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加拉民间故事 二十一 骨原

从前有一位王子结了三个朋友，一个是宰相的公子。一个是巡查官的儿子，一个是王城里最富商人的儿子。这四个朋友很相投契，时常同出同入。有一天，他们想到国外去看看，各人约定时候，一同上马启程。他们一早就离开王城，一直到过了中午，走进一个森林。他们下马休息，把马栓在树边，容它们□附近的草叶。歇了一会，他们又上马前进。那森林非常的大，走了一天，还没走到尽头。黄昏到了，他们还在森林的深密处徘徊着。忽然前面露出一个庙宇，他们一看见就非常喜欢，立意那晚上要在那里过一夜。一到庙里，他们看见只有一个修士在里面坐禅，他们进来，他也没理会。四位朋友也不惊动他，把马拉到殿后栓好，各自悄悄地在殿上找一个安歇的地方。黑暗把全个森林都盖住了，在殿中还有一点光明发射出来。因为那森林有许多野兽，那庙又没有门，所以他们商定每三小时换一个人守夜，三个人就在殿中的廊上睡。第一个守夜的是商人的儿子，他自晚六时守到九时。到了九时，他看见一件奇事。他看见那修士拿起一块骨头在手里，口中念些咒语。不一会，庙的四周发出些声音，他看见从森林四处来了许多白骨，堆在修士面前。因为他的时间已经到了，他把方才修士所念的咒记住就睡觉去了。

第二个守夜的是巡查官的儿子。他一起来，就看见那修士还趺坐着，深入禅定，不过面前多了一大堆白骨。他不明白那堆白骨是从哪里来的，注意了许久，也不见有什么动静。夜深了，沉静的森林时时被狼吠虎啸的声音撩动得成为一个恐怖的世界。他很怕野兽在没提防的时候进到庙里来。到他的守夜时间快完的时候，他看见那修士注视着他面前一大堆白骨。他口中念出咒语，不一会，那堆骨就发出移动的声音，他又继续他的咒语说。“各样的骨归到各类，是一身所属的骨都连回去。”他看见方才那一大堆白骨，现在已成为一副完全的骨骼在修士面前排列整整齐齐地。他本想看下去，可是他的时间已到，他也疲乏了。他把方才修士所念的咒语记住，把公子叫醒自己便安睡去。

公子起来，揉着他的眼睛，来到廊外。那时正是一般野鬼恶灵猖狂的时候，虽然狼吠虎啸的声音渐次减少了，而静默的森林海市静默的可怕。他从门中望外一看那黑漆漆的森林，使他的毛发都悚起来。他看见修士还在坐禅，当前只加上一幅兽类骨骼排列着。一直等到他的守夜时间快要完毕的时候，才看见那修士念着咒语：“血和肉附在骨上吧，用皮肤把它们裹上吧。”不久，那副骨骼已变成一只野兽，躺在原地，只看不出它有什么生气。他看见修士做完这件事，他的守夜时间已完了。他去把王子摇醒，也没对他说什么，自己便安歇去了。

王子出来，看见修士还在静坐，面前躺着一只野兽，但是没有生气。动也不动一下。王子因为睡足了，精神比较好些，又因为夜来没出什么危险，所以他就注意到天空的颜色。夜已快过去了，天色渐渐地从深蓝变成灰白。他忽然听见殿里有声音发出来，就把望天的眼移注在修士身上。他见修士口中念着咒，“呼吸吧，活吧，站起来走吧。”那躺在地上没有气息的野兽一听见咒语，立刻站起来望门外窜进森林去了。不一会，晨鸦噪起来了，王子见天已大明，就去把三位朋友叫起来。他们各人骑上马再上旅途。各人在马上都想着各人昨夜所见的奇事，却都静默无言，谁也没对谁说什么。

他们在密林里走，到处随时都要小心，所以很不宜于对谈。一直到了正午，他们走到一个小池边。各人下了马，在树下小憩。他们摘了些野果，又从池里取水，各人拿出些干粮，就在那里吃午饭。王子对他的三位朋友说：“朋友，你们昨晚在殿里看见那修士做了些什么事？我要对你们说我所见的，”他对着商人的儿子说：“现在就请你先说吧。我们照着昨晚守夜的次序说。”

商人的儿子说：“听吧，朋友们，我所见的是这样。那修士把一块白骨拿在手里，口中念着咒语，不一会就有许多骨从森林的四周跑来堆积在他面前。他所用的咒语，我现在还记得。不过我看到白骨堆起来以后，就去睡了。以后的事，我不知道。”

巡查官的儿子说：“他睡了，我就起来守夜。我所见的是这样。那修士静坐了很久，忽然念起咒语。那咒语我现在还记得很明白。他念完的时候，那堆白骨就各自找寻各个连□的关节，变成一幅兽类的骨骼，躺在他面前。以后我就不知道了。”

公子说：“我到廊上的时候，只见修士还在坐禅。夜静极了，我很害怕。那修士忽然睁开眼望着那些排好的骨骼，口中念着咒语。他一念完，那些骨骼便长上肌肉和皮毛！我看到这里就去叫王子出来替我，所以后来的事，我不知道。不过我还记得当时他所念的咒语。”

王子接着说：“朋友们，从现在所听的，你们一定能够猜出我所见的是怎样一回事。我看见那修士对着那没有生气的野兽念了些咒语。一念完，它便站立起来，向森林里跑去。我当时看得很清楚，那站起来的是一只很好看的鹿，正要多看一会可惜它已跑了。那时晨鸦已经啼得很噪杂，我就去把你们叫醒。”

各人听了各人所见的事情，很喜欢各人能把当时修士所用的咒语记住。他们想那些咒语是具有超自然的能力，很有用处的。可是他们很怀疑他们自己一说出来能否得着与修士一样的结果，他们彼此都愿意试试那有趣的咒语到底灵验不灵验。在树下恰巧有一块骨头，他们不管那是属于什么生灵的，一捡起来就□给商人的儿子。商人的儿子拿起骨来照修士所念的咒语念了一遍，果然，有许多骨片从森林的四周来到跟前，堆在树下。巡查官的儿子于是注目看着那堆骨头，念着他昨晚听来的咒语。不一会，各块骨头片已自连络成为一幅骨骼，他们理会那是一副走兽的骨骼。公子走到那副骨骼旁边，念起咒语，立刻理会那野兽的肌肉和皮毛都长起来。他们看见是一只老虎，身量比平常的还要大，就都惊慌起来。三位朋友都求王子不要再往下实验。恐怕老虎一活起来，他们的性命一定难保。可是王子还没有把他所听见的说出来，不晓得应验不应验，一定要亲自试试。他对三位朋友说：“你们所得的咒语已经应验，证明是真二可用的了。可是我所得的，能用与否，还不能断定。所以我一定要实验一下。我们自然也不值得为实验这事丢了我们的性命。你们都先爬上树顶去吧，我念完了也立刻爬上去，看看它的动静怎样。”三位朋友苦劝王子不要再往下试验，可是无论如何；他只不依，不得已，各人都爬上树去。王子见他们都到数稍，自己也爬到树当中，注视着地上的死老虎，大声念起咒语来。老虎果然站起来，咆哮得很凶恶。王子也顾不得什么，急急地爬到树梢藏着。那老虎向上望着四个人，大发起它的野性，幸亏它不能上树去，他只把四匹马咬的咬死，吃的吃掉，慢慢地向密林里奔去。它一面走一面还是咆哮着。四位朋友在树上听见它的声音已经离开他们那里很远，知道危险已经过去，就都下地。一到地上，他们的马已经被害，只得徒步往前走。好在那里离海边已经很近，他们随着波涛的声音来到岸边。海上正有一只船从岸边驶过，他们就扬着手帕。要求船上的人搭救。船上的人看见有人在荒寂的岸边站着求渡，也就把船泊到岸边容他们上船去。船主对他们说，船上的食料很缺乏，所以一到第一个埠头，他们就得上岸再作计划。船走了四五天来到一个城，四个朋友看见那城建筑得很雄壮，有很大的宫阙，有很高的楼台，他们就一齐上了岸。

他们从岸边一直走，走到大街上。两边的树木很是繁茂，所以走到很远也不觉得恼热。大街的尽头露出一个市场。他们进去，总不见有人，□理会方才在道上也没见过一个人来往。他们看见店里的货物都排列得非常整齐。糖铺里的糖食一堆一堆的堆起来，只是没有人在那里卖。铁铺里的铁器一件一件安排得很有次序，也没有铁匠在里头。杂货店里的咸菜和酱料，颜色和气味都很香馥，也是没有半个人影在那里管着。满城是空无居民的，连牲口也没有！有车放在路边，可是不见牛，也不见马。他走到城的内部街道，各家的门户都开放着，只是没有人住在里面。这像是一个死城。所以的人和牲口都死掉了。他们一直来到那最高的楼台，大概是一所王宫。走进去，也没有人来拦阻他们。他们看一切武器，如盾剑，枪，刀，之类，都悬在守卫室里，可没有衙兵来用它们。宫里也是空的。他们到马厩里一看，只见马的食料很多，却不见有马。一直进到深宫里去，他们都没遇见一个人。他们从第一院一直进到第六院都不见有什么，再进到第七院，才看见有人，那里有四个很美丽的女子，一见他们来，都迎出来，叫他们做丈夫。她们说她们都是王女，很喜欢他们能够来到这里相会，她们在宫里等了他们许久了。她们把四个朋友带到内宫去，为他们预备吃的和喝的。他们问四个王女为什么城中一个人也没有。王女们告诉他们先不要问，以后自然知道。他们吃完，各人同一位王女到各人的私室去了。

王子与那女子同在一个屋里的时候，女孩子忽然哭出了。王子问她为什么悲伤。她说：“王子呀！我很恋爱你。从你的面貌看起来，你一定是在王家生长的一个王子。我现在要告诉你我在此地生活景况。那三个女人装饰得与我一样的并不是人类乃是罗刹。我自小就在这宫里住。我父亲是这国的王。不幸，有一年，罗刹种类来到此地，把一切的民人连我的父母兄弟，姐妹，亲属都吃掉。凡是货物都被她们吃净了。你来的时候已经理会这个，满城都没有人民，也没有牲口。他们都是被那三个罗刹，就是现在你的三位朋友的妻子，吃掉的。她们把我留住，大概也不能长久，多会她们要把我吃掉，我也不知道。方才她们看见你们来，就喜欢到了不得，因为它们许久没尝过人肉了。她们打算在一两天就动手伤害了你们。”

王子说：“如果她们是罗刹，我怎能证明你不是一个罗刹？你想自己把我吃掉，用计把我的保护者调开，也未可知。”

王女说：“你自然不信我的话。只有一件事情请你注意。罗刹和我不同的地方就是她们食量的宏大。罗刹是吃生东西的，她们在平常人类的席上一定是吃不饱的，到晚间一定要出外去求食。你如果教你那三位朋友留心观察他们各人的妻子，看她们在半夜里出去不出去就知道了。她们不能再这城里求食，必得走到很远的地方去。你如果不相信我，只看我的生活与你一样。我夜里也不离开你。我还要请你小心提防被罗刹们听见这些话。如果她们听见了，不但我的性命难保，连你们都难免于死亡。”

第二天，王子真个把三位朋友叫来，私下对他们说，并且教他们务必要守秘密。他教他们在夜间看他们的妻子真个出去没有，他自己也在那晚上假睡，窥探那王女到底是不是人类。他的三位朋友果然发现他们各人的妻子都在他们睡熟的时候私自出去了，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回来。王子的妻子倒是整夜睡在他身边。三位朋友又理会他们各人的妻子要睡到晌午才起床。从这些事迹看来，四个王女当中三个是罗刹的断定就不错了。

王女后来又告诉王子说，罗刹吃剩的骨头都扔在城北的原野上，他们有功夫可以去看看，四位朋友果然到城北去，看见一堆一堆的骨头积聚得像山一样。他们越发信服王女的话，回来就商量要怎样逃脱这一场的灾厄。

他们都知道三个罗刹每天总要睡到过午才起来的。王女教他们到海边去看看有船经过没有。如果有，就约定船上的人在早晨来接他们逃走。王女自然是要跟着她的丈夫去的。她把一切的首饰珠宝都放在一个小箱里，预备机会来到，可以脱离那个荒凉的城市。有一天早晨他们看见有一只船从远地驶来，他们就在岸上招呼求渡。船泊近岸边，四个朋友和王女都上去。王女鼓励舵工和水手们尽力地驾驶，她将来要重重地酬报他们。她知道罗刹一醒过来，必要追到海边，那船若能离开岸边二百四十里就可以得着平安，因为罗刹的身体可以伸长到十由句。船上的人都尽力的摇，一面挂起风帆来驶着。一直到了黄昏，从远地送来一种怪声。不久，他们看见三个罗刹从岸上伸长她们的头一直到离船很近的海面。那船已经离岸二百四十多里：只差一点，船舷就被那三张大嘴咬住。那三个怪脸向着船上的人说：“哦，我的姐妹，你这样办，就是要自己把他们吃掉。”王子的三位朋友本来怀疑王女也是一个罗刹，现在听了这话心中更加害怕。王子到这时心里也怀疑起来，不过他总没露出惊惶的神气。

船主告诉四位朋友说他是要裹远国去採金的，所以如遇有海港，他们就得上岸，各自计划各的行程。船主也很怀疑王女是个罗刹，所以也不愿意容留他们。好几天，总见不着海港，一直到一天的黄昏，船才靠近一个岸边。四位朋友和王女一同上了岸。他们徒步走了很远。王女因为不惯走路，到了一个荒野，就不能再走。她说她又饿又疲乏，非得歇一歇不可。王子们看见附近像有人烟就命商人的儿子去为她买一些东西回来吃，他去了很久，总不见回来。王子又教了巡查官的儿子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去了，也没回来！他们都想着王女是个罗刹，现在正是逃脱的机会，所以一去不回头。公子不久也去了。他们都不回来！至终王子教他妻子自己在那里等着，他去为她买些东西回来吃。原来那里离市场不远，王子一到，就看见他的三位朋友都在那里。他们看见他来，一定不让他回去。王子也不回到王女那里去了！她自己一人在那里等了许久，知道她是被人怀疑是个罗刹，没奈何，只得自己走到市场来。王子们已经回到他们的本国去了。

原来那地离王子们的国土不远。王女就在市场附近找了一个地方住下。她和一个穷妇人住在一起，从她打听到王城的路径。过来几天，她就启程向王子们的城邑前进。一到王城，她便把贵重的首饰如珍珠宝石之类买了一些，租了一间很华丽的房子住下。把自己宣扬说她是天生的赌博家，如果城中有人能胜过她，她必要用一万卢比来酬报他，如果对手输了，也得如数赔她。她又得着国王的应许，凡输给她而不能付款的，她可以把那人拘禁在她家里。王子的三位朋友各自以为是赌博的老手，听见了这个消息，就去与她掷骰子。他们不认得她，因为她化了妆。她赢了三位朋友。他们输给她好十几万卢比，一直到他们不能再付款的时候，她就把他们拘禁起来。王子听见三位朋友被那女赌博家拘禁了，自己想去救他们出来。他的赌术是很好的。他到王女那里求对赌，头一次，她容他赢了，以后每是教他输了！王子也输到不能再付现款的地步。她又把他留下了。在那时候，她便详细地对王子说明她是谁。王子深自反悔当时不该把她舍弃。她把三位从地窖底下放出，彼此相认，都非常欢喜。这次，他们不再怀疑她是一个罗刹了。国王知道王子的妃子来到，也就为他预备宴席。接她入宫居住。

王女在宫中，个个人都很喜欢她。她没有忘记她的国土和父母是被罗刹所害的。她知道他们的骨骼都被罗刹们放弃在城北的原野上。因为网站曾对她说过。他和三位朋友有使枯骨生肉的法术，很想请他们去试试，把她全国的人都救活过来。不过那三个罗刹还在那里，救活也不中用。四位朋友想着那修士既然能给生命，一定也能毁生命。王子于是再来到森林的庙宇里，求他赐给他们从远地毁坏生命的法术。他们把事情的原委说给修士知道，修士可怜那国的人民，就将咒术教给他们。他看见有一只鹿走过便掬了一掬水，向着它念些咒语，然后把水向它一洒，它立刻倒在地上死了。鹿死了不久，他又念了些咒语使它复活。这样咒语，王子都熟记在心头，辞了修士回到宫里。

王子夫妇和他三位朋友到他岳父的国去。他们到时，三个罗刹正要伸长脖子来把他们吃掉，被王子念了咒语，用水向它们一洒，它们立刻倒在地上死掉。他们于是走到城北的骨原，各人顺序念所会的咒语，到最后，王子把他们都叫活了。王女那时再与她父母，兄弟，姐妹，和人民相见，她的愉快，实在难以形容。她的愉快的眼泪不歇地从眼睛流出。他们在那国里住了好几天，备受国王和人民的供养，以后就回到他们的本国来。四位朋友的友谊延长到永别以后。王子夫妇们同过着极乐的生活。

“我底故事说到这里算完了，

那提耶棘也枯萎了。

那提耶呵，你为什么枯萎呢？

你底牛为什么要我用草来喂它？

牛呵，你为什么要人喂？

你底牧者为什么不看护我？

牧者呵，你为什么不去看牛？

你底儿媳妇为什么不把米给我？

儿媳妇呵，你为什么不给米呢？

我底孩子为什么哭呢？

孩子呵，你为什么哭呢？

蚂蚁为什么要咬我呢？

蚂蚁呵，你为什么要咬人呢？

喀！喀！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