂祀典，其来尚矣。皇元大德己亥，夏两月不雨，田苗将槁。县尹王公贞，由台掾擢宰含邑，遍谒群祠，祷雨弗应。进耇老而询之曰：境内山川，往者大有祈祷之地乎？众皆以此山之神为请。公率众而往，登绝顶，拜于祠下，祝之曰：神，兴云致雨者也。苟不吝神功，沛然霖雨，田苗得沾润泽，我当勒石昭灵应。斯言一启，甘雨随降，遂得小稔。明年庚子，天复旱，公歉然曰：向者祈雨之碑未立，是予之咎。复诣祠谢过于神，且祷雨。未几，大雨雱霈，四封之内，既沾既足，岁则大孰。公愈信神之灵如响，乃捐俸立石于庙，俾予书其事，予不敢辞。窃谓雨之应者，神之灵也；神之感者，公之诚也。纪其实而书之。

明宋濂卢龙清隐记：卢龙山抂京城西北二十五里，周遭十二里，高三十六丈。山岭緜延，远接石头，乃江上之关塞，比于北地卢龙山，因名。和阳尊师骆月溪隐居其中，自号曰卢龙清隐。请子友王仪曹本道征予文以记。遭本道述月溪之言曰：古人有云：心不征浊谓之清，迹不章显谓之隐。予学老子之法者也，朝暮黄粱一盂，苜蓿一盘，既适而且安。间披鹤氅衣，手执黄庭经一卷，倏然而凝坐，九衢十二陌之游尘，莫我之干也。宁非清取？名氏不落于声利之场，心迹不属乎荣辱之境。其入也，烟霞与之同栖，其出也，涣樵与之争席。生非隐取。然而老氏之道，清净而无为，隐约以无名，不以清为清，不以名为名，是则无所不名。可以治国，可以观兵，可以修身，可以笔龄，其小靡不该，其大无不并，此其为清隐益大矣。吾尝闻之于师，而未之能行也，姑就其近似者而究心焉。虽然，子视古今，不翅一旦暮，何为复胶胶于斯？人身至中，其体含虚。不纵不横，非东非西。织如黍珠，鸿包立区。火龙因之而飞䐄，水虎以之而生腴。庶几腾神紫府，吹萧立都，此殆忘清隐之名而食其实也。取其言若是，先生以为何如？金华宋濂闻之，叹日：月溪盖几于知道者非欤！其始也，将欲遁世，其中也，又知其道可以治世，其末也，又思长生而度世。纵予有所言，其何以加于三者之间哉？于是偕本道访月溪于卢龙山中，白月独照，万树僵立无风，乃握手歌曰：卢龙之山兮高巑岏，有儒一生兮炼九还。夜半月出兮露浸寥坛。紫霞仙人兮驾采鸾，七星为衣兮芙蓉为冠。铁笛一声烟漫漫，撷灵芝兮下空山。歌巳，二人者相视而笑，遂次第其言而为之记。

明黄润玉嘛湖圩田记：嘛湖，和含大泽也。南石门诸源，循龙角而委，北苍山一水，会县河来，尝夏涨成渊，冬涸如原。自郡县来，尝堰水济旱，址废迹存。永乐初，和州暮僚张良兴睹其冬涸，奏为田而增赋焉。步之，邑籍田五千八百三十四亩五分，额之算赋三百一十二石有奇，核之，则不可稼而虚赋，议升斗散派邑之千七百家。铜城诸乡以理拒之，莫能屈，乃检梅山乡田丁多寡，强授之，不稼而又入赋五十年于兹矣。始之虚赋，加之远输，逋丁日耗，累民日贫。景泰癸酉，子来询状，或曰：湖淤肥腻，幸筑圩，获谷岁倍。遂于是冬优赋输学，计田出丁，得六百五十人。自十一月乙未至十二月甲子，不风不雨，功易成速。复输民壮三百促成之。凡计圩周一千九百一十四丈，下者博二丈五尺，崇一丈四尺，址高者博一丈半之，阔通博三丈五尺三寸。日长至，圩成而风雨雪作。比晴，邑佐方公善携酒邀予乐之，且曰：成难毁易，愿有请焉。于是命田丁数家屋圩上，时补其罅漏，俾勿坏。

明戴禧孝友堂记予少时游学含山司训约斋刘先生所，与胡君景濂为同年，往来其家，见其伯父文达、父文通，雍容温厚，蔼如其可挹也。询其详，其先世居之龙游。京乐元年，从父仲纲甫游宦于和之含山，因家焉。家虽不甚丰裕，而其事亲也，甘旨滫瀡之具，殡殓钵祭之礼，一无苟焉者。兄弟无私货，大无私与，凡财计之出入敛散，戚里之燕饮问访，一皆听命文达，而文达必以让文通，及文通诺行之后，又必白其详于文达，释然无间隔也。自少至老，未尝一饷失色，一事相乖戾，而一家闺门雍肃，子姓怡愉，无一人不化孝友焉。文通先卒，文达哭之几绝。景濂没兴居丧皆尽礼。后三年，文达卒，属纩时，顾诸幼曰：不顾汝曹过人，但孝友如我兄弟可矣。景濂与其兄景深辈，遵其命，至今不少违。景濂中天顺巳卯乡举，三会礼闱试，不偶，卒业成均。其道里之费，膳服之需，皆仰给景深昆弟，而景深昆弟给之者无替也。予与景濂别十有三年，始得中乡闱及春官试，与景濂语畴昔及其伯父父丧钵之详，概叹之。次，谓予曰：予伯父洎予父相孝友，今吾兄弟此心未忘，伯父垂没之言，若尚在百也，第恐后此而或怠焉。故尝扁其所居之堂曰孝友，愿假一言勗之。予惟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又曰：夙兴夜梦，无忝尔所生。今君伯父与父既孝友于前，君与昆弟复不忘于后，则夫为君之高者，独不思所以自勉乎？子不能如父之孝，是谓不肖父之子弟。不能如兄之友，是谓不肖；兄之弟为弟为子，孰肯被不肖之声乎？予故直书君家两世孝友之迹于壁，使后人视之，能于此省焉而本勉之，必如诗之锡类而无忝所生，则胡氏之名位福庆，其可涯涘哉！若古人孝友之陈迹绪言可略也。

明周洪谟和州科甲题名记：予昔存秘阁，同修天下郡县志，凡圣朝人物，必欲著其出身枻概，至有达官巨卿发身科第，而郡县志或不能悉者。及以询之其乡大夫士，多懵然莫能答。夫当时未及百年而同乡大夫士尚不相知，况众人乎？是诚可概也巳。迩者董南畿郡县学政，监察御史台郡陈公士贤、绍兴辞公之纲，相继令诸郡县各取洪武以来登甲乙科者，勒石泮宫。二公盖谷表其巳往者名氏于不朽，使将来者有所瞻慕而效法。予又窃喜其有益于他日史官之所采录而不至湮没也。和州当江淮之冲，密迩天室，于国家礼乐教化之泽，得之先而渍之深，非遐裔陋壤可比。故历科英哲之士，登甲乙榜而仕中外，著声绩者，后先相望。成化六年冬，和州陈君逊、同知董君锡者，既勒之贞石，乃遣儒士薛谨介监丞徐君光大来请余记其事。余谓和之先进登科第者，既得垂耀于来世，而其后进之朝夕游于斯者，宁肯甘心自弃而不自奋乎？又尝考其旧志而见和士自晋、唐、宋以来，或以方直著称，或以忠义倡多士，或使外敌，持节不屈。予所望于和之后进者，其尚兼古今而并取。之以为法可也。若然，则岂特联名于斯石里见他日秉彤管者彩之以绍前美矣。二公持正履方，善作士类，牧民宣化，皆可嘉云。

明鲁承恩和州列秩题名记：和州直隶畿辅，自昔称为重镇，职农题名之碑未有也。承恩来知和，是不可巳，谂于众曰：先王建邦设妳，锡土姓以立国，立宗者，正以惧夫人昧其从来百。是故宗法立，则朝廷之势尊，而长治久安之道得矣。后世封建罢，郡县分，守令设，倏然而来，积考而去，百姓不知其人，官之自恣者大，窃幸其姓名贯址不为百姓所知，肆然于上，侥幸被擢而去，为善者旁观，中无所定，大不自立矣。夫人为不善，至于肆然而无所忌者，岂其性然？惟幽独之弗慎，偶诬而辄溢所望，继即以为当然也。夫盗贼充斥，百姓无以生生，况衣冠者少不知检，假势位以自恣，又里何所不至哉？是故职官题名之辞，非以彰善大以警不善也。官职于土，名登于碑，惕然曰：今日有位，可无忌惮矣乎？民畏于口，能无恶于心者乎？能无指姓名于去后訾议者乎？一时毁举不足计，将使后来羞与为伍，不火足忧乎？油然善念生，沛然仁政出，欢然观法同，昭然皇风振，翕然民生安，五美具矣。非题名有碑，故取题名有碑，大盘铭牖戒之意，未可巳也。碑砻于庭，巳三年，今始克立者，承恩本不能不自惕然也。或曰：无言之碑，非有禁之法，欲因以望人，不巳赘乎？嗟乎！善人之性也，好善，天下同情也。指盗贼以詈人，孰不怒于色，竟陷溺不自知者，恒惰于不自警也。承恩寡陋，宁知世无先得我心者？警不警存乎已，同不同存乎人。质诸同寅，巅泉胡子曰：然，遂书以为记。

明林干惇义堂记：予叨职含庠之明年，诸生浸以道义相推重。一日，旧友愈惟善率含士十余人揖于庭，若有所言。予扣之，乃曰：唐生宗玉，闽族也，国初以貂官居。含，世业科第，父以施有隐德，仲父庆，以行义倡于乡，竭资恤匮，身没而贫，远近以为仪刑。逮生克振其家，性友于，雍雍睦睦，欲义其居而弗遂也。有卢数百椽，悉畀兄若弟，别营以居，无几微德色。愿记其事以为劝。予未有以答也。逾时，寮友泌阳胡君汝霖、建昌帅君约之，复申前约，语益加核，若有得于生之情，而生之所以厚其天伦者，发之真性，无丝发强。于是有感而言曰：虞周世远，鸰原之诗不作矣，有能挽颓波于沧海之既逝，还太朴于习俗之甚漓，如唐生者哉？夫义出于心，用以制事，事得其宜。兄弟者，吾同气亲也，使我堂厦以居，寒暑无所侵蚀，而同气者无以蔽风雨，于事宜取否取？且义与利反不能并列。而室卢者，世之所谓利也，逊之兄若弟，生之所谓义也。生知有义，而不知世之所利，故所为若此。时又有汪生天锡者，力行孝弟，不忍以田财尖兄弟心。予每欲张之，而未能也。然则世有谓古今人不同，又谓民俗日漓于二子，岂其然哉？顾生之义出于天性，而学问之力，云不可诬。使唐之孙子因有所法焉，唐其永昌矣。含之士民因有所劝焉，含其庶几矣。他日有所树立。风之天下，大必将有感而兴起者矣。宗玉其有以勗之哉！予方义其事，遂与寮友揭惇义以颜其居，而又为之记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