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加拉民间故事 五 鲛人泪

从前有一个富商独生一子，爱他像无价之宝一般。他底儿子要什么，他便给他什么，永远没有吝惜底意思。他儿子要在一个大园里盖一所美丽的房子，他就命人赶工把它盖起来。房子改好底时候，商人就搬到那里住去。那大圆底风景非常幽静，所以他住在里头很是舒服。有一天，他在园子里散步，偶然看见一棵小树上有一个同同尼小鸟底巢，里头有一个小卵。他把它拿起来，因为觉得很好玩，就带到屋里，放在墙上一个壁橱里头。他把柜门关好，也就不再想起那小卵。

小卵在壁橱里渐渐孵化。但出来底不是小鸟乃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婴。她在橱里渐次长大起来，经过好几年底工夫，就长成为一个童女。商人子自从放了小卵在壁橱里早就忘记了这件事。那橱门是没有锁底。女孩子看见没有人在底时候，便私自走出来。商人子本是自己住在园里，每日底饭食都是家里底母亲命人为他端来底。女孩子有一次出来，看见地上排着些食物，于是试拿一点放在嘴里。这件事情，教她发见了食物底甘美，她每日必要出来偷一点去吃。商人子一点也不知道那壁橱里住着一个美丽的少女。也不理会他底食物减少了。他底母亲觉得他近来食量增加，也就为他多预备一些。女孩子一天大似一天，食量也增加了。她有时连留给商人子底那一分儿也吃了些。商人子还以为是他母亲预备得不够，命人回家告诉要多预备。女孩子每出来偷吃底时候，必看着没人在跟前，她才把各盘底菜和饭减了些出来，把它们再安排好了，自己才回到壁橱里去。商人子见每顿饭都安排得很整齐，自然不会怀疑有人偷吃底事。可是他底母亲一位她每为他多预备，他还说不够，总觉得他底食量异乎常时。她自己很知道她儿子能吃多少，并且每顿都是她亲手把饭菜安排在银盆上头底。因为她儿子屡次地说不够，她就立意要把这事底真相发见出来。她吩咐儿子留神。看在饭前有什么人来偷吃。商人子在饭前每要洗澡底，他遵从母亲底吩咐，这一次就不到浴池去，藏在一边守着放在地上底那盘食物。不久，他看见壁橱底门开了，走出一个少女来。她底年级在十六岁左右，容貌非常美丽。一出来，她便坐在地上照常偷吃。他立刻跑出来，女孩子不及躲避，就被他拿住了。

“你是谁？你长得这么俊美，恐怕不是人生底罢。你是天神底女儿么？”商人子这样问她。

“我不晓得我是谁。我只知道我从小就长在那壁橱里，一直到如今。”

商人子到这时候，忽然记起十六年前他做小孩子底时候曾捡了一个同同尼鸟卵放在壁橱里。他理会这女孩子一定是从那卵化生出来底。他被她底美貌所诱心里很想娶她为妻。自此以后，她就不再住在壁橱里了。商人子安置她在一间美丽的房里。

他命人告诉他母亲，说他在日内就要娶妻。母亲这才觉得儿子年纪大了，自己怎样没想到要不他物色一个配偶。她立刻命人送信给她儿子，说明天她必要教他父亲去找媒人到各城市去为他寻求相当的配偶。商人子对来人说他已有了意中人，如果父母不反对，他就要领她去拜见。他父母本很疼他，自然不加反对。他于是把壁橱少女带到父母面前。两位老人家一见女孩子那么俊美，温柔，可爱，没有问明她底来历，就为他们举行婚礼。

过了好些年，老商人和他底妻子相继去世。商人子也到了中年时代，与壁橱步女生了两个儿子，长名斯卫德，次名巴散达。他们两兄弟长得都很俊秀。斯卫德结婚不久，壁橱少女也去世了，斯卫德底父亲是不耐鳏居底，他很快地又娶了一个后妻，长得也非常美丽。因为斯卫德底妻子比他底后母年纪大，所以家中一切的事情都由她掌管。那个后母，和一切的后母一样，憎恶他们两兄弟到极地，对于当家底媳妇，自然时常发生冲突。

有一天，一个渔夫打得一条非常美丽的鱼，就送到斯卫德底父亲那里去。那鱼是世人所未曾见过底。渔夫说它是一件宝贝，如果有人吃了它，他笑底时候，必会从口里掉出摩尼宝珠，他哭底时候，他底眼泪都是珠子。斯卫德底父亲听见他说得这么玄，立刻用一千卢币买了它。他把鱼交给儿媳妇，命她煮熟了就端来给他吃。他吩咐完了，就出外去。当家底媳妇，斯卫德底妻子，在渔夫述说那鱼底功效底时候，早已听见得很详细。她想着不如私自煮给她丈夫和小叔吃了，另外为她公公预备一盘田鸡，哄他说那就是鱼肉。正当她把鱼和田鸡煮好底时候，她听见她小叔和她后婆吵闹起来。巴散达年级还是很小，他喜欢养鸽子。这一次鸽子飞到他后娘底屋里，她便把鸽子藏在衣服里。巴散达跑到她屋里去要鸽子，她只装做不知道。斯卫德看见他后娘底行为，就跑过来从她怀里取出鸽子交还他弟弟。后娘恼羞成怒，便咒骂他们说：“你们等着罢，等家长回来，在我倒水给他喝之前，我必教他把你们杀掉。”斯卫德底妻子对她丈夫说：“我最爱的夫主，那妇人是极坏不过的，她一定会在公公面前说我们底坏话，教他处置我们。她一定能够使他伤害我们，所以我们底性命非常危险。我们不如先吃一点，三个人一同逃走罢。”斯卫德把弟弟叫来，对他说妻子底计划。他们约定了在黄昏前逃走。妇人把那鱼放在丈夫和叔叔面前教他们快些吃完。她进到自己屋里把所有的珠宝都捡点好了，放在一个小箱里。家里可巧只有一匹马，却是很健壮，他们三个人就一同骑上去，哥哥在前头，嫂嫂在当中，弟弟在背后。

那马一直地飞跑，不晓得经过多少城邑。到了中夜，他们走到靠近河边一个树林里。他们不能再走了，因为斯卫德底妻子底产期到了。他们下了马，把妇人扶下来，不久，她就生了一个男孩。在密林中，他们兄弟二人对于这事实在不晓要怎样办才好。头一件事一定是要生火，使产母和婴儿不至于受冻。可是到那里去取火呢？在树林底附近一点人烟也没有。那时正当冬季，生火是不必要的，不然，母子们必会丧亡。斯卫德教他弟弟看顾着嫂嫂，他出林外找火去。

斯卫德在林中走了好几里路，在黑暗里瞎走。他总找不着有人居住底地方，直到君明星出现了，他借着星光辨认出一条路来。他向着那条路走，看见远地一座大城。他非常喜欢，想着他妻子底救星到了。他正想着解救他妻子和新生底儿子底困难，忽然前面站着一只大象。那象背上安置一座很华丽的亭子，亭里铺着金织底氆氌，好像是王家所御底。它拦住斯卫德底去路，用鼻子把他卷起来，放他在亭子里坐着。斯卫德也不知道为什么，只由着它。它飞跪到城中，到王宫里停住了。那时，他才理会在座上放着一顶王冕，有人请他戴上。

原来那一国每天早晨必要选一个王。因为做王底常要在登极底晚上，进入王后宫里以后，第二天早晨必定要死在床上。国王底死因是没有人知道底。就是王后也不知道。每日换一次王，每个王都以王后为后，所以她也觉得很苦恼。选王底方法就是每晚由象王出去相相当的人物，把他驮回宫里。这次可巧驮着斯卫德。象王每早驮回来底新王，有时是从很远的地方请求底。但无论它驮底是谁，百姓没有不承认他为王。斯卫德到了宫里，大臣们便拥他升了宝座，宣布他为王。百姓中有些庆祝他底，但有些为他悲哀，因为他们都知道他底寿命不能延到明天。他在那一天仔细地打听前头那些王致死底原因，可是没有人能告诉他。他到晚间，只好谨慎一点。夜到了，他必要到王后宫里去。他不明白这危险底真相，故得处处留神。他想着两件事是一定要做底就是带着武器进去，和一夜不睡，观察动静。王后很年轻，并且很美丽，很温柔。从她底举止与言语看来，绝不是那杀害丈夫一流底女人。在她底屋里，斯卫德度了半夜，也不见有什么。王后陪他说话，到很累底时候就自己睡去了。新王自己在屋里四围观望，总看不出有什么动静。停了许久，他忽然看见王后底鼻孔伸出一条东西好像线一般。那线很细，几乎看不见。它渐渐伸出好几尺，至终全部落在床上。线渐渐粗大起来，不到几分钟已经变成一条很凶猛的大蛇。斯卫德知道一定是那东西作怪，赶快用刀挥过去，好容易把它杀死了。他还是坐着，看看还有别的危险没有，可是不见有什么。天已经亮了。王后睡底时间比平日长，因为据她身体为巢穴底毒蛇不再骚扰她，使她安然地睡。大臣都在宫门口要听候别底新王来，和听昨日登极底王底死信。这一次，使宫里与朝中底人们大大地诧异，因为斯卫德安然地从王后底宫里走出来。他把夜间所遇见底事宣布给众人知道，全国底人都赞美他有智慧和有勇敢。国人为他庆祝，因为从此以后，他们就有了一个永久的王。

斯卫德自入宫为王以后，很奇怪的事，就是他把从前的妻子和婴儿一概忘了。他忘掉他过去一切的事迹，连前晚为什么出了树林和命弟弟守着产母底事也记不清楚。巴散达在林中守着嫂嫂，直望他哥哥取火回来。已经天亮了，还不见他底影儿。早晨底阳光射入林中，他走到河边去望着河水，自己在那里悲伤。他不晓得他哥哥晚间遇见什么危险。想到种种事由，使他不由得不哭。正巧那时有一只商船泊在岸边。船里有一个从远国回来底商人。他看见巴散达在那里哭，就进前要求安慰他。他一到巴散达跟前，看见满地都是圆亮的珠子。那都是巴散达底眼泪所变底。他起了贪心，想着如果把这个鲛人带回本国，就可以不必再出海去求宝了。想定了，他便吩咐船工把船撑过来，试要把巴散达拖到船上去。巴散达越哭得沉痛，地上底珠子越多。商人更是喜欢，巴不得他永远地哭。他至终上了船，因为抵抗不过许多人底推拉。商人把他击在船面底桅边。他在被囚底时候，更要想到哥嫂和他自己底境遇，所以哭得更厉害。商人想着他越哭越发能教他发财，也由着他哭去。其实他连从岸边捡得底珠子与巴散达在船上继续着掉下来底，已经得了不少。商人回到本国，就把巴散达囚在一间小屋里。他用方法使巴散达每日哭着。商人因着珠子致富。也对他底仆人说：“他哭底时候，眼泪会变珠子，看他笑底时候，会出什么。”那仆人受了主人底吩咐，便到屋里疗触他，使他咯吱底笑。巴散达一笑底时候，从口里掉下许多摩尼宝珠来。自从他们发见巴散达底一笑一哭之后于他们都有利益，于是无尽无夜，用方法使他一时哭，一时笑。商人贩卖摩尼，富厚到没人能和他比较。

现在我们再说斯卫德底妻子罢。她独自一人在林中，不见了丈夫和小叔子，身边卧着那头胎新产下来底婴孩，自然非常苦凄。她哭得眼泪成河，也不能使他们回来。因为过于疲乏和悲伤底缘故，使她昏睡过去。她抱着那新生的婴孩睡着了。她睡着底时候，赶巧巡查官从林中经过。那巡查官本来希望子息，因为他妻子每生产孩子必夭殇，养不起来。他这时又抱着死婴儿要到河边去埋葬。他走着，正好看见林中一个妇人抱着婴儿在那里睡。那婴孩长的非常秀美。他心里想，不如把死婴孩放在她身边，将她底活婴孩换过来。他把活的婴孩抱过来，把死的婴孩放在妇人臂上，一直走回家，告诉他妻子说婴孩在道上复活了。斯卫德底妻子醒过来之后，不知道别人偷换她底婴孩，一位她那块肉是不幸死了。她底悲伤使她望着前途都是黑暗。她想来想去，总想不出解救底方法，只好想到自杀。她知道林外就是大河，就立意要去投水。她抱着她底珠宝箱到河边去。那里正好有一个老婆罗门人在河边行早晨底礼拜。他以为那妇人一清早到河边也是要行圣浴底，就没有拦阻她走入水里。后来他看见她越走越到没顶底深处，才觉她底行为有点不对。他停止了他底礼拜，大声嚷着叫那妇人回到岸边来。斯卫德底妻子回头看见是一个老婆罗门人，就停了步。她慢慢走上岸，到婆罗门人那里去。婆罗门人问她底事由，她把一切的都告诉他，并且献上她底珠宝给他当做礼物。婆罗门人于是带她回家，命他底老妻以女儿底名分待遇她。

一年一年过去了。巡查官底儿子长大成为一个很勇敢的孩子。婆罗门人底家离巡查官所住底房子不远，所以孩子时常经过他底真正母亲底家门。他自然不知道从前的事，总觉得老婆罗门底女儿很可爱。她虽然比他年级大得多，可是他已爱上了她，愿意娶她为妻。他把这个意思说给巡查官知道，于是那老人便命人来到婆罗门人底家里要求这事。婆罗门人听见这种要求就非常生气。他说巡查官底儿子是什么东西，他敢想娶婆罗门人的女儿为妻！那真是一个矮人伸手想望空中捉月了！但无论如何，那巡查官底儿子必要娶她。他想着用强硬的手段去娶她。他怀这个恶意，有一天晚上，他便私下爬上婆罗门人屋里，藏在牛圈底屋脊上头，意思要等到人静底时候，好下去把女人抢走。他正在候着底时候，就听见圈里两只小牛在那里谈话。

“人们常以我们为无知和没有道德，我想他们比我们还要坏五十倍。”

“我底兄弟，你为什么这样想？你今天看见什么人类的邪恶行为么？”

“你看，那一个底罪恶能够比现在藏在这间房子底脊梁上那个孩子底更大呢？”

“什么？我只知道他是巡查官底儿子，我没有听过他有什么不好的行为。”

“你没曾听见么？我说给你听罢。那个邪恶的孩子现在正想娶他母亲为妻咧！”

第一只小牛便把斯卫德和巴散达兄弟们底生平事迹说给它底同伴知道。孩子在房顶上听得最清楚底就是他母亲怎样逃避后婆，怎样在林中生产，他父亲怎样去做了王，他叔叔怎样被商人拐了去，他怎样被人抱走了，他母亲怎样到了婆罗门人底家。他听完之后，心里非常难过。他立刻回家，对他底义父说，他要去见王。巡查官虽然不允许，但他自己径自去了。他把从牛圈上听来底故事一一述说给王听，王才记得当初实在有这会事。王立刻命人到婆罗门家把他底旧妻迎接回来，封她为后，又封孩子为王子。他又派人去把弟弟巴散达找来，连那可恶的富商也被捕到王跟前。王命人将那富商活埋了，葬地底四围还围着荆棘。此后他们一家人一同在王宫里过很快乐的日子。

“我底故事说到这里算完了，

那提耶棘也枯萎了。

那提耶呵，你为什么枯萎呢？

你底牛为什么要我用草来喂它？

牛呵，你为什么要人喂？

你底牧者为什么不看护我？

牧者呵，你为什么不去看牛？

你底儿媳妇为什么不把米给我？

儿媳妇呵，你为什么不给米呢？

我底孩子为什么哭呢？

孩子呵，你为什么哭呢？

蚂蚁为什么要咬我呢？

蚂蚁呵，你为什么要咬人呢？

喀！喀！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