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PT小说程序 > 文学艺术 > 雾中花 > 六、家庭纠纷

雾中花 六、家庭纠纷

作者:程小青 分类:文学艺术 更新时间:2025-01-16 13:35:11 来源:本站原创

纪璋的叙述到这里又有一个顿挫。汪银林叫他把他和俐俐的谈话仔细些复述一遍。

他说:“因为我要下楼来,话没有说几句。我把玲玲被杀的情形扼要地告诉之后,就问伊遭遇的经过。伊看看伊自己睡衣胸口的血,显得很惊怖,经过了一度颤栗,才低头回答。”

“伊说:‘哎呀,怕人哪……我本来以为我做了一个噩梦,谁知道真有人打击我!……我——我说不出什么!纪璋,你知道谁杀死了姐姐?’”

“我说:‘我也不知道。你别害怕。我看你还是再躺一躺。回头警官们就要上来问话。’”

“我们大概还不知道。这女子的精神本来有些耗损的倾向,夜里常失眠,原因是身体太弱,环境又不好,平日遭受了刺激,伊只有躺房里哭。我觉得伊可怜,曾给伊服过些镇定剂,又用达观的话安慰伊,可是没有多大效果。昨夜里伊忽然给人袭击,又听说屋子里出了命案,伊的神经自然支持不住。那时警务人员已经到了,我知道多问没有益处,就匆匆地下来。”

汪银林又问道:“你已经深知这女子的身世吗?大概的情形怎么样?”

纪璋说:“深知也说不上,不过我在这里住了两三月,耳闻目视,对于他们的家庭情形有一粗枝大叶的概念。这俐俐的母亲是个小妾,况且早就死了。你们知道妾在家庭中的地位,除了少数有姿容有干才能够自力抓取一部分权益以外,大半是低贱可怜的。她母亲出身卑微,从楼下的那张照片上看,又不是一个干练的女子,生前也不见得有什么势力。因此伊的女儿的地位也就可想而知。我已经说过,俐俐在这屋子里生活是够可怜了。”

“可是那大母——就是那位姓吴的顾太太——虐待伊?”

“这倒并不。因为顾太太在名分上是主人,握实权的确不是伊。”

“那么是谁?是大荣?”

岑医生略略踌躇,才勉强地回答:“据我看,这个实权眼前正在争夺的过程中。”他顿一顿,补一句。“不过我的观察也许错误。”

霍桑一直默默地在倾听,这时忽然抬起些头,好像这句话有重要关系,纪璋又说得暧昧不明,他才经不住插一句。

他问道:“什么意思?请你说得明白些。”

纪璋低沉了头,咬一咬嘴唇,又用白巾抹他的额角,仿佛在后悔他的失言。因为问题的性质很严重,他的答复也得负相当责任,故而不自觉地踌躇起来。

霍桑催促道:“岑医生,你说什么人在争夺?”

纪璋瞧一瞧霍桑,答道:“霍先生,我的话算不得证据,因为我已经说过,我的观察也许不正确。”

“那没有关系。我相信你受过科学教育,你的观察当然不会毫无依据。退一步说,你说随便谈谈也不妨。”

纪璋才被迫地说道:“我看这个实权——当然就是财产权——起先是分握在两个人手里,一个是玲玲,一个是那位顾太太,而大部分还是玲玲的手里。”

“喔,现在呢?”霍桑显然很注意。

“现在企图争夺的就是大荣。”

“唔,争夺的情形怎么样?有没有其他的事实?”

“据顾太太告诉我,四月初头,大荣已经提出过分财产的建议。”

“顾太太当然不答应?是吗?”

“是,不过坚决反对的还是玲玲小姐。伊的父亲死时,已经把一切产权都交伊,非等母亲天年不分家。玲玲曾分一部财产给伊的后母。自从大荣嗣过来之后,伊每月给他零用,数目比给俐俐略为多一些。大荣自然不甘心,他才建议分家。”

“他的建议不成立,有没有引起争执?”

“唔,争执是有过的,不过还不严重。大荣的父顾声扬也曾来说好歹。可是玲玲很有些能耐,据理力争地拒绝了。伊虽高中没有读完,但有识见,朋友不少,在少女中不可多得。伊说新法律女子也有继承权,立嗣已没有必要,何况大荣是在伊父亲祥霖死后才勉强嗣过来的。如果法律解决,伊将提出大荣退嗣的控诉。声扬和大荣显然觉得情势不利,就也不曾发作。”

这里是顾氏家庭状况的一个概括,内幕是很错综复杂,也是这案子的主因所在。岑纪璋讲述时虽没有露骨的指示,但隐约间不无有些主观的暗示。似乎说这案的动机是争夺产权,顾大荣有着相当重的嫌疑。不过大荣曾指斥过纪璋,纪璋分明和他处于对立的地位。所以凭着客观的立场,我们必须有所选择,而不能偏听他的一面之词。霍桑的头脑是极端科学化的,听他先前对老友何乃时的说话,尽可相信他绝不曾先入为主。那时候除了提出几句扼要的问句之外,他就不曾表示任何主意,连他的面部也没有任何表情。汪银林却不同了。他好几次暗暗地点头,好像听出了某种要点,不过他也不曾用言辞发表什么。

纪璋以下的叙述是说到他第二次离开俐俐,到了楼下,就和解署长孟探员见面。这时候两位警务员已约略看过尸体,又和大荣父子谈过几句。纪璋就将发案的经过说了一遍。两个公务员只是听取报告,绝不表示什么。接着他们就到楼上去看顾太太和俐俐。

纪璋继续说:“大荣在我的面前,虽不曾公然向解署长和孟探员指我是凶手,但在我下楼之前,一定曾有过这样的表示。所以当这两位公务员毫无表示地上楼去以后,父子俩认为不得要领,就由顾声扬提议去看局长。他们俩不等解署长离去,就自顾自地一块儿出去,到现在大荣还没有回来。”他顿了一顿,又补充地表白。“霍先生,包先生,你们现在总已明白了我所处的地位。目前我国的司法还没有完全踏入正轨,公和私的界限,在一般现象上没有处分清楚。他们会因缘请托,我可毫无保障。我所以打电话给何老师,并不是非要求援,只是怕万一他们凭什么手法,设计诬陷我,我也不能不有个为我洗刷辩白的人。”

霍桑仍不表示,只不加可否地点一点头。接着他要知道顾太太和俐俐的表示,就直接问那始终旁听的孟探员。

孟飞说:“我们还没有和顾太太谈话,因为我们上楼去时,那个少年女仆翠喜告诉我们,顾太太喊了一阵子腰痛腿痛,那时刚才睡着。那位二小姐俐俐是见过的,可是伊的说话不多。伊告诉我们,伊像做了一个噩梦,有人在伊的脸上打了一拳。伊被打倒之后,就喊叫。在迷懵中伊给一个人抱起来,张眼一看,是这位岑医生。以前伊好像一直在梦境中,直到这时,伊醒觉了,反而吓起来,就伏在岑医生的胸怀中哭。刚才岑医生说他衬衫的手臂间染了血,情由是合符的。”

孟飞说句话时,把眼光向岑纪璋瞧瞧。纪璋接触这目光,像很安慰似的自己点点头。可是他的眼光转到霍桑和汪银林方面时,这慰安并不能保持长久,因为这两个人的脸上都没有表示。不但如此,等孟探员接下去时,纪璋的慰安不但消灭,反而变成了焦虑。

探员说:“不过那顾大荣的见解恰正相反。他把岑医生衬衫上的血渍算作重要证据。”

岑纪璋禁不住喊叫起来:“唉,我早知道他会信口乱说!”

孟飞再向岑医生瞧瞧,才答道:“他说岑医生是凶手,动机是——是图奸不遂——”

纪璋突然跳起来。他的眼睛大了,额角上有一条青筋隐隐地愤起,他的右手也神经起落不定。

“荒谬,他不但污蔑我,也侮辱我!我——”

汪银林又向他挥挥手:“岑医生,你用不着如此。一件人命案子绝不会单凭一句话作准。请安静些下来……孟飞,你把俐俐的话说得详细些。”

纪璋坐下了。空气松一松。霍桑除了全神注意以外,仍不表示。孟飞继续报告:

“那二小姐实在没有说什么。那时候伊的受刺激的神经似乎还没有恢复常态,说话也格格不吐。”

汪银林道:“你可曾问过伊怎样被打倒的?”

孟飞说:“伊说——伊说有个人打在伊的脸上。”

“这个你已经说过了。那打伊的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这个——这个——”

“你没有问到?”

“是——那时候我怕伊不能答复这样的问题。”

答话显然有些搪塞作用。汪银林皱紧了眉峰,用手玩弄着他身上的镀银纽子。他虽没有公然申斥,但申斥的话已经挂在嘴边。

他又问:“譬如俐俐本来是睡在床上的,怎样会被打倒在地上——从床上被打下来的?还是起床以后,经过挣扎才被打倒的?你难道也没有问?”

字句和声调已充分显示出上司的威势,使对方有些受不了。我倒很替这位少年探员难受,因为他给我的第一个印象相当好。这时候我不自觉地引起了我对于他同情。谁说霍桑的同情心不丰富呢?这僵局还是由他打开的。

他说:“银林兄,现在你不必这样子仔细。事实上孟飞兄也许有为难之处。好在我们总得见这位二小姐,回头不妨直接问伊。”

话是很轻松的,效果却很大,一方面减低了汪科长的火气;另一方面引起了那少年探员的感激,因为他的羞窘的眼光向霍桑瞧一瞧,射出了无言的感佩。“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这句话在这件案子里又找到一个新例证。霍桑在已往的二三十年中,和官家探员们合作,诚信相符的固然不少,但是数次中伤的也未曾没有。现在他轻轻几句说话,赢取了对方的信任,以后就给予他不少便利和助力。其实这句成语尽可作一般人的处世的指南针。所谓利他主义,最后的目的原也合符人类的利己本能。社会的组织繁复了,如果让这单纯的利己本能直线地发展,自然要发生种种纠纷,罪恶和痛苦。聪明的先知先觉昭示我们,直线走不通,非用利他的迂回线,就不能达到原来的目的。因为如果人人懂得利他,人群间自然相互相爱,不再会有争夺纷扰了。可惜的是人类的目力太短浅了,看不透这条迂回线的终点。我想这是今后一般负教育责任的主要课题。

霍桑在解围以后,接着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同时移转了问话的对象,使空气更加静些。

他说:“岑医生,你刚才说,你在三楼上听到了呻吟声,走到二层楼去,二层楼的甬道中的电灯没有亮。是不是?”

岑纪璋点点头:“是,完全墨黑。”

“你黑暗中不曾看见什么人?”

“没有。”

“除了房间里的呻吟声以外,也没有听到任何声响?”

纪璋有些迟疑的样子:“没有——霍先生,你指什么?”

霍桑婉声说:“譬如楼梯上有没有脚声之类——或有什么人正从二层上下去?”

纪璋又踌躇了一下,才摇摇头:“没有,我不觉得——”他皱皱眉补充说:“那时候我的意识中只以为是顾太太发病了,不曾想到会出这样的岔子,所以我不疑心有人下楼。”

霍桑点点头:“那么,要是有人在那个时候正在悄悄从楼梯上下去,或是那时有人已经转了弯,到达了楼梯的下半部,即使有什么轻微的声响,因着你的注意力在别方面,你也可能不听见,好似不是?”

“是,很可能。”

“还有一点,你从惊醒之后到达二层楼,那中间约有多少时候?”

“这个——这个我也说不出。不过我并不曾耽搁,穿上拖鞋,又披上一件衬衫,就赶下来。”

霍桑不答,低垂了头,像在估计。我乘空插一句。

我说:“根据我的经验,要是真没有耽搁,起床,穿拖鞋,披衬衫,开房门,下楼梯等这种种动作,在紧急状态中,不会超过一分钟。”

纪璋向我瞧瞧说:“是的,估计起来,我下床以后,行动的确很迅速。不过我扳亮灯以后,曾坐在床上仔细听一听——哼,那也不曾有半分钟。

霍桑道:“在你仔细听时,可曾同时听到任何其他声音——譬如楼梯上或甬道里的脚声,或开门关门的声音?”

纪璋又顿一顿:“没有——我也不曾留意。”他的眼光向霍桑凝视着,反问道:“霍先生,你指的是什么?你说三层楼甬道和二层楼梯?还是指下面一层?”

“二层楼的声音你大概听不见。三层楼和三层楼梯间也没有任何声音吗?”

纪璋的眼珠闪一闪,他的身子也挺直了。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