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警予文集 直隶第二女师学潮在女子教育革新运动上的价值

（一九二四年四月九日）

就一般原则说，教育是政治的副产物，教育无时无地不受政治的影响和支配。试把年来我国教育日趋黑暗腐败的现象细加分析，处处可以找到政治的原因。政治既被反动势力霸占了，教育当然也免不掉遭池鱼之殃。如最近湖南赵恒惕禁止男女同学，湖北萧耀南[1]、江苏韩国钧禁止女生剪发、限制女生服装，直隶教育厅曲庇摧毁教育殴辱女生的校长燕士奇，这些都是政治上反动势力侵进教育范围的铁证。故彻底些说，革新教育应是革新政治以后的文章。但在政治问题未解决之先，我辈青年不能闲着不求学，故教育革新运动实是今日青年学子的急务。

中国教育固然黑暗腐败，但是再也没有能比女子教育更加黑暗更加腐败的。原来宗法社会的女性，是天铸地造的男性附属品。在知识上，如果不用低等的课程和低等的教员；在思想行为上，如果不限制伊们的阅读、研究、言论、集会、通信、交际、婚姻、服装等等自由，如何能够完成那迎合宗法社会需要的贤母良妻的附属品教育？所以现在的中国女子教育比黑暗的腐败的中国男子教育更其黑暗更其腐败，这也是当然的道理。但是世界生产方法的改革，大工业制度的完成，已完全变更了世界女子物质的环境，而鞭策着伊们向人的道路上一步一步地前进。于是伊们的“知的要求”和“个性的发展的要求”，日看日增高，而渐与一般男子比肩并列了。中国的海禁与万里长城既被西洋人炮火冲破，而此种潮流也无方遏制，渐渐地灌输到中国女子的脑海，使伊们也发生人的自觉，而不满意现在的中国女子教育了。

伊们在知识上，要求提高伊们的知识水平线，因而主张男女同学，主张男女教育平等，反对低等的女子课程，反对低等的女校教员；伊们在思想行为上，要求有研究、阅读、言论、集会、交际、通信、结婚、服装的自由，然而一般女校偏与伊们的要求背道而驰，因此使一般女青年感受莫大的痛苦，女校学潮便是这样逼起出来的。然而在历史演进的程序中，最先冲锋陷阵与恶势力奋斗的总是少数。中国女子中了几千年宗法社会礼教之毒，既养成了“柔顺服从”的天性，又养成了“怯懦畏避”的习惯。其中虽也有少数觉悟分子对于黑暗腐败的中国女子教育表示十二分的不满意，然而毅然决然团结起来公开反抗从事积极革新运动的却不多见。一因大多数妇女不自觉并无人的教育的要求，以致少数分子孤掌难鸣，积极的革新运动做不起来；二因少数觉悟分子抱定“只顾自己”主义，听任大多数姊妹受现在女子教育的腐化，积极的革新运动无人提倡；三因少数分子虽勇敢奋斗，一方不能得大多数同学的后援，一方又要受官厅和家庭的压迫、社会的恶评，动被革除，无处可归。有此三因，故女学校发生学潮极不容易，即使发生也难持久而且得到结果。国内号称教育名家者流，大都视学潮为捣乱举动，对于女子教育更属漠不关心。试一翻阅全国各种各色的教育杂志有几篇文章论到革新女子教育？全国教育联合会及中华教育改进社等又曾有几个提案说到革新女子教育？更有几个教育家茶余饭后能把女校发生学潮原因加一度客观的分析？一般舆论机关非将此等学潮视同等闲，即将此等学潮编为笑话，除此以外并无正当批评。因此，女子教育黑暗腐败的程度日日加增，我们女子直接感受痛苦的，如不急起奋斗，力谋革新，则一般最有希望的女青年，将尽为此种黑暗腐败的女子教育所腐化，不但女子地位无由增高，女子解放永远难期，即社会文化、国家命运亦将同受影响。直隶第二女师全体同学为学问问题、人格问题，二百余人一德同心誓死奋斗，非将革新学校六条件完全达到决不罢休；此种反抗之精神，正义之主张，实为女子自身团结革新女子教育的第一声，在女子教育革新运动上具有伟大的价值。伊们此次运动的成败，实是女子本身能否团结革新女子教育的大关键。

姊妹们！我们底先锋已在前线进攻了！我们还是冷眼旁观呢？还是桴鼓助战呢？

（载《妇女周报》第三十三号）

[1]萧耀南，湖北黄冈人，北洋武备学堂毕业，一九二〇年任二十五师师长，一九二一年八月任湖北督军，一度兼任省长。一九二六年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