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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路撒冷 暴风夜

作者:拉格洛夫 分类:外国名著 更新时间:2025-01-16 09:28:17 来源:本站原创

许多人认为,埃洛夫·厄斯桑对卡琳和小英格玛的无耻行径,让他在坟墓里也不得安宁。他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走了,让卡琳一个人受苦。他离开之后,农场负债累累。要不是哈尔沃慷慨解囊,卡琳可能会被迫把农场抵押给债权人。英格玛·英格玛森的两万克朗不见了,而这笔钱唯一的受托人就是埃洛夫。有人怀疑埃洛夫把钱埋了起来,也有人认为他把钱给别人了。无论如何,这笔钱至今没有找到。

英格玛得知自己身无分文,便与姐姐卡琳商量日后如何谋生。他说自己想成为一名教师,并恳求姐姐让他留在斯托姆的学校,直到他读大学。他说,在学校生活,一来方便自己从老师或牧师那里借书,二来可以帮助斯托姆教孩子们读书,这是很难得的机会。

卡琳想了很久,才给弟弟答复:“我觉得,你自从知道自己不是农场主人,就不想留在家里了,对吗?”

当斯托姆的女儿得知英格玛将回到学校,便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在她看来,如果一定要留下一个男孩在学校,那也应该是法官的儿子、帅气的贝蒂尔,或者是霍克·马茨·埃里克森的儿子、逗趣的加布里埃尔。

格特鲁德喜欢他们俩,至于英格玛,她说不上来自己对这个男孩的感觉。她喜欢他,因为英格玛能帮她做功课,还听她使唤。但有时又觉得他无聊透顶,那么不开窍,不懂得玩乐。她欣赏他的勤奋与才能,但有时又看不起他,因为他不会展现自己的能力。

格特鲁德的脑子里充满了古怪的幻想和梦想,她经常跟英格玛倾诉这些。如果英格玛离开学校几天,她就会变得烦躁不安,觉得自己孤单至极。然而,他一旦回来,她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盼什么。

这个女孩从来没有把英格玛看做有钱人家的孩子,甚至对他不屑一顾,认为他低她一等。但是,当她听说英格玛变穷了,她还是会伤心流泪;而当英格玛告诉她,自己不想争回财产,想靠自己的能力教书谋生时,女孩大发雷霆。

然而,只有上帝知道她的心愿:他将来必成大器!

孩子们在斯托姆的学校接受刻板的训练。他们必须完成严苛的课程任务,偶尔才有片刻的欢愉。然而,这一切在斯托姆决定结束自己的布道之后发生了变化。斯蒂娜嬷嬷对他说:“斯托姆,现在我们应该让年轻人年轻起来。你和我都年轻过。我们十七岁的时候,为什么可以从早到晚地跳舞?”

于是,周日的晚上,当年轻的加布里埃尔和议员的女儿贡希尔德来拜访斯托姆一家时,他们在校舍里跳起舞来。

格特鲁德也获准可以跳舞,这可把她高兴坏了。但英格玛却说什么也不跳,他拿起一本书,坐在靠窗的沙发上读了起来。格特鲁德几次请求他放下书本一起跳舞,都被他拒绝了。英格玛是如此的阴郁而害羞。斯蒂娜嬷嬷看着他摇摇头。“他可真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她想,“这样的人怎么会知道年轻的滋味。”

这三个跳舞的年轻人,享受了一段快乐的时光!他们谈到下周六打算去真正的舞会,并征求老师和斯蒂娜嬷嬷的意见。

“如果你们去大力英格玛举办的舞会,我就同意,”斯蒂娜嬷嬷说,“因为在那里跳舞的都是体面的人。”

斯托姆也提了一个条件。“除非英格玛也去,照顾格特鲁德,否则我不同意。”

于是,三个人都跑到英格玛那儿,恳求他陪着一起去。

“不!”他咆哮道,眼睛都不抬一下。

“求他根本没用!”格特鲁德说道,她的声音让英格玛抬起眼睛。舞会之后,格特鲁德显得容光焕发。她轻蔑地笑了笑,转过身去,眼睛闪闪发亮。显而易见,她是多么鄙视他,因为他坐在那儿又丑又阴沉,像个脾气古怪的老头。英格玛不得不改变主意,他除了同意别无选择。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格特鲁德和斯蒂娜嬷嬷坐在厨房里纺纱,小姑娘突然发现妈妈有些不安。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停下纺车侧耳倾听。“我无法想象那是什么声音……”她说,“你听到什么了吗,格特鲁德?”

“是的,我听到了,”女孩回答道,“一定有人在楼上的教室里。”

“这个时候能有谁?”斯蒂娜嬷嬷轻蔑地说,“你听沙沙的脚步声和轻快的拍打声,从房间的一头到另一头!”

这些细碎的声响就在她们头顶,这让格特鲁德和她母亲都感到毛骨悚然。

“楼上一定有人!”格特鲁德坚定地说道。

“不可能啊,”斯蒂娜嬷嬷说,“我告诉你,自从你们在这里跳舞之后,每天晚上我都会听到这种声音。”

格特鲁德看出,母亲认为舞会之后,家里开始闹鬼了。一旦这种想法在斯蒂娜嬷嬷脑中固化下来,格特鲁德以后就没法再跳舞了。

“我上去看看怎么回事。”女孩起身说道,但她的妈妈拽住她的衣襟。

“我不敢让你去。”她说道。

“胡闹,妈妈!最好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那我跟你一起去!”妈妈决定。

她们蹑手蹑脚上了楼,走到门口,却不敢开门。斯蒂娜嬷嬷弯下腰,透过钥匙孔往里看。看了一会儿,她竟笑出声来。

“有什么好笑的,妈妈?”格特鲁德问道。

“你自己看看,但是别出声!”

于是,格特鲁德透过钥匙孔往里看。教室里的桌子、椅子都被推到墙边,在教室中央,英格玛·英格玛森怀里抱着一把椅子,在尘土中翩翩起舞。

“英格玛疯了吗?”格特鲁德大叫道。

“嘘——”母亲制止住她,并把她从楼上拉了下去。“他在学跳舞呢。他想学会了,自己在周末的舞会上露一手。”她补充道,并得意地笑了。接着,斯蒂娜嬷嬷大笑起来。“这孩子差点把我吓死!”她坦白道,“感谢上帝让他年轻了一次!”等到她渐渐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她又说道:“这件事你不许对任何人说,听到没有!”

周六晚上,四个年轻人整齐地站在学校台阶上,准备出发。斯蒂娜嬷嬷赞许地打量着他们。男孩们穿着黄色鹿皮马裤和绿色土布马甲,露出红色衣袖。贡希尔德和格特鲁德则穿着镶着红边的条纹裙子、灯笼袖的白衬衫;她们的紧身衣外,披着印花方巾,围裙上的花样跟方巾上的一样华美。他们四个走在这样美丽的春日暮色中,好长一段时间谁也没说话。格特鲁德不时瞟英格玛一眼,想着他是怎样学会跳舞的。无论是想到英格玛古怪的偷学经历,还是对参加正式舞会的期待,她的思绪都那么轻松而飘逸。她故意走在其他人后面,以便沉思时不受打扰。她在头脑中编了一个大树怎样长出新叶的故事。

她想整个过程是这样的:在一整个冬天的沉睡后,林中的大树做起梦来,梦到夏天来了。它们似乎看到了绿油油的草地和起伏的玉米田;娇艳欲滴的玫瑰爬上蔷薇枝头;荷塘中布满舒展的莲叶;孪生花的卷须下隐约可见颗颗石块;星星点点的无名小花散落林间小路。看着周遭的一切,大树为自己的枯瘦和裸露感到羞耻,这种感觉萦绕在她的梦中。

在茫然与尴尬中,大树幻想着自己被嘲笑。大黄蜂嗡嗡的叫声,喜鹊和其他鸟儿叽叽喳喳的欢唱,在大树耳中都成了讥讽的小调。

“我的衣服哪儿去了?”大树绝望地问。然而,无论在树干,还是枝条,连一片叶子都找不到。它哀伤至极,从梦中惊醒过来。

大树环顾四周,睡意还未退去,它们第一个念头就是:“谢天谢地,只是梦一场!夏天还没到,我们没有睡过头。”

但是,当她们细细地观察,便发现溪中的冰已经融化,草叶与番红花从泥土中探出头来,她们还感到汁液开始在树皮下流淌。“不管怎么样,春天来了,”大树说道,“终于醒来了,我们已经睡得够久了,现在该是我们盛装打扮的时候了。”

桦树迅速地长出淡绿色的叶子,枫树的叶子如绿色的花朵,杨树的叶子打着卷儿,还没有长成,看起来不太美观。但是柳树的叶子脱去芽蕾,从一开始就光滑而美丽。

格特鲁德边走边想,不觉间脸上挂着微笑。她特别想与英格玛独处,这样就可以把自己所有的想法告诉他。

距离英格玛农场还有很长一段路——大约要走上一个多小时。他们沿着岸边走,格特鲁德一直走在众人后面。她又开始对落日红霞浮想联翩,此时夕阳的余晖时而在河面上闪耀,时而在河滩上闪烁。灰白色的桤木和绿色的桦木被微光笼罩着,一会儿闪着红光,一会儿又呈现出它们自然的色调。

突然,英格玛停下脚步,与伙伴们的讲话也戛然而止。

“怎么了,英格玛?”贡希尔德问道。

英格玛脸色苍白,站在原地凝视着眼前的景色。其他人看到的只是一片覆盖着谷地的广阔的平原,四周被连绵的丘陵环绕,以及平原中央那个大农庄。那一刻,落日的余辉映在农庄上,所有的窗玻璃都在闪闪发光,古老的屋顶和墙壁上也闪着明亮的红光。

格特鲁德匆匆瞥了一眼英格玛,迅速地走到其他俩人身边,把他们拉到一旁。

“你们可别问这附近的事,”她压低了声音说,“远处就是英格玛农场。自从英格玛失去自己的家产之后,他已经两年没有回家了。现在他难免会触景伤情。”

此时,他们走的这条路,要穿过农场才能到大力英格玛的小屋,他的小屋在森林边缘。

不一会儿,英格玛跑上来,说道:“我们走另一条路好不好?”然后,他带着大家走上一条小路,这条路会绕到森林边缘,不用穿过农场抵达小屋。

“我想你一定认识大力英格玛吧?”加布里埃尔问道。

“哦,当然,”年轻的英格玛回答道,“我们从前是好朋友呢。”

“他果真懂魔法吗?”贡希尔德问道。

“哦——不!”英格玛犹豫地答道,自己也半信半疑。

“你知道什么,给我们讲讲吧。”贡希尔德坚持说道。

“老师告诉我们不要相信这样的谣传。”

“老师不能阻止别人所见所想。”加布里埃尔宣布道。

英格玛想给他们讲讲自己的家,眼前所见让他儿时的记忆一一浮现。“我就把我亲眼见过的给你们说说吧。”他说道。

“事情发生在一个冬天,我的父亲和大力英格玛在森林里烧窑。那时圣诞节将至,大力英格玛提出自己照顾窑炉,好让我父亲回家过节。圣诞前一天,母亲让我去森林里给大力英格玛送去一篮好吃的。为了在午饭前赶到,我很早就起身出发了。我到的时候,正赶上父亲和大力英格玛烧好一窑,木炭铺在地上降温。地上冒着烟,木炭较厚的地方很容易起火,这是需要小心提防的。在整个制作木炭的过程中,防火是最关键的一步。所以,父亲一看到我来了就说:‘小英格玛,恐怕你得自己回家了。我不能留下大力英格玛一个人做这些事。’大力英格玛从浓烟处走过来。‘你回去吧,大英格玛,’他说道,‘比这更糟糕的情况我都能应付。’过了一会儿,浓烟渐渐退去。‘我看看布丽塔让你送来什么圣诞大餐。’大力英格玛说道,把篮子接了过去。‘来,跟我去看看我们住的地方。’于是,他把我带到他跟我父亲住的小木屋。木屋的一面墙是用粗劣的石头砌成,另外几面墙是由云杉和黑刺李的树枝堆成的。‘小伙子,想不到你爸爸在森林里还有这么一座宫殿吧?’大力英格玛说,‘住在这儿就不怕外面的狂风与寒霜啦!’他笑道,伸出胳膊整理了一下墙面的树枝。

“不一会儿,父亲笑着走进来。他和老人都被煤烟熏黑了,浑身散发着酸木炭的味道。但我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快乐。他们两个在屋里都站不直,屋里只有两张用云杉树枝搭成的床。他们用几块较平的石头垒成炉子,在上面生了火。尽管环境恶劣,他们却自得其乐。他们并排坐在一张铺位上,打开篮子。‘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让你吃这些食物,’大力英格玛对我的父亲说,‘因为这是我的圣诞晚餐,你知道的。’‘今天是平安夜,你得对我好点儿。’父亲说。‘我想在这个时候让一个可怜的烧炭老头挨饿是万万不行的。’大力英格玛接着说。

“他们吃饭的时候总是这样。母亲送的食物里还带了一点白兰地。让我惊讶的是,他们能这样有说有笑地用餐。‘你得告诉你妈妈,是大英格玛吃光了所有的东西,’老人说,‘她明天还得多送点过来。’‘我知道了。’我说。

“就在这时,我被壁炉里的噼啪声吓了一跳。那听起来就像有人往石头上扔了一把鹅卵石。父亲没有注意到,但大力英格玛立刻说:‘怎么,这么快?’但他还是继续吃。接着是更多的噼啪声,这次声音大得多。现在听起来好像有一锹石头被扔进了火里。‘好吧,好吧,这么急!’大力英格玛叫道。于是,他起身走出去。‘木炭起火了!’他朝屋里喊了一句。‘但你不用过来,大英格玛,我能应付。’于是,我跟父亲安静地坐在屋里。

过了一会儿,大力英格玛回来了,屋里又充满了欢乐。‘有好几年,我没过过这么快乐的圣诞节了。’他笑道。他刚把话说完,外面又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怎么,又来了?我可不怕!’他立刻飞奔出去。木炭又烧着了。当老人第二次回来时,父亲对他说:‘现在我相信你一个人也可以干好这里的活儿。’‘是的,你可以放心地回家过圣诞节了,大英格玛,我会料理好一切的。’然后,父亲和我回家了,一切都很顺利。而且,无论在此之前还是之后,只要有大力英格玛在,窑炉就没发生过一起火灾。”

贡希尔德感谢英格玛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但格特鲁德一言不发地继续走着,好像吓坏了似的。天色暗了下来,刚才看起来那么美好的一切,现在都变得暗沉沉的。森林里随处可见闪着光的叶子,叶片在暮色中散发的光亮就像一只巨怪的红眼。

格特鲁德很惊讶,英格玛讲了一个这么长的故事。自从走到他家附近,英格玛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他的头抬得更高了,步伐也更坚定了。格特鲁德不喜欢这种变化,这让她不安。于是,她鼓起勇气,嘲笑起英格玛回家参加舞会这件事。

终于,他们走到一间灰色的小木屋前。屋里点着烛光,窗户太小,外面的光线不容易进去。他们听到小提琴声和舞步声。女孩们停住脚步,充满好奇。“是这儿吗?”她们问道,“会有人在这里跳舞吗?这屋子看起来太小了,连一对夫妇都容不下的样子。”

“进去看看,”加布里埃尔说道,“也许屋里不像外面看起来这么小。”

门开着,一群少男少女跳舞之后容光焕发,女孩们用头巾给自己扇风,男孩们脱去黑色短夹克,跳舞时露出亮绿色的马甲与红袖。

新来的几个年轻人奋力穿过人群,走进木屋。他们一眼就看到了大力英格玛——一个矮小的胖老头,他的头很大,胡子很长。

“他跟精灵和巨兽一定有关系。”格特鲁德想。这位老人站在壁炉边拉小提琴,这样可以不影响跳舞的人们。

小木屋的里面要比外面看起来大,但是屋里破破烂烂的。光秃秃的松木墙被虫子侵蚀得残破不堪,在浓烟的笼罩下屋里的光线很暗。窗子两边没有挂窗帘,桌子上也没有台布。显然,大力英格玛一个人住在这里。他的孩子们早就离开他去美国了。能给老人的独居生活带来乐趣的,就是这些年轻人每逢周六晚上来这里参加舞会,这时老人可以拉着小提琴给他们伴奏。

木屋里光线幽暗,空间小得令人窒息。一对又一对的舞者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旋转。格特鲁德觉得透不过气来,想马上离开这里,但是重新穿过这密集的人群走到门口几乎是不可能的。

大力英格玛的演奏一向准确流畅,但是当他看到年轻的英格玛来到这里时,琴弦碰到了琴弓,发出刺耳的声音,这令所有舞者都停下舞步。“没事,”他喊道,“继续跳起来!”

英格玛伸出胳膊搂住格特鲁德的腰,带她进入舞池。格特鲁德似乎对他要跳舞的举动感到非常惊讶。但是他们哪儿也去不了,因为跳舞的人一个挨着一个,如果一开始没有占好位置,谁也别想挤进去。

老人停顿片刻,拿琴弓敲打着炉围,并用命令的声音说道:“只要在我的小屋里跳舞,一定要给大英格玛的儿子留出位置。”

每个人都转过身盯着英格玛看,这让小伙子非常尴尬,整个人僵在那里。格特鲁德只好拉着他勉强跳了一圈。

一曲舞蹈结束后,小提琴手马上走过来跟英格玛打招呼。他关切地握着英格玛的手,又马上松开。“上帝啊!”他惊呼,“这双细嫩的手跟老师的手一样,可得精心呵护啊!我这双粗糙的大手别把它们捏坏了。”

他把年轻的英格玛和他的朋友带到餐桌前,本来有几个老妇人坐在那儿观看跳舞,他赶走她们。这时,他走向食品柜,从里面拿出面包、黄油和根汁汽水。

“本来,在我的小屋里跳舞,我是不准备点心的,”他说道,“只要有音乐,能在这里跳舞,他们就很满足了。但是英格玛·英格玛森家族的人得在我的小屋里吃点东西。”

老人拉过一张三条腿的小板凳,他坐在英格玛面前,盯着他看。

“所以,你想做一名老师,对吗?”他询问道。

英格玛合上眼睛,过了一会儿,一缕微笑悄悄爬上嘴角,但他的回答却充满惆怅:“他们根本不需要我在家里做事。”

“不需要你?”老人大叫起来,“你不知道,用不了多久农场就会需要你。埃洛夫只活了两年,谁知道哈尔沃能活多久?”

“哈尔沃身体强壮而且是个热心肠的人。”英格玛提醒老人。

“你必须知道。只要你有钱赎回农场,哈尔沃就必须把农场交由你管理。”

“现在英格玛农场已经在他手上,傻子才会交出来。”

交谈中,英格玛坐在那里,手一直抓着桌子的一角。突然,咔嚓一声,什么东西断了。原来,是英格玛折断了桌角。“如果你当了老师,他就不会再把农场交给你了。”老人继续说道。

“你是这样想的?”

“想想吧,你是怎么长大的,你犁过地吗?”

“没有。”

“照看过窑炉或者砍过松树吗?”

英格玛看似平静地坐在原处,但是桌角在他的指间碎裂了。老人终于注意到了这点。

“看看,你干了什么,年轻人!”他马上说道,“我应该再抓起你的手。”他拾起从桌子上掉下的碎片,努力拼回去。“你这个小坏蛋!你应该去市场转转,学着赚钱!”他笑道,在英格玛肩上重重拍了一下,然后又说道:“哦,你将来一定会是个好老师,一定会!”

转眼间,他又回到壁炉旁拨弄琴弦。这次他的琴声更加优美。他用脚点着节拍,示意舞者跳起来。“这是为年轻的英格玛准备的波尔卡舞,”他大喊道,“为了英格玛,让我们跳起来吧!”

格特鲁德和贡希尔德是两位漂亮的姑娘,每首曲子都有人邀请她们跳舞。英格玛没怎么跳舞,而是站在屋子的另一头与一些年长者聊天。舞曲间歇的片刻,总有一些人围在他身边,好像只要看看他,就是一件很荣幸的事。

格特鲁德觉得英格玛早把她忘了,这让她很难过。“现在他觉得自己是大英格玛的儿子,而我只是老师的女儿。”她噘着小嘴想道。她也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在舞曲间歇的片刻,一些年轻人走到外面透气。夜晚一片漆黑,刺骨的寒冷。没人愿意此刻回家,他们都说:“我们最好等一会儿,等月亮出来,现在回家的路太黑了。”

这时,英格玛与格特鲁德也来到屋外。老人跟出来,把男孩拉到一旁。“来,给你看些东西。”他说。他拉着英格玛的手,穿过一片灌木,把他带到距离小木屋不远的地方。“站好了,往下看!”他说道。英格玛低下头,看到一条裂缝。透过缝隙,他看到亮闪闪的东西。“这一定是朗福斯激流。”年轻的英格玛说道。

“你说得对,”老人点头说道,“那你认为这样的瀑布能做些什么呢?”

“可以借此地势建造一间锯木厂。”英格玛若有所思地说道。

老人大笑,拍拍英格玛的后背,朝他的肋骨上戳了一下,差点把他推进激流中。“但是谁来建厂?谁会变得有钱,谁能赎回英格玛农场?”他笑着说。

“我也想知道。”英格玛说。

于是,老人把自己酝酿已久的计划和盘托出:英格玛回去说服蒂姆斯·哈尔沃在瀑布下建锯木厂,然后租给他。多年来,这位老人一直梦想着让大英格玛的儿子来到自己的小木屋,英格玛站在原地低头静静地看着湍急的流水。

“来,我们回去跳舞吧!”老人说道。但是英格玛不为所动,他可不想表现出迫切的样子。“就算他说得对,自己也不能在今天或明天就给他答复,”他暗自提醒自己,“英格玛森家族的人需要时间思考。”

他们站在那里,忽然听到一声尖锐而愤怒的吠叫,好像森林里有野狗在乱跑。

“你听到了吗,英格玛?”老人问道。

“是的,一定是狂奔的野狗。”

他们听到犬吠声越来越清晰,离自己越来越近,那头野兽好像是朝向小木屋的方向跑去了。老人抓住英格玛的手腕。“快走,孩子!”他说道。“快回到屋子里,越快越好!”

“发生什么事了?”英格玛惊讶地问道。

“进屋我再告诉你!”

他们往小木屋跑的时候,那愤怒的叫声似乎越发靠近了。

“那是什么样的狗?”英格玛问了几次。

“进屋,快点进屋!”老人把英格玛推进狭窄的过道。关门之前,老人朝门外大喊:“还有没有人在外面,快点进屋!”他站在门口扶着门,人们从四面八方往屋里跑。“快点进来,快点进来!”他朝大家喊道,焦急地跺着脚。

人们回到屋里后,变得紧张不安。他们都想知道出了什么事。老人确定每个人都在屋里之后,立即关上门,上好门栓。

“你疯了吗,让我们跑来跑去,只因为听到山狗的叫声!”此时,犬吠声贴着门口传进来,山狗好像在围着木屋一圈一圈地跑,发出可怕的号叫。

“难道那不是山狗吗?”一个年轻的农夫问道。

“如果你愿意,可以出去看看,尼尔斯·扬森。”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听着发出这般号叫的东西围绕着屋子呼呼不停地转圈。那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屋里的人吓得浑身直哆嗦,有些人吓得脸色惨白。现在,谁都知道外面可不是一只普通的“狗”。他们觉得那一定是从地狱里跑出来的恶魔。

这个小老头是唯一在屋里走动的人,他关上烟道,准备掐灭烛光。

“不,不!”有些女人喊道,“别熄灭烛光!”

“为了大家的安全,我必须这样做。”老人说道。

其中一个女孩抓住老人的衣襟,问道:“山狗很危险吗?”

“危险的不是它,是接下来发生的事。”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老人侧耳倾听,然后说道:“现在,我们必须保持安静。”

屋里马上变得鸦雀无声。那可怕的号叫似乎还在木屋周围,但声音渐渐模糊,好像穿过沼泽,朝山谷另一侧的山脉奔去。接着是一片让人不安的寂静。这时,有人熬不住了,说山狗已经跑远了。

英格玛一言不发,举起手朝那人的嘴打了一拳。

这时,从遥远的克莱克山顶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像哀号的风,又像长鸣的号角。这次的吼叫时不时地拖着长音,而后的咆哮声、踏地声和鼻息声接踵而至。

突然,那东西发出可怕的轰隆声,从山上俯冲下来。人们能听出它什么时候到达山脚,什么时候掠过森林的边缘,什么时候在屋顶盘旋。那声音如惊雷响彻大地,整座山好似瞬间陷入谷底。当它周旋在木屋四周,每个人都埋下自己的头。他们心里在想:“它会压垮我们,它一定会压垮我们。”

然而,令人们感到恐惧的与其说是死亡,不如说是携众多恶神而来的“黑暗王子”。最令人畏惧的是它那具有穿透力的尖叫与嘶鸣声。那声音呜呜吱吱,混杂着哀号与呻吟、狂笑与怒吼。人们感到一场猛烈的雷暴就要来临,这震耳欲聋的声音仿佛是多重声响的混合:呻吟与咒骂纠缠在一起、呜咽与怒喊争持不下、号角的轰鸣声、火焰的噼啪声、亡灵的恸哭声、恶魔的讥笑声和巨大翅膀的拍打声混杂在一处……

人们认为那天晚上是地狱恶魔在肆意发泄愤怒,这种邪恶的力量会击垮大家。大地在颤抖,小木屋也跟着摇晃起来,好像就要倒塌了似的。野马似乎在屋顶奔腾,号叫的恶鬼好像就要冲破房门,猫头鹰和蝙蝠用翅膀拍打着烟囱。

当这一切发生之时,有人用一只手臂揽住格特鲁德的腰,拉她低下身子。格特鲁德听到英格玛小声对她说:“我们得跪下来,格特鲁德,祈求上帝的庇护。”

在这之前,格特鲁德觉得自己就要死去了,被恐惧震慑的感觉太糟糕了。“我不怕死,”她想,“让人感到折磨的是恶魔在头顶盘旋。”

然而,当格特鲁德感受到英格玛的保护之后,她的心马上又剧烈地跳动起来,之前那种四肢麻木的感觉消失了。她紧紧地依偎在英格玛身旁,不再感到害怕。这种感觉太好了!英格玛也一定很恐惧,但他竭力保护她,带给她安全感。

终于,这可怕的声音消失了,只是隐约从远处传来些回音。这些声音似乎跟随着山狗的足迹,穿过沼泽,爬上山峰,越过了奥拉夫顶峰。

然而,大力英格玛的小屋里还是一片寂静,没有人敢轻举妄动。恐惧震慑了所有人,偶尔有人会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过了好久,人们还是屏住呼吸,不敢活动。有些人靠墙站着,有些人坐在长凳上,但大多数人跪在地上焦急地祷告。他们都被吓坏了。

就这样,在这间小木屋里,人们挨过了一个又一个小时。在这段时间里,很多人在灵魂深处做着检讨与反省,决意重新做人——皈依上帝,远离恶魔。每个人都觉得:“一定是我做了错事,才有今天的责罚。这一切皆因我的罪孽。我能听到恶魔出动时,它们是如何一声声呼唤我、威胁我。”

至于格特鲁德,她唯一的念头就是:“现在我知道了我不能失去英格玛,我一定要跟他在一起,因为只有他能带给我信心。”

天色渐明,微弱的晨光溜进小木屋,让一张张惨白的脸显露出来。鸟鸣声此起彼伏,大力英格玛养的牛开始哞叫着要吃食,猫也跑到门口喵喵叫。从前只要有舞会,这只猫从来不在家过夜。但是,屋里的人还是不敢活动,直到太阳爬上东面的山坡,人们才一个个走出木屋。他们走得很仓促,连一声告别都没有说。

准备起程的客人们走到屋外,看到了昨夜灾情后的惨状:一棵巨大的松树被连根拔起,撅倒在地,树枝、栅栏散落在各处,墙脚堆着蝙蝠与猫头鹰残碎的尸体。

在通往克莱克山的宽阔道路上,两旁的大树被摧残得东倒西歪。这幅图景简直让人无法忍受,人们匆匆踏上回家的路。

这是一个周日。大多数人还在睡梦中,只有少数人起床照料他们的牲畜。一位老汉从屋里出来,拿着周日做礼拜的衣服,掸掸灰尘,晾晒一番。另一间房子,一家人——爸爸、妈妈、孩子们穿戴整齐,准备外出游玩。看到人们照常生活真是莫大的欣慰,这些人对昨晚发生的可怕的一切一无所知。

最后,这几个年轻人走到居民较少的小河边,从那儿进了村子。他们很高兴能见到老旧的教堂和其他熟悉的事物。看到一切如故,他们都很安心:商店门前挂起的布告板还是吱吱作响;邮局的喇叭还在老位置上,客店老板的狗还是喜欢在狗舍外睡觉……他们还惊奇地发现,一小丛鸟浆果一夜之间开满了花,牧师花园里的绿凳子一定是昨天深夜才放在那儿的……所有这一切都让人感到欣慰。但是,直到回到各自的家,他们才敢说话。

格特鲁德站在学校门前的台阶上,对英格玛说:“这是我最后一次跳舞了,英格玛。”

“我也是。”英格玛郑重地宣布。

“你会成为一名牧师,是吗,英格玛?如果不是牧师,你至少会做一名老师吧。这世界上恶魔太多,需要有人与之作战。”

英格玛奇怪地看着格特鲁德,问道:“那些声音跟你说了什么?”

“它们说我陷在罪恶之网中,魔鬼将会带走我,因为我喜欢跳舞。”

“现在,我得告诉你我听到了什么,”英格玛说,“好像所有英格玛森家族的长者都在威胁和诅咒我,因为我不想做农民,不想耕地,不想在林中烧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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