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PT小说程序 > 外国名著 > 宫本武藏 > 当世高手

宫本武藏 当世高手

作者:吉川英治 分类:外国名著 更新时间:2025-01-09 17:24:47 来源:本站原创

这三人中,有一个像是男仆,另一个像是老尼姑的儿子。

那个像儿子的人,年纪在四十七八岁左右,长得酷似京都名物——白瓷人偶。他皮肤雪白,面色红润,浑身上下洋溢着一种安适、恬静的气息。

刚才,这个老尼姑叫了一声“光悦”,想必此人就是。

说起光悦,那可是一位名扬天下的人物。如今,他居住在京都的本阿弥路。

据说,他每个月能从加贺大纳言那里得到两百石的资助,不知羡煞多少人。他身居闹市,因为每月有两百石的收入,所以生活极为安逸。同时,他还受到德川家康的赏识,被准予自由进出朝廷。就连天下诸侯途经光悦府门前时,都要小心翼翼,低头慢行。

由于他住在本阿弥路,所以又被称作“本阿弥光悦”。他的原名叫次郎三郎,是刀剑鉴赏、改铸、保养方面的行家。正因为祖上有这种特殊技能,所以从足利时代到室町时代,家道一直久盛不衰。随后的今川家、织田家、丰臣家也都给予这一家族丰厚的待遇。所以,这一家族一直以来都具有崇高的声誉和显赫的地位。

除了通晓各类兵器之外,光悦还精通绘画、陶艺、泥金画,在书法方面也颇有造诣。提起当今知名的书法家,人们很容易想到住在男山八幡的松花堂昭乘、乌丸光广大人、近卫信尹公,这三人都是三藐院体(3)的大家,不过很多人都说,光悦才是当今日本书法界的泰斗。

光悦认为,这样的评价仍不足以体现出自己对日本书法的巨大贡献。

京都的街头巷尾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

近卫三藐院是氏长者(4)前关白家族的公子,当时担任左大臣一职,通晓人情世故。当年发生了朝鲜战争,近卫三藐院对别人说:“征朝并非秀吉一人之事,它关系着日本的兴亡。为了日本的将来,我不能坐视不管。”

于是,他上表天皇,申请参战。

秀吉闻听此事后,大声吼道:“天下最无用之人就属他了。”当时,秀吉如此讥讽近卫三藐院。到了后来,很多人都认为,丰臣秀吉发动的朝鲜战争才是历史上最失败的一次战役。此事的确很讽刺,不过这些暂且不提。

每当光悦拜访近卫三藐院时,书法便成为二人经常谈及的话题。

有一次,光悦去拜访好友近卫三藐院。三藐院问光悦:“如果让你选出天下三大书法名家,你会选谁?”

光悦不慌不忙地答道:“首先是您,其次就是八幡泷本坊的昭乘。”

三藐院一脸疑惑,接着问道:“你说首先、其次什么的,那到底谁才是天下第一呢?”

此刻,光悦面带严肃,看着对方说道:“在下才是。”

这就是本阿弥光悦。但是,此刻出现在武藏面前的寻常男子,会是那个本阿弥路的光悦吗?如果真的是他,为什么只带了一个随从出行,而且衣着、茶具也相当简朴。

光悦在膝上展开一张怀纸,手持画笔,专注地描绘着草原的景色。在他身旁散落着一些画废的纸,上面勾勒着一些流畅的线条,估计是练习用的。

听到母亲的喊声,他心中纳罕,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站在家仆身后全身战栗的母亲,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武藏。

对方的眼眸平静如水,武藏与他对视了一眼后,自己的心情也缓和下来。光悦的眼神不仅让人感到友好,还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武藏很久没看到这种目光了,那眼眸深处闪动的光芒,进一步证明了对方超群的智慧。武藏与他对视的一刹那,感觉仿佛见到了多年的老友。

“侠客,家母是否冒犯您了?我是她的儿子,今年也已四十八岁了。家母是上了年纪的人,身体还算硬朗,只是眼神不太好。如果家母冒犯了您,在下愿为她的疏忽向您道歉,请多多原谅!”

说着,光悦将笔纸放到毛毡上,要合掌给武藏赔礼。武藏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觉得必须要跟对方说明白自己不是有意惊吓他的母亲的。

“哎呀……”

武藏连忙跪下身子,阻止光悦道:“那位老婆婆是您的母亲吗?”

“是的。”

“该赔礼的人是我。我也不知道令堂为何会受如此惊吓,她一见到我,丢下竹筐就跑。我想令堂乃年迈之人,好不容易挖了一筐野菜,扔了实在可惜,所以就把那些野菜捡起来给您送过来。事情就是这样,还望您多见谅!”

“哦!原来如此。”

光悦恍然大悟,他微笑着对母亲说:“母亲,您听到了吧!是您误会人家了。”

此时,那位老尼姑终于放下心来,她从家仆身后慢慢探出头问道:“光悦呀!如此说来,这位浪人不会加害我们吧?”

“人家怎么会加害您呢!他看到您丢在地上的野菜,还好心帮您送回来呢!他是一位心地善良的年轻武士。”

老尼姑觉得有些失礼,便走到武藏面前,深深鞠躬道歉。

“是我太失礼了。”

解开心中的疑惑之后,老尼姑脸上也有了笑容,她跟儿子说道:“刚才的事,的确是我太失礼了。不过,我看到这个武士第一眼,就觉得他身上血腥气太重,让人毛骨悚然。现在仔细一瞧,也并非如此呀!”

听了老尼姑的几句闲谈,武藏心里仿佛挨了几下重锤,他此时才意识到,别人早已把自己看穿了。

一个满身血腥气的人。

光悦的母亲一语道破了武藏的身份。

在此之前,并没有谁能如此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身上的气息,被老尼姑这样一说,武藏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固有的邪气。那老尼姑的感觉是如此敏锐,简直令武藏无地自容。

“这位侠客!”光悦打了声招呼。

他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眼前的这位年轻人目光炯炯,头发如雄狮般竖立,体形强悍无比。不知为何,光悦心里对武藏十分喜爱。

“如果您不急着走,就请休息一会儿吧!这儿的环境十分清幽,即使一句话不说,也觉得神清气爽,仿佛心都要被蓝天融化了。”

老尼姑接着说道:“我再去挖点野菜,一会煮点菜粥招待您。如果不嫌弃,就请喝杯茶吧!”

和这对母子交谈的时候,武藏觉得根植于体内的杀气似乎被连根拔除,整个人变得心平气和。他重新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于是他脱下草鞋,坐到了毛毡上。

双方越聊越投机,武藏对这对母子也逐渐熟悉起来。这位老母亲名叫妙秀,是京都城内人尽皆知的贤妻良母;儿子光悦住在本阿弥路,是当今日本艺坛中大师级的人物。此时此刻,武藏终于确定,眼前之人正是本阿弥光悦。

提起兵器,很多人自然会想到本阿弥家族。不过,武藏仍无法将眼前的男子与赫赫有名的本阿弥光悦联系在一起。也许这对母子的确出身显赫,但武藏与他们是在草原中偶遇,所以觉得对方和普通人没有两样。并且,光悦那种和蔼可亲的态度,也让武藏颇为感动。

妙秀一边煮水,一边问儿子:“这孩子有多大?”

光悦看了武藏一眼,答道:“大概有二十五岁吧!”

武藏摇头说道:“不对!是二十二岁。”

听到此言,妙秀惊讶地说道:“这么年轻呀!只有二十二岁,简直都能当我的孙子了。”

接着,妙秀又问武藏家乡在哪儿、父母是否健在、跟谁学剑等。

武藏被老尼姑当成了孙子,心底不觉涌起一股暖流,他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童年,言语间不禁流露出孩童般的天真。

时至今日,武藏一直在严酷的武学之路上摸爬滚打,一心要将自己锻炼得如钢铁一般坚强,所以他始终没有机会停下脚步享受一下生活。此刻,和妙秀面对面地交谈,使得他那历经风吹雨打日趋麻木的肉体,重新体会到了生活的美好,他多么想敞开心扉一吐为快。

然而,武藏却无法做到。

眼前的这对母子与周围环境是多么和谐,就连毛毡上摆放的东西,甚至是一只小茶杯,也能与蓝天碧草合为一体。他们就像翱翔在空中的小鸟一样,自在悠闲。可武藏却觉得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更无法像他们那样投入大自然的怀抱。

只有在交谈时,武藏才觉得双方没有隔阂,这令他欣慰不已。

不一会儿,妙秀开始望着茶壶发呆,而光悦也拿起画笔,背对着武藏画画。这样一来,武藏也沉默了。他不知该干些什么,只觉得无聊和寂寞。

这有什么意思?这对母子在初春时节来到这里,难道不怕冷吗?

武藏这样想着。在他看来,这对母子的生活简直不可思议。

如果他们是为了挖野菜,也应该等天气暖和些再来。那时,春回大地、万物复苏,能挖到很多野菜;如果是为了品茗,根本没必要将茶炉、茶具大老远地带到这儿,使用起来也不方便。况且,本阿弥家是望族,肯定有一间十分讲究的茶室。

难道,他们是为了画画?

武藏如此猜想着,目光便落到了光悦宽阔的背上。

他稍微侧了侧身,看了一眼光悦的画,纸上画的跟先前一样,都是一些流水样的线条。

原来,在不远处的草丛里,有一条小河蜿蜒流过。此时,光悦专心致志地描画着流水的线条。他想借用笔墨将这条河的样貌呈现在纸上,却一直无法捕捉到它的神韵。所以,他不停地画了扔、扔完又画。

哦!看来绘画也不是件容易事啊!

武藏忘记了无聊,不觉看得出神。

当敌人站在剑尖的另一端,自己就达到物我两忘之境——与天地合二为一。哦!不对!就连这种意识都消失了。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击倒对手——光悦大人大概把那条河当成了对手,所以一直画不好。如果他把自己当成那条河,肯定就能画好!

无论任何事情,武藏都下意识地与剑术联系在一起。

从剑的角度思考绘画,他似乎稍有领悟——但他不明白的是,妙秀和光悦为何能如此乐在其中。这母子二人虽然默默地相背而坐,武藏却能明显感觉到,他们在尽情享受着此情此景。这种恬静、惬意的心境,令人不可思议。

看来他们实在闲得慌呀!

武藏下的结论,十分幼稚。

在如今乱世中,竟有人整天以画画、品茶为消遣……我真是没有这种福分。他们一定十分珍惜祖先留下的财富,甘愿过这种安静恬淡、与世无争的生活。

又过了一会儿,武藏有些意兴阑珊。对他而言,懒惰是一大禁忌。一想到这儿,他就再也坐下下去了。

“打扰你们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穿上草鞋。武藏觉得,自己终于要从无聊中解脱出来了。

“啊,您要走了吗?”妙秀颇感意外。

光悦也轻轻转过头,说道:“一杯粗茶不成敬意,家母诚心想请您品尝,一直认真烹制茶水。所以,请多留一会儿吧——刚才听到您与家母的谈话,想必您就是今早在莲台寺郊外与吉冈门长子比武的人吧?加贺大纳言大人和家康公常说‘战后一杯清茶胜过世上万千’。茶为养心之上品。所谓动由静生……来!我来陪您聊一聊吧。”

这里距莲台寺不算太近,光悦已知道自己与吉冈门清十郎比武的事了!

然而,他却能如此平静地谈论此事,真是心如止水呀!

武藏又看了看光悦母子,随后坐正身子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光悦非常高兴,说道:“我并不想勉强你。”

说完,他将砚台盒盖好,并压在了那些画废的纸上,以免被风吹走。

这只砚台盒十分精美,表面装饰着黄金、白金和螺钿,闪闪发光、夺人眼目。武藏不由向前探了探身子,仔细端详起来。

砚台盒底部的泥金画十分古朴,将桃山城的奢华景象尽收于方寸之间,做工精巧、令人赞叹。同时,整幅图画还流露出一种历经沧桑的高雅韵味,让人百看不厌。

……

武藏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砚台盒。

他觉得这个小小的砚台盒远胜过周围的景致,仅仅是这样看着它,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此时,光悦说道:“这是我的消遣之作,你好像蛮喜欢哟!”

“哦?您还擅长绘制泥金画?”

光悦笑而不答。他看到,武藏对艺术品的兴趣远超过对大自然的兴趣,不禁暗自嘲笑他土气。

武藏并不知道对方的想法,还在自顾自地赞叹道:“真是巧夺天工呀!”

光悦说道:“这个砚台盒中配图的和歌文字,出自近卫三藐院大人之手,是他亲笔书写的。也可以说,这个作品是我们两人共同完成的。”

“您说的是关白家的近卫三藐院吗?”

“是的。正是龙山公之子,信尹公。”

“我的姨父在近卫家任职多年。”

“敢问阁下,令姨父的名字是?”

“松尾要人。”

“啊!是要人先生呀!我跟他很熟,每次拜访近卫大人家,都承蒙他的关照。并且,要人也经常来寒舍做客。”

“是这样啊!”

“母亲!”

说着,光悦便将此事告诉了妙秀,同时说道:“看起来,我们和他真的很有缘分呢!”

妙秀也说:“是啊!原来这孩子是要人的外甥呀!”

妙秀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离开火炉,来到武藏和儿子面前,开始按正式茶道规矩泡起茶来。

她虽然年近七旬,但泡茶的手法却相当纯熟。自然流畅的动作、细致入微的手指移动,处处充满了女性特有的柔美神韵。

武藏自小很少接触茶道,此刻,他也学着光悦的样子正襟危坐,双腿难受得不得了。他的膝前摆放着一个木制的果盘,盘中放着很不起眼的小馒头,但下面却铺着这个季节难得一见的绿叶。

所谓剑有剑道,茶有茶法。

此时,武藏目不转睛地看着妙秀泡茶的动作,不由暗自赞叹。

实在太完美了!简直无懈可击!

他又习惯性地以剑道来解释茶道。

当一个手持宝剑的绝顶高手,站在你面前时,对方的凛然正气足以压倒一切。此刻,武藏从这位专注于茶道的老尼姑身上,看到了这种庄严之感。

道乃艺之精髓,看来世上万物,皆同此理。

武藏看得入了神。

看着摆放在膝前绸巾上的茶碗,武藏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究竟应该如何端茶、如何品茶呢?他犹豫不决。因为,他从未正式接触过茶道。

面前的小茶碗十分拙朴可爱,似乎是孩童随手捏出的作品。不过,茶碗内浓郁的深绿色泡沫,却透出一种远胜过天空的宁静、深沉。

……

此时,光悦已把点心吃完了。他双手捧起茶碗,就像在寒夜里抱着温暖的手炉一样,两三口就把茶喝光了。

“光悦阁下!”

武藏终于开口了。

“我是学武之人,对茶道一窍不通。”

妙秀听了,就像责备孙儿一样,嗔怪道:“这是什么话……”

“喝茶并不需要高深的智慧,无论你是否知晓茶道,都可以试一试。既然你说武士,那就以武士的方式喝吧!”

“原来如此。”

“礼仪并非茶道的全部,所谓的礼仪,就是要让人们专心于茶道。你所熟悉的剑道,不也是如此吗?”

“的确如您所说。”

“如果过于注重礼仪,全身就会变得僵硬,如此一来就无法充分品尝出茶的原味。剑道也同样如此,如果全身肌肉僵硬,就无法达到人剑合一之境,是这个道理吧?”

“没错!”

武藏不禁暗自钦佩妙秀,又正了正身子,听她接下来还要说些什么。谁知,妙秀大笑几声之后,只说了一句:“我对武学可是一窍不通呢!”就没再开口。

武藏的膝盖已经坐麻了,于是他重新盘腿坐好。他端起茶碗,就像喝汤一样,一饮而尽。

好苦!武藏心想。

此刻,他实在无法装出很受用的样子。

“再喝一杯吧?”

“已经足够了。”

武藏心想,这茶究竟有什么好喝的!人们还刻意研究出一套泡茶的规矩,真是小题大做!

武藏无法理解茶道的高妙之处,就像他无法理解光悦母子的生活习惯一样。如果茶道真像他想的那么浅显,就不会历经东山时代而发扬光大,更不会受到秀吉、家康等大人物的极力推崇。

柳生石舟斋在归隐之后,也乐于此道。回想一下,宗彭泽庵和尚也经常谈论茶道。

想到这儿,武藏的目光再一次落到了绸巾上的小茶碗上。

一想到石舟斋,再看看眼前的茶碗,武藏突然想起了从石舟斋处得到的芍药花。

让他印象深刻的不是那枝白芍药,而是花枝上的切口,以及自己初见之时的震撼。

哎呀!

武藏几乎叫出声。小小的一只茶碗,竟让他受到如此震动。

他伸手取过茶碗,放在膝盖上,仔细端详起来。

……

武藏与刚才简直判若两人,他的目光炯炯有神,仔细观察着茶碗上雕刻的纹饰。

这茶碗上纹饰的雕功,与石舟斋刀斩花枝的刀功,是何其相似呀……看来,茶碗的作者也是一位技艺超群之人。

武藏觉得心跳加速,呼吸急促。他无法说明其中的缘由,只是觉得这只茶碗中蕴藏着一股名师巨匠才有的力量。这种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他在这方面的感受力的确超乎常人。

他拿着茶碗,爱不释手,心想:到底是谁做的呢?

于是,他问道:“光悦阁下,我对陶艺一窍不通。不过,我想请教您,这只茶碗出自哪位名师之手呢?”

“怎么想到问这个?”

光悦的语气,亦如他的表情一样柔和。虽然他生就一双厚唇,但说话的语气却透着一种女性的娇柔。那稍稍下垂的细长眼角,颇具威严之感,偶尔出现的鱼尾纹,又带着一丝揶揄。

“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您,只是随口问问。”

光悦故意又问道:“那你是从这只茶碗上感觉到了什么,才会如此问吧?”

“嗯?”

武藏闻言,思考了一会儿又说道:“我也说不清。不过,茶碗上的刮刀刻痕很特别……”

“嗯!”

对于光悦这个有着极高艺术天赋的人来说,土头土脑的武藏根本不值一提。但是,武藏刚才的话,却让他刮目相看,他不由抿紧了嘴唇。

“刮刀的刻痕?武藏阁下,您觉得这有什么特别?”

“那刻痕锋利异常!”

“只有这些?”

“不!还有很多特别的地方,想必这只茶碗的作者气魄了得。”

“还有哪里特别?”

“他所用的刮刀,应该产自相州,刀刃极为锋利。茶碗周身涂有香漆,让人回味悠长。整只茶碗虽显古朴,却不失高雅,有一种傲视群雄的大气!”

“哦……原来如此。”

“因此,我才说这只碗的作者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肯定是一位陶艺大家……恕我冒昧,能否告诉我烧制这只碗的工匠是谁?”

听到这儿,光悦那厚厚的嘴唇才慢慢张开,他咽了一下口水说道:“是我做的……哈哈哈!是我闲时无聊做的小玩意儿呀!”

光悦太不厚道了。

他让武藏说完自己的观点后,才道出自己就是茶碗的作者。这种看似无意的嘲弄,更让人不舒服。何况光悦已经四十八岁,而武藏只有二十二岁,这种年龄的差异是不争的事实。听光悦之言,武藏丝毫不生气,反而对他的才华更加钦佩。

此人连陶艺都如此拿手!真没想到,这只茶碗的作者就是他。

对于光悦的绝世才华,武藏佩服不已。他觉得,光悦就像眼前这只看似不起眼的茶碗一样,实则蕴藏着难以衡量的人生境界——武藏自觉相形见绌。

他原打算,以自己擅长的剑道来探知此人的修为,没想到自己是小巫见大巫,于是对光悦更加由衷尊敬。

一旦有了这种想法,武藏的气势就弱了下去。他总是心甘情愿地臣服于这样的高人,从他们身上也能看到自己的幼稚。其实,在光悦面前,他只不过就是一个害羞的年轻人。

“看来你很喜欢陶器呀!真是独具慧眼!”光悦赞赏道。

“我只是个外行,刚才是信口胡说的。如有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你刚才说的没错。有时,想要烧制一个成功的作品,就得花上一辈子的时间。你对艺术的感觉相当敏锐,不愧是用剑之人,天生就有这种好眼力!”

光悦已在心里肯定了武藏的能力,但长者都很好面子,即使心里赞叹,嘴上也绝不多夸奖半句。

此时,武藏早已忘记了时间。在他与光悦交谈之际,仆人又挖了一些野菜,妙秀煮了菜粥,还做了一些小菜,放在光悦烧制的小碟子里。配上香醇的美酒,众人开始享受这顿简单的野餐。

武藏觉得,这些饭菜过于清淡了,他想吃的是那种味浓多脂的食物。

不过,他还是决定要好好品尝一下野菜的味道。因为他觉得,从光悦和妙秀身上,一定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可是,那些吉冈门的弟子为了给清十郎报仇,可能会找到这儿。一想到这些,武藏有些心神不宁,他时不时眺望一下远处的草原。

“感谢您的款待,我这就要告辞了!因为仇家的弟子可能会追到这儿来,为了不给你们添麻烦,我必须马上离开,但愿我们后会有期!”

妙秀目送武藏起身,同时说道:“您以后若来本阿弥路,请务必到寒舍一坐!”

光悦也说道:“武藏阁下,改天请一定来寒舍一叙,到时我们再详谈!”

“我一定叨扰!”

说完,武藏便快步离开了。他一直担心吉冈门的人会追过来,可是环顾四野,根本不见一个人影。他再次望了望光悦母子所在的方向,那个毛毡上的逍遥世界真令人难忘。

自己所走之路是如此狭窄而崎岖,而光悦却能畅游在广阔明媚的世界里,我们之间真是天差地别呀!

……

武藏默默地想着,低着头朝草原尽头走去。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